曹mama親自撐了傘過去。

    “大爺，你別跪了，身體要緊啊?！彼f道。

    周承朗其實已經(jīng)快要撐不下去了，雖然跪的時間還不到兩刻鐘，但這天太冷了。青石板的路本就冰，再加上這冷冷的豆大雨滴，跪了這么一會，他覺得膝蓋已經(jīng)沒有知覺了。

    “祖母怎么樣了？”但他卻沒有起來。

    曹mama嘆氣，道：“氣得差點暈厥，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伺候著她躺下了。大爺，不是我說你，有什么事好好商量，你何必非要惹了老夫人生氣呢？”

    周承朗沒有出聲。

    曹mama又苦勸了許久，可一樣沒有用，周承朗一直跪著。

    周承朗獨自去了榮安堂，月梅哪里還能吃得下去飯。她整顆心都高高的提著，她知道周承朗不是不孝順的人，今日這樣惹老夫人生氣，他心里怕是比誰都難過。

    大妮兒今日也嚇的不輕，此刻也吃不下去東西。

    “月梅姐……”她放下碗筷，小聲叫了月梅一聲。

    “嗯？”月梅回神，看向大妮兒。

    大妮兒的臉用了周承朗帶回來的白玉膏，臉上的疤痕雖然還在，但已經(jīng)沒有那么恐怖了。別說她還用頭巾蓋了一部分，就算是都取下來，應(yīng)該也不會太過于嚇人。

    “月梅姐，良大……不，周大哥，周大哥的祖母這么不喜歡你，咱們怎么辦啊？”今日的宴會，大妮兒也去了，她雖然小，但其中的劍拔弩張也是看得出來的。

    月梅一時間被她問住了。

    是啊，周老夫人不喜歡她，不是因為她這個人，而是因為她的家世?？墒羌沂朗菦]有辦法改變的，那么她即使想去討好周老夫人，都是沒有用的。

    “日子是我和你周大哥過的，老夫人不喜歡我，那我就盡量少到她面前去，有些委屈，可以忍的我就忍了。”月梅笑道：“只要你周大哥和我站在一邊，他愿意護(hù)著我，這日子就可以過下去?！?/br>
    大妮兒不懂情愛，總覺得月梅這樣太可憐了。

    她不由得就想起了荷枝勸她的那些話，做妾！其實做妾，日子也并不多好過吧？在這樣富貴的人家里做妾，被人拿捏欺負(fù)了，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今日被八個婆子堵住路的事情，可是她活了這么大第一次見到呢。

    “月梅姐，我吃不下去，你不如教我做點心吧?！贝竽輧浩鹕恚旅返母觳舱f道。

    “怎么突然想學(xué)做點心了？”月梅問她。

    大妮兒沒有說出心里的真正想法，她說道：“閑著沒事，就是想學(xué)了。”

    外面下著雨，周承朗在榮安堂怕是也吃不到什么東西的，不如趁著這機會，去廚房里給他做點東西吃。而且大妮兒這邊，也的確需要教她，不止是點心，還有針線，還有認(rèn)字，管家，甚至是規(guī)矩。

    月梅帶了大妮兒去了聚福堂的小廚房。

    孫婆子婆媳很是緊張。

    “大奶奶，您是有什么想吃的嗎？”孫婆子道：“您想吃什么您就吩咐，奴婢現(xiàn)在就給您做，這灶房臟亂，可別沖撞了您。”

    月梅笑道：“不是，我想給大爺做點東西吃，你告訴我面在哪里，油鹽醬醋之類擺在什么地方，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毕氲街艹欣室宦纷哌^來怕是會進(jìn)了冷氣，她又吩咐道：“對了，你去燒兩大鍋熱水，一會大爺回來了可能要沐浴?！?/br>
    孫婆子點頭應(yīng)下，指著面和一些做飯佐料給月梅看了。

    “大奶奶，您想做什么不如吩咐了奴婢，奴婢來做，您指揮著就可以了?！彼刹桓译S隨便便就叫月梅做這種粗活，萬一惹了大爺不高興，他們一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月梅當(dāng)然知道她在擔(dān)心什么。

    “不用。你去燒水就行，大爺回來我會跟她說是我自己要來的?！彼f道。

    孫婆子沒辦法，只好拉著一臉緊張的兒媳婦走開去了一邊燒水了。

    月梅從前擅長做的點心現(xiàn)在是不好做的，荷枝那邊已經(jīng)像一個□□了，她若是再做出點什么和從前一樣的，怕是分分鐘就要暴露了。

    一時間她也想不到要做什么，看著面粉和雞蛋，就打算做一個以前沒有做過的雞蛋卷和蛋糕好了。

    打雞蛋，蛋清蛋黃分離，蛋清交給大妮兒打成鮮奶狀，剩下的蛋黃再加兩個雞蛋進(jìn)去，放糖放面粉放芝麻，小火燒鍋，油澆鍋底，舀一小勺面糊薄薄攤開，煎到邊緣焦黃時翻面繼續(xù)煎到同樣程度，然后快速放到案板上拿筷子卷起來。

    香味在屋中彌漫開，月梅沒著急進(jìn)行下一步，而是等這雞蛋卷晾涼后，送到了大妮兒的嘴邊。

    又焦又香又脆！

    大妮兒睜大眼，驚喜的道：“真好吃！月梅姐，這是什么？”

    農(nóng)家窮，雞蛋都很少能舍得吃的，大妮兒沒吃過沒見過不足為奇。但其實月梅并不知道這個時代有沒有雞蛋卷，無奈她歷史實在是差，哪朝哪代的皇帝是誰這樣的大事都不知道，就更別提那些朝代有什么吃食了。

    好在這雞蛋卷做法簡單易學(xué)，如果沒有，她就說自己瞎琢磨出來的，也不是不可能。

    “雞蛋卷！”她依樣又再做了一些，大概有十來個的時候停下，大妮兒的雞蛋清已經(jīng)快打好了，她接過來，讓大妮兒試試用她的方法來做。

    這雞蛋卷做法簡單，燒火的小丫鬟又被月梅叮囑了要小火，大妮兒只是前三個做的不大成樣子，到后面就已經(jīng)越做越好了。由于雞蛋卷用不了多少面糊，一碗面糊竟是直接做了三碟子的雞蛋卷出來。

    灶房里只有孫婆子婆媳和兩個粗使小丫鬟，月梅叫大妮兒送了一碟子給她們四人吃了，開始教她做蛋糕。

    月梅以前看姥姥用電飯煲做過蛋糕，但是用這草鍋她自己也一樣沒經(jīng)驗，只能姑且一試了。

    蛋清中加面粉加糖加油，繼續(xù)攪拌均勻成蛋糕糊，草鍋預(yù)熱，刷上一層食用油，繼續(xù)小火燒，然后把攪拌好的蛋糕糊倒入鍋中。小火燒了十多分鐘，蛋糕香味就已經(jīng)非常濃郁了，拿鏟子盛出來，樣子有些丑，但味道卻奇異的不比電飯煲做的差。

    月梅叫大妮兒試吃，外面秋蘭匆匆跑了進(jìn)來。

    “大奶奶，奴婢進(jìn)不去榮安堂，里面也沒有消息傳出來，不知道大爺在里面如何了。”已經(jīng)第四次了，依然打探不出消息。

    不知怎地，月梅心有些沉。

    “叫人繼續(xù)盯著，然后你來屋里暖暖，吃點點心?！彼f道。

    把這做蛋糕的法子教給了大妮兒，月梅讓她自己再重復(fù)一遍，她卻是和面搟皮切成細(xì)長條的面條，又準(zhǔn)備好了醋和辣椒放著，讓孫婆子過來先燒一回開水。

    她帶著吃過點心的秋蘭出門，到了聚福堂的門口。

    怎么還不回來。這么久了，都快到戌時了！

    周老夫人一覺醒來，看到的是曹mama愁眉苦臉的輕輕走動著，她心里沒來由的就是一沉。

    “他……他還在院子里跪著？”她撐著身體坐起來，聲音里有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曹mama眼眶紅紅，顯然是哭過了。

    “是，還在跪著，這都快一個時辰了，奴婢怎么勸都沒有用?！彼蹨I又落了下來，“老夫人，您再不發(fā)話叫他起來，大爺?shù)耐扰率菗尾蛔×税。　?/br>
    這樣的天氣下跪，好好的腿都撐不住，何況是周承朗那腿。

    “他這是在逼我！這是在逼我??！”周老夫人面上難掩痛苦，就著曹mama的手起身走到窗邊，看著雨霧里周承朗那渾身濕漉狼狽不堪卻偏偏挺直脊背的模樣，哭著道：“去，快去，就說我叫他起來的！我……他要干什么，我都答應(yīng)他了！”

    曹mama歡天喜地的應(yīng)了一聲“哎”，跑了出去。

    周老夫人看到周承朗被扶著起身，大概是跪太久了，腿一軟，就倒在了陸沖的身上。

    她移開視線，捂住嘴，吩咐荷桂，“說我不見他，叫他回房去！”荷桂匆匆往外跑，她又叫住她，“請大夫，立刻請大夫去聚福堂！”

    月梅看到周承朗是被架回來的，當(dāng)時臉色就白了，不顧秋蘭的喊聲，冒雨就沖了出去。

    “陸沖，大爺怎么了？”她一邊抱住周承朗的手臂幫著往屋里帶，一邊急急問陸沖，“怎么渾身這么濕，請大夫了嗎，快去請大夫！”

    “請了請了，大奶奶，咱們得趕緊給大爺換衣裳！”陸沖說道，步子邁的極大往上房沖。

    月梅跑了起來。

    到屋里也來不及送周承朗去凈房了，屏退了下人，月梅立刻去屋里拿了衣裳出來，她一個女人沒那么大的力氣，陸沖也留了下來幫忙。

    月梅一邊脫周承朗的外衣，一邊止不住的就掉了眼淚。

    “我沒事！”周承朗忽然握住了月梅的手，道：“你別哭，我沒事，就是淋了雨有些腿疼，看著嚇人罷了?！庇址愿狸憶_，“你出去，這里有大奶奶就可以了?！?/br>
    “我一個人弄不動你！”月梅抽出手，鼻音很重的說。

    周承朗笑笑，對著陸沖揮手，趕了他下去了，才道：“我真沒事！”

    他極力想表現(xiàn)自己沒事，可是聲音里卻根本沒什么力氣。

    月梅的眼淚流的更歡了，但手上卻很穩(wěn)，把他外衫里衣脫了，忙拿了干毛巾替他擦身體，等到給他重新穿褻衣褻褲時，看到那紅腫青紫的膝蓋，她的手才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你，你竟然是跪了這么久的嗎？”她的聲音飄忽的幾乎讓人聽不清了。

    屋里燒了地龍，一冷一熱，其實身上并不舒服。但是好歹是緩了一口氣了，看到月梅這個樣子，周承朗伸手要去抱她。

    “不行，我衣服都濕了?！痹旅氛f道，退后了一步。

    周承朗伸手，把她一把拽過來，兩下就把她外衣脫了，拿了旁邊的一件外袍給她裹上，然后抱在了懷里。

    “這樣就暖和了，咱們就都不冷了。”他低聲說道，又笑著解釋，“就是看著嚇人，其實沒跪多久，真的沒事！”

    月梅一下一下的點頭，把臉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

    眼淚很快就把周承朗的褻衣浸濕了。

    都是她。如果不是因為她，周承朗怎么會被周老夫人這樣懲罰。月梅十分心痛，十分內(nèi)疚，可是即便是這樣，她也不想離開周承朗，這讓她簡直有點看不起自己了。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她低聲道歉。

    周承朗打斷她，“不，不是因為你。是我自己愿意的，我答應(yīng)要一輩子對你好，要好好的照顧你，我就應(yīng)該要做到?，F(xiàn)在是我家里人不接受你，這是我的責(zé)任，我應(yīng)該讓他們接受你。你沒有一點錯，知道嗎？”

    “而且，就像你說的，其實我可以不這樣的。我可以選擇另一種方法，委婉點，迂回一點，祖母未必就不會同意。是我自己太急躁了，是我自己擔(dān)心，怕祖母以后會受不住打擊，所以我才這么做的?！?/br>
    “月梅，別哭了……這事上，你真的沒有一點錯！”

    月梅抬起頭，可是眼淚卻無論如何也擦不干。

    “你先等一下，我去看看大夫來沒來，你還沒吃飯吧，我搟了面條，小廚房燒好水了，我去做給你吃。你等著，等著我?！彼Z無倫次的說道，流著淚，穿著周承朗不合身的外袍，匆匆走了出去。

    下人們看到月梅哭也都嚇住了。

    聲音也不敢出，乖順的聽著指揮熬了姜湯，月梅親自把一碗酸辣面做好，然后端進(jìn)了上房。

    大夫已經(jīng)給周承朗看過了，原本正喋喋不休的說著什么，但看到月梅即那里，卻一下子收了聲。

    月梅什么也沒問。

    “嗯，先喝一大碗姜湯，然后再吃了這酸辣面?！贝蠓蛉滩蛔≌f道：“得先出了汗，千萬不能發(fā)燒，不然你這腿，我看恐怕是得去尋名醫(yī)了?！?/br>
    ☆、第86章

    喝了姜湯，吃了酸辣面，周承朗已經(jīng)出了一身汗。

    月梅吩咐了秋蘭去熬藥，這邊則扶著周承朗去凈房，讓他趕緊泡個熱水澡。因為跪了太久，周承朗行動越發(fā)的不便，去凈房里短短的幾步路，都是月梅扶著才走過去的。

    足泡了三刻鐘，身子徹底緩了過來，月梅才扶了他出來。

    藥早就熬好了，除了有大夫剛剛開的抵御風(fēng)寒的藥，還有從前魏老大夫給的藥，有內(nèi)服有外敷，周承朗喝了內(nèi)服的，月梅便蹲身將他的膝蓋按揉許久，把外敷的藥敷好，又拿白布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