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幾秒鐘之后，雷安平靜下來，他看著驚慌而困惑的艾麗，努力想要用慈祥的mama般的態(tài)度對她說，“艾麗你長大了??！mama我……mama……好開心……”

    可是——混蛋！是這種事情??！

    他猜測自己臉上的表情可能很古怪，因為艾麗抿著嘴唇看著他，小扇子似的長睫毛扇了兩下，皺起小眉毛沒敢出聲。

    最終，雷安嘆口氣，“艾麗，這說明你身為女性的身體成熟了，你準(zhǔn)備好孕育后代了?！彼帽M量科學(xué)的語言向她解釋了月經(jīng)的出血現(xiàn)象，希望艾麗能用同樣冷靜科學(xué)的態(tài)度接受。

    艾麗盯著自己的小腹，愣了半天，又抬頭看看雷安，半晌才說，“我……其實我知道月經(jīng)和卵子是怎么回事，還有人類是怎么繁殖后代的，不過……我……”她垂下眼簾，像是怎么也不相信似的，“可是——”

    混蛋。

    你知道啊？

    知道還讓我講啊講??？

    “你是女孩子，遲早總會的。之前……之前大概是因為營養(yǎng)不良，所以……”雷安突然說不下去了。

    他走之后，如果艾麗仍然一個人留在這里，那么，她能種出足夠的糧食么？還有……

    雷安只短暫的感傷了一下，就被艾麗的問題打散了憂傷——

    “可是——我都還沒長出毛毛呀雷安！”艾麗抬起胳膊朝腋下看了看，“百科全書上說……”

    “這也很正常！有人就是這樣！而且……自從成為維元帝國實際上的殖民地，蘇蘭托的新風(fēng)尚是成年女士花高價忍著劇痛請專業(yè)美容師除毛呢！”

    雷安暴躁地想用雙手揪頭發(fā)。

    “可是……”她還是不太開心的樣子，“可是……”

    “唉……”他嘆口氣，摸摸她的小腦袋，“高興點艾麗，這是件好事。”

    他呆了呆又趕緊提醒她，“不過最好先不要再吃冰淇淋了?！?/br>
    “啊？是這樣么？”艾麗更憂傷了。

    雷安也很憂傷。

    可他不能看著艾麗坐在床上一籌莫展，他趕快找了些干凈的繃帶給艾麗，然后才想到他的主人窮得連一條內(nèi)褲都沒有……

    于是他又用在海盜們的急救箱里找到的繃帶縫制了一條不管是設(shè)計時還是制作時都令他感到難以啟齒的羞恥，但成品居然還怪模怪樣一點都沒達(dá)到他的預(yù)期讓他想干脆扔掉的帶子！

    他指導(dǎo)她，“這樣……把折好的繃帶放在這兒，然后……對，系在腰上。不不，去衛(wèi)生間里自己穿上！”

    看到艾麗像只小鴨子一樣別別扭扭走出來的時候雷安此前所有的尷尬突然轉(zhuǎn)化成了大笑。

    艾麗“嗷”的大叫一聲轉(zhuǎn)身要飛奔回去，但她在半路上更大聲地叫了一聲，往腰部抓去——不過還是沒來得及……

    她蹲在地上羞憤地捂住臉。

    雷安又哈哈大笑了一會兒才終于覺得自己好過分啊。

    “你那個時候——你噴了我一臉！我都沒笑你！”艾麗委屈又憤怒地指責(zé)他，“而且這個東西還是你給我做的！根本不能用！你還笑？你還笑？！”她說著說著兩眼含淚了。

    為了補(bǔ)償艾麗受傷的心靈和自尊心，雷安接下來的一整天都用于改進(jìn)和制作衛(wèi)生棉還有小褲褲。

    在成功做出產(chǎn)品之前，他在那個堆了不少女性衣服盒子的房間里找到了幾套沒拆封的女式內(nèi)衣，艾麗也沒再拒絕。

    海盜們不怎么講究衛(wèi)生，但是這船上倒是有很不錯的洗衣機(jī)和烘干機(jī)，穿上正常女人應(yīng)該穿的衣服之后艾麗心情好了一點。

    雷安拆下來沒用的床單，清洗烘干之后又趕制了不少衛(wèi)生棉，順便做了幾件羅馬式的袍子給她。

    以后艾麗也許用得著，她做其他東西還不錯但是做的衣服根本就是一塊在中間挖了個洞的布……

    他這么一想，忽然覺得無來由的不舒服。

    一想到今后艾麗自己一個人生活在這星球的情形，他就覺得心里像是塞了團(tuán)暗藏著許多細(xì)針的棉花似的不舒服。就像有一口氣噎在那里，想要咽下去也不行，吐出來也沒辦法。

    不過，沒等雷安繼續(xù)傷感，艾麗用沒受傷的手高舉著一件妖艷的桃紅色胸罩出來了，“這個是什么？”

    “……這叫胸衣。不過，要尺寸合適才能穿，不然會很不舒服。”

    “哦?！彼研卣址旁谧约盒厍氨攘吮?，有點遺憾的嘆氣，“我要什么時候才能長得這么大?。俊?/br>
    他沒搭理她，“去躺著看書吧?！?/br>
    艾麗答應(yīng)一聲跑了，過了一會兒雷安覺得不太對勁，他悄悄走過去，發(fā)現(xiàn)金發(fā)小卷毛趴在床上認(rèn)真的在看他昨天刪除的那些東西！

    “你這家伙！”雷安把她的閱讀板搶走，“什么時候復(fù)制到自己的閱讀板上了？你就這么喜歡看這種下流讀物么？”

    艾麗一臉無辜，“這種東西就是下流讀物啊？下流在哪里了？”她一臉“你快給我講講什么是下流”的樣子，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雷安一陣無語。

    算了，我已經(jīng)不想再解釋了……

    吃晚飯的時候，雷安裝作不在意的問艾麗，“喂，金發(fā)小卷毛姑娘，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有了一艘隨時可以起飛的飛船了，你想不想去這附近逛逛呀？吃點球藻和罐頭以外的食物，買點你能穿得上的漂亮衣服！”

    艾麗放下手里的勺子，看著他，藍(lán)眼睛閃動了好一會兒，“嗯……不想去?！?/br>
    “真的么？”

    “真的。”她回答的不是那么堅定。

    雷安盯著她一會兒，終于開口，“艾麗，有足夠的食物，有可以御寒的住所，每天能夠吃飽，這樣不叫活生活，這只是幸存?！?/br>
    她抬起頭，嘴唇微張，急促呼吸了幾下，“你說什么？”

    他直視著她的雙眸，毫無退讓之意，“我說，我們現(xiàn)在這種活法和一架機(jī)器沒什么分別。這樣不叫活著。和死亡相比只是多一口氣而已?！?/br>
    她低下頭，金色的睫毛動了幾下，胸口急劇起伏了一陣，最后，她起身離去。

    直到入睡時，艾麗一句話也沒和雷安說。

    雷安在她身邊躺下，側(cè)過身背對著她。

    他知道艾麗并沒睡著，可是也覺得無法再和她說些什么。

    他終于不能再繼續(xù)欺騙自己了。

    他并不是隨時都能離開。

    他想讓艾麗和他一起。

    盡管他不清楚他們能繼續(xù)在一起多久，也毫無任何能讓他們繼續(xù)在一起的計劃。

    所以，目前，他只想讓艾麗同意一起離開。這樣他就不必在現(xiàn)在就選擇不告而別。

    第20章 孤注一擲

    盡管收獲球藻已經(jīng)不再是他的首要任務(wù)了，午夜時分，雷安還是照常醒來。然后，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艾麗已經(jīng)醒了。

    她盤腿坐在床上，盯著他，一臉嚴(yán)肅。

    “怎么了？”雷安也坐起來。

    艾麗抿了抿嘴唇，握緊拳頭。她的拳頭在輕輕顫抖。

    幾秒鐘后她看著雷安的眼睛，“那……好吧，我們?nèi)e的地方看看。”她很勉強(qiáng)地對他微笑了一下，又突然臉色一變，沮喪地皺起眉。

    艾麗終于改變主意了，這讓雷安由衷高興。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表示什么就看到她腦袋也耷拉下來了，“那個……”

    “什么？”

    “我沒有身份識別……”她把閱讀板打開，給他看她從海盜船的電腦里收集的最新信息，“你告訴我爭奪羅伊星系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很久了，可不管是帝國還是聯(lián)邦，都沒有解除戰(zhàn)時狀態(tài)，而他們的戰(zhàn)時狀態(tài)下法律都規(guī)定，自然人出生時就要配備身份識別碼……如果是攜帶智能人，主人要出示身份識別和智能人在其名下的注冊書……可疑的人物不需任何手續(xù)即可逮捕……我……我什么都沒有?！?/br>
    她抱歉的抿了下嘴唇，“我們兩個不管到了哪里，只要一著陸就會被抓起來的?！?/br>
    雷安輕舒口氣，對她笑了，“原來你在擔(dān)心這個。笨蛋，你覺得那些被通緝的海盜們會在飛船著陸后主動使用身份識別告訴憲兵和警察他們是誰么？你剛才檢查了他們的尸體，發(fā)現(xiàn)他們手腕上有什么？身份識別碼？”

    艾麗回憶一下，“沒有藏在皮下的身份識別碼，但是他們的手腕上都有舊傷?！?/br>
    “那就對了，為了不被大城市的自動探測系統(tǒng)發(fā)現(xiàn)，他們還專門把放置在手腕皮下的身份識別給去除了。那他們都去哪里買東西呢？該不會需要一支香煙也去打劫吧？”

    “呃……”

    雷安微笑著輕聲說，“這附近有個‘自由市’，那里的人只關(guān)心他們的生意，不關(guān)心客人的身份?！?/br>
    “自由市？”艾麗忽然覺得雷安的笑容有點奇怪。

    就在蘇蘭托屬下最大也最貧窮的一顆行星邊上，有一個人造衛(wèi)星，大家都叫它德梅爾，它的居民號稱這是維元帝國勢力范圍內(nèi)最后一個自由市。

    所謂的自由市，就是在那里進(jìn)行交易時，沒人會問你的貨物和錢是從哪里來的，也沒人關(guān)心你買這些貨物是為了做什么的地方。

    “進(jìn)出那里不需要任何證明身份的文件或是識別碼，所以那里是銷贓的首選地點，不過——太驚世駭俗的商品還是不要輕易出現(xiàn)在那里的好，比如‘你的’這些金條和寶石。你有問題么艾麗？”

    “有！按你的說法，這個地方應(yīng)該充滿了不法之徒，也在蘇蘭托制下，那為什么帝國執(zhí)政官或者蘇蘭托的官員們不干脆派人來把它一鍋端了？有人罩著它么？”

    雷安大笑，“哈哈！你沒白看那些低俗小說啊艾麗！沒錯，就是有人罩著它，自由商盟你聽說過嗎？大宇宙淘寶也是自由商盟屬下的公司。這個商業(yè)協(xié)會可不止想著賺錢而已，他們有由最兇悍的雇傭兵組成的私人軍隊，勢力滲透在宇宙各個角落，甚至有這樣的說法，聯(lián)邦的議會和帝國的元老院中有一半的成員都是商盟的人。不過——政客們就和雇傭兵一樣，沒有長久的忠誠，誰給的錢更多，誰就擁有他們的忠誠?！?/br>
    這些話艾麗要花點時間才能明白個大概，但雷安笑容中的寒意和言語中的諷刺她卻能輕易感受到。

    “我們可不能直接開這艘船去德梅爾，那些蠢貨搶劫帝國運金船的時候難保沒有存活下來的目擊證人……”雷安拍拍艾麗的肩膀，“要去的話就要開始認(rèn)真工作了！我們得把這船改頭換面才行！”

    “哦。”

    “好了，為了適應(yīng)接下來的旅行，我要繼續(xù)睡覺了。不許再吵我了?！崩装驳乖诖采?，對她呵呵輕笑一聲閉上眼睛。

    “……”艾麗發(fā)了會兒呆，打開閱讀板，在上面畫起來。

    要讓艘船改頭換面可不是隨便找?guī)讐K破舊艙板換上那么簡單。她要考慮到這艘船的引擎能力，飛船能夠承受的推力和沖擊力，才能決定什么樣的艙板能被使用。

    還有，船里這些“贓物”肯定得留在這兒，但是，要把它們放在哪兒呢？

    艾麗畫了半天，靠在床頭上伸個懶腰，看著舷窗外此刻晴朗寧靜的星空。

    不久之后，太陽將會升起，氣溫升高，然后，紅色的沙塵再次翻騰，伴隨著鬼哭般的烈風(fēng)不停敲打、埋葬沉睡在這星球上的戰(zhàn)艦殘骸。

    這樣的情景她看過多少次了？

    要換換別的風(fēng)景么？

    她忽然感到一陣疲勞，靠著枕頭慢慢滑下來，把臉埋在棉被間。

    在被褥的縫隙間她能看到雷安的側(cè)臉。

    艾麗怔了怔，忽然想起，這是她第一次看清他睡覺的樣子。

    在龜殼住著的時候，即使是在那段他并排躺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照顧她的日子，她也沒看到過雷安睡著時是什么樣子。

    龜殼只有一個天窗，只有在白天才有充足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