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這種事吧,那種怦然心跳的感覺,寧澤輝覺得他當初初戀也沒這么激動啊。就有一點不好,卓亞明那家伙實在是太不負責任,天天撩他,可至今他都沒機會推倒,寧澤輝總覺得這事兒得抓緊,想想這么悶sao的家伙,如果養(yǎng)在家里,那是多么鎮(zhèn)宅啊。 不過他天天跑醫(yī)院,總要顧忌對卓亞明的影響。畢竟醫(yī)生還是要注重社會影響的吧,所以跑黎夜那邊就無比勤快了一些,概率大概是原先一個月跑了三四次,后來這個月每天都見面。兩個人在一個病房里,不能天天干坐著啊,寧澤輝就好奇打聽過去的事兒。 黎夜是他見過的最傳統(tǒng)的中國男人。有長兄為父的擔當,還有那種在父母輩身上才能見到的舍棄自己一切只為了孩子的奉獻,另外還有一種永不言苦的忍耐力。他并不愿意多說過去的事兒,跟秦烈陽的,跟黎耀的,都不太想說,開始問的時候,回答不過是,“就那樣過來了,也沒覺得如何?” 可越這樣,寧澤輝這個從小到大的學(xué)霸,從來不關(guān)心家里雞毛蒜皮事兒的人,就越覺得好奇。他是什么人,精的時候就差沾點毛當猴了,要不秦烈陽也不能和他一起合作,黎夜不過是個初中畢業(yè),一直跑大車,并沒有見過什么世面的司機,他套話,十有八九能問出來。 譬如當年過得有多難,秦烈陽跟著他怎么過,兩個人受過什么苦,這些都套出來了,甚至秦烈陽走了之后,他和黎耀怎么過的日子,這些也問出來了。 越知道這些,他就越覺得黎夜這個人吧,真挺不錯的。這種不錯不是在公司里,夸獎一個人工作能力如何,不是在交際中,夸獎一個人情商如何。他是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好人,性格寬容厚道溫潤,不是一見驚艷的那種,但是卻像塊璞玉,久了自然就露出光彩來。 如果說寧澤輝原先對于秦烈陽幫黎夜,尤其還說出什么包養(yǎng)的話來,是防之又防的話。現(xiàn)在看,他倒是覺得,秦烈陽的性子,其實多跟黎夜待待也挺好。反正他跟秦烈陽這么多年,這家伙雖然沒談過戀愛,也沒看出喜歡男生,至于黎夜,這么傳統(tǒng)的人,應(yīng)該也接受不了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卓亞明的表情是這樣的:(⊙v⊙) 因為這個,寧澤輝也悄悄試探過秦烈陽。坐在從香港時裝周回來的飛機上,他瞧秦烈陽不休息,一個勁兒地看著窗外的星空,仿佛在發(fā)呆,狀似無意的提起來,“黎夜好得差不多了,內(nèi)臟頭骨最厲害的都沒問題了,只是四肢上的骨折還需要養(yǎng)養(yǎng),傷筋動骨一百天嗎?不過醫(yī)生說,這個在家養(yǎng)就可以,不用在醫(yī)院了,說他再過一個星期,就能出院了。” 秦烈陽聽了仿佛沒什么反應(yīng),連聲嗯都沒有。 寧澤輝其實挺好奇黎夜和秦烈陽之間的到底有什么問題,明明那幾天秦烈陽還一副扎進去的樣子,又送詩集又送基片的,雖然都是讓他送過去的,自己沒露面,可秦烈陽那種性子,這樣已經(jīng)是做到了極致好不好? 突然間又不搭理了,雖然可以用神經(jīng)病解釋,但其實是不合情理的。他就想到了第一次見黎夜秦烈陽口口聲聲說的那二十萬,也就是這個結(jié)一直憋在秦烈陽的心里了。他原先是覺得,八成就是黎夜眼皮子淺,日子過得太苦了,真的拿了這筆錢,可最近的相處覺得,黎夜并不是這樣的人。 黎夜的確節(jié)省,即便現(xiàn)在被秦烈陽養(yǎng)著,明明一分錢都不缺,也能看出來他的生活習慣。無論你給他打再多的飯菜,他都能強忍著吃完,因為餓怕了,覺得浪費。還有買來的水果,好的黎夜吃,壞的他讓人幫忙削一下接著吃,在他手中,沒有任何能扔的東西。 可他不對別人,他后來才從卓亞明那里知道,黎夜是求過卓亞明一件事的,他讓卓亞明把他的花費幫忙打張表,他都要記得。這樣的要求,特護那里也有,黎夜專門問過他的工資,還有自己每天吃飯用的錢。 寧澤輝再傻也知道,黎夜這是惦記著要還錢的。 他就算好了開大車也難,相當于沒有了生存的技能,這筆幾十萬的錢,比十幾年前的二十萬,讓他更難負擔,他照舊要記下來,這樣的人,怎么可能為了二十萬賣了相處了兩年的孩子呢? 為此,他由此跟黎夜聊歡了的時候,曾經(jīng)側(cè)面打聽過,“當年那二十萬你怎么用了?買了你那輛報廢的大車嗎?” 一聽這話,黎夜就停了下來,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繞了過去,說起了別的事。寧澤輝就覺得這事兒肯定是有問題的。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黎夜不肯說。 此時瞧見秦烈陽的樣子,若是原先,作為一個合格的助理,他要觀察領(lǐng)導(dǎo)的心情,他是不會說這些話的,更何況,他也不想秦烈陽跟黎夜扯在一起。而如今,他再次試探了一下,“我聽說黎夜記下了所有花費,他可能想要償還?!?/br> 一說到錢,秦烈陽終于有了反應(yīng),諷刺道,“他要還的多了!做樣子有什么用?他倒是慣會做樣子,裝的別人把所有信任都給了他,結(jié)果呢?!”他還呵了一聲。 這顯然沒法談下去了,寧澤輝只能結(jié)束這個話題,說了句,“他在看養(yǎng)雞的書,他說想好了以后回家養(yǎng)雞,說是老家有個房子……你現(xiàn)在住在原先給他置辦的房子里,那是不是……” 他話到了一半就停了,秦烈陽閉了眼,顯然是不想聊下去。 飛機一直顛簸,并不安穩(wěn)地夢里,秦烈陽夢見了他剛到黎家的樣子。那是個他從沒見過的土屋小院,連他家的車庫還不如。明明不小的院子,不好好空著,還東一邊西一邊的劃分開來,一片種了菜,一片圍著,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應(yīng)該是養(yǎng)的雞,咯咯咯咯的,一股子怪味。 黎夜笑著從廚房出來,捧著個伴著糠和菜葉的盆子,沖他說,“喂雞不用害怕的,它們不會啄你,直接倒進食盆里就行了。”他邊說還邊示范,果然,他一過去就沖過來的大公雞,特別老實的站在一旁,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黎夜還沖他招招手,“我替你看著,你倒進去就行,來來來。” 他就朝著黎夜走過去,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前面仿佛是一道透明的墻,他就算再用力,也只能停留在原地,他不甘心地四處摸索,然后去錘那道無影的墻,仿佛下意識的知道錘不開,他就再也碰不到黎夜,再也回不去十五年前的那段最累也是最美好的日子了。 最厲害的時候,他猛然醒了,渾身一片虛汗,不是因為驚醒,而是因為再也回不去這種想法。 飛機正在大幅度的上下顛簸,乘務(wù)人員在廣播中不停安撫著乘客,寧澤輝勸他說,“沒事,遇到氣流了,過去就好,你歇歇吧,這四天都沒睡。” 秦烈陽卻驢頭不對馬嘴地說,“搬到我那里吧。把書房收拾出來?!?/br> 寧澤輝簡直愣了,可沒等問,秦烈陽又閉了眼。 北京。 秦芙這小子如今知道八成必娶唐鼎欣這事兒后,一直是一副要死的模樣。當然,他還沒傻到公開反對,只是宣稱最近實在是太忙了。 他那片子開拍一個月,如今進行已經(jīng)過半,走得是周播路線,一星期才三集,如今正在瘋狂打廣告,恐怕沒多久就要開始上線。秦芙倒是的確很忙,十二層如今簡直晝夜燈火通明,成了秦氏加班最厲害的一個部門。 秦芙也是從沒有這么努力過。當然,他原先也不想這般努力,他弄這個公司,開始是為了興趣,還有他媽天天的嘮叨,后面上心是因為秦烈陽將他趕出了秦氏,他要盡快回來。而如今豁出命去,是他終于發(fā)現(xiàn),沒有本事,在唐鼎欣這件事上,他連話語權(quán)都沒有。 他清楚的知道,這事兒如果換了秦烈陽,就算他弄大了圈子里女孩的肚子,只要秦烈陽不應(yīng),他爸也不會替他做決定的,他們會商量。而到了他,則是你必須! 他晚上看剪輯連著加了三天班,到了凌晨才結(jié)束,也沒回家,直接睡在辦公室了,結(jié)果才剛剛睡熟,就被砸門聲驚醒了,方偉直接沖了進來,沖著他說,“哥,看看網(wǎng)上,出事了。不知道從哪里來的消息,說《大明淑妃傳》是抄的,這事兒已經(jīng)在作者論壇發(fā)酵了好多天,咱們都不知道,現(xiàn)在鬧大了,被告了,還帶上了咱們,主流媒體也在報了?!?/br> 秦芙一聽也皺眉,不過還穩(wěn)得住,“私下溝通,能解決就解決,不能解決就晾著。這種事有的是,你看哪個有問題?” 方偉很是郁悶的說,“可這次不一樣,這次的作者,他來頭不小,恐怕惹不起。” 第34章 秦芙皺皺眉頭問,“確實嗎?” 方偉點點頭,“我看了挺明顯,那個作者不紅,就是個小透明,書寫的時候也早,0203年的時候作品。那時候這種書還不火呢,也沒什么人看。書都沒有發(fā)在小說網(wǎng)站里,發(fā)的是博客,挺小的一個站,幾乎沒人看。” “這書也好多年了,怎么當時沒有,現(xiàn)在就找上門來了?”秦芙問。 “大概是要放了,”方偉給出的解釋特別接地氣,“你知道最近咱們宣傳的挺火的,幾家大的視頻網(wǎng)站全囊括了,紙媒電視上消息也不少,八成是看到了?!?/br> “真是越急事兒越多!”秦芙靠了一聲,“作者怎么說?對方打官司什么要求?要錢?要加名?” 方偉這個倒是不好說了,想了半天才道,“作者不承認,正微博吵架呢。對方要求我們片子直接下架,不準播放?!?/br> “靠!”秦芙直接罵了一句,他三千萬全投進去了,這筆錢他不是出不起,可為了這點事下架,讓他籌劃了一年的翻身計劃黃湯,他如何會干?“什么來頭?” 方偉也說不清,“是張航專門給我打了電話,只說這事兒讓咱們妥善處理,那個作者不是那些沒錢沒勢的小作者,她請的律師是金耀,那可是很出名的律師,客戶都是非富即貴。另外,他也問了相熟的媒體,都說有人要求發(fā)的稿?!?/br> 一聽這個,秦芙原本還在意的一張凝重的臉,變得輕松起來。“張航?你聽他的?他是個什么人?他家在北京城往死里排也就是個三流,他見過幾個來頭大的。那個金耀你都不知道,我也沒聽說過,壓根就不是在我們這圈混的,他算個什么?” 張航算是硬靠上秦芙來的,秦芙開始不愛搭理他,可這小子還挺有眼色,漸漸地就留在圈里當小弟。做《烈火晴天》的時候,秦芙不想出面,就讓張航在前面頂著,結(jié)果成功了。后來秦芙要來投資,辦了現(xiàn)在的公司,張航自然想跟進來,但秦芙用的是方偉,自然沒他的事兒。張航?jīng)]辦法,也注冊了個公司拍網(wǎng)劇,認識的人倒是不少。他倒是不記恨秦芙用完就扔,至今還是號稱是秦芙的人,打這電話也正常。 方偉挺為難地說,“那怎么辦?” 秦芙這回倒是不愧他舅舅的真?zhèn)?,“就當不知道,這種事跟我們沒關(guān)系。讓作者跟他協(xié)商,官司沒打下來,我們就是正常買到版權(quán)拍攝?!?/br> 就是裝不知道唄。方偉覺得也是法子,自然答應(yīng)了。 秦烈陽下了飛機回屋,沖澡,開mp3,然后倒頭就睡,等著醒來時,都快九點了。他揉著肚子頂著一頭亂發(fā)在屋子里逛了一圈也沒找到吃的,只能跑去冰箱門上,找到了寧澤輝怕他餓死,專門抄寫的外賣電話,選了個披薩,打了過去。 等送餐的時候他就挺沒事干的,在屋子里晃蕩。這屋子客廳因為打通了一間臥室,外加廚房是開放式,顯得特別大,相對于來說,書房就顯得有些狹小。他買房子的時候,就跟寧澤輝說了要求,客廳要大,房間一定要小,最好是那種放了一張床就放不下其他的那種。 這種要求簡直奇怪死了。誰不想住的舒坦一點?小房間多局促啊。 寧澤輝當時就說他,“那么小,轉(zhuǎn)彎都不成的。再說,屋子小的肯定客廳就小,客廳大的一般都不差房間那點面積?!?/br> 秦烈陽并沒給他解釋,只是堅持讓他找。結(jié)果功夫不負有心人,找到了現(xiàn)在這個。雖然沒有完全達到他的要求,但起碼已經(jīng)不錯了。 他從來不曾告訴任何人,他不愿意睡在大的空曠的房間,他會覺得空蕩蕩的,四周都沒有依靠,他孤零零躺在床上,就好像飄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一樣,上下起伏,巨浪滔天,只有自己。他沒有任何的安全感。 所以,秦烈陽這套房子的書房,也并不大,一共不過八平,一面頂天立地的書架,巨大的書桌,從家里拿來的,塞滿了書架不夠,又開始在地上累放的書籍和資料,將整個房間塞得滿滿當當,他真不知道,黎夜搬進來的時候,會是什么表情。 這讓他突然想起了黎夜的那間小土屋。那時候黎夜為了替爸媽還債,將家里新蓋的新房賣了,搬到了爺爺留下的土屋里住。土屋名符其實,就是石頭做地基,泥巴或者麥秸稈貼的墻面,屋子里面更不會吊頂,多年的梁已經(jīng)發(fā)黑,裸露在外面。村子里除了很窮的人家,已經(jīng)沒人住這樣的房子了。黎夜家也不過是因為爺爺去世了,家里有新房,這邊才沒推了重蓋。 房子一共兩間,黎夜分了一間窗戶大些的給黎耀,自己住了一間小的。那間小屋子也就八九平米吧,里面擺了一張一米五的床,那種只能在電視上才能看見的柜子,滿滿當當,跟他的書房不相上下。 他第一天被帶進去的時候,簡直都愣了,他這輩子沒見過這么破的房子,甚至墻壁上都是糊的報紙。他驚奇的悄悄四處看,然后對上了黎夜的目光,黎夜挺坦然地問他,“就這么點地,你跟我睡床上?還是睡地下?”秦烈陽當然不會睡床上,他覺得跟任何人都不親。 不過很快,他就在實用性上知道小屋子的不好。屋子太小了,別說翻身,就是呼吸大些,都能聽得見,他當天為了硬氣,是半口都沒吃黎夜給的東西的,整個人餓的胃里幾乎縮成了一團,肚子不停地咕嚕嚕叫,在這間小屋子里,那聲音就跟打雷一樣響。他不好意思的屏住呼吸,去聽黎夜的動靜,生怕吵醒了這人,讓人笑話。 確認黎夜沒動靜后,他才偷偷跑出了房間,在廚房口拿頂大缸里,第一次用半個葫蘆挖了生水喝,將自己灌了個水飽。然后才偷偷的回屋,進屋后他還借著月光瞧了瞧床上的黎夜,這家伙連睡覺都是那么規(guī)矩,老老實實正躺在床上,四肢合攏,就跟標準動作一樣。只是八成覺得太熱了,毛巾被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掀開了,就蓋了個就用毛巾被蓋了個肚皮,露出白花花的四肢。 秦烈陽覺得黎夜沒發(fā)現(xiàn)自己喝水,然后才躺下了。結(jié)果又過了一會兒,他又受不了了,他喝得太撐了,胃里都是滿的,摸一摸都能晃蕩,跟灌了水的氣球似得。他開始打嗝了,一開始還能忍住,將自己頭朝下,死死的把臉摁進了枕頭里,不讓聲音發(fā)出來,可是打嗝這種東西,壓根不是腦袋能控制的,不多會兒,他就在想要喘口氣的一剎那,打出了個響亮的呃~~~~ 秦烈陽幾乎是立刻看向了床上的黎夜,發(fā)現(xiàn)他只是翻了個身,這才放心下來。然后又貓起了身體,出了屋子。他那時候剛被拋棄,覺得連親媽都不能信,人家憑什么忍著你?所以是自卑而又謹慎的。他生怕自己一個不留意惹了黎夜厭惡,將他趕出去。 他可是真沒有家的。 好在,黎夜仿佛一點都不知道昨天的事兒,他甚至對他打掃院子討好一言不發(fā),讓他狠狠地松了口氣。他真怕黎夜說,不用你干,那樣他如何好意思待下去?可也怕黎夜說你干這個干那個,他要掙出自己的口糧來。 等他們再熟一些的時候,小屋子又有了其他的不好。全屋一共丁點大,就剩下床前的那塊一米寬的空地能鋪席子,他就睡在那兒。黎夜夏天一點事兒都沒有,冬天他怕冷,最愛抱著熱水杯子灌,半夜就要起夜。黑漆漆的屋子里,一不留神就會踩著他。 有的時候是胳膊,有的時候是大腿,有一次還踩過臉。這家伙迷迷瞪瞪的,跟不知道似得還想走,他吹了口氣,把他癢醒了。這家伙站不住,嘻嘻哈哈地摔在他身上,砸的他差點吐血,結(jié)果這家伙說,“哎,這么冷躺地上很舒服嗎?還要天天晚上挨踩,再給你一次機會,睡地上還是跟我睡?” 秦烈陽那時候跟著黎夜啃窩頭吃咸菜,天天想盡了辦法用他們那點不足為道的小錢去錢生錢,他甚至都知道,就在這間小小的屋子里,在那個老舊卻沉重的柜子后面,還有一個小洞,里面藏著黎夜全部的身家,一共三千七百塊錢。 他早已不是半年前來這里,對著這間屋子和這個人充滿防備的他了。他現(xiàn)在有這院子黎夜這間房的鑰匙,他知道水井怎么壓,跟院子里的公雞熟的不得了,還學(xué)會了進門大喊黎夜我回來了,黎夜我餓了,黎夜我想吃米飯了。 于是他攬著這個明明比他大兩歲卻高不了多少的瘦小伙說,“你可真小氣,都半年了,才開口?!?/br> 黎夜笑得眼都瞇了,“我以為你睡得挺舒服呢?!?/br> 從那以后,一年半的時間,他跟黎夜住一間屋子睡一張床,黎夜讓他睡在了里面,他的左手邊是已經(jīng)蓋好了三十年的冰涼涼的土墻,他的右手邊是十四歲的熱乎乎的黎夜,每天晚上嘟嘟囔囔地算掙了多少錢,跟復(fù)讀機似得。雖然沒有錢,連rou半個月才能吃一次,沒有新衣服,沒有電腦玩具奢侈品,不能旅游出國四處玩,可他從來沒覺得自己那么踏實過。 他不得不承認,那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段輕松歲月。而自己,在再次遇見黎夜后,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雖然拼命在克制,可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回想起這段日子——記憶如潮水涌來,沖刷掉了生活表面的尖利的砂礫,露出了原本溫馨的一面。即便是秦烈陽也不能否認,即便有那個結(jié)在那兒,mp3中存的微信已經(jīng)上千條,黎夜終究是不同的。 縱然這是矛盾的。 門鈴響起,將他從記憶中拉回來,訂的外賣到了。他打了個電話給寧澤輝,“找?guī)讉€人過來,我要收拾一下書房,順便送點臥室家具過來。” 我只是像當初他給我一樣,給他一個住處。如在飛機上一樣,秦烈陽再次告訴自己。 第35章 房子要騰出來必然動靜不小,有秘書看著,秦烈陽自然不會住在那里,只能回了老宅。一進門劉媽就偷偷拉著他說了幾句悄悄話,“昨天阿芙鬧得厲害,說是不想結(jié)婚,老爺差點動了家法?!?/br> 秦烈陽就猜著有這一招,只是他也知道,這事兒是不可能的。那天他和方梅撕破臉后,他送秦振進屋,其實并沒有立刻走開,那時候他爸的情緒還很激動,可就這樣,他也是清醒理智的,門一關(guān)他就問他,“你做得?” 這個家秦烈陽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秦振,他也向來不撒謊,十分坦白的說,“方海東不老實,秦芙蹦跶的又太厲害,大瑞國際這樣的支持我不能讓他拿到,否則將出現(xiàn)兩頭大的態(tài)勢,秦氏會毀于內(nèi)耗,所以替他選了門合適的妻子。爸爸你什么時候猜到的?” 秦振瞪著他,“要是別人算計我兒子,我就算拼了老命,也要咬他一口阻止這件事??善俏掖髢鹤?。要不是為了秦家的臉,你以為我愿意這樣大被一蓋認了,我秦振這輩子沒這么窩囊過?!彼穆曇衾锍錆M苦澀,“這就是我培養(yǎng)了十幾年的繼承人應(yīng)該干的事兒嗎?” 這樣的秦振讓人心疼,秦烈陽也不忍。畢竟他是個合格的爸爸,即便秦芙屢次蹦跶他都給了機會,他也知道,這個人只是在盡自己作為父親的職責。他只能跟秦振說,“爸,從方海東刪除電話的時候這事兒就注定了,如果我回來,跟他們不可能和平相處?!?/br> “爸,我動手我能保證留著他們,他們動手我卻是死路一條。其實我早就想說了,您想的平衡我都理解,包括對秦芙的寬容,可這種平衡不可能實現(xiàn)。因為他們清楚欠我一條命,而在他們心中,命是需要以命相搏的,他們害怕我這樣,所以不會留機會?!?/br> 那天的秦振顯然特別愕然,他的臉上滿是疲倦,他揮揮手,跟他說,“你出去吧,讓我想想?!睆哪且院?,他爸沒提過這事兒,可后面對唐鼎欣與秦芙的婚事,卻一直堅持到底。 秦烈陽謝了劉媽,這才進了屋,就瞧見他爸在客廳給花澆水。他連忙過去,幫忙搬一搬。 他爸養(yǎng)花算是一直的愛好了,原先即便再忙,也會記得給辦公室里的綠蘿澆水。當然,水平的確是一般,秦氏常年跟一家花店有合作,大概一個月會送一批花過來吧。據(jù)說當年他爸為什么要出來創(chuàng)業(yè)而不是在家里種地,就是因為伺候不好莊稼,他一畝地比別人一畝地要少三分之一的糧,這才窮極思變。 這消息還是沒出那事兒之前,他家環(huán)境看著還算和睦,方海東跟他爸來家里喝酒的時候,方海東說的。當然,那時候的方海東還不是現(xiàn)在這副皮笑rou不笑的模樣,他剛從奶奶家搬回來,每次方海東見了他,都會揉著他的腦袋問,“大小子,還記得我是你舅嗎?”還會將他拉到?jīng)]人的地方跟他說,“你媽不容易,你對她親近點?!?/br> 他的確是想親近的。所以那天才會拿著成績第一的考試卷跑去找他媽,結(jié)果就在廚房里聽到了那段話,“是我生的,可從小也沒在我身邊待過一天,都是他奶奶爺爺看著,我說真的,開始的時候是往死里想,后來有了旭陽就輕多了?,F(xiàn)在也就那樣吧,有時候想起來他跟他爺爺奶奶那一樣的習慣,都恨得上。我也知道這樣對不住他,畢竟也不是他愿意的,可要說像旭陽那樣愛,那怎么可能,旭陽是我一手養(yǎng)大的啊。” 他默默地推出了廚房,跑回了他的房間,一個人待著,他就是覺得委屈,難過。他沒有調(diào)皮搗蛋,也沒有學(xué)習不好亂花錢,他從小就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啊,他也問過為什么爸爸mama不能陪著我?為什么不喜歡他? 那天還是秦振回家,才找到的他。他已經(jīng)抓著成績表躺在床上睡著了,秦振毫不知情,看了成績表還挺樂呵,問他,“這是考了第一名想藏起來給我們驚喜啊,這孩子,走下去吃飯吧?!?/br> 他想不去的,他在爺爺奶奶家也是大孫子,也是被寵大的。可秦振的手太寬大太有力了,將他拉扯了起來,帶著他走到了餐桌那兒。方梅和秦芙都在。秦芙那時候才八九歲,長得粉白可愛,正跟他媽屁股后面嘰嘰喳喳說著學(xué)校里的事兒,“張曉娟最喜歡跳皮筋了,每節(jié)課間都要拉著人去,今天大家都不想去,她就哭了……” 秦烈陽親眼看見,方梅拿起一塊炸好的蝦仁,扭頭就塞進了秦芙的嘴巴里,秦芙張著嘴跟小傻瓜似得愣了愣,然后才抗議,“媽,你別喂我了,我大了。”方梅一臉你好大的表情,“多大了,比我都高了?行啦,別在這兒纏著我,出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