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每走一步使了功夫,踏在地上輕的如同踏在水面般,未留下半絲痕跡,方河沿著那拖拉的痕跡,慢慢走進深林,終于在一處山石下,看到一個新起的土堆子,旁邊還有一片衣角從土里露了出來。 掩埋之人不是行色匆促便是夜里摸黑,定然是第二個猜測,但從那一片衣角來看,倒像是個女子的衣裳,莫非真的是齊惠死在了這兒?方河負手立于一旁細細辨認,許久在石板縫里看到一角青灰色的粗布衣料。 方河眼簾一動,倒像是男子的衣裳,只是莊戶人家多以青灰色衣料作衣裳,方便下地里干活,一時間也分辨不如是誰的衣裳。 方河沒再追究下去,他是想拔開土堆子細看,但這樣會留下痕跡,待忤作過來,恐另生枝末。 于是他折身出了樹林,往方家村而去。 齊惠不見了,土堆子下的是誰也不知道,一切等明日寅時天兒過來學(xué)武時再探探情況去,方河打定了注意。 到了院子里時,蘇小月迎了上來,“大河,齊惠可在?是生是死?”她有些著急。 方河搖了搖頭,這時袁氏出了屋,兩人不好再細說,待夜里躺床上再慢慢問去,于是蘇小月也不說了,與方河一起進了屋。 夜里,蘇小月穿著輕薄的褻衣躺在床上,這件淡粉色的褻衣是自己前不久新做的,一直沒有穿上身,今夜正好褻衣?lián)Q下洗了,又下了一點毛毛雨,沒有晾干,只好把這件翻了出來。 方河洗了澡從耳房出來,看到蘇小月的新衣,臉色微變,居然在幾步遠處停了腳步。 蘇小月見狀,笑道:“大河,這是我新做的睡衣,你看,好看嗎?” 方河沒有說話,慢慢上前,掀被進來,卻沒有像以前那樣,把自己摟懷中,蘇小月微微一怔,只好靠在他的手臂上,問起了今日方河察探的事。 ☆、第95章 . 方河說在村里頭沒有尋到齊惠,得過兩日才能得到準信。 蘇小月嘆了口氣,“我真不知道齊惠為何要撒謊,她騙我出去的理由是什么?或是她要對我做什么?” 這一句話反而提醒了方河,以前同住在一個院子的時候,大嫂與小媳婦不對付,莫不是一直懷恨在心,于是乘著他昨日出門的機會,把小媳婦騙了出去,正要下手的時候,方天出現(xiàn)了,救下小媳婦? 方河搖了搖頭,覺得這想法很荒謬,或是方天出現(xiàn)了,也不可能對大嫂下手,那土堆子里埋了女子的衣裳,可他又看到了一片男人的衣裳,那衣裳絕不是天兒的,所以這件事還不能這么武斷。 就在方河察探后的第二日,方家村里沸騰了,原來是羅二梅跑三爺那兒哭訴,說自家大兒子方小川兩日未歸,在村里頭四處都尋不著,懷凝出了意外。 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村里人聽到這話,個個都笑了起來,還有人跑過來看熱鬧的。 平時多半都是羅二梅上人家家里看熱鬧去,看了后還要刻薄的說上兩句,得罪一不少人,唯一一個要好的便是方萬家的李冬花,上次因為李八雪久不懷孕的事與李冬花干了一架,之后就再沒有來往。 三爺被羅二梅哭得頭都要大了,這人平時喜歡說三道四,如今耍起賴皮來也是讓人頭痛。羅二梅進三爺家里二話不說就往地上一坐,說什么自己年輕就守了寡,就數(shù)著大兒子支撐家門,大兒子若有個三長兩短,她也不想活了。 三爺沒法,都是村里人,族里人若真的出了事,肯定是互相幫助的,于是集結(jié)了一些年輕人幫著上山頭去找。 羅二梅得了三爺吩咐,也不哭了,立即從地上起來,坐在三爺院子里不走,就等著他們的消息。 李八雪站在羅二梅身邊,三爺見李八雪露了肚子,是個孕婦,于是搬來了一張凳子讓人坐下。 老二方小鐵也跟著人潮出去找了。 村里老幼左右無事的,便在院子外也跟著等著,看羅二梅守寡那年也沒有今個兒哭得這么厲害,怕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兒。 尋到黃昏沒有尋著人,羅二梅不甘心,這下連村里人都尋了這么久沒有尋著人,她心也慌了,磨著三爺沒法,決定明個兒派村里人上鎮(zhèn)上尋去。 第二天早上,天朦朦亮的時候,村里來了十幾個年青人在三爺院子外集結(jié)。 羅二梅一家人也來了,這次羅二梅也不坐著等,只把李八雪留下,跟著村里人去鎮(zhèn)上尋人去。 方家族人在這方面還是很團結(jié)的,即便是不喜歡羅二梅這人,但族人失蹤,下落不明,大家伙都會抽時間幫著去尋。 方河聽到消息也跟著村里去了,從村口出來,走了三四里路的樣子,方河便說要上小林子里方便一下,村里有兩個年青人也正有此意,于是三人往小林子里走,其他人接著往鎮(zhèn)去。 莊戶人家在外行走,身子不爽落時,往往會尋個隱蔽的地方方便,大家伙也沒有在意,然而沒有多久,林子里傳來驚呼聲,大家伙聽到聲音紛紛往小林里跑去。 一伙人圍著那個新黃土堆,面面相覷,心里犯起了恐懼,眼見有膽大的要上前扒土看個究竟,方大善的二兒子方哲帶著老四方濟把人攔下,讓大家都撤開些,方哲認為方河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于是直接問方河意見。 方河說的不多,話也模糊,卻是讓人明白那土堆子里的確埋了人,因為有血腥味,可莊戶人家細聞卻沒有聞到。 但人家方河是練功夫的,人家說聞到血腥那必然是有的了。 于是方哲作主,讓村人上縣里報官,村里人都留在林子里不動,呆會好等捕快盤問。 到了晌午,縣里來了一隊捕快,為首的緇衣捕頭四方臉,倒八眉,看人時面色肅容,村里人不敢直視。 捕頭上前檢驗,細看了一眼,下令,命下屬扒了土堆,查看底下到底埋的什么。 村里人個個都好奇,他們伸長了脖子,看著這些人手腳麻利的翻挖。 土堆很新,不結(jié)實,也沒有多大,很快就見了底,入眼的是一團rou醬,nongnong的血腥腐味,嗆得村里人一片嘔吐。 有村里人膽子小的,看到這里臉色嚇得蒼白,倒后了好幾步,遠遠站著身子還發(fā)抖。 那捕頭也沒有想到會是這般場景,叫忤作上前細細察察,根本不費功夫,忤作道:“死者是位男子,年若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被人用石頭砸死,新尸,并沒有腐爛,時日不久,恐怕就這兩三日的光景?!?/br> 忤作還在檢查,后面響起吵鬧聲。 羅二梅拔開人群大吼,“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眾人讓開,羅二梅匆匆走了過去,后面跟著方小鐵。 捕頭望了她一眼,沉了臉,嚴聲道:“衙里辦事,閑雜人等請回避?!痹拕偮?,羅二梅響起了哭聲。 村里人齊齊看向她,那尸體已血rou模糊,根本看不出全貌,莫非羅二梅發(fā)現(xiàn)了端倪認了出來?莫非真的是方小川不成? 不只村里人疑惑不解,連捕頭也是皺了眉,問道:“你哭作甚,莫非你認得他?” “那是我兒啊。”羅二梅指著那碎散的衣裳,“那是我親手為他做的衣裳,怎么忘記,還有他手上的疤痕,那是小時候在火灶上偷吃東西烙下的。” 隨著羅二梅的話,大家都看向那只右手,果然見右手手背大拇指邊有一道絡(luò)跡,且時日久遠留下的傷疤都長圓了。 大家信了十之八.九,可是那rou泥下的衣裳又做何解釋?明明是件女子衣裳。 忤作看到了,捕頭也看到了。 捕頭讓人把尸體送去方家村,又把村人一并喊去村頭集會。 大家伙在祖屋集合,村里老幼都來了,一個沒有落下。 站在高臺上,底下黑壓壓一片。 那捕頭把大致意思說了一遍,接著開始一一旁問,無非就是最近有沒有人見過方小川?最近一次是幾時見的?見面說了什么?或有沒有人看到方小川最近去了哪兒? 最后的記憶還是羅二梅說的,在家里吃了晚飯后就不見人影了,所以事發(fā)有可能便是那日夜晚。 不過證物中還有一件東西,一件女子的衣裳,捕頭派人把血衣展開,大家伙見了,聞著那血腥腐味一陣嘔,因為被血染得看不清原貌,一時間也沒有人出來指認。 這時三爺上前來交代,“大家伙仔細看看,可有看過人穿過這件衣裳?!?/br> 然在這時,人群里羅二梅指著那衣裳大喊,她今天只顧著看尸體,沒有細看衣裳,如今細看,認了出來,有些不敢置信,她說道:“我見過一人穿過,她是——” “是我做的?!饼R惠從人群里喊出話來,場下村人齊刷刷看向齊惠。 眾人讓開路,齊惠走了出來,直接走上臺去,眼神空洞的望著底下的村里人。 村里人很多,沒有人知道齊惠先前不在,而后面又突然冒了出來。方河卻是注意了的,在尸體被挖出來的時候就證明了他的猜測,所以那日他沒有上前挖開看個究竟,只是齊惠既然躲了起來,為何還要出現(xiàn)? “是我做的,要殺要剮隨便大人處置?!饼R惠說話很冷,似乎不是在說自己的生死,身上穿著單薄的衣裳,眼窩下一團黑,整個人猶如一個木偶般,眼神飄渺,似在看人又似沒有。 三爺一驚,側(cè)首看向齊惠,心頭惱恨,若是外姓人殺了,他還心里舒坦一些,偏偏是族人干的,方亮不在家,這外姓媳婦果然不安好心。 然而人群里的羅二梅卻激動了,“就是她,我看她前個兒穿的就是那件衣裳,袖口上有塊補丁?!?/br> 大家看去,果然在袖口上有塊小補丁,有塊補丁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證據(jù),莊戶人家的衣裳上哪會沒有補丁。 重點是齊惠自己認了。 “你這是為何?”三爺怒目看她,怎么也沒有想到方亮?xí)⑸弦粋€這樣的毒婦,害了村里人的名聲,將來誰還敢嫁方家村里來,方家村本來就貧苦,農(nóng)田又少,村里不知有多少光棍娶不上媳婦過得更加清苦。 齊惠沒說話,底下羅二梅卻恨聲道:“你這毒婦,你這毒婦?!彼贿呎f一邊往臺上跑,沖到臺上來時,直接撲倒齊惠,兩人扭打成一團。 羅二梅紅了眼,“你害我兒,你勾引我兒就算了,你勾得他神魂顛倒,如今還要害死你的枕邊人,你毒不毒,你是天下最毒的婦人,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為我兒報仇?!?/br> 羅二梅的話猶如晴天霹靂,臺下村里人都靜默了下來,目瞪口呆的看著臺上。 三爺氣血沸騰,指著上面扭打的兩人,叫兩兒子把人拖下去,那邊捕頭漠然的看著兩人,吩咐屬下把人拖下去細細審問。 羅二梅被人拉開,身上衣裳已不成樣,披頭散發(fā),面目猙獰,看著齊惠被人拖下去時,眼里恨不能剜下rou來,那憤慨的模樣,恐能把仇人的rou給吃下去。 衙里的人把齊惠拖下去審問了,村里人卻把羅二梅給押了下去。 方家村被這兩個潑婦害慘了,底下村里人鬧哄一片,有婦人破口大罵,以后村里娶親的年青人都會受到影響。 又是婦人偷人有□□,又是殺jian夫謀害,誰還敢嫁方家村里來。 方河見齊惠被人拖下去,他從人群里出來,迅速去了后堂。 那兒捕頭正在審問,齊惠被人按跪在地上,方河進來的時候被人攔下,方河道明自己身份,那捕頭猶豫了一會,讓他進來。 齊惠抬頭看了方河一眼,她頭發(fā)是散亂的,那雙眼望著方河,情緒復(fù)雜,方河此時也定神看了過來,他的眼神很冷,帶著一絲警告的味道。 齊惠苦笑,想不到二弟并不介意二弟媳那夜夜不歸宿的事,到這個時候他依然是護著她的,她終于明白,不管那夜方小川成事還是沒有成事,都不會影響方河對她的感情,這是要愛得有多深,才能把一個人疼到了骨子里去,憑什么蘇小月卻能這么輕而易舉的得到呢?而她卻不能。 ☆、第96章 . 明明都是兄弟,同根生的兄弟,為何兩人卻完全不同呢?若是大亮能像方河一樣對她好一點,她豈會去偷情,豈會不愿做一個好妻子。 事實上她從來沒有愛過方小川,這樣窩囊腌臟的男人豈能跟大亮相比。 兩人之間這眼神的交流說來話長,過程并不長,只一眼之間的時間,捕頭開始審問案情。 事實上忤作已經(jīng)把事情說得很明朗,只差齊惠一個動機,然而羅二梅把這些隱秘一說,似乎動機也不重要,但流程還是要走的。 齊惠不緊不慢的把那夜的事一字一句的說了出來,她居然沒有說出蘇小月也在場,更沒有說方天,正好剛才羅二梅說了兩人的□□,她借勢承認兩人的關(guān)系,并把方小川的死因賴在了那上頭,她想擺脫方小川的糾纏,但他不肯,所以就起了殺心。 合情合理,又經(jīng)諸多人見證,沒有什么好審問了,只是把人帶去衙里結(jié)案便是。 方河聽完齊惠的陳述,反而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剛才他進來便是對齊惠警告的,想不到自己還沒有出手,齊惠便把蘇小月給撇了去,反而讓方河覺得意外。 不知天兒有沒有參與進去,其實不用問,方河也猜到一點。 死的是方小川,方小川是個什么人,方河自然清楚,那日在田間勞作時,他就盯著小媳婦瞧過不停,心里不懷好意。 只是他與齊惠的□□卻讓方河怎么也想不到,想起這段時間越來越穩(wěn)重的像個大人似的方天,方河想想也知道了,恐怕那孩子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這段□□。 至于齊惠為何要把小媳婦使計喊出去,若不是方小川指使,那便是齊惠另有隱情,再加上這幾日方天沒有來院里學(xué)武,恐怕當(dāng)初小媳婦暈厥后卻沒有受半點傷,多半是天兒出的手。 想到這兒,方河倒有一個大膽的猜測,或許方小川就是天兒殺的也說不定,雖是個半大的孩子,卻能徒手與野豬校量,不管膽量、武力都不是普通人能比,要殺方小川并不是難事。 齊惠被人押起來往外走的時候,兩人的眼神又在半空交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