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柳鳴鳳一直在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內(nèi)不停地踱著步子,張涵前來傳話后,她依舊焦急不安,好不容易盼來了陸炳和朱嵐岫,勉強盡了禮數(shù),便單刀直入:“公主,事關(guān)緊急,我也顧不上許多了,得罪之處,請公主不要見怪?!?/br> “有什么話,你盡管說吧”,朱嵐岫雖是第一次和柳鳴鳳見面,但對她的種種已多有聽聞,并無生分之感。 柳鳴鳳直視她的眼睛,“向大人在新婚之夜到密林深處的竹屋與公主相會,我都看到了?!?/br> 朱嵐岫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手心已沁出汗來。 “公主不必緊張,我今日求見,是想與你們串口供的”,柳鳴鳳道,“那晚我跟蹤向大人去了竹屋,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后來在竹林里我不小心發(fā)出了聲音,見你們追過來,我趕緊逃走,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那晚是你躲在竹林中?”朱嵐岫大為震驚,“那在我們酒里下藥的,是你嗎?” 柳鳴鳳急得猛搖頭,“公主別誤會,我不過就是聽你們說了一會兒話就走了。我知道向大哥需要時間證人,而公主無法為他作證。如果公主能將我走了之后發(fā)生的事情詳細告知,我可以到皇上跟前,為向大哥作證?!?/br> 朱嵐岫還未開口,陸炳先問道:“柳小姐為什么會跟蹤擎蒼到了竹屋。” “我……”,柳鳴鳳略一睇朱嵐岫,換上一臉堅毅之色, “向大人成親,我很不痛快。我……喜筵還未結(jié)束就去了洞房外,一直躲在暗處?!彼猿暗乜嘈?,“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只是不想離開,一直盯著那喜氣洋洋的新房看。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看到向大哥推開房門出來,到隔壁換了一身便服,翻墻出去,我覺得很奇怪,便跟了上去”。 朱嵐岫臉色肅穆,望著柳鳴鳳,“你打算如何為向大哥作證?!?/br> 柳鳴鳳下巴向上微微的抬起,“公主請放心,我自有分寸,不會有絲毫連累了向大哥的不當言行。” 朱嵐岫拿不定主意,對陸炳投去探詢的目光,陸炳沉吟片刻,道:“我們只有一天的時間。在掌握到足夠的證據(jù)之前,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我相信柳小姐是真心幫助擎蒼的?!?/br> 柳鳴鳳的眼中頓時噙滿了淚花,她的聲音罕見的柔和,“陸大人,謝謝你?!?/br> 朱嵐岫心中五味雜陳,她暗自一咬牙,終是下了決心,對柳鳴鳳細說當晚諸般經(jīng)過。 乾清宮內(nèi),嘉靖正與陶仲文商討煉丹修仙術(shù)。 “先生和梁高輔新近煉制的先天丹,朕服下后,身體竟同年輕時一般強健,且與嬪妃們在一處修道時,常有騰云駕霧之感哪”,嘉靖樂顛顛的,意態(tài)甚得,“梁高輔的秘方果然不同尋常,朕就封他為‘通妙散人’吧”。 “微臣代梁高輔謝過皇上恩典”,陶仲文猥瑣的目光中,隱含著幾絲不懷好意,“皇上,新一批的先天丹已經(jīng)在加緊煉制,很快就能出爐了。這仙丹的配方甚是難得,恐怕需要盡快再挑選一批美人進宮?!?/br> “是什么樣的配方?那批煉丹的宮女已經(jīng)有一百多人了,人手還不夠嗎?”嘉靖不太明白。 陶仲文神秘兮兮地說道:“煉制先天丹,有一味配方紅鉛,需要將處女經(jīng)血和藥粉經(jīng)過拌和、焙煉,形如辰砂……” “這個朕知道了”,嘉靖打斷他。 陶仲文道:“皇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紅鉛需要大量的經(jīng)血調(diào)配,雖然有一百多名宮女,但其中有些是皇上寵幸過的,已非處子之身。煉丹原料遠遠不夠,需要讓宮女們服食催經(jīng)下血的藥物,這種藥物藥性太強,有些宮女失血過多,甚至血崩。昨日微臣聽王寧嬪說,已經(jīng)有眾多宮女……因血崩喪命了?!碧罩傥恼f完小心察看嘉靖的臉色。 嘉靖連眼皮也不眨一下,不以為然地說道:“告訴寧嬪,那些尸體要秘密處理,不能泄露了煉藥的秘密。需要增加多少宮女,盡管再去民間挑選就是了?!?/br> “是”,陶仲文嘴角浮現(xiàn)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笑,既然皇上這么不將人命當回事,他就可以更加肆無忌憚的煉制****哄騙皇上了。 “皇上,永淳公主來了”,昌芳進來通稟。 “快讓公主進來吧”,嘉靖輕輕一擺手,“老神仙先回去吧”。 “皇兄”,朱秀貞笑容滿面地向嘉靖行禮問安。 “小妹好些日子沒有進宮了,聽說近來與駙馬的感情好了許多,夫妻恩愛,就把皇兄給忘了吧”,嘉靖笑著打趣道。 朱秀貞換上了一副不悅的面孔,“還不是皇兄給挑的好駙馬,臣妹是看他實在可憐,也就湊和著過了”。 嘉靖也斂去笑容,“你也別再抱怨皇兄了,你這些年干的荒唐事還嫌少嗎,不讓駙馬進你的房門,和戲子同臺唱戲,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之所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追究,就是覺得你的婚姻不如意,我也有責任。”他的聲音漸漸下沉,“母后一直心懷愧疚,說怪她沒有看仔細,千挑萬選,卻給你選了一個禿頭駙馬,直到臨終前還惦記著,交待我不能再讓你受半點委屈”。 提及已故的母親,朱秀貞紅了眼圈,又想到自己和顏如玉的丑事,立即噤聲。她見哥哥也很是傷感,遂轉(zhuǎn)移了話題,“我今日來見皇兄,是有件事情……”她語聲微頓,接道:“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yīng)該告訴皇兄。” “有什么事,盡管說便是”,嘉靖的聲音很溫和。 朱秀貞道:“那日在向擎蒼的喜筵上,我恰好與安遠侯柳王旬還有她的女兒柳鳴鳳同桌,向擎蒼前來敬酒時,柳鳴鳳的表現(xiàn)極不尋常,她將一整杯酒全灑到了桌上,還十分哀怨地對向擎蒼說,怎能喝得下他的喜酒?!?/br> “哦?”嘉靖猛然想起當時為向擎蒼指婚時,他失常的神態(tài),“他二人有私情嗎?” 朱秀貞忙道:“那倒沒有。柳鳴鳳一直對向擎蒼糾纏不休,我在宮外居住,也聽到不少傳聞,但是向擎蒼總躲著不見她。據(jù)說不少王公貴族想把千金許配給向擎蒼,也都被婉拒了。他想要的是知音、知己,而不僅僅是一個妻子?!?/br> “知音?知己?”嘉靖冷嗤道,“真是可笑,娶妻自然講究門當戶對,至于什么知音、知己,若是看上了,將來納為妾室不就行了。沒想到,向擎蒼是這么個死腦筋,不過死腦筋也有好處,少了那些個花花腸子”。 朱秀貞順勢接道:“我也覺得向擎蒼性情耿直,光明磊落,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濫殺無辜,就算新娘子不合他的心意,也不至于痛下殺手吧。他肯定是遭人陷害,沒準就是那個柳鳴鳳,因愛生恨……” 昌芳的通傳打斷了朱秀貞未說完的話,“皇上,陸指揮使帶著安遠侯家的千金柳鳴鳳,求見皇上”。 朱秀貞驚得瞪起眼睛,“我剛說到柳鳴鳳,怎么她就來了”。 嘉靖冷冷道:“昌芳,你帶陸炳進來。至于柳鳴鳳,朕不想見她?!?/br> 昌芳領(lǐng)命下去了,不一會兒陸炳走了進來,跪地拜見嘉靖和永淳公主。 “你怎么把那柳鳴鳳帶來了,皇宮禁地,豈是可以隨便亂闖的”,嘉靖明顯不悅。 陸炳陪著小心道:“柳鳴鳳再三向微臣懇求,說她有重要的事情必須面見皇上,是關(guān)于發(fā)生在向府的命案,一刻都拖延不得。微臣見事關(guān)重大,只得擅自作主先將她帶來,再請示皇上?!?/br> 嘉靖一聽說“向府命案”,眼神立即變得銳利。朱秀貞插話道:“皇兄,還是見見吧,柳鳴鳳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才敢貿(mào)然覲見?!?/br> 嘉靖思忖了一陣子,用眼神示意昌芳傳喚柳鳴鳳。又對朱秀貞道:“小妹,你先回去吧?!?/br> 朱秀貞與昌芳和柳鳴鳳擦肩而過,卻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悄悄挨近低垂的幕簾,側(cè)耳傾聽里頭的談話。 嘉靖淡淡地掃了跪在面前的柳鳴鳳一眼,不緊不慢地開口:“是什么樣的事情如此重要?” 柳鳴鳳仰頭迎視嘉靖的目光,鎮(zhèn)定自若,“臣女自知行為不檢點,令爹爹蒙羞,原本難以啟齒,但臣女不愿因自己的過錯而連累了向僉事含冤受屈,故決定向皇上坦白一切”。 嘉靖不著痕跡地問道:“你有何過錯,且說來聽聽?!?/br> 柳鳴鳳稍稍理了思緒,才開口回答:“臣女對向僉事愛慕很深,無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眼看向僉事與嚴小姐結(jié)為百年之好,臣女心中不甘。那天晚上臣女一直躲在洞房外的暗處,待喜娘等人離開后,臣女上前敲門,向僉事被驚動,出了洞房。臣女以死相威脅,要求向僉事陪臣女到郊外的竹林中對飲幾杯女兒紅。”她微吐了一口氣,才又繼續(xù)說道:“臣女并無他意,只是……只是嫉妒新娘子,想讓她獨守空房一陣子。向僉事迫于無奈,只得答應(yīng)。在竹林中對飲了一陣子,向僉事正準備離開時,我們忽然被不尋常的響聲驚動,四下搜尋卻并未發(fā)現(xiàn)異常,后來回到小桌前各自喝下最后那杯酒后,臣女忽覺頭暈得厲害,迷糊中見向僉事也趴在了桌子上。” “后來呢?”嘉靖的神情越來越專注。 “臣女一直到清晨才醒來,向僉事早已不見了蹤影,后來臣女就聽說,向僉事出事了”,柳鳴鳳面無懼色。 嘉靖凌厲的眼神直射柳鳴鳳,“向擎蒼和嚴清秋是由朕賜婚的,你竟敢脅迫向擎蒼丟下新娘子去陪你喝酒,你可知道自己犯下的是重罪?” 柳鳴鳳一臉堅毅之色,“臣女自知罪不可恕,甘愿領(lǐng)受任何責罰”。 嘉靖瞪視著柳鳴鳳,好半晌,忽然輕笑一聲,“真是虎父無犬女,勇氣可嘉??丛谀隳軌蛑鲃酉螂尢拱渍J錯的份上,就將你軟禁在侯府中三個月,好生面壁思過,朕會派人看守,三個月內(nèi)不得離開侯府房間半步”。 “謝皇上開恩”,柳鳴鳳施施然叩首。 柳鳴鳳被帶走后,陸炳借機將自己與朱嵐岫在命案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龍鳳喜燭被人動了手腳,以及因向擎蒼所提及的香味而對嚴清秋產(chǎn)生懷疑等一一細陳,除了向擎蒼那個神秘的師父云姑暫且不提。 “你們懷疑,嚴清秋也是白槿教的人?那么嚴嵩……”嘉靖眉頭虬結(jié),面色變得凝重萬分。 陸炳揣測著嘉靖的心思,眼珠子轉(zhuǎn)了兩轉(zhuǎn),輕咳一聲,“皇上,微臣看嚴嵩對侄女的疼愛,不像是假的,他應(yīng)該不知情”。 “嗯”,嘉靖對這個回答頗為滿意,“朕也相信嚴嵩不會與白槿教扯上關(guān)系,他病休歸里多年,好不容易還朝復(fù)官,不至于做出這種自毀前程的事來。倒是柳王旬,當年是他統(tǒng)領(lǐng)京師精兵前往征討叛賊,他的女兒偏偏和此事扯上了關(guān)系……”嘉靖收住了未說完的話,眼里閃過一道寒光。 陸炳未敢接話,只是垂手端立。 嘉靖嘴邊忽然浮現(xiàn)看似溫雅的笑意,“既然柳鳴鳳可以證明向擎蒼沒有作案時間,就先將他釋放吧?!彼麄?cè)過頭看著陸炳,那笑意更深了,“朕給他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內(nèi)如果拿不出有力的證據(jù),證明嚴清秋和白槿教有牽連,立即問斬!” 陸炳驚得渾身一哆嗦。簾外的朱秀貞也倒抽了一口冷氣,急急抽身離去。 第32章 禍起蕭墻皇子歿 朱秀貞去了凌云軒,將自己剛才所聞告知朱嵐岫。 “立即問斬?”朱嵐岫玉容變色,“且不說嚴清秋的奶娘家中已沒有什么人了,就算有,來回的路程都不止一個月,父皇是有意置向大哥于死地嗎?” “皇兄的心思很難猜透,他恐怕是懷疑向擎蒼和柳鳴鳳的關(guān)系不只是那么簡單吧”,朱秀貞一臉疑惑,“關(guān)于白槿教,我當年也略有耳聞,聽說柳王旬是全殲白槿教的功臣,皇兄這會兒怎么懷疑起他來了,難道就因為他的女兒正好和嚴清秋被害有所牽連?”她忽的嘴角一撇,聲音轉(zhuǎn)冷,“那個陸炳,也不是什么好人,居然還替嚴嵩說話,他根本就是知道皇兄心中偏袒嚴嵩,順風倒,這種墻頭草,別指望他能救向擎蒼了”。 “陸大人也沒什么錯,畢竟同朝為官,沒有真憑實據(jù),不好隨意揣測人家”,朱嵐岫嗟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兩位公主,竹青有事求見”,杜鵑的通報聲響起。 “我猜是榮妃的小皇子要擺滿月宴了”,朱秀貞的臉上有了一絲淡淡的神采。 果然被朱秀貞猜中了,隔日便是小皇子滿月日,嘉靖原本打算大擺筵席的,但榮妃素來低調(diào)行事,堅持婉拒,后來嘉靖同意,就在永寧宮內(nèi)簡單設(shè)宴,邀請皇后、幾位等級較高的后妃和永淳、云錦兩位公主前來小聚,這個季節(jié)正好賞菊吃蟹。 永寧宮內(nèi)開滿了菊花,絢爛多姿。除了賞菊,還可以觀賞絕佳的盆景。早前趙榮妃選用官窯燒制的長方淺盆,在右邊用幾塊大石疊起一座假山,左側(cè)陸續(xù)放置小石,排成一彎臨江的丘陵。當中空出一角,放上些許河泥和清水,種小巧銀白色的白萍于其上。大石縫里,種上云松。精工巧做,花費幾日時間才完成。如今秋天來臨,云松蔓延滿山,有些如藤蘿般懸掛在石壁上,陸續(xù)開出小小的火紅色的花朵,水上白萍也長得茂盛。紅白相間,煞是好看。 “榮妃meimei的手可真巧,這盆景好似蓬萊仙境,如此優(yōu)美的境地,讓臣妾好生向往”,方皇后和眾嬪妃簇擁著嘉靖在永寧宮內(nèi)賞菊,方皇后為了討嘉靖歡心,言不由衷地夸贊起榮妃來。 嘉靖攬過榮妃的香肩,面上含笑,“愛妃的確是心思奇巧,朕也很想上那蓬萊仙島居住哪”。 當著眾人的面被嘉靖這么摟著,榮妃臉色甚是不自然,想掙脫開來又怕惹惱了嘉靖。這時竹青過來稟道,筵席已經(jīng)準備好了,嘉靖攬著榮妃先行入座,榮妃坐在嘉靖的左側(cè),方皇后居于右座,其余人依次入席。榮妃低頭匆匆環(huán)掃了一眼,見對面的王貴妃、閻貴妃和盧靖妃的妒怨都寫在了臉上,杜康妃和張德妃正在低聲交談,大概是說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都笑得一臉歡暢。和方皇后之間隔了個嘉靖,榮妃看不清方皇后的表情,而左側(cè)身旁的曹端妃,臉上一直掛著恬淡的微笑。 朱秀貞和朱嵐岫知道嘉靖要攜眾美賞菊,有意遲到,這會兒剛到正好趕上開席。二人剛坐下,外頭又通傳王寧嬪來了。方皇后和眾嬪妃都顯出詫異的表情,王寧嬪的級別還夠不上被邀請赴宴。嘉靖笑道:“是朕讓寧嬪來的,她這些日子在欽安殿管理那些新來的宮女甚是辛勞,也該讓她和大家一起熱鬧熱鬧?!?/br> 方皇后笑得別扭,“皇上體恤后宮,是姐妹們的福氣”。 說話間,王寧嬪已款款行至席前參見眾人,禮數(shù)周全,大方得體。 “寧嬪meimei,快過來坐下吧”,方皇后滿臉堆笑地招呼。 王寧嬪道過謝后,挨著方皇后在她身旁的空位就座。 朱嵐岫稍稍打量了王寧嬪,這又是一位絕色美人,艷若桃李,豐姿冶麗。只是她的美過于張揚了些,她極力在皇上面前表現(xiàn)出來的謙卑恭謹有做作之嫌,眼角眉梢的鋒芒是無論如何努力也隱藏不住的。 “原先伺候曹端妃的楊金英現(xiàn)今就是在王寧嬪手下做事,聽說日子很不好過。臀部被打得血rou模糊,連休養(yǎng)都沒有,隔天就被王寧嬪強迫下床干活了”,朱秀貞在宮里居住的時間比朱嵐岫少得多,打聽各種消息的能力卻是強過朱嵐岫許多倍。 朱嵐岫柳眉緊蹙,這王寧嬪,真是面若桃花,心如蛇蝎。朱秀貞又接道:“王寧嬪和曹端妃是同時入宮,同時受寵的。當時一個是端嬪,一個是寧嬪。端嬪生了個女兒,寧嬪生了個兒子,皇上原本打算兩人一并冊封為妃的,結(jié)果寧嬪仗著自己生了龍子,囂張跋扈,她看端嬪不順眼,不但惡言相向,居然還動手打了她,打人時正好被皇上撞見了,皇上一怒之下將她貶到了欽安殿,端嬪卻晉升為端妃,又深受皇上的寵愛。寧嬪到現(xiàn)在還懷恨在心呢,金英是端妃的人,到她那兒能有好果子吃嗎?!?/br> “王寧嬪的兒子呢?”朱嵐岫問道。 “早死了”,朱秀貞低低一哼,“怪她自己沒福氣,那孩子是早產(chǎn),原本就身體虛弱,她又忙著爭風吃醋,沒有好好照看。得了熱癥,不足兩個月就夭折了。這樣一來,她更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朱嵐岫想起榮妃說過的后宮爭斗險惡,心中惋嘆。 酒席周圍了擺滿了菊花,高低重疊,顏色參差。竹青帶著幾名宮女端上來熱氣騰騰的螃蟹和熱酒。眾人一邊飲酒賞菊,一邊用姜醋蘸著剝蟹,吃得十分暢快。 酒過三巡,嘉靖已經(jīng)醉意上臉,湊近榮妃,樂悠悠道:“快將朕的寶貝兒子抱出來給大家瞧瞧。” 榮妃忙示意竹青去請乳母和小皇子。很快李氏抱著小皇子來到眾人面前。 嘉靖抱著逗了一會兒,方皇后接了過去,笑道:“這孩子,和皇上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你瞧,特別是那小嘴,真是像極了”,她說著伸出手指頭在嬰兒小嘴上方輕輕點了點,“咦,怎么嘴唇上好像有傷?”她指給嘉靖看,孩子的上唇處,有很細微的傷口。 一旁竹青忙道:“應(yīng)該是小皇子自己撓傷的,小孩子的手就是好動,榮妃又不忍心將他的小手束縛住?!?/br> 嘉靖呵呵一笑,“不礙事,這是孩子的天性,只是你們一定要嚴加看護,不能讓他再傷著自己了”。 竹青連聲答應(yīng)。 王寧嬪也效仿方皇后去逗孩子。王貴妃趁著嘉靖沒留意,十分粗魯?shù)貙⑼鯇帇宓氖址鏖_,迅速換上溫和的笑臉去逗弄小嬰兒。王寧嬪在一旁干瞪眼,敢怒不敢言。 閻貴妃和盧靖妃也爭著表現(xiàn)出對小皇子的喜愛。張德妃一直笑盈盈地看著孩子,忍不住也伸手去摸孩子的小臉蛋,她的笑容倒像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杜康妃也湊過去,逗了逗孩子,一邊與張德妃說笑兩句。 曹端妃只是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沒有去湊那個熱鬧,朱嵐岫和朱秀貞也只是充當看客。 鬧哄哄的一陣,正在熟睡的小皇子被吵醒,“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榮妃趕忙抱過孩子,“一定是餓了,快給孩子喂奶吧”。 乳母李氏忙當場解開衣服給孩子哺乳。孩子的嘴一含住****,立即“吧嗒吧嗒”地用力吮吸起來??墒侵灰粫?,李氏就覺察出孩子不對勁了,她流露出驚恐的神色,嘴巴張了張,想說什么,面頰卻驟然扭曲,那神情似乎痛苦萬狀,僅僅一瞬間,李氏轟然倒地,身軀抽搐了兩下就再也沒有動靜,兩只眼睛還圓睜著。躺在她懷中的嬰兒也再無半點聲響。 所有的人都被這一幕嚇呆了,連嘉靖也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只是瞪視著躺在地上的李氏。短暫的死寂后,榮妃發(fā)了瘋似的撲向地上的孩子,她將孩子抱在懷中,茫然盯著那張烏青的小臉,臉上的表情竟不像是傷心,而是一片全然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