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臨近壽宴,典儀越發(fā)忙得腳不沾地,把江梨摁去凳子上坐好,立刻又轉(zhuǎn)身去了別處。 劉安安等著典儀一轉(zhuǎn)身,人就湊了上來。 “我看看我看看,有沒有長點rou?” 江梨淡定的把已經(jīng)伸到自己腰上的爪子拍開。 “這幾天忙得連去找你都沒時間了,東西全歸你一個人吃,也不說送點來我房間?!?/br> 劉安安一邊說,一邊還不忘在紙上劃拉,寫出來的居然也是工工整整的小楷。 江梨頓時覺得自己又重新回到了人間。對嘛,這種平時忙著做事,偶爾有人在你耳邊聒噪一些瑣事,生活安逸又沒有壓力,這才是自己應(yīng)該過的人生啊! 典記走過來咳嗽一聲,劉安安立刻就給縮了回去,江梨討好的沖典記笑笑,隨手抽出一本冊子,提筆在墨汁里潤了潤,打算開工。 然后江梨的笑,還沒來得及從嘴角褪去,直接就僵在了臉上。 如果看得再仔細一點,那因為慣性而揚起的嘴角,已經(jīng)隱隱有了點癟下去了的趨勢。 那本名為列女傳的書冊,不論是從封殼,還是從紙張質(zhì)地,甚至是厚度顏色都沒有任何問題,唯獨自己翻開的那一頁,沒有其他內(nèi)容,唯獨正中間一行標準的,沒有任何書寫特色的字,上面寫著:今夜子時,千燈湖畔。 江梨想哭,想撕書,想撒潑。 我說暗衛(wèi)大人,你們這么狂拽炫酷的把精力花在一個毫無利用了價值的女官身上,你們的上司知道么! 易北沒這么大的本事,能用這種方式來給自己傳訊,可江梨也就不明白了,以那群暗衛(wèi)的能耐,隨便翻窗就能來一趟的事,干嘛非要搞這么復雜。 但吐槽歸吐槽,熬到半夜沒睡的江梨,依然頂著一身的怨念,出現(xiàn)在了約定地點。 “啊呀,你真的來了?!碧汉幸还苫钏鹘?jīng)御花園西北角,原本只是引了一條水渠,到了本朝,今上特意命人在太液流經(jīng)的地方又修了一小道湖泊,一應(yīng)山石都比照太液湖來,雖說御筆親賜叫千燈湖,但宮中多半習慣叫這里是小太液。 江梨沒站多久,上次來把自己扛出去的女子就從太湖石腹里轉(zhuǎn)了出來,黑衫黑發(fā),掩在黑暗中,只有一雙眼睛明亮生輝。 “我還以為你不來呢,想著再等一刻鐘就去找你?!?/br> 江梨好想哭。 jiejie,你別來啊,你那么忙你就忙你的去嘛,放過我行不行。 “你知不知道啊,最近要出大事了。” 比起孟陵來說,女子還算是會閑聊的人,雖然和劉安安那是九曲十八彎的心腸沒法比,想和你說薛從安,能從昨晚你吃了什么開始扯。 但總歸大家都是母的,親和力也要好一些。 “你猜猜,宮里最近誰要倒霉了?” 江梨實在是不知道和一枚暗衛(wèi)能聊什么共同話題,終她四輩子的經(jīng)驗,暗衛(wèi)那都屬于另外一個次元,完全不搭界么。 女子倒是也不氣餒,似乎是已經(jīng)習慣江梨沉默寡言,每天一幅受到驚嚇之后木呆呆的模樣了,自說自話也能把場子圓回去。 “沒關(guān)系,你就猜一下,我這是偷偷來找你的,頭兒不知道,我也不會說出去,就當是咱倆之間的秘密好啦?!?/br> 江梨:“……” 誰特么的想和你有秘密啊摔! 女子背著手,繞著江梨轉(zhuǎn)了一圈,又轉(zhuǎn)一圈,還把腦袋伸到江梨面前晃了兩下以示存在感。 “真的是很大的事呢,要我看啊,會牽扯好多人,你看看那些人啊,還什么都不知道呢,真可笑?!彼哉f這種莫名其妙的優(yōu)越感你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江梨內(nèi)心的小人脫力跪地。 “我不知道啊,皇上最近要過壽,就算是要倒霉,也會大赦的吧?!?/br> 除去第一世自己死得太早不知道以外,剩下的幾次皇上壽宴那都是龍心大悅,繼而大赦天下,滿宮里喜氣洋洋,人人拿賞拿到手發(fā)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江梨也的確沒說謊。 女子把腦袋又湊近了幾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盯著江梨。 “我再問一次,你真的不說?” 江梨心里頓時咯噔了一下。 上次孟陵也是這樣,再說得沒幾句就掏了刀子。 不吐點真東西大概是沒辦法圓過去了。 “是……太子殿下么?”腦子里把整個后宮里有權(quán)有勢的主兒都篩了一遍,江梨最后慎重的把臟水潑去了太子身上。說易北那就太扯了,看看孟陵的態(tài)度就知道擺明了沒人信,至于五王,似乎也和他沒什么關(guān)系,雖然說太子更不可能去謀害皇上,但正所謂最不可能的人說出來,一來可以讓人相信你是真蠢,二來萬一蒙中了呢? 女子斜睨著江梨,嘴角微微翹起,看不出喜怒。 “你覺得是太子殿下?” 江梨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為什么她會來問自己這個問題,是孟陵和她說了什么么?不可能啊,若是孟陵和她說了這些,勢必牽扯到他上次私放易北的事,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沒理由把自己給賣了。 女子聲音稍稍冷了幾分。 “為什么?!?/br> 江梨覺得,自己的膝蓋似乎又有點軟了。 “因為壽宴是皇后娘娘一手cao持的,如果出了什么岔子,不是太子第一個倒霉么?” 女子哼了一聲,語氣越發(fā)生硬,以表示自己強烈的不滿。 微風習習,夜蟲低吟,女子比江梨稍稍高出半個頭,倆人站一塊兒,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的確也挺有幾分威懾力。 江梨強撐著不讓自己縮去地上。 果然是神經(jīng)鍛煉鍛煉也就變粗了,想想當初第一次見孟陵的時候,二話沒說就給跪了,現(xiàn)在居然還在女子手底下?lián)瘟诉@么久,江梨也挺佩服自己的。 “罷了,有事我會再來找你,走了?!?/br> 半晌,見江梨已經(jīng)閉緊了嘴巴死活都不再多說半句,女子似乎是頗為意興闌珊的揮了揮手,蹦上太湖石,幾個起落就融入了夜色之中。 江梨這才敢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了的背脊。 千燈湖和女官所隔得不遠,江梨一直等到自己的腿沒發(fā)抖了,才慢慢走回去。 女子的身影重新從太湖石腹里鉆了出來。 “你這幾天忙前忙后,就是去查她要你查的東西?” 孟陵站在江梨原來站著的位置,女子斜倚著石頭,看著江梨離開的方向。 “你還想從她嘴里挖出來什么?” 月光下,孟陵的身影站得筆直。 “這些東西就算存在,陛下沒讓你查,你也不能過問,孟大人,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越權(quán)了么?!?/br> 孟陵沉默不語。 “看著挺蠢,嘴巴里沒一句實話,你確定要挖,我?guī)湍憔褪?。?/br> 打了個哈欠,女子掩嘴笑了笑。 孟陵幾乎是想也不想,一口回絕。 “既然是我私下的事情,那就不勞秋娘費心了?!?/br> 女子慢慢收斂笑容。 “你可想好,孟大人,有些事情,一旦上心,那可就脫不了身了?!?/br> 第19章 兔子 江梨被秋娘那句以后來找你的話,嚇得足足有四五個晚上沒睡好。 每天頂著一雙大大的黑眼圈趴在桌上奮筆疾書,第一個起床,最后一個回屋,就連典儀都活活被江梨這一幅忠君愛國不要命的架勢給感動了,見天兒和她說要好好休息。 對此,江梨只想表示。 寶寶心里苦,寶寶說不出啊。 誰不想睡懶覺,可現(xiàn)在她是草木皆兵,只有在人群里待著才最安全啊。 總不至于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暗衛(wèi)給自己來個一刀封喉吧。 皇上的壽辰就在江梨無盡的恐懼中,來臨了。 萬孝書早在三天前就送去了皇后的齊仁宮,鑒于最近女官所人人手上都是厚厚一層繭子,典儀大人大方的表示,等皇上壽辰過后,一人休三天。 江梨當場差點沒哭出來。 三天啊,她要去哪里啊,萬一煞神找上門來,她找誰當擋箭牌啊…… “真無聊?!?/br> 皇上過生日,貴人們上趕著巴結(jié),和底下的人其實沒多大關(guān)系,女官所不需要伺候貴人,這一天基本上就屬于沒有事做的放羊狀態(tài)。 劉安安抄久了書卷,陡然閑下來,只覺得手指頭發(fā)癢,無聊得緊。 可上頭下了禁令,今天禁止一切無批準的外出活動,以免沖撞貴人,典儀把人看得死死的,想去門口瞄一眼都不行。 “你說皇上請客,吃的都是些什么好東西啊?!?/br> 零食三人組又在江梨房中聚集,劉安安拿手托著下巴,百無聊賴的拿手指扣桌子。 “膳房兩個月前就開始備著了,只是菜單實在沒法打聽出來,不過聽說好東西不少,光采買就多花了不少銀子,還不算各地的進貢?!?/br> 莫知容對于自己八卦消息網(wǎng)中缺了一塊表示十分遺憾,和劉安安一起托著下巴,趴在桌上唉聲嘆氣。 江梨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你以為能吃上什么好東西,能出席壽宴的貴人什么東西沒吃過,在乎這一餐飯,多半都是做個樣子,在皇上面前甩開腮幫子吃飯,吃相很好看么,你們就等著吧,過后撤席了,賞下來的才是好東西呢。” 關(guān)于這一點,江梨的確很有發(fā)言權(quán),畢竟是當過太子側(cè)妃的人,當年太子妃還沒放棄她的時候,她也著實過了好幾天正經(jīng)主子的日子。 “你知道什么啊,說不好薛大人也會去啊,要是我能出去,萬一正好能碰上薛大人出來透氣呢。” 出于賣新晉探花的面子,外帶江梨也不是恨討厭的性格,典儀對于薛從安私下找江梨的事情一直守口如瓶,再添上薛從安似乎已有高門貴女心上人的傳言,劉安安等了這么久,沒等到薛從安關(guān)于自己繡帕的回應(yīng),也沒覺得有多憤憤不平。 只是時不時的怨念兩句,聽習慣了也就好了。 江梨莫名覺得有點心虛。 一只毛色雪白的兔子,蹦跶蹦跶,翹著短尾巴從三人房門口跳了過去。 房間內(nèi),出現(xiàn)了死一樣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