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他殺伐果斷,但對理當封賞的人,毫不吝嗇。光是這一次回宮后,慶王報上的有功之人,俱是得到了賞賜,如陸庭梁辛安劉臣洪顥等人更是官高一位。 像賀默兒,也得到了封賞。 而另一方面,那些人口中趙殷對陸庭的許諾,何嘗不是另一種監(jiān)視。 節(jié)度使是什么。 就算楚衡不精通歷史,對這個還是有一定了解的。如果此時能打開百度,上頭詞條會告訴你“節(jié)度使,重要地區(qū)總管統(tǒng)兵……相當于現(xiàn)在的軍區(qū)書記和司令職位”。 這個位置確實不低,但劍南道節(jié)度使背后所代表的意義,和別處不同。 劍南道,臨近西北慶王的封地所轄的隴右道。與隴右道三面迎對關外諸國,常年多戰(zhàn)事不同。劍南道實屬于趙殷仍只是藩王時,他的封地所轄范圍,也是他勢力最深厚的地方。 趙殷不想殺陸庭,但同樣不希望他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強大起來,所以,放在不遠不近的隨時可以知道消息,擁有最多自己人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單不管怎樣,楚衡舒了口氣。 趙殷不想殺陸庭,這是他倆目前為之,覺得最好的結局。 而他回到別云山莊后,依然自在地當著他的地主,偶爾給人看看診,抓抓藥。如今,他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醫(yī)術,究竟來自于那個游戲中的萬花谷,還是醫(yī)書及先人的傳承。 但是,這又有什么關系呢? 楚大夫是他,別云山莊楚郎君也是他。 “三郎,”五味的聲音將楚衡飛遠了的神思重新拉回到眼前,“今晚是回去,還是留在山里?” 摸了把又落到頭上的山桃花,楚衡答道:“自然回去住。今早才答應你阿兄不往外頭跑,這要是又留在山里頭,回去肯定要被你阿兄追著屁股后頭念。頭疼啊頭疼?!?/br> 五味忍不住笑了起來,說:“誰叫三郎總是不聽勸,明明才摔傷了腿,還非要到處跑,不然陳管事和阿兄才不想追著喊呢?!?/br> 說完這話,他忽然又想一事,眨眨眼問:“三郎,你猜阿郎與大郎的那倆孩子怎樣了。” 楚衡搖頭,五味答道:“生下來了,只可惜,一個天生目盲,一個卻長了兩個腦袋四條胳膊四條腿,就背上那一塊是連著的。聽說,當晚就溺死在便桶里了?!?/br> 楚衡辭官之后,趙殷派了一支隊伍親自護送他和賞賜回允城。途徑揚州城時,恰逢楚家傳出丑事,鬧得全揚州城沸沸揚揚。甚至就連路上都因湊熱鬧的百姓,堵得楚衡等人寸步難行。 楚衡派了白術下車詢問,方才得知,楚大富不知怎的在外頭有了個姘頭,那姘頭懷了身孕,不光自己上門要楚大富給個說法,還帶著一個年紀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的小娘子。 這小娘子的身份原還以為是楚大富在外頭生的女兒,哪知竟是他姘頭認的閨女。說是閨女,不過就是雛妓暗娼,還偏巧就成了楚雍的心頭rou,十歲的時候就破了身子,一直偷著摸著到了十二歲,竟也查出了身孕了。 這父子倆倒是天生一家人,都你瞞著我我瞞著你的在外頭偷腥,卻不料那個女人也是個厲害的,兩頭討好,大的小的誰也不落下誰。 到最后帶著同樣懷孕的干閨女鬧上門來,廖氏與楚雍的妻子被氣得雙雙病倒。如此便罷,那女人還一天三日,早中晚掐著表似的上門鬧騰。 楚衡被堵在路上這一段,正好是楚雍的妻子被氣得上吊自殺,差點去了的時候。 楚家的管事被看熱鬧的人群擠得滿頭大汗,意外瞧見白術,當即就要去攔馬車。 楚衡坐在車里,紋絲不動,護送的兵士們已經(jīng)前一步將人攔在外面。至于那管事如何乞求他下車去楚家?guī)兔纯矗庖仓皇莵G了一錠銀子給管事,請他去另找大夫救人。 說到底,楚家和他已經(jīng)沒了關系,再多的熱鬧,他也不想看,再大的笑話,他也無意去聽。 即便第二日,楚大富親自到別云山莊,又跪又求,要他幫忙去看看因為丑事被休回家尋死覓活的楚二娘,看看氣得半邊風癱的廖氏,他也已經(jīng)能狠下心腸,不再答應了。 楚大富連著上門三日,從一開始的懇求到最后的怒罵,楚衡始終淡定地像是在看一場獨角戲。 直到那天,楚雍登門,被趙殷賞賜給他的那些兵士打得鼻青臉腫的時候,楚衡說了一句話。 “我去了邊關,殺過胡人和賊匪。去了烏吞,殺過大鉞氏的兵士,還給大鉞氏的王族下過毒。我不是那個只會讀書,被嫡母幾次三番害得死去活來,卻沒辦法報仇的楚三郎。” 他看著被踩在地上已經(jīng)不再掙扎,滿臉惶恐的楚雍說:“在下楚衡,字燕堂,揚州允城人士,先母早逝,無父子兄弟。夫為先帝親封定遠將軍,日后的劍南道節(jié)度使。在下不才,堪堪得封朝散大夫?!?/br> 其實朝散大夫不過只是有品階俸祿卻無實權的散官而已,論理不該單獨出現(xiàn),而是用于職事官的加官。但趙殷在他辭官后非要加上的這個散官,卻在威懾楚雍時,起了不小的作用。 時至今日,楚衡想起聽完他的話,臉色大變的楚雍依舊能覺得心中暢快。 只是,可憐了那兩個本不該出生的孩子。 科學并不發(fā)達的古代,嬰兒死亡率本身就很高,加上產(chǎn)婦身體得不到適當?shù)貭I養(yǎng)和調理,過早發(fā)生關系過早懷孕,都是兩個孩子一出生就不健康的關鍵。 “其實,那兩個孩子也是可憐?!蔽逦兑贿呎f著,一邊瞅坐在滑竿上滿臉疲憊的楚衡,“爹不疼娘不愛的,一生下來就遭罪。哪怕好手好腳活下來當個下人,也比怪模怪樣被溺死的好。” “當奴,又哪里好了。” “我覺得就挺好的呀?!蔽逦杜d奮道,:“我與阿兄自從碰見三郎后,就沒吃過苦,如今阿兄成了小管事,我也跟著三郎學了不少東西,總是比那兩個孩子要走運的多。” 他說的興奮,楚衡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滑竿一路往下,顛著顛著,顛出了睡意。楚衡索性閉眼小憩,耳邊五味嘰嘰喳喳的話語聲與林中鳥鳴漸漸混為一體。 楚衡的腿前幾日在地里摔傷了,上下山時,靠的都是滑竿。按理應該好好待著養(yǎng)傷,偏生自從陸庭寄來了第一封信后,他就沒能安心坐下來。 彼時,眾人所以為能輕而易舉被攻破的烏合之眾,與半月后,竟不知從何處糾集了浩浩蕩蕩二十萬大軍。 各方探子消息匯聚后才知,那一頭與大夏聯(lián)合的大鉞氏殘軍,竟是赫連渾嫡親的手下。 其才智不熟赫連渾,更是憑借口舌,說動了除大夏外余下幾個曾附庸大鉞氏的關外小國。 如此,便有了陸庭信中所提到了兩軍會獵。 陸庭很少會在信中提起那些戰(zhàn)事,就連信中提到的兩軍會獵,也只是說興許要晚些回來。那二十萬大軍的消息,自趙篤清處得來—— 陸庭遠赴前線一個月后,趙殷斬殺赫連渾,正式與人宣戰(zhàn),慶王及慶王世子則持天子令,率十萬大軍前去支援。 這一次,楚衡沒有再去前線,而是和從前一樣,將大把的錢砸在添置衣物及糧草上,至于后頭這筆錢砸出去了還有沒有收回的機會。 想起那日在書房閑來無事翻查書冊時,找出來的欠條,楚衡也只能說,他家將軍欠的這些錢,大概只能用rou償了。 五味的聲音不知是何時輕下來的。 滑竿緩緩往山下走,到了山腳理應換做馬車。但楚衡已經(jīng)坐在滑竿上睡著,見他面容疲憊,五味也不好將人叫醒,只得托人直接抬著走。 別云山莊所有人都知道,楚衡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里,經(jīng)歷了許多常人無法想象到的事情。五味在服侍他沐浴的時候,更是親眼目睹過他身上的那些用過藥后,仍舊能看出樣子來的傷疤。 五味偷偷問過楚衡,如果那些危險和意外發(fā)生的時候,陸將軍真的沒了,他還會回來嗎。 楚衡說,山莊里的一切都已經(jīng)有了最妥當?shù)陌才?,所以如果真的再也找不到那個人了,那就尋一杯酒水,去黃泉找。 那時候,五味就知道,他阿兄是真的沒有機會。 因為在三郎的心里,有個人把他的世界填得很滿很滿。 下山時,天色已近黃昏,天邊日暮紅霞,檐下燕子歸巢。本該在田間地頭奔來跑去的孩子,瞧見滑竿上顯然睡著了的楚衡,紛紛捂住嘴,小心翼翼跑過身邊,墊著腳尖看他。 五味有些不樂意地趕人,幾個孩子笑嘻嘻地繞著他的身邊跑了幾圈,一不留神撞上了抬滑竿的漢子的腰。 人被撞著,滑竿自然也大力地顛簸了下。楚衡坐在上頭被顛得睜開了眼。 “三郎沒事吧?” 五味有些急了,揪住罪魁禍首的后衣領就喊:“這孩子撞著人了,沒嚇著三郎吧?” 楚衡還有些迷糊,見著被五味抓著的小孩像是被嚇著了,不禁笑道:“胡鬧,還不把人給松開……” 他話沒說話,卻是余光瞥見遠處,有一身影策馬而來。 他抬眸,遠處紅霞映天,那人一身明光鎧甲,風塵仆仆,卻雙目清明。 遠山似有鹿鳴,楚衡的雙眸終是染上暖色,笑唇勾勒出好看的彎。 他動了動唇,無聲地說—— 歡迎回來,我的將軍。 作者有話要說: 《將軍》連載三個月,加上明后天的番外,總字數(shù)其實超過了原計劃的35w字,哈哈。這本是我難得寫文以來,收藏數(shù)據(jù)最好看的一本。盡管之前寫的古言,也有得到了出版繁體的機會,但對于耽美的愛,還是讓我覺得,有一本能讓大家肯給予收藏,并且收藏破了三千,都使我感覺莫大的欣慰。 每一天,看到多多少少的評論,看到偶爾幾顆雷,都在告訴我,你看,你其實有在進步。 很感激這三個月以來大家的陪伴,月底還沒結束,所以,還有兩章可以繼續(xù)看~ 咱們明天再見~ 書香門第整理 附:【本作品來自互聯(lián)網(wǎng),本人不做任何負責】內容版權歸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