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你喜歡這個女人?”呼倫王突然出聲,而后一把將懷里的漢人舞姬推給赫連渾。 呼倫王手勁大,這一推,舞姬直接撞進了赫連渾的懷里。舞姬的年紀(jì)偏大,容貌也算不上數(shù)一數(shù)二,但勝在性情頗有滋味,被呼倫王挑中后,從歸雁城帶回到王庭。 “你喜歡,就賞給你?!焙魝愅跽f著往后一靠,自有內(nèi)官從外頭又找來幾個年輕貌美的侍婢前來服侍。 赫連渾并未拒絕,將舞姬帶回自己的私邸后,隨口問道:“懂胡語?” 他用的是胡語,見那舞姬茫茫然看著自己,遂改成大延官話:“你叫什么?” “奴家幼時被拐,記不得自己姓什么,mama早年給取了個花名,叫海棠?!蹦俏杓昙o(jì)雖大,可一顰一笑仍舊風(fēng)情萬種,“奴家過去倒是有一情郎,姓劉。如今國破家亡的,奴家就隨那冤家,姓回劉吧?!?/br> 赫連渾自然不會對劉娘子做什么。 他的私邸中也有在床上伺候的侍婢。大鉞氏無什么貞潔觀,這些侍婢大多是兄長們用過打賞給他的,他來往大延,早就沾染了一身漢人習(xí)性,對這些侍婢并無好感。 連帶著劉娘子,也不過是被他養(yǎng)在后院里,當(dāng)個能偶爾說幾句漢話,聊得上天的女客。 赫連渾也并無多少空閑時間去閑聊。 三月中旬,赫連渾代替呼倫王,迎接大延公主的送親隊伍入大鉞氏境內(nèi)。 長長的送親隊伍中,有醫(yī)者模樣的隨行掀起壓得極低的帽子,露出明眸鳳眼,及唇角的三分笑意。 帽檐被人壓下,耳旁傳來男人的低笑:“當(dāng)心些?!?/br> 第78章 三月的晌午,沒有夏日的燥熱。 大延公主的送親隊伍在大王子赫連琨的引領(lǐng)下,來到了大鉞氏的皇城烏吞。 城中百姓早已得知,漢人的公主將要嫁給他們的新國王,以求兩國交好。這會兒,都在城中等著,等著看那些漢人進城,順便看一眼遠道而來的漢人公主。 一騎棗紅大馬旋風(fēng)般跑到了城門前,馬上那人一襲赤色衣袍,上做十二縫金絲,腰間懸疑玉佩,飛馳而來。被馬蹄飛濺起的泥塊落在馬后,張揚至極,絲毫不能叫人想象到,也是這個人,被漢人率兵打得屁滾尿流躲進歸雁城內(nèi)。 大王子赫連琨。 呼倫王幾個兒子中,風(fēng)姿最為卓越的,是赫連渾,最受器重的是大王子赫連琨。這個長子從容貌上來看,也和呼倫王最為相似,眉梢眼角都是同樣的,睥睨天下的傲慢。 看見已經(jīng)等候在城門外的赫連渾,赫連琨勒馬停下,嗤笑道:“喲,這不是我的好阿弟嗎?父王命你來迎親?” 赫連渾帶著人等候在城門外,對于赫連琨的嗤笑并不在意。圍觀的百姓似乎也不曾注意到兩位王子間的氣氛,都癡迷地望著綿長的漢人送親隊伍。 轎子的紗簾被縫輕輕吹起,飄逸地散開,露出里頭嬌嬌俏俏的漢人公主。容貌看著不差,只是可惜身材不像他們的王妃們玲瓏可人,太過瘦弱了些,也不知經(jīng)不經(jīng)得住折騰。 見赫連渾不說話,赫連琨心頭有些浮躁,坐騎踏蹄逡巡,手中的馬鞭長長垂著,要不是身后就是漢人公主的送親隊伍,他恨不能就在城門口,當(dāng)著眾人的面,狠狠教訓(xùn)一頓這個目無尊長的弟弟。 赫連琨冷冷注視著他:“你少做些討巧的事情,不然叫我知道了,立馬揍得你哭天喊地?!?/br> 赫連琨說完,調(diào)轉(zhuǎn)馬頭:“請各位尊貴的客人入城!” 赫連渾前來迎親,身后立了呼倫王旗下最精銳的百來名鐵甲騎士,黑壓壓地占據(jù)了城門。 當(dāng)赫連琨話音落下,騎士們整齊劃一的向兩側(cè)分開,送親的隊伍似乎有一些遲疑,但仍舊還是跟著人進入了烏吞城。 楚衡就混在隨行的隊伍中,沒能看到期望中兄弟相爭的場面,他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這一路上,時不時就聽見赫連琨毫不在意地大肆跟人談?wù)摵者B渾的事,不是罵他出身低賤,就是說他只會在呼倫王面前討巧賣乖。 楚衡腦補了一路的兄弟二人見面后,駿馬騰空,長槍既出,然后刀光劍影的場面。到結(jié)果,什么都沒看到。 他只遺憾了一小會兒,很快就繼續(xù)步行,將注意力放在了城中。 他和陸庭冒險來大鉞氏,有彼此要做的事情。 送親,只是一個名目罷了。 歸雁城一代已被大鉞氏侵占,如今宜州變成了出關(guān)的最后一道門。 四公主出關(guān)前,慶王親自檢驗送親隊伍中的人馬。 這里頭,有不少文士,一路餐風(fēng)露宿下來,大多精神不振,面有菜色。隊伍中還有一些懂的種植的農(nóng)戶,以及樂師醫(yī)者。 另有一批胡人奴隸,因會說胡語,以翻譯的身份跟隨陪嫁入大鉞氏。 有醫(yī)者不愿跟隨出關(guān),夜里試圖逃跑,誤闖營房,被驚醒的軍士當(dāng)做刺客反手制服。誰料那醫(yī)者手無縛雞之力,只被打了幾拳,待發(fā)現(xiàn)不對后,竟嘔血而死。 誤殺醫(yī)者的軍士被鞭笞了十下,以示警告。 另有一個胡人奴隸,早年家中遭大鉞氏屠戮,好不容易撿回一條性命,被人販賣至大延。此番陪嫁,一路上心驚膽戰(zhàn),醫(yī)者被誤殺的當(dāng)晚,竟崩潰地得了癔癥。 然而登記在冊的隨行人員都是有數(shù)量的,并且大鉞氏那邊也會核對人數(shù),不能少,不能多,哪怕是病死,也得填補上人。 一個醫(yī)者,一個胡人奴隸,兩個人出了意外,叫慶王皺起了眉頭。 “我去吧。正好我會醫(yī)術(shù),可以填補上醫(yī)者的空缺。”楚衡出聲。 慶王唔了聲,沒有明確回答。楚衡作揖,身體微微前傾,說:“殿下,如今我在宜州也并無他事,不如讓我跟隨公主去烏吞。不光能為公主的安全多一份保證,還能近距離提防著赫連氏的動作?!?/br> 慶王搖頭:“太冒險了。你的臉,赫連渾和江坨都記得……” 楚衡沉聲道:“公主是嫁給呼倫王,如今的大鉞氏國王,赫連渾作為王子,奉公主為母親,除非必要,必然不會時常碰見?!?/br> 慶王并不同意楚衡涉險,然而他的醫(yī)術(shù),和遇事能夠不慌不亂的性情,卻得到了營中老將們的認可,紛紛認為,有他跟著公主,再加上安插在烏吞的探子,時時了解赫連氏的動向會比任何時候都來的方便。 慶王考慮再三,最終同意由他來填補醫(yī)者的空缺。 至于胡人奴隸,卻是有陸庭自薦。 陸庭的身份比楚衡更加容易叫人認出。只是,自從赫連琨被打得屁滾尿流一事后,太皇太后就下了懿旨,撤了陸庭的官職。如今的他,不過是以慶王義子的身份留在軍營中。 一介白身要走,慶王勸不住。 二人順理成章地填補了公主隨行人員中的空缺,臨行前囑咐白術(shù)留在宜州,照顧好江離,并再三叮囑他,不準(zhǔn)將二人的遠行寫信告知別云山莊。 白術(shù)知道此事事關(guān)重大,忍下想要追隨的心,留在宜州,安心照顧江離。 之后的事,便一帆風(fēng)順。楚衡與陸庭各自扮演好現(xiàn)如今的身份,順順利利地進入了大鉞氏的皇城烏吞。 趙嫣到達烏吞的當(dāng)晚,就在呼倫王為她準(zhǔn)備的漢春宮里,以大鉞氏的禮節(jié),與年紀(jì)足以當(dāng)她父親的呼倫王拜堂成親。 宮里的大臣們簡單的用過酒水后,便各自回了家。眾位王子似乎對大延送來的這位嬌俏的小公主十分感興趣,留在宮中笑鬧說要按照漢人的風(fēng)俗,鬧一鬧洞房。 楚衡和其他醫(yī)者始終留在偏殿,不敢離開半步,生怕赫連氏胡鬧起來傷到公主。 陸庭則以胡人奴隸的身份,與公主身邊的那個胡人一道,守在左右。 楚衡聽得呼倫王幾聲大笑,不多會兒,眾位王子便以赫連琨為首,笑著從正殿離開。經(jīng)過偏殿時,楚衡等人躬身行禮,依稀能聽見他們用他勉強能聽懂一二的胡語嘲笑道:“你們看看,漢人就這副長相,白白凈凈的,上了戰(zhàn)場,還不是被我們打的屁滾尿流!” 嘿,之前被他男人打得連滾帶爬,哭爹喊娘逃走的是誰來著? 眾王子們走的時候,天已全黑。 公主的隨行人員中,除了侍奉的宮女和醫(yī)者、奴隸外,都被安排到了宮中其他地方。 楚衡等人從偏殿出來時,呼倫王已和趙嫣入了內(nèi)殿。陸庭與人輪值出來,提著一盞燈,與楚衡并肩走在這座喧囂落幕后的宮殿中。 “賀默兒還留著?”楚衡問。 “嗯?!辟R默兒是公主身邊那個胡人奴隸的名字,“他還守著。怕公主被欺負狠了?!?/br> 楚衡搖頭:“又有什么用呢。對了,方才你在里頭,可有正面遇上他們父子三人?” 陸庭道:“留了一路的胡子,還有誰認得出來?!?/br> 借著微末的燈火,瞧見陸庭故意沒有打理的胡子,楚衡忍不住發(fā)笑。 他二人此番隨行,為了不被認出,都各自做了喬裝打扮。 陸庭留起了胡子,雖然還不長,但已經(jīng)看不出原先那張俊朗的面孔。楚衡則在臉上敷了藥,又點了麻點,絲毫看不出過去那個玉樹臨風(fēng),俊俏漂亮的楚三郎的模樣。 二人隨手往人群中一丟,只怕也很難立即找出。 隨行的醫(yī)者和奴隸都在漢春宮內(nèi)有各自的住處。楚衡和陸庭也不例外,為了避免引起注意,他們和其他人一樣,住在安排好的大通鋪內(nèi)。 分別前,楚衡輕輕地在陸庭的唇角落下一個吻。 這一晚,整個隨行隊伍里,沒有一個人睡得踏實。 每個人都知道,等天亮之后,就是太平夢醒來的時候,大鉞氏宮廷的生活處處充滿危機。誰也不能料到,將來是否還有回大延的那一天。 大鉞氏是一夫多妻制的國家,并且奉行父死子繼,兄死弟承的制度。 呼倫王的女人有很多,燕環(huán)肥瘦,什么容貌姿色的都有。更是有不少從他國搶來的女人,在不甘不愿中,成為他的侍妾,為其誕下子嗣。 在趙嫣嫁給呼倫王,并且圓房不過三日后。 趙嫣貼身的幾個宮女,都被呼倫王拉上了床。有不樂意的,甚至就被玩死在了床上。 趙嫣嫁入大鉞氏五日后,整個王庭都知道,大延用來和親的這個小公主,甚至沒來得及得到王的寵愛,就失寵了。 漢春宮內(nèi),呼倫王的大王后安排了不少胡人侍女。這些侍女以王后為尊,絲毫不將漢人小公主放在眼里,眼見著好幾日大王都不曾過來留宿,話里話外便多了些譏諷。 “就說這漢人小公主入不了大王的眼吧。你瞧瞧,這才幾日,大王就連宮門口都不樂意經(jīng)過了。” “大王向來喜歡豐胸細腰的美人,這么個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大王怎么會喜歡。不過是人家想要討好求饒,特地送過來給大王暖床的罷了。” “嘻嘻,你這嘴說的真難聽,好歹也是公主……” 侍女們說的都是胡女,見楚衡從旁經(jīng)過,只當(dāng)是個尋常的漢人醫(yī)官,依舊笑語晏晏地嘲諷待在內(nèi)殿鮮少出來的漢人公主。 楚衡雖然還不能聽懂所有的胡語,但稍加理解,很快就能反應(yīng)過來這些侍女說的都是什么話,等見到趙嫣時,難免覺得惋惜。 “后悔嗎?” 賀默兒剛說完一曲,內(nèi)殿的塤聲停下,楚衡拿出藥枕要為趙嫣號脈。 趙嫣這幾日的精神,總算比洞房第二日看起來要好了許多。 呼倫王的手腳并不輕,楚衡想象得到,對于一個不過才十四歲的女孩來說,那一晚的初體驗,既不美好,也不值得回憶,更多的恐怕是畏懼和強忍的堅強。 十四歲,擱他上輩子,這年紀(jì)的女孩才讀中學(xué),看看漫畫,看看小說,追電視上那些盛世美顏的時候。 可到了這里,十四歲的趙嫣,成為了大延求和的禮物。 年輕的身體被男人撕裂,彌補不上的還有一顆千瘡百孔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