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阿蘇娜咬住饅頭,一把撕開衣領,露出大半的肩頭。 楚衡一眼就看到了她肩上的刀傷:“我知道你這一路過來不容易?!卑⑻K娜剛被抬進慶王府的時候,他就找來府中的老嬤嬤幫忙給她換了身衣裳。當時就已經(jīng)從老嬤嬤口中得知,阿蘇娜的身上有著大大小小的傷,可以看得出,這一路從燕都到歸雁城,究竟經(jīng)歷了怎樣的苦難。 阿蘇娜是胡人,并不覺得露個肩頭給男人看有什么不妥,嘴里的饅頭掉到床上,她抓著領子哭得難受。 “不是阿姐害死大延皇帝的,不是她……” “阿蘇娜,”楚衡沉聲道,“你愿不愿意把這些年,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慶王?” 阿蘇娜抬頭。 楚衡點點頭:“在這里,只有慶王能護住你和離離。所以,不管是赫連渾和你們老阿爹的計劃,還是你阿姐曾經(jīng)和大延皇帝說過的話,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慶王?!?/br> 他深呼吸:“這很重要。不止能救離離,甚至還可能,能救更多的人?!?/br> 其實,明德帝的盒飯,說起來是兩頭互相對付的關系。所以,這幾章開始,就是慶王對外,元王對內。但強敵在外而不在內。 第65章 楚衡早在被赫連渾帶走那時,就將江苑與赫連渾的關系,寫信透露給了陸庭。 只是之后與陸庭重逢,偶然問起此事,陸庭卻搖了頭。 一直到明德帝駕崩前,都沒能查出江苑究竟為赫連渾傳遞了多少消息。 這一回,又添了明德帝之死,江苑的勢力越發(fā)顯得神秘莫測起來。 得阿蘇娜的應允,楚衡從西廂院出來,入夜坐在床上,仍忍不住在想江羌的死。 “你說,這件事,有多大可能是丘家和大鉞氏共同聯(lián)手?” 陸庭正在一側解衣,聽到楚衡的話,停下動作,露著大半胸膛,擰起眉頭,似乎認真在思考這其中的可能性。 “丘家的野心,是想日后能占了大延的江山,改朝換代,把國姓變成丘。以丘壑的野心,應當不會和赫連氏合作?!?/br> “假設明德帝之死,并非他們聯(lián)手。那又會是誰?” 楚衡往床里挪了挪,等陸庭換好中衣,坐到床上,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道,“照阿蘇娜的說法,江苑是大鉞氏特地設在燕都的一處暗樁,收集各方消息,江羌的作用是作為誘餌,誘使那些人上當咬餌,從而套出各方消息。” 陸庭看著他,手腕微微一動,反手將楚衡的手掌握在手心。 “假如江羌和明德帝,就是利用美色套取消息的關系,那么大鉞氏應當不會這么輕易地就要弄死明德帝。” “但是燕堂,”陸庭扣住楚衡的五指,低聲問,“你有沒有試想過,一個成年的皇帝,和一個年輕的能輕易被養(yǎng)成傀儡的小皇帝,哪一個更好掌控?” “可不管是明德帝,還是如今的那一位,他們的背后都是丘家……對,丘家!” 楚衡驀地睜大眼。他沒那么多的政治頭腦,但是有些事情,看得多了,聽得多了,就也漸漸能捋出頭緒來:“不管是阿蘇娜,還是當初那個來傳信的小太監(jiān),都提到了明德帝房事上有些不太行,因此近來一直在吃藥的事?!?/br> 他頓了頓,有些遺憾:“如果能找到那藥,就算只是一點點粉末,我也能分辨出其中的藥材,說不定就能知道,明德帝究竟是因為吃了藥才死的,還是因為江羌。” 虎狼之藥,說白了就是病人根本經(jīng)受不住的烈藥。宮里的奉御不可能給明德帝提供這等不要命的助興藥,只能說,這藥的來源必然有異。 而明德帝再愚蠢,也是皇帝,更不可能毫無芥蒂地去隨便吃別人給的藥。那么,這樣一來,這藥也必然出自信任之人的手。 明德帝信任誰? 丘家? 還是江羌? 楚衡一旦認真起來,總是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陸庭坐在一旁,手里還握著他的手,眼看著身邊的青年又陷入沉思,他不由地握緊,而后用力,一把將人拉進懷中。 “成……”楚衡被嚇了一跳,剛要詢問怎么了,陸庭卻已經(jīng)伸手捧著他一側的臉,湊上前來,吻在他的唇上。 唰一聲,房內的蠟燭被彈指熄滅,一瞬間,房內只余月光。 楚衡睜著雙眼,見透著月光的屋內,陸庭半垂的眼簾下,那雙理當深藍的眼眸蘊著星光,心頭一軟,回了一個吻。 “不想一直聽我說別人的事?” 楚衡笑著問了句。陸庭稍稍側過身,摩挲他的唇:“嗯?!?/br> 楚衡只覺好笑,隔著中衣,摩挲陸庭的胸膛,按在身后的手掌,從背脊處逡巡,一路摸到了臀部。 彼此貼在一起的那物,隔著薄薄的一層布料,互相摩擦。楚衡忍不住發(fā)出喘息,陸庭一個翻身將人壓在身下,不多會兒,便再顧不上其他。 陸庭常年習武,體魄強健,往日里同楚衡在床上行事,總是能將人折騰得大汗淋漓,恨不得勾成一團在床上睡個一天一夜補充精力。 這一回,卻難得只做了一次,就將人摟著睡了過去。 可睡到半夜,從西廂院忽的傳來了尖叫,緊接著是一連串的怒喝,聽得出來都是慶王府護衛(wèi)的聲音,隱約還能聽見刀劍相交的碰撞聲。 “怎么回事?” 聽到聲音的瞬間,陸庭從床上坐了起來,扔在地上的衣裳被他一把抓起披上,隨手抓過佩劍,就要開門往外走。 楚衡也緊接著驚醒,穿上衣裳也跟著往外走:“這聲音聽著是從西廂院傳來的?” 西廂院內。 阿蘇娜用過藥后,很快就發(fā)了一身汗,擦過身后在床上睡了過去。江離不肯跟嬤嬤睡,硬是蜷縮著擠在阿蘇娜的身邊,這會兒也已經(jīng)睡得打起小呼嚕。 值夜的小丫鬟得了嬤嬤的囑咐,半夜時悄悄進屋,給兩個人掖了掖被子。等到她悄悄關上門,低頭去吹手里的火折子,眼前忽然亮起光亮。 那道光像是嗖一下劃過,卻亮得驚人。 小丫鬟嚇了一跳,扭頭朝著光亮劃過的方向去看。月色下,躲在院中樹上的黑衣人幾乎無處可躲。 “有刺客!” 話音未落,有飛鏢破空而來。小丫鬟嚇得丟下手里的火折子,抱頭蹲在地上無助地尖叫。 不遠處巡邏的慶王府護衛(wèi),幾乎在聽到那一身“有刺客”的大喊后,隨即反應過來,涌進西廂院。 慶王府的護衛(wèi)大多身強力壯,慶王早年下過獎懲,若是有能干的立功的,就能從護衛(wèi)升入親衛(wèi)軍。因為,在聽到聲音的時候,當值的護衛(wèi)們很快就沖了過來。 盡管如此,那被嚇壞了的小丫鬟還是被從樹上下來的一個黑衣人一刀斃命,直接橫死門前。 潛入西廂院的黑衣人不止一個。殺死小丫鬟后,其中一個人猛地撞向房門,卻發(fā)現(xiàn)里頭不知何時竟然上了門栓。阿蘇娜從睡夢中驚醒,絲毫不敢大意地抵在門上。 黑衣人的目標十分明確地直指阿蘇娜。一人撞門,剩下幾人在不斷抵擋護衛(wèi)。一時間,刀光劍影,甚至還有人趁機射弩。 混亂中,有護衛(wèi)被打傷,也有黑衣人被砍了一刀滾到在地。 陸庭的佩劍名為龍泉,是一柄利劍,死在這柄劍下的大鉞氏人及流匪無數(shù)。這一次,他持劍而來,很快與護衛(wèi)一道,將那幾個不懷好意的黑衣人制服。 撞門的黑衣人一聲怒吼,持劍猛地往房門縫隙中捅,房內傳來阿蘇娜的尖叫。 陸庭腳步不停,飛身上前三步,手中龍泉劍瞬間橫在對方喉間,而后一拉,頃刻間,鮮血噴涌,濺射在門面上。 西廂院內的下人大多沒見過殺人,此時聽到門外動靜暫歇,悄悄推開門打探情況。院中燈火通明,地上到處都是血,撲面而來的血腥氣熏得一陣陣想吐。 楚衡幾步上前,先給幾個受傷的護衛(wèi)止住血,而后才有空看了一眼那幾個黑衣人。 “把人帶下去!”陸庭收劍,將倒在門前的黑衣人踢開,“去聯(lián)系親衛(wèi),把這幾個活著的嘴里的毒囊摳出來,當心還沒問出什么就先自盡了?!?/br> 因這些年,陸續(xù)也有大鉞氏的刺客潛入歸雁城,試圖刺殺慶王。慶王的親衛(wèi)以及府內護衛(wèi),早已習慣了將人拿下前,先把人打暈,而后摳出嘴中毒囊,以免這些人咬破毒囊自盡。 護衛(wèi)們利索地將人帶走,陸庭在阿蘇娜打開門后,拍了拍楚衡的肩頭,徑直去找慶王。 雖已是深夜,可這滿地的血仍需要下人們趕緊打掃。 阿蘇娜一身冷汗地坐在地上,身邊依偎著江離:“楚郎君……” “這些黑衣人,你是不是知道是誰派來的?” “是江坨。” “江坨?” “就是老阿爹?!卑⑻K娜閉眼,臉頰貼著江離,眼角垂淚,“阿姐臨死前叫我?guī)еx離逃走,老阿爹他一定是把我們的事告訴了他的主子,不然不會一路上都有人想盡辦法地要殺我們。” 阿蘇娜這一路來的遭遇,楚衡已經(jīng)得知,然而看到黑衣人,越發(fā)清晰地感覺到,江坨等人要殺她之心的堅決。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他們?yōu)楹我逻@個殺手?” 阿蘇娜似有猶豫。她原本的確藏了點話,可眼看著入城之后,果然如阿姐所言,的確得到了楚衡的幫助,且有慶王府的庇護,日后無論發(fā)生何事,離離的安全都能得到保障,似乎……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 “對,”她下定決心,伸手取下離離貼身掛在胸前的一塊金鎖,“這里頭是阿姐親手寫的一份信?!?/br> 楚衡垂眼,看著阿蘇娜手中的金鎖,搖了搖頭:“明日天亮,我?guī)闳ヒ姂c王殿下,這些事還是由你親自與他說的好。” “不必等明日了?!?/br> 房門外,忽然傳來慶王的聲音。楚衡吃了一驚,趕緊往門外走,慶王與陸庭正一道站在門口。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恰好能將阿蘇娜的話全部聽進耳里。 這一晚,西廂院一直亮著燭燈。 楚衡與陸庭陪坐在房中,聽阿蘇娜哭著將所有的事原原本本告訴給慶王。 這一晚,沖刷過的院子里,血腥味似乎漸漸淡去,可誰也不敢再睡下,生怕睡夢中,不知從何處又跑來黑衣人,手持長劍,逢人就砍。 另一邊,遠隔重山的燕都。 被橫豎三十八條街道分割成一百多個坊的城郭之中,西市一家以胡姬聞名的酒家中,一群高鼻梁,藍綠眼睛的女子鶯鶯燕燕,舞姿婀娜。 酒家的大門緊閉著,似乎是擔心里頭的絲弦聲傳至外頭,叫武侯們聽見了,破門而入把人抓走。 羌笛聲低低吹著,場上的年輕郎君們摟著懷中胡姬嬉戲,酒水從互相交纏的唇舌間淌下,濕了大半的衣襟。 如今任職司藥局直長的丘九郎摟著坐在懷中的胡姬,大膽地伸手揉弄,下巴抵在胡姬的臉上來回蹭。 歌舞看得舒心,酒也喝得暢快,酒家的大門忽然叫人撞開,丘九郎喝得有些迷糊了,還來不及推開懷里的女人,已有刀劍架在了脖子上。 他愣愣地抬起頭,看向領兵破門的來人。 慶王世子趙篤清手握佩劍,劍尖挑著他的下巴道:“丘直長?丘九郎?” 趙篤清笑了笑,眼底一片冰冷:“走吧,本世子請你去大理寺坐一坐。” 第66章 明德帝之死,其實真正關心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 那樣一個皇帝,在位這些年,好事沒干多少,勞民傷財?shù)拇朗碌故亲隽瞬簧?。如今人走茶涼,誰還記得去想他究竟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