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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將軍,這劇情不對在線閱讀 - 第35節(jié)

第35節(jié)

    飆開的血,濺了楚衡一身,可他這會兒已經(jīng)顧不上什么惡心,更別提形象,連滾帶爬地下了棺材,趕在邸店內(nèi)其他人被驚動的前一秒,跑出院子,混進漆黑月色中。

    棺材周遭的變故,已然驚動了邸店里的人。

    隨扈們手持刀劍沖出來時,只能看到敞開的空蕩蕩的棺材,兩個弟兄躺在地上不知生死,另有一人狼狽地跪在棺材旁,臉上爬著什么東西,肩膀以下都是血,依稀只能喘氣。

    “把人抓回來!”

    赫連渾費力地咳嗽,惡狠狠一腳踩上那團爛rou。

    自那日在江苑見到青年,他就命江坨親自去調(diào)查青年的身份。越調(diào)查越讓他覺得心驚的事,懂醫(yī)術(shù),善智謀,還無親緣牽掛。

    這樣的人,他如何不想帶回大鉞氏去。

    若想入主大延,光靠那幾個兩面三刀的漢人又怎么夠。

    這條官道,大約被閑置了有十來年,即便借著月光,楚衡也在這里跌跌撞撞了好幾回。

    但也感謝這些濃密的灌木叢和雜草,令他好運地躲過兩次隨扈的追尋。他不知道下次還能不能這么好運,唯一的辦法,就是盡量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用來躲避和養(yǎng)傷。

    是的,楚衡受傷了。

    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zhì)書生,隨扈的那柄刀很重,他雖然奪過刀也砍傷了人,可同時手腕也受到了扭傷。從邸店出來后一路被雜草樹根絆倒,致使他現(xiàn)在渾身上下都是擦傷,唇角也疼得厲害,只怕是摔腫了。

    隨扈在滿官道的搜找,甚至一度進了邊上的林子。

    楚衡貓著腰,在山林間躲藏,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爬到了山腰,終于叫他聞到了一股香火味。

    那是一處山中禪寺。

    寺名長秋。因入夜,寺門緊閉,門外靜悄悄的,只有野貓忽的躥過。

    楚衡尋了處矮墻,忍著身上的疼痛,翻墻而入,落地的時候,又差點扭了腳。

    他才準備起身,隔著墻,外頭忽然傳來那群追趕他的隨扈的呼喊聲。緊接著,寺門被敲響,咚咚咚,十分大力。

    寺廟中的燭火陸續(xù)點亮,楚衡躲避不得,只好看著一群僧人聞聲而來。

    然而,看到出現(xiàn)在墻內(nèi)的陌生面孔,僧人們卻似乎并不好奇。領(lǐng)頭的大和尚只看了一眼身后的小沙彌,即刻便出來兩個和五味一般大小的小和尚,輕著腳步走到楚衡身前,無聲地施了一個合十禮,作勢引領(lǐng)他往寺內(nèi)他處走。

    楚衡有一瞬的猶豫,然而敲門的聲音越發(fā)重,他不得已只好回禮,跟著小沙彌離開寺門。

    他不知這些僧人會怎么處置他,是把他交給那些兇神惡煞的隨扈,還是不問因果,直接助他躲避麻煩。

    楚衡被小沙彌帶到了一處空禪房。房內(nèi)的燭臺只有短短一小截蠟燭,方才還老成有禮的兩個小沙彌似乎紅了臉,你推我我推你,一人上前點了短蠟,一人摸著受了戒的小腦袋跑出禪房去找蠟燭。

    新找來的蠟燭,長長的一支,照得禪房亮堂堂的。

    兩個小沙彌站在房內(nèi),瞧清楚了楚衡身上的傷,又噔噔噔跑出禪房,不多會兒一人端來水盆,一人送來膏藥。

    楚衡合十感激,嘴角卻疼得張不開口說話。

    前面那些隨扈似乎鬧了很久,終于被僧人們趕走。等到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楚衡起身,走出了禪房。

    迎面而來的大和尚,寶相莊嚴,楚衡正要雙手合十行禮感激,卻聽得大和尚聲如洪鐘:“你是打哪兒來的女娃娃,可是遭人劫擄,流落此地?”

    楚衡扭頭,看了看從禪房里照出來的燭光,又看了看面前一副得道高僧模樣,卻根本就是個大近視,得瞇著眼睛說話的大和尚,默默合十。

    “在下姓楚名衡,乃是過路的大夫?!彼D了頓,“我是,男的?!?/br>
    第37章 【叁陸】浮屠塔

    位于臨商鎮(zhèn)西郊厥山上的長秋寺,多年前也曾一度是當?shù)剡h近聞名的寺廟。

    長秋寺原是由先帝身旁專門負責后宮事務(wù)的大太監(jiān)所建,每逢初一十五,香火鼎盛。先帝賓天后,大太監(jiān)隨即被聽信讒言的明德帝下令處死,長秋寺至此冷落。即便過去了這么多年,香火陸續(xù)未斷,卻也再難恢復(fù)從前的鼎盛。

    如今,長秋寺的主持法號明慧,樂善好施,唯一的問題大概就是,自小就有眼疾,到了不惑之年,雙目已經(jīng)再難看清身前的人。

    也因此,長秋寺大多庶務(wù)都交由幾個弟子掌管,明慧只偶爾出現(xiàn)在人前。

    山下的官道自閑置后,長秋寺內(nèi)便少了投宿的旅客。夜里那伙人兇神惡煞,雖言辭鑿鑿說是有私逃的庶仆跑進山里,可能躲進了寺廟,可明慧只模糊瞧見一個人影,遠遠看去像是個小娘子,當下以為這伙人是人口販子,瞞下了有外來客的事實。

    “男的?”

    得知“小娘子”不是小娘子,而是個身形瘦弱的青年,明慧瞇起眼,湊近了打量。

    楚衡微微往后躲了躲,受傷的腳腕支撐不住太久,只好忍著:“多謝大師今晚相助?!?/br>
    明慧終于將人看了個清楚,不慌不忙合十道:“阿彌陀佛,不知施主所遇何事,落得如此狼狽的境地?”

    楚衡將船上遭遇一說,又提及那口杉木棺材,留在邊上并未離去的兩個小沙彌滿臉驚駭,嚇得躲到了明慧的身后。

    “大鉞氏?”

    “是,楚某原見那一行人,體格強健,不似一般胡商隨扈,心底就有疑惑。后在船上,為他們的主子號脈時,借機看過手掌。那人指腹、虎口處都有厚繭,應(yīng)當是用慣了弓弩和刀劍的人?!?/br>
    明慧凝神。他雖眼神不好,可方才寺門外那伙人身上的煞氣卻不難分辨。長秋寺盡管遠離大延邊關(guān),明慧卻不是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和尚,自然也知道關(guān)外諸國自明德帝登基以來,一直對大延虎視眈眈。

    尤其,是一向東征西奪的大鉞氏,更是野心勃勃。

    “大師,”楚衡動了動手腕,身上的皮rou沒有一處好的,山下又有大鉞氏那幫人虎視眈眈等著,就是等天亮了,以他目前的情況也不好下山,“若是寺中方便,可否……”

    “當然可以!”

    不等明慧開口,那倆小沙彌迫不及待地從他身后跳了出來,一左一右站在楚衡跟前,像模像樣施禮:“郎君身上有傷,不如先留在寺中休養(yǎng)幾日。待到傷好后再下山也不遲?!?/br>
    說完,又是你推我我推你,到底推出了一人,咳嗽兩聲,偷摸道:“郎君既然會醫(yī)術(shù),不知可否為主持看看。主持的眼疾越發(fā)不好了?!?/br>
    楚衡自然是愿意的,隨即點了點頭。

    兩個小沙彌高興極了,激動地差點要跳起來,忽聽得身后主持一聲“阿彌陀佛”,當下畢恭畢敬地雙手合十,閉目行禮。

    明慧轉(zhuǎn)身,小沙彌規(guī)矩地跟上,稍稍走遠兩步,又忍不住一齊回頭,沖著楚衡感激地揮了揮手。

    楚衡當夜就在長秋寺內(nèi)住下。

    這一住,果真發(fā)覺長秋寺比起其他寺廟來,分外冷清。每日來寺里的善男信女不過寥寥,還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百姓。偶有年輕的小娘子小郎君,大多都是陪著家中長輩而來。

    寺中和尚們每日除了早課,便是忙著在山里種菜,以此糊口。

    而作為一個臉上身上腳上都有傷的弱質(zhì)書生,楚衡待在寺內(nèi)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養(yǎng)傷的時候,順帶治療明慧的眼疾。

    明慧的眼疾起初并不嚴重,只是隨著年歲增長,加之常年鉆研各路佛經(jīng),久而久之,加劇了眼疾,這才落得如此地步。

    楚衡為他配了藥,連著幾晚針灸,終于將他眼前的一層紗掀去部分。如今明慧已能不靠聽聲,模模糊糊地認出身旁弟子的身份。寺內(nèi)的大小和尚們十分欣喜,偶爾瞧見楚衡在寺內(nèi)閑逛,還會分外恭敬地合十行禮。

    那兩個小沙彌更是表現(xiàn)直接,連著送了好幾日的齋飯不說,每日做完早課,掃完雪,就是蹲在楚衡房門前不走了,忙著幫忙端茶送水,生怕耽誤了治療。

    楚衡吃了幾天的素,算算日子,驀地發(fā)覺,竟然已經(jīng)大年三十了。

    看著坐在面前,頂著一腦門銀針,卻能閉著眼手談的大和尚,楚衡忍不住出聲打破了禪房內(nèi)的沉默。

    “寺中如何過年?”

    “點頭香,做早課,掃積雪,吃素齋?!?/br>
    楚衡不語,側(cè)頭看了看燒了半截的香,抬手落下最后一子,起身將明慧頭上的銀針依次取下。

    明慧緩緩睜眼:“三郎倘若覺得無趣,不妨去寺內(nèi)浮屠塔處聽風觀雪,說不定有另一番趣味?!?/br>
    明慧說的浮屠塔,是長秋寺內(nèi)一座三層寶塔。塔頂上金盤靈剎,在陽光下,分外奪目。加之近日天氣冷得叫人不敢往外頭走一步,楚衡聽明慧提起,這才走出禪房,哈著氣,去到了寶塔前。

    大年初一,與平日相比并無增添什么香火的長秋寺內(nèi),莊嚴肅穆的寶塔下,楚衡被風吹得鼻頭通紅,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我到底是為了什么才跑來喝西北風?”

    望著銀裝素裹的寶塔,楚衡抽了抽鼻子。

    這幾日,他時常想起被留在船上的五味,那孩子年紀小,甫一跟著他出來就遇到這么多的事,也不知會不會一直哭哭啼啼回揚州。

    好在還有個邵阿牛,多少能護住那孩子。

    只不過……現(xiàn)在也不知情況究竟如何了,那封密信陸庭又有沒有收到?

    嘆息間,有烈風吹過,長秋寺深處梅林襲來冷香。楚衡攏了攏衣裳,跺跺快凍僵了的腳,轉(zhuǎn)身想回禪房窩著。

    忽而一陣寒風自身后襲來,楚衡凝神轉(zhuǎn)身,手指彈動間,一根銀針緊貼著來人面頰的擦過,帶出一絲細小的血痕。血珠子瞬間沁出。

    來人抬手,指尖抹過一絲紅。

    “是你?”看清來來人,楚衡頓時睜大眼睛,指間余下銀針囫圇塞回腰側(cè),“你怎么來了?”

    陸庭眉頭微蹙,看著面前明顯瘦了一圈的楚衡,伸手解開自己的披風,將人直接罩住。

    “接到你的信后,我不放心就趕了過來。路上遇到五味,才得知你出事了?!?/br>
    “我當時被裝入一口棺材,從碼頭帶離,那群人既然能混進燕都,想來都有些手段,你又如何能找到我……”

    “我找了當?shù)毓俑綀A百里仔細搜查,得知有一隊胡人拉著一口棺材出城,便知里頭有古怪?!?/br>
    胡人的喪葬禮俗中,人死,則焚殯之。

    哪怕是死于異鄉(xiāng),也絕不會帶著一具腐爛發(fā)臭的尸體,長途跋涉回到故鄉(xiāng)。因這對死者而言,不亞于羞辱。

    陸庭常年在歸雁城與塞外諸國來往,曾接觸過不少胡人,皆是以此禮對待死者。所以,帶著所謂的主人寵妾尸體回鄉(xiāng)安葬的胡人商隊,十之八九,就藏著被擄走的楚衡。

    “后來找到附近,聽說胡人商隊的棺材詐尸了,那群胡人漫山遍野找了幾天,一直在山腳下徘徊,想來你已經(jīng)逃進山里,找到了安全的地方?!?/br>
    陸庭抬手,給楚衡系上披風,留著厚繭的指腹摩挲過他仍留著淡淡淤青的嘴角,低頭親吻:“我在山里,看到了斷開的白玉笛。還有,我送你的那枚流蘇結(jié)?!?/br>
    天知道當時陸庭看到雜草叢中,斷成數(shù)截的笛子,還有那枚被凌亂的腳印踩踏得失去原樣的流蘇結(jié)時,他心里有多驚惶。

    這山里,人煙稀少,楚衡是夜里逃進的山中,萬一踩落山崖……

    好在人沒事,還活著,活得好好的。

    陸庭不再說話,深藍的眼睛目光沉沉。

    楚衡抓住他的手,在他唇角回吻兩下,說:“再幫我做一個流蘇結(jié),回頭我掛在腰上?!?/br>
    陸庭沉默著把人一把抱起,緊緊的,不愿松手。

    楚衡推了推陸庭,見推不開,便只好看了看周圍,伸手回抱。

    “可惜了?!?/br>
    字正腔圓的官話忽的打破了浮屠塔下的溫情脈脈,楚衡愣怔間已被陸庭護在了身后,自不遠處的一塊碑文后,狐裘加身的高大男子邁步而來。

    肩頭落著些雪,那人抬手輕輕一擔,須叟間已近在眼前。

    “可惜了,我原還想著要與這位郎君結(jié)兩姓之好,將族妹說于他,沒想到,這好好的少年郎,竟已是陸將軍你的禁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