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楚衡不語。他此刻雙眸如濯,視線掃過屋內(nèi)的這些親衛(wèi)后,重新落回到靖遠侯的身上:“不難治好?!?/br> “那就將他治好?!?/br> 楚衡并未看他。只是擰了擰眉頭。轉(zhuǎn)身叫女婢取來之前青年的藥案。 屋子里的空氣漸漸凝滯,楚衡盯著手里的藥案,又抬頭瞟了青年一眼。 在這個世界里,并不存在什么現(xiàn)代醫(yī)學設備,就是存在了他也不會用。僅有的治療辦法,就是依靠中醫(yī)藥學。 青年的腿傷說實話,如果一開始就處理得當,現(xiàn)在腿骨應該就長的差不多了。但打斷重接過一次,要等再度愈合好,就需要花費上更多的時間。 而且。 楚衡想了想剛才抓捏時的手感,估摸著青年的傷勢。 傷筋動骨一百天,青年還不是傷在腳踝這種地方,而是兩條腿的腿骨自腰往下被人打斷,也就只能躺在床上無法動彈。 這一不能動,再加上后續(xù)的治療和照顧不得當,最終導致青年現(xiàn)在半癱的狀態(tài)。 其實只要在床上多翻翻身,清理清理,就不會發(fā)生褥瘡,再多去曬曬太陽,骨頭長得也會更快更好。順便再多拍打腰背,揉捏腿部肌rou,也就不至于變成廢人。 “別的暫且不說,你且想想你還關(guān)在牢里的兄長。你想他出來嗎?”靖遠侯頓了頓,“想他出來,就治好這個孩子?!?/br> 床上的青年臉上浮現(xiàn)出激動的神色。 楚衡看了眼他的臉,將藥案遞還給女婢:“侯爺,楚某有一事不明?!?/br> “你說?!?/br> 楚衡轉(zhuǎn)身而立,烏衣墨發(fā),軒軒韶舉,與方才相比,身上竟多了一層說不明道不清的東西。 “楚某的阿兄因何入獄?” “雇兇害人,使人雙腿俱斷,終日只能躺在床榻之上。” “可有報官?官府又如何斷案?” 看著靖遠侯一瞬的沉默,楚衡心里忍不住果然了一下。 他不為楚雍脫罪。 因為楚雍的確犯了這個錯,論起律法來,也實在是錯得脫無可脫。 但律法說一不二,既要將人定罪投入大牢,自然就該有案卷,該有官府定論。如果兩個都沒有,那把楚雍往大牢里一丟就這么久,還暗示獄卒多方照顧他,隔三差五把人打上一頓,是不是就可以說官府瀆職,靖遠侯濫用職權(quán)? “胡言亂語!此事官府自有定論!” “那么,大延律法之中早已規(guī)定,官員不得狎妓。我阿兄,又是與誰因鄭都知起了紛爭?難道那個人不是侯爺您嗎?” “你!” “我阿兄自然有錯!他既敢雇兇害人,無論落得什么下場,那是他藐視王法,自討無趣。即便是在牢里關(guān)上個三年五載的,那也是他應得的!可如今,我阿兄究竟要在牢中呆多久,又是以什么罪名投牢的,卻是連那些獄卒都說不上的所以然來!此事,難道不該給個說法嗎?” 楚衡深呼吸,“還是說,如今燕都之中,堂堂靖遠侯爺,可以將大延律法視若無睹?” “一派胡言!” 廂房外,靖遠侯夫人袁氏張口怒斥,繼而才一進門,娥眉緊蹙,怒道,“來人,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拉出去杖責二十!” 屋內(nèi)眾親衛(wèi)齊聲喊是。 別說楚衡不會蠢到任由這幫人把自己拉出去杖責,就是陸庭也不會允許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 當一眾親衛(wèi)圍堵上前,試圖去抓楚衡的時候,陸庭抬手抓住其中一人,當下反手一扭,將人按在地上。 “這是要翻了天不成!”靖遠侯大怒,“往日你住在慶王府中,城中早有言論,說你不敬父母,如今你還為了個外人,對家中親衛(wèi)動手!” 袁氏冷眼看著靖遠侯,見陸庭攔著,就知侯府的這些親衛(wèi)必然拿不下楚衡了:“此子言語中多有得罪侯爺,論理,該扭送見官才是。” 袁氏較靖遠侯陸戰(zhàn)年長三歲,出身勛貴,向來重規(guī)矩。靖遠侯膝下,庶子庶女無數(shù),袁氏主持中饋,只管著整個侯府上上下下,那些庶子庶女雖得侯爺寵愛,可更多的時候卻求著袁氏另眼相看。 唯獨一個陸庭,幼時如孤狼,誰也不親近,之后被慶王帶走,再度站在袁氏身前時,已然成了頂天立地的男人。與侯府之中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相比,竟已高人一頭。 袁氏甚至有時看著唯一的嫡子想,如若這一個也是出自她的肚子,兄弟二人只怕能一文一武占據(jù)朝堂半邊天。 陸庭對袁氏有敬無畏。 雖對于侯府其他人來說,袁氏對于家中的規(guī)矩過于嚴苛,甚至連靖遠侯私下里都常與侍妾抱怨,可也正是由于袁氏的嚴苛,侯府這些年才能在侯爺已無實權(quán)的情況下,仍舊屹立不倒。 在他還住在侯府的那些年,袁氏雖不與他親近,卻也是唯一一個能見他視作人的人。盡管因著她重規(guī)矩,陸庭幼時不止一次曾遭家法,但比起只生不養(yǎng)的靖遠侯,以及那些為了爭寵無所不用其極的手足,袁氏到底有所不同。 “阿娘。他對我有恩?!?/br> 袁氏擰眉。 陸庭繼續(xù):“年后與世子改道揚州時曾遇襲,是他救我一命?!?/br> 袁氏的眉頭略有舒展,看著楚衡的神情也有了微末的變化。 靖遠侯卻滿心不喜:“救命之恩又如何……” “侯爺!” 袁氏突然開口,搶斷了靖遠侯的話:“鄭都知前幾日腹中絞痛,因急癥暴斃。其身邊的女婢指認,鄭都知與裴小郎早有情誼,未將那位楚郎君放在眼里,因而言語多有得罪,使得二人爭風吃醋,最終釀下大禍?!?/br> 袁氏看了看陸庭,這才將視線轉(zhuǎn)向楚衡。 見楚衡只是略微蹙了下眉,便知他已經(jīng)在眨眼間想明白了這話的意思。 “侯爺護短,為裴小郎濫用職權(quán),實乃大錯。不如雙方各退一步,稍后就放楚郎君出獄,此事就既往不咎。” “袁氏你……” 靖遠侯勃然大怒。他還打算今晚去找鄭都知春風一度,哪里想到她竟然會心腸狠毒,直接宣布鄭都知已經(jīng)暴斃而亡,且還要將得罪他的那個人放出牢獄。 然而袁氏卻不怕他:“侯爺,錦繡院中又多了兩個小娘子,侯爺不妨去看看,若是喜歡就收用了,等懷了子嗣,再抬做妾也不遲。” 靖遠侯一口氣還堵在喉間,可想起袁氏一貫往錦繡院中送的小娘子,當即覺得有些耐不住,冷哼一聲,揮了揮衣袖,帶著人就走出廂房。 一行人離開,廂房頓時不再擁擠。 楚衡有些意外地看著靖遠侯就這么離開,忍不住問陸庭:“錦繡院是什么?” 不等陸庭回答,袁氏直接開口:“是侯爺那些侍妾通房住的院子?!?/br> 她走到床榻前,看了一眼青年,問道:“人既放出,不知小郎君可愿治好這個孩子?” 第30章 【貳玖】青云院 都說有來有往。 袁氏既然做主,答應會放楚雍出來,楚衡自然也愿意把青年的腿傷治好。 有了袁氏給的兩個小娘子,靖遠侯也不會再去管這邊的事情。袁氏又派了幾個庶仆過來一道照顧青年,這才出了廂房。 楚衡跟在后頭,正準備告辭,袁氏突然又開口道:“小郎君既然要為那孩子療傷,不如就索性住下。免得起早貪黑的奔忙。” 袁氏說這話,視線卻不由往陸庭身上看。 后者沉默不語,只一直看著楚衡。 楚衡倒的確認認真真地考慮起住下的可行性來。 首先,他現(xiàn)在窮。 被偷的盤纏是注定找不回來了,他還要養(yǎng)自己跟邵阿牛還有五味。對,還要加上一個車把式。 其次,他現(xiàn)在沒落腳的地方。 江苑能住,但江苑里的那個老頭還有……可疑人,實在讓他放心不下。邸店住不起,破廟……燕都里有不要錢的破廟嗎? 最后,他還需要給那裴小郎治腿傷,需要有地方給他好好研究藥案,調(diào)整方子。 這么想來。 楚衡捶了捶自己的手心,決定住下。 “既然如此,楚某就叨嘮了。” 袁氏點頭,命人領楚衡去往客房,轉(zhuǎn)身將邁腿就要跟著走的陸庭攔下。 “你不是這么莽撞的性子,今日這是怎么回事?”袁氏皺眉。 陸庭看著楚衡頭也不回地走遠,忍不住嘆息了一聲:“阿娘。” 袁氏眉頭松開。 “他救過我?!?/br> “僅此而已?” “或許,還有一點別的?!?/br> 袁氏給楚衡安排的是侯府中的客房。 然而,楚衡只是出門去接五味他們的功夫,再回侯府時,落腳的地方,從客房變成了青云院。 這是陸庭在侯府中住的院子。 雖然偏僻了一些,但還不至于狹小,多住他一行四人還是綽綽有余的。 楚衡瞇起眼,看著站在院子正中手舞長槍的陸庭,恨不得找張桌子掀一掀。 靖遠侯府的客房雖然不如青云院寬敞,但畢竟是給客人住的地方。姓陸的非把他搬到青云院,又是幾個意思。 “咚”的一聲,陸庭手中長槍拄地,接過身邊下人遞來的水,仰頭喝下。 陸庭常年混跡軍營,喝水的姿勢比起那些世家子弟要顯得粗狂不少。順著下巴脖頸往下淌的水,一直流到這個男人裸露的胸前。 楚衡冷哼一聲,扭頭往他特地吩咐下人收拾出來的屋子走去,心里卻忍不住在想,雖然是次意外,但是能吃到這種身材的男人,好像也不是很虧…… 屋子已經(jīng)收拾好了。 讓楚衡意外的是,燕都的建筑風格不像南方,一條廊道通四方,但屋子里的擺設卻是按著別云山莊他的臥房擺的。 床榻、櫥子、桌案,擺放的位置幾乎一模一樣。 楚衡回頭看了兩眼站在門口的下人。 那下人有幾分眼色,行禮道:“這屋子里的一切擺設,都是郎君的吩咐。郎君說,希望楚郎君能賓至如歸?!?/br> 楚衡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