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書房的門被推開,五味眨眨眼:“三郎餓了嗎?” “不餓,”楚衡笑,“不過準(zhǔn)備點點心,等會兒送到陸郎君那兒?!?/br> 他要去抱金大腿了! 為了熬過及冠,活到自然死,他要努力抱上金大腿! 肩膀處傷口的愈合速度快得有些驚人。 陸庭在夕陽下扭動了下胳膊,回頭再看一眼肩膀,心里還是覺得意外。 武將出身的人,身上很少會不帶傷。對于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千瘡百孔也好,只要命還在,只要胳膊腿不斷,就能把仇報回來。 他從前也在戰(zhàn)場上受過不少次傷,皮rou被劈開,深可見骨的事也沒少經(jīng)歷,但這次內(nèi)服外敷那個楚三郎的藥散,新傷竟然愈合的比以往任何一次受傷都要快。 而落下病根的舊傷,也在這時,有了改善的趨勢。 他正要在屋子里找一件順手的東西,比劃兩下,耳朵忽的一動,聽見了屋外走廊那頭傳來的腳步聲。 因為陸庭不喜歡身邊有人伺候,故而在恢復(fù)行動能力后,白術(shù)就不再留在屋里。好在五月天,并不冷,白術(shù)守在屋外廊下正好能吹吹涼風(fēng)。 腳步聲越來越近,陸庭聽見白術(shù)壓低了聲音的問候,而后門上就傳來了敲門聲。 “陸……” 不等白術(shù)傳話,房門嘩啦從邊上推開。陸庭看著站在門外,眼里泛著一點笑意的青年,還是那身掐著銀絲的墨衣,腰帶箍著纖細(xì)的腰身,顯得身材越發(fā)瘦削。 陸庭視線一寸一寸下移,最后停留在了他仿佛天生上揚(yáng)的唇角。 “三郎的藥,很好?!蔽鋵⒄f話素來直接,陸庭毫不掩飾對楚衡用在他身上的那些藥散的好奇,“不知三郎能否割愛?” 有潛在的生意上門楚衡自然是要賺的,但比起生意,目前更重要的是抱上大腿。 “談不上割愛,回頭我便讓白術(shù)去藥房拿一些過來?!背庖琅f在笑,聲音掐的溫柔似水:“我看傷口恢復(fù)得差不多了,今日可以去泡個溫湯。” 看他的模樣,似乎是打算陪著一起去。陸庭本是下意識皺了眉,可夕陽下,青年眨眼時那被金色的陽光鍍了一層金輝的睫毛顫了顫,笑容干凈,不似歹意,他方才放松下來。 “好。勞煩三郎費心了?!?/br> 陸庭施禮。楚衡忙回了一個,而后便指揮著白術(shù),將待會兒泡溫泉要用的東西都給帶上。 山上的那處溫泉叫楚衡給起了個名字,叫“云山湯”。 這山無名,因為算在別云山莊的名下,他索性取其“云”字給起了個名。就連溫泉邊上的宅子,也掛上了“云山居”的牌子。 白術(shù)和五味被楚衡以妨礙療傷為由,趕進(jìn)了云山居。溫泉旁,只留了楚衡和陸庭二人。 前者目光灼灼,手里抱著一個木盆,盆中裝著許多陸庭并不認(rèn)識的草藥,腳邊還擺了個小藥臼。 后者穿著并不太合身的衣裳,看了看氤氳著熱氣的泉水,努力忽視身后快把他燒著的目光,嘆口氣,解開衣裳,而后赤身背對楚衡入了溫泉。 在看到衣裳從身上剝離的瞬間,楚衡的神情變了變:陸庭的背后有數(shù)條長長的疤,干脆利落地劃過一整個脊背,除了那些刀傷外,還有槍戟留下的痕跡,每一處似乎都只要再用力一些,就能徹底把這個男人廢了。 盡管這不是楚衡第一次看到這些傷口,但無論看過幾次,對他來說,這些傷都是那么的觸目驚心。 他上輩子在軍工科研院工作,也曾接觸一些曾參與過前線戰(zhàn)役的老兵。他們身上的傷,也許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已經(jīng)褪去了當(dāng)年的猙獰,可最終以丑陋的樣子保留了下來,很多人甚至一生都被那些傷帶來的病痛折磨著。 因而,楚衡第一次看到陸庭身上那些傷的時候,止血的手抖得差點連藥散都拿不住。 陸庭一直背對著楚衡,溫暖的泉水浸潤著身體,舒服地讓他忍不住喟嘆。可注意力卻依舊集中在背后。 他聽得到背后青年近乎于無的嘆息,也聽到了那人抓了把草藥,然后拿著藥臼搗藥的聲音。到后面,搗爛的草藥被一雙微涼的手捂在肩頭傷口處,他這才回了頭。 楚衡意外于陸庭會回頭,微微一怔,瞇起眼笑:“雖然泡熱水同樣有效,但是溫泉配上草藥對你的外傷效果更好?!彼粗懲ッ鏌o表情,扭頭咳嗽兩聲,“要是不喜外人碰觸,就勞駕你自己捂住……” 他光顧著獻(xiàn)殷勤想辦法抱大腿,卻忘了小說中描寫陸庭時,反復(fù)提過幾次這個男人不喜歡有外人接觸自己。 當(dāng)然,昏迷狀態(tài)下自然不算。 “無事?!?/br> 陸庭忽然道,身體自然往后,靠上了石壁。 楚衡心底松了口氣,張口想要聊幾句,視線掃過對方寬厚的肩膀,忍不住覺得口干舌燥,舔了舔唇。 哈,上輩子楚衡是個還沒來得及談男朋友的基佬。 一來工作忙,二來在那樣的單位里工作,性取向是個很重要的問題。 他沒敢暴露自己的取向,更不敢答應(yīng)單位領(lǐng)導(dǎo)的牽線,私下里一些“同道中人”明里暗里的約炮,也被他拒之門外。 這么算起來,不管是楚衡還是楚三郎,到目前為止,都還能拿出童子尿來。 想起一心只讀圣賢書,男歡女愛拋腦后的楚三郎,楚衡越發(fā)覺得身上熱得慌。前段時間忙里忙外,忘了還有生理需求這么一回事,現(xiàn)在這是……這是憋到頂了? 憋不住也得憋! 楚衡不敢在溫泉邊再多呆,等手里的藥敷得差不多了,撒手便走。直到腫脹的地方消下去,他這才重新回到溫泉邊上,有一句沒一句地和陸庭閑聊。 為了能抱上大腿,楚衡并不敢隱瞞什么。別云山莊的情況,揚(yáng)州楚家的情況,以及他這個年紀(jì)輕輕還未成家就被分家的楚三郎的情況,只要陸庭問,楚衡都狀若無意地回答了。 聊到后面,陸庭已經(jīng)泡得全身發(fā)紅,不得已從池子里出來,楚衡這才忍著發(fā)麻的兩條腿,跟著從邊上站起來。 云山居內(nèi)早已收拾妥當(dāng)。 陸庭泡完溫泉,天色已經(jīng)全黑,這時下山并不妥當(dāng),因而二人帶著兩個小童打定主意要在山上過一夜。 五月的云山居,特制的窗紗透著風(fēng),微涼。 陸庭在房內(nèi)熟睡,腦海中轉(zhuǎn)過他陪同趙篤清準(zhǔn)備經(jīng)過揚(yáng)州,轉(zhuǎn)道回燕都的事。 又莫名想起揚(yáng)州城外官道上突然遇襲,他穿上趙篤清的絳紗袍,引開刺客逃入山林,一路逃到云山的事。 最后竟意外的,想起那日入城,他騎在疾幽背上,從一輛馬車旁經(jīng)過。 那微微掀開的車簾后,有著一雙通透干凈的眼睛。 只是匆匆一瞥,未能放在心上,如今想來……竟是楚三郎。 夢到此處,陸庭睜開了眼,長長吐出一口氣。 月色透過窗紗,他在榻上輾轉(zhuǎn)片刻,聽見屋外的水聲,翻身起來,隨手推開了門。 屋前便是云山湯,月色如水,直灑在屋前、院中、溫泉旁。 此時,氤氳蒸騰的熱氣中,背對他的是月色下玉白瑩潤的肩頭后背,散亂的烏發(fā)浸了水,絲絲縷縷貼在脖頸、肩頭及背后。 而泡在溫泉中的那個青年,趴在身前的圓石上,伸著手在摸湊近的一頭成年白鹿。 “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鹿角缺了一塊?”陸庭往后退了一步,躲進(jìn)一旁的陰影當(dāng)中,聽見楚衡的聲音,不由地看了一眼往他手里湊的鹿角。 果然,缺了一塊。 “打架輸了不要緊,場子得找回來。再不行,你就跟我回去,我養(yǎng)著你?!背馔锝讼拢焐蠞駠}噠的手臂,糊了白鹿一鼻子的溫泉水,“每三天喂你一次麥芽糖,平日里給你最好的草料,春天到了給你找媳婦,你媳婦懷孕了我給它接生,有小崽子了我?guī)湍沭B(yǎng)。你看,這劃不劃算?只要你同意我拿你小崽子一點點的鹿茸,真的只要一點點鹿茸就好?!?/br> 楚衡這算盤打得陸庭差點笑出聲來。 他再去看,才發(fā)覺溫泉旁竟然還擺了一個黑漆的矮桌,桌上擺了一壺酒,還有一個小酒杯。那白鹿像是渴了,湊過腦袋,伸舌就往酒杯里舔了一口,驚得楚衡慌忙去搶酒杯。一人一鹿到后面,竟把一壺酒你一口我一杯地分了。 看著轉(zhuǎn)過身來的楚衡臉上兩坨緋紅,雙眸迷離,如月下妖精,陸庭呼吸一滯,扭身回到房中。 這一晚,陸庭夢中春光綺麗。 而造夢的那一位,因了半夜泡溫泉跟頭鹿胡鬧,翌日清早徑直發(fā)起高燒來。 第13章 【拾叁】妙用酒 大概沒哪個當(dāng)大夫的,會由著自己在溫泉里大半夜胡鬧,還跟頭鹿玩得忘了時辰,最后爬出來的時候昏昏沉沉的,第二天直接發(fā)起高燒來。 陸庭看著被背在邵阿牛的背上,燒得滿臉通紅的,只能閉著眼睛無力哼哼的楚衡,忍笑想,果然是半路出家的小大夫。 楚衡這一病,就病了好幾日。 陸庭養(yǎng)傷這幾日,一直住在離主臥不遠(yuǎn)的客房。白術(shù)平日里既要照顧他,又擔(dān)心那頭五味年紀(jì)小,照顧不好楚衡,忙得兩頭跑。 好在陸庭如今除了不能使太大的力氣,已經(jīng)不需要人再在邊上寸步不離地跟著照顧,便跟著白術(shù)去了楚衡處。 頭兩日,楚衡睡在榻上,還燒得有些迷迷糊糊,聽到說話聲也不見睜開眼回應(yīng)。老陳頭去請允城的大夫過來診治,人是來了,卻也只能開幾副退燒的方子。只是方子下去了,仍不見好。 又過兩日,陸庭終于見楚衡從guntang得像塊炭慢慢變得能睜開眼睛,張嘴討水喝了。 “去拿些酒來?!标懲プ陂脚裕瑸榱宋钩馑?,他將整個人都靠在了自己的半邊身上。一口水才咽下,就聽見楚衡有些勉強(qiáng)地叮囑,“留一個人用酒幫我擦擦身子?!?/br> 白術(shù)看了眼陸庭,見人扶著三郎點頭,忙擱下茶杯去地窖里搬酒。 五味沒跟著走,手里捧著剛煎好的藥,急得兩只眼睛蓄滿了水:“三郎,喝藥,快喝藥……” 楚衡吃力地?fù)伍_眼皮。他現(xiàn)在有些燒糊涂了,以為身后靠著的人是邵阿牛,松了力氣往后靠:“再喝就要吐了?!?/br> 這藥也不知誰開的,連片甘草都不放,腥苦味兒不用喝下去就撲了他一臉,要不是燒了幾天肚子里沒存貨,只怕這時候早就扒在邊上吐了。 五味眼看著就要哭了,楚衡忙要伸手去接湯藥??伤稚夏睦镞€有力氣,伸出去的胳膊弱弱的,好像猛抓一把就要被捏斷。 陸庭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鬼使神差伸出了手,將他纖細(xì)的手腕握住。 “是你……”楚衡這時候才發(fā)覺不對,勉強(qiáng)扭頭去看,見身后的人竟然是陸庭,有些吃驚。 陸庭咳嗽兩聲,接過藥,湊到了他的嘴邊:“先喝藥。陳管事找了幾個不同的大夫看藥方,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沒能讓你好轉(zhuǎn),但里頭的東西不壞,不會傷你身子?!?/br> 聽這話,楚衡便知,陸庭一定是從誰口中得知了楚家?guī)状蜗滤幍氖隆?/br> 他雖然為了抱大腿,把能說的都說了,可這些作為前任想要忘記的事,他都下意識地規(guī)避開。 只是沒想到,陸庭真的會把這些都打聽來。 楚衡苦笑,可大概是真的燒糊涂了,見藥到了嘴邊,還是順從地張開了口。 就著這個姿勢喝藥總有些辛苦,楚衡幾乎是皺著眉,由著湯藥從碗口沿著他的嘴角、下巴流到胸前。 藥喝完,他沒那力氣去擦一擦脖子,嘴里已經(jīng)被陸庭塞進(jìn)了一顆果脯。 手指從唇邊離開的時候,似乎從唇角處擦過。楚衡沒在意,絲毫不知,在他和五味都沒留意的時候,陸庭抬手,拇指擦過自己的唇。湯藥的苦澀瞬間從舌尖傳遞后腦。 邵阿牛搬來酒,白術(shù)挽了袖子就要給楚衡擦身子。 邵阿牛想要留下,跟著同來的老陳頭卻怕他粗手粗腳傷了人,忙帶著去前面做事。可光是五味和白術(shù)兄弟倆,想要剝了楚衡的衣服簡單,想要給人正面擦完酒再擦背面卻不太容易。 楚衡這時候又燒得厲害起來了,從頭到腳的骨頭都似乎開始發(fā)疼,眼淚止不住地掉。 白術(shù)平日里雖鎮(zhèn)定,可這會兒也慌了手腳。還是陸庭幾下脫了楚衡的衣服,一邊安撫人,一邊動作利索地拿絹巾浸透酒,然后往他身上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