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三七本該十月成熟,楚衡為此不止一次感激搭檔妹子寫文時的神來一筆。他現(xiàn)在的藥田里,不少藥因為當(dāng)初劇情設(shè)計的關(guān)系,在這個世界中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生長周期。 五月,楚衡藥田里的三七快成熟了。 而現(xiàn)在,有人連根拔起了他的幾支三七。 白術(shù)還未上山,楚衡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zhì)書生,只能抓緊了手里的鋤頭,深呼吸,緊緊盯著旁邊三七葉上滴著的零星血珠。 順著血珠,楚衡一步兩步,走到了溫泉旁的宅子前。 血珠一直延續(xù)到屋后,鋪了青石板的院子看不到腳印,但楚衡的心還是提了起來。 越往后走,越能聽到奇怪的聲音。 楚衡停下腳步,屏住呼吸,終于聽清了聲音的來源——那是斷斷續(xù)續(xù),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 等到他終于沉下去,繞到宅子后,看清了半邊身子都是血,靠著墻面倒在地上的男人,尤其是看清了那張臉后,楚衡的呼吸忽然停滯了一瞬。 這是個身長足有八尺,手腳勻稱,面龐硬朗的男人。 雖然閉著眼睛,可楚衡就是知道,在眼簾之后,那是一雙帶著深藍的,極其漂亮的眼睛。 楚衡抹了把臉,苦笑。 賊老天,這送上門來的男人,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第10章 【壹拾】醫(yī)者心 全山莊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小郎君去了趟藥田,撿回了個渾身是血的男人。 全山莊的人都知道,這個男人又高又壯,被小郎君從山上背下來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看去都要把弱不禁風(fēng)的小郎君壓在了地上。 但樸實的佃戶們誰也沒去在意那人的身份,只當(dāng)是誰家的獵戶追著獵物誤入小郎君的山中,受了傷昏倒后好命被小郎君撿回來了。 畢竟,自小郎君病愈后,莊子上下都受了他不少恩惠,怎么看都是個未語先笑,心腸極好的人。 “三郎,這人傷得這么重,要不要去城里請個能看外傷的大夫過來?” 五味端著整盆的血水出去,留了白術(shù)一人陪在楚衡身邊打下手。 楚衡丟下手里沾滿血的絹巾,挑選著合適的銀針,抽空打量了一眼臉色蒼白的男人:“這人看著不像是尋常出身,能治就治,治不好找個地方偷偷埋了,用不著請別的大夫。” 他這話聽著就是說笑,白術(shù)自然沒有當(dāng)真,點亮燭臺,小心遞到榻前。 “等行過這一遍針,白術(shù),你就留在他身邊照顧著。每一個半時辰,就喂他吃一次護心丹。要是有什么意外,就喂一顆聚魂丹,再喊我過來看看情況?!?/br> 楚衡說著,將手上一套銀針在燭火上淬過,擺手在已經(jīng)脫得精光的男人身上刺入各處xue位。他這一手行針的本事,靠的是太素九針。當(dāng)初為了能夠熟練地行針,楚衡沒少在自己身上嘗試,這才練出了這一手快準(zhǔn)穩(wěn)的手法。 饒是如此,分明因為失血過多陷入昏迷的男人還是身體一震,似乎被襲擊全身的劇痛震得有一瞬醒過神來。 楚衡這時正巧轉(zhuǎn)身在叮囑白術(shù)注意時辰,卻不知男人這一刻算不得清醒地微微睜開了眼。隔著模糊不清的眼簾,他只瞧見了身前立著一人,烏發(fā)隨意束在腦后,隨著動作微微晃動。還想再仔細(xì)看上一眼,眼皮卻有些不聽使喚地闔上了,重又陷入深深黑暗之中。 而楚衡,這時重新轉(zhuǎn)過身來,取下針,將暫停流血的傷口緊密縫合起來,最后手指沾了一團藥膏,仔細(xì)抹在男人肩膀剛剛止住血的傷口上。 如果不是因為身邊有白術(shù)在,楚衡其實更想甩一個春泥護花,再輔以催血活脈的握針,這樣也能省下一些聚魂丹,留著日后更緊要的時候用。 “看傷口的樣子,像是弓弩射傷的。”白術(shù)在一旁看著,微微皺眉,“三郎,這弓弩不像是用來打獵的樣子。” “是用來殺人的。”楚衡仔細(xì)給包扎好傷口,重新直起腰來,“這人體格高大,四肢健壯,虎口、手指處都有繭子,是個常年拿刀拿槍的人?!彼吡颂邽榱酥委煼奖闼洪_后丟到地上的衣裳,“還有這身絳紗袍,這可不是普通人能穿的。” 多讀書的好處就是這樣,單從這身絳紗袍,楚衡就能猜出這男人的身份不低。 不是什么世子,估摸著也該是個郡王。 雖然一開始救人本的是仁心,但所謂禍福相依,楚衡救這個男人,也打著搏一搏的小小心機。 如果可以,他還是需要能在這個世界找到座靠山的。 起碼,等到二十歲那年,如果事情真發(fā)展到需要原著中那樣放火自焚的地步,有個靠山起碼能看看有沒有事情轉(zhuǎn)變的余地。 本著這么一個目的,楚衡自然要竭盡全力把人救活。 盡管這個時候,他還根本不知道,自己救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 把人救回山莊三天后,端陽到了。 先前為了能趕制香囊,楚衡托老陳頭找來莊子上女紅最好的幾個仆婦,連日趕制了幾十個做工精致的香囊,又親自往其中填滿配比好的草藥。到了端陽當(dāng)日,他喊來佃戶家的女眷們,憑著每戶人家的人頭,將香囊逐個分發(fā)下去。 而這時,白術(shù)正留在內(nèi)院,收拾剛空的藥碗。 人救回來都三天了,喂了不知多少三郎辛苦做出來的好藥,仍舊不見醒,白術(shù)盡管知道這人傷重,還是覺得可能真的救不回來了。 只是可惜了三郎做的那些藥。 尤其是夜里,這人情況總是反復(fù),偶爾突然高燒,偶爾又心跳驟停,白術(shù)知道楚衡給他喂了不少保命的聚魂丹,用的都是極其珍貴的藥材。 這要是人真沒了…… 白術(shù)不敢再想,低頭端起藥碗就要出門。 他后腳才邁出房門,就聽見廂房內(nèi)突然傳來悶哼,然而是瓷器碎裂聲。 想起擱在榻邊的藥瓶,白術(shù)一個激靈,轉(zhuǎn)身沖進房內(nèi)。 那個躺了整整三天的男人,半支起身子,面色慘白,喘著氣,盯著滾了一地的漆黑藥丸。 “郎君醒了。”白術(shù)擱下碗上前,彎腰拾起地上的藥丸,心疼地吹了吹。 陸庭臉色雖不大好,見進屋的是個不過是個十余歲的小童,眉頭稍稍舒展開。這屋子里的擺設(shè)看著十分陌生,他只記得自己最后是在一座宅子后昏倒,不想醒來時已經(jīng)換了個位置。 “敢問小郎君,這是哪兒?”陸庭頓了一頓,又續(xù)道,“多謝小郎君救命之恩?!?/br> “郎君若是要謝,不妨等我家三郎來了再謝?!卑仔g(shù)收好藥丸,見陸庭下意識地舔了舔唇,忙給倒了杯水,“這會兒是別云山莊,我家三郎出身揚州楚家。郎君昏倒在山上三郎的別宅后,是三郎將郎君撿回來的。” 陸庭支著身子的手臂忽然抖了一下,傷口處驟然疼得火燒一般。 白術(shù)趕忙送了楚衡一早備好的定痛散過去:“郎君且將這包定痛散服下,片刻后就會止痛?!?/br> 看著這人送來的藥散,陸庭沒忍住,沖口問了一句:“這藥可含罌粟?” 罌粟可入藥,有定痛之效。不少大夫?qū)⑵淙胨幎ㄍ?,可對于陸庭而言,罌粟入藥是大忌?/br> “?。俊卑仔g(shù)一愣,忙道,“郎君放心,這定痛散是三郎親自所制。三郎過去差點受了罌粟的苦,可不會拿那東西入藥?!?/br> 話說罷,陸庭已接過藥散,準(zhǔn)備倒入口中。 半開的房門被人從外頭“嘩啦”一聲推開,然后又是“噗通”一下,門口傳來跌倒在地的聲響。 白術(shù)抱歉地笑了笑,轉(zhuǎn)身往房門口去,一眼就見著五味從地上慌慌張張地爬起來,鼻頭撞得通紅,一雙眼睛像是泡在了水里,淚汪汪的可憐極了。 不等他伸手去抱,五味仰頭“哇”的哭了起來。 “阿兄快去前頭看看,三郎……三郎叫人欺負(fù)了!” 白術(shù)一愣:“這是怎么了?” 五味哭得傷心,話也說不大清楚了。白術(shù)嘆氣,彎腰把弟弟抱起,邁開腿就要走。身后傳來腳步聲,他回頭一看,陸庭已然下了榻,赤著上身,走了過來。 “我也去?!标懲ノ孀〖绨蛏系膫?,劇烈地咳嗽兩聲,“我也去看看,興許能幫得上忙。” 從內(nèi)院到中堂的路上,五味終于哭著把事情的原委說了個清楚。 原來,這幾個月間,楚衡的醫(yī)術(shù)日益精進,楚三郎的名聲漸漸傳開,不少人舍近求遠(yuǎn),紛紛跑到別云山莊求醫(yī)。 最初,還只是普通百姓不再往醫(yī)館跑,到后面,就連鎮(zhèn)上的大戶,也盼著能見楚三郎一面,就是沒病也想買幾顆藥丸備著以防萬一。 如此一來,無形中,楚衡就得罪了鎮(zhèn)上的大夫們。 好在楚衡也不是愚笨的,知道這事后,早請了鎮(zhèn)上坐堂的大夫們吃過酒水,并將他手頭所制的部分藥散以寄賣的形式,放到了他們的醫(yī)館,每賣出一份大夫們就能從中抽二成的收益。 這樣,原本差點崩壞的關(guān)系,才被他重新修復(fù)好,彼此相安無事。 可這一回,用五味的話說跑來“欺負(fù)”了三郎的人,卻是鎮(zhèn)上新開的一家藥鋪。 那藥鋪帶著只剩了一口氣的病人顛簸了一路趕到別云山莊。約莫是中途病人就斷了氣,和藥鋪一道來的家眷,守在過世的病人身旁大哭,直說是服用了別云山莊放在藥鋪里寄賣的聚魂丹才出的事。而藥鋪過來的人也說了那藥是從別云山莊出來的,病人的死與藥有關(guān),與他們藥鋪無關(guān)。 當(dāng)時,楚衡正在中堂分發(fā)香囊,鬧事的人幾乎是橫沖直撞闖到了中堂,尸體就擺在了堂下。 這也罷了,五味從中堂跑出來喊人的時候,那群鬧事的正在趕人,要對楚衡動拳腳。 白術(shù)聞言急得不行。這幾日邵婆婆的病情越發(fā)嚴(yán)重,三郎特地放了邵阿牛的假許他回家陪著祖母,是以三郎身邊根本沒有身強力壯的人護著。一想到三郎說不定這時候已經(jīng)被人打傷了,白術(shù)的步伐越發(fā)急促。 陸庭一直跟在其后,雖然肩膀發(fā)疼,腳步卻不見得遲疑。 然而,還不等走到中堂,他已然聽到了從前頭傳來的哀嚎聲。 再往前走上兩步,陸庭的視線一時間有些移不開了。 那個站在中堂檐下的青年,穿著一身墨色直綴,似乎因為要見客,束著發(fā),兩鬢間有散發(fā)從頰邊垂下。 陸庭沒來由覺得惋惜,莫名覺得那頭烏發(fā)若是能散下,必然平添三分顏色。 然而,即便沒能散發(fā),光是看著那半張側(cè)臉,看著對方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陸庭仍能想象到那一張臉會是怎樣的姣好。 “想到我別云山莊里訛人,該說是我看著太好欺負(fù)了一些,還是你們太過愚蠢?” 楚衡手里捻著一根銀針。拿陽明指一類對付他們,容易傷著人,他也就只能靠手上行針的本事幫著抵擋一陣子麻煩了。 這幫人口口聲聲說是抬了人過來求他醫(yī)治,可一來病人早已咽氣,二來過來的人各個身強力壯,怎么看也不像是誠心誠意過來求助的。 被他幾根銀針扎中關(guān)節(jié),酸軟地動不了胳膊掄不起拳頭,那幾個自稱是永安堂來的伙計面面相覷,疼得臉上浮起一層冷汗。 “楚三郎這是要撇清關(guān)系嗎?這人就是因為服用了你做的聚魂丹才病情嚴(yán)重,最后不治身亡的!”領(lǐng)頭的伙計滿臉是汗,語氣卻依舊兇狠,“如今,楚三郎是不打算賠償,想要推卸責(zé)任嗎?” 楚衡聽了這話一揮衣袖,怒極反笑道:“還真是我高看了你們。想要訛我,也不去打聽清楚情況再來,平白讓鎮(zhèn)上的同行笑話你們。”他把老陳頭送來的冊子往永安堂伙計身前一丟,怒道,“睜大狗眼看清楚,別云山莊的確與人合作寄賣藥散,可合作對象只有允城的幾個醫(yī)館,且每次寄賣,不管是數(shù)量還是藥名,兩邊都有專門登記,以防萬一。如果認(rèn)字,就在上頭找一找你們永安堂的名字!” “如果找不到。”楚衡收斂面上表情,伸手指向外頭,“就給我滾出別云山莊。該怎么賠怎么賠。要是不知道,我不介意花點時間教你們怎么做人。私造假藥,謀財害命,我想,官府應(yīng)該很愿意收押你們?!?/br> 白術(shù)茫茫然站在一旁,有些意外事態(tài)的發(fā)展。 而陸庭,看著中堂前站立的青年,日頭從側(cè)面照來,在他黑發(fā)上映出一片金色光彩,清澈的鳳眼中,那薄薄的一層狠戾下,是蓋不住的惋惜。 第11章 【拾壹】聚魂丹 楚衡一直知道,他憑借萬花醫(yī)術(shù)做的那些藥,就算沒有把方子流傳出去,總還是會有人想盡辦法山寨出來的。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壓根沒打算一輩子只靠那幾味寄賣的藥吃到老。 但他也沒打算讓人隨隨便便就把那些藥山寨了去,然后給自己惹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