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jié)
謝凝道:“既然是滴血認親,叫太醫(yī)院負責的太醫(yī)過來,準備好東西,這就開始吧。” 景淵一說要滴血認親便有翊衛(wèi)前往通知太醫(yī)院,謝凝的話才落下沒多久,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小太監(jiān)端著個透明的水晶碗,里邊盛著白水,太醫(yī)手持銀針,先將小太監(jiān)的手指刺破,往里邊滴了一滴血,再將白芷與景淵的手指挑破,往水晶碗里滴血。 太監(jiān)那滴血游離在外,景淵與白芷的血滴卻溶在一起,證明了血脈。 “果真是父女?!敝x凝驚嘆,“仲澤,你現(xiàn)如今才……才……” “陛下,臣今年二十五歲?!?/br> “對,才二十五歲,竟有個十歲大的女兒了,當真是……算起來這孩子豈不是你十四歲便留在她1娘親的肚子里的?叫朕說什么好?”謝凝笑著搖頭,望著白芷的目光溫和慈愛?!凹热卉苾菏悄愕呐畠?,又對朕有救命之恩,那便越格封個郡主吧。朕看芷兒小小年紀卻頗有風儀,不如賜封號‘嘉儀’,仲澤以為如何?” “謝陛下?!本皽Y躬身行禮,慢悠悠道:“不過小女得封郡主,卻不算逾矩?!?/br> 這話說得朝臣心里晃晃的,一時沒人敢答應,只有陸離淡漠問道:“我大梁制度,公主、親王之女方可冊封郡主,汝陽王雖然尊貴,但也不過是個郡王,女兒當封為縣主。王爺這話,本侯卻是不明白了,但請指教?!?/br> 景淵拱手道:“陛下,小女背上有一印記,請陛下與太后帶至內室檢查。” 背上的印記……群臣心中又是一跳,該不會又是皇家胎記吧? 謝凝臉上也滿是吃驚,吩咐人將白芷帶到了室內,太后一直在旁邊聽著,一到宣政殿后邊的內室便召集地問道:“女帝,這……” “太后,一切有朕在呢?!敝x凝微笑道,將小太監(jiān)都屏退了,低頭柔聲道:“芷兒也莫怕,一切有朕在呢。瓊葉,將芷兒的上襦給除去,讓太后看看?!?/br> “是。”瓊葉動作輕柔地將白芷的上襦褪下,叫太后看到白芷背上的胎記——與謝凝背上的一模一樣,且是生長出來的,絕非出生后弄上去的。太后瞬間臉就白了,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不覺后退了一步,幸好女官桂棹給扶住了。 “太后,您注意鳳體!” 太后擺手,站住了搖頭,一雙眼睛看著謝凝,苦笑道:“瞧瞧先帝給你留下了什么爛攤子!唉……女帝,你當真辛苦了!這一次……” “這一次,朕也是要贏的?!敝x凝看著瓊葉將白芷的衣裳穿好,讓瓊葉推著白芷的輪椅,她一手握著白芷的小手,回到了宣政殿上。因白芷是瓊葉推著輪椅的,便留在了龍椅旁邊。 群臣都看著謝凝,目光復雜難定,謝凝便在那目光里嘆了口氣,道:“朕竟然不知皇室還有血脈,仲澤,你是哪一輩的?” 這句話無疑是承認了景淵的身份,竟然是皇室血脈!群臣皆驚,紛紛叫道:“這……陛下……” “芷兒身上有同朕一樣的胎記,當是皇室血脈?!敝x凝道,“既然女兒是皇室血脈,父親應當也是,皇室如今并無流落在外的女眷?!?/br> 這就是板上釘釘?shù)爻姓J景淵的身份了,景淵臉上不見悲喜,只跪下道:“臣——先帝第七子凔,叩見陛下。” 先帝第七子,也就是說,竟然還比先帝貴妃生下的八皇子更早出生!在場許多朝臣都呆住了,白發(fā)蒼蒼的老太醫(yī)喃喃道:“二十五歲……隆昌二年生下的孩子,老朽記得當日汝陽王妃難產(chǎn)……” “陛下,老奴也記得呢。”自從女帝重用女官之后便成為擺設的大內總管祿升忽然道,“當日汝陽王府忽然派人來稟告,說汝陽王妃難產(chǎn),先帝本不作理會,然而來報信的汝陽王府長史卻拼死報了當天的日子。先帝的臉色就變了,急匆匆地派了當時宮中最有經(jīng)驗的女醫(yī)去汝陽王府,只是那女醫(yī)為汝陽王妃接生之后便再也沒回宮。當時老奴碰巧去了六尚,聽司薄司的女官說的。對了,那女官……” 桂棹上前跪下,俯首道:“陛下,隆昌二年,正是婢子在司薄司當差的最后一年。隆昌二年冬,婢子便到長秋宮服侍了。婢子也記得,當年確實有個女醫(yī)醫(yī)術十分厲害,出了一趟宮,卻再也沒有回來,想不到竟然是去汝陽王府,為老王妃接生去了。” “如此一來,零零總總便得對上了?!敝x凝微笑道,仿佛不曾察覺一個好好的、奉旨出宮的女官怎么就沒了,先帝又為何不問女醫(yī)為何不歸,只是親親熱熱地叫道:“皇兄,今日咱們兄妹團聚,當好好地慶祝一番!” “陛下,您開心過頭了,還忘了一件事呢?!标戨x不慌不慌地插入一句話,“七王爺重回皇室乃是大事,陛下要為他追封母妃的。就是不知,七王爺?shù)哪稿悄囊晃??汝陽王妃孫氏?還是……貞妃楚氏?” 朝堂上剛消弭下去的提心吊膽又回來了,太尉這話問得實在叫人不知如何回答。七王爺若是答汝陽王妃孫氏,按照時間推算,七王爺是隆昌元年懷上的,可隆昌元年汝陽王妃已經(jīng)病重,那不就是說先帝玷污了病重時的汝陽王妃?若是答貞妃楚氏,好好的皇妃怎么到了汝陽王府去了?為何沒有一人知曉?而且還是個懷著孩子的皇妃!汝陽王見了貞妃,為何不告知先帝? 景淵自然知道這話里的圈套,但他竟然不回避,看著謝凝道:“陛下,臣的母妃,是貞妃楚氏?!?/br> 這話宛如朝堂上無聲地響了個炸雷,震得滿朝文武頭皮發(fā)麻,登時誰也不敢大氣出一下,全都小心翼翼地垂著頭。 “竟是貞妃么?”謝凝驚愕,“貞妃怎么會到汝陽王府去的?此事怎么滿朝上下一個不知?” “回陛下,當年臣的母妃與姨母柔妃爭寵,不慎惹了父皇的震怒,父皇要處死臣的母妃。臣的母妃驚憂交加,逃出皇宮,幾欲尋死,恰好被前汝陽王救起。汝陽王心地仁慈,將臣的母妃收留在王府中,暗中勸父皇收回成命。但彼時柔妃懷有身孕,父皇對臣的母妃并不憐惜,并未理會。母妃傷心欲絕,幾次重病,差點喪命。恰好當時汝陽王妃重病彌留,為保護皇室血脈,汝陽王妃與汝陽王商議之后,決定瞞下汝陽王妃的死訊,讓臣的母妃代替汝陽王妃而活,對外只道汝陽王妃已經(jīng)毀容,且病后性情大變。” 景淵說著便哽咽了,“汝陽王與王妃對臣與母妃之恩,臣今生無以為報,只能來世結草銜環(huán)為報?!?/br> “原來如此?!敝x凝也點頭道,“確實是為難汝陽王夫婦了,來日朕必定為他二人追封?!?/br> “陛下,為難的恐怕不只是汝陽王夫婦?!标戨x又在此時不慌不忙地來了一句?!爱斈甑娜缟罟?、羽林將軍寧明庶,還有那個接生了七王爺?shù)呐t(yī),都是……” “都是因臣而死。”景淵將這責任一肩擔下,俯首磕頭道:“陛下,今日臣不是來求親王榮爵的,認祖歸宗不過為了證明一些事情罷了。如今市井間傳言紛紛,對汝陽王夫婦多有不敬,臣不愿恩人受此侮辱,故而冒死將身世和盤托出,只求還汝陽王夫婦一個清白,還臣的母妃一個干凈貞潔之名,不枉母妃‘貞’字封號。還有……便是托孤?!?/br> “托孤?”謝凝不解,“皇兄說的是什么話?咱們兄妹方才團聚,為何……” 話音未落,忽然陸離出手如電,一掠上前將景淵的手抓住,冷喝道:“王爺,你這是做什么?!” 眾人才看到景淵手中竟然抓著一把匕首,方才若不是陸離動作夠快,此刻他已經(jīng)將自己的肚子捅個大洞了。 “太尉何必出手?”景淵苦笑道,“十年前母妃將一切告訴我時,我便想隨母妃而去,只是掛念不知流落何處的骨rou,又唯恐皇室血脈流落民間,這才茍且偷生。如今我已將真相和盤托出,洗刷了汝陽王夫婦的污名,女兒也得到了陛下的親口承認,還活著干什么?我一生背負秘密,數(shù)百人未曾為我所殺卻因我而死,我……我備受折磨,只能在佛經(jīng)中求得清凈,如今活著,只怕更為有心人利用……” 他說著便看了謝凝一眼。 群臣這時心里又是一顫,不由得想到——對呀,十七王爺年紀尚幼,又是在民間山野中長大,恐怕不堪大任,但七王爺生在錦繡羅綺的汝陽王府,自幼才名滿京城,即便不是一代英主,也當不是惶惑之輩。更何況,世家權臣們更希望此時在皇位上的是個軟弱無能、只會念佛的皇帝,而不是現(xiàn)在這個動輒便能將世家的筋骨抽去一根的女帝。 只是想法歸想法,誰也不敢說出來。 女帝手里,可是有兵權的,出頭者,恐怕當不起羽林衛(wèi)的一刀。 謝凝卻絲毫沒想到這點,她神色焦急地站了起來,斥責道:“皇兄說的什么話?此事將來再說,太醫(yī),快看看七王爺傷了不曾!羽林衛(wèi),將七王爺手里的刀子給朕拿下,嚇死個人了,怎么還帶刀子來?快快快,將七王爺身上找一找,不許有什么刀子棍子的,七王爺好難得回歸皇室,不得有一絲一毫的差池!” 羽林衛(wèi)立刻上前將景淵上下搜了一遍,太醫(yī)也上前檢查,連聲道:“七王爺安然無恙,請陛下寬心。” 謝凝這才松了口氣,重新在龍椅上坐下,道:“既然事情已經(jīng)弄清楚了,想必當年寧明庶與如深公都是不慎遇到了身在汝陽王府的貞妃,這才招致了殺身之禍。唉……先帝行事,未免急躁了些,刑部、禮部。” 兩部尚書出列道:“回陛下,臣在?!?/br> “去擬個文書,昭告天下,就說如深公與寧將軍都是冤枉的,就……隨便找個什么名目吧,總之是冤枉的,來日朕頒布年號時,再行追封?!?/br> “是?!眱刹可袝鴳馈?/br> 然而話音落下,多少朝臣都在想:不知女帝是否還能支撐到頒布年號,畢竟,七王爺與十七王爺可不同。 朝臣不敢多說,謝凝一時也不說話,宣政殿上仿佛冷了下來,正眾人惶惶時,太后忽然叫道:“女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