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jié)
幾人正說著,杜寒石與江自流雙雙來到,原來是恩科的其他舉人也已經(jīng)選出來了,他們向女帝報備來了。謝凝看著名單,只見上邊大多是寒門出身,且多是少年人,心中也十分歡喜,當(dāng)即下旨,要明日賜宴。 次日晚上,行宮大殿內(nèi),女帝賜下瓊林宴。恩科一共選出了十五位舉人,幾乎全都是少年英豪,謝凝看著非常開心,當(dāng)庭宣旨,指派了官職。而作為解元,嚴倫更是被委以蘇州刺史之職。 “諸位愛卿,如今江南幾近百廢待興,糧倉賦稅關(guān)乎國之命脈,諸位愛卿可不能叫朕失望??!”謝凝語重心長,“如今已是五月了,如何勸課農(nóng)桑,如何叫災(zāi)民們維持生計,安然度過寒冬,迎來次年的豐收,將是你們所面臨的難題。你們雖是天子門生,但朕可要說在前頭,若是今冬年末你們不能交出個叫朕滿意的答卷來,吏部的考核,你們還是一樣會被罷官的,懂了么?” 舉人們一齊行禮道:“臣等自當(dāng)為民謀福祉,為陛下盡忠解憂?!?/br> 晚宴過后,謝凝特意將嚴倫叫了來,自從當(dāng)上解元之后,嚴倫便不必住在行宮,官員是可以住在驛站的。 謝凝換下朝服,一身常服地坐在水軒上,道:“嚴卿,你當(dāng)明白,朕對你寄予厚望,而你年幼且身殘,必定會遇到困難,你可準備好了?” 嚴倫已經(jīng)不用墊子慢慢地挪了,江南首富周家為了慶祝余杭出了個解元,特意打造了一個輪椅給他用著。嚴倫便在那輪椅上認真地說出承諾:“陛下,微臣當(dāng)以陛下為榜樣,為民謀福祉!” “以朕為榜樣么……”謝凝低低地笑了,命人將嚴倫送回了驛站。隨后,她倚在美人靠上,看著遠處水汽縹緲的湖面,輕輕地嘆了聲氣。 “怎么了?”陸離也不知何時來了,就站在她身后,輕聲問道。 謝凝往后靠在他身上,搖頭道:“沒什么,舍不得這江南水色,此一去,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來了。美景美人,總是叫人留戀的?!?/br> 可是這江南她停留得太久了,再不回去,恐怕就真的回不去了。 陸離笑了:“陛下,你在江南可不是游山玩水的,除了西湖,您只怕什么山光水色都沒看到呢。” 他的女帝心懷天下,打著游玩的借口來了江南,卻忙得團團轉(zhuǎn),要調(diào)查水災(zāi)之事,要徹查官藥令,要處理真假十七皇子,還要開恩科、招納賢才。短短的三個多月,她借著水災(zāi)的事發(fā)難,將富商貪官侵吞的田地都還給了百姓,如今江南的田地、賦稅、官員都掌握在她手中。蘇湖熟,天下足,即便這一年只能種秋稻,也但只要這群恩科出去的官員爭點氣,年底的賦稅便非常可觀。 掌握了江南,就是掌握了國庫的來源。 這個道理謝凝懂得,陸離知道,想必京城里的大小世家們也懂得,某些應(yīng)該干著急的人,想必更加懂得。 “哎……”謝凝伸了個懶腰,道:“吩咐下去,三日后啟程回京?!?/br> 既然要回京,一切便要安排妥當(dāng)。 恩科選出的年輕官吏都赴任去了,自然不能每個都做刺史,謝凝早已將在水災(zāi)中表現(xiàn)優(yōu)異的官員提了上來,恩科的官員除了少數(shù)幾個,全都放去做了縣令。嚴倫是解元,瓊林宴第二天便帶著meimei嚴玉去蘇州府赴任了,還有他那來意好笑的侍衛(wèi)。小石頭依舊在弄著江南的土地一事,聽聞謝凝要回京,便快馬趕到余杭見了謝凝一面,謝凝叮囑了他照顧自己的話,由陸離親自選了十幾個武藝高強的府兵給他當(dāng)侍衛(wèi)。嚴玉走了,秀兒沒得玩伴,又不愿同謝凝回京,小石頭便將她帶在身邊。 江南的田地只怕還要一兩個月才能分完,小石頭剛與jiejie相認,十分不舍,不住地叮囑道:“皇姐在路上,也當(dāng)小心身子。” 有個弟弟熨帖著心,這感覺還不錯。謝凝一笑,握著小石頭的手道:“朕當(dāng)然會小心,你在江南也要一切小心,萬不可沖動行事,若是遇到什么不能解決的事,就去找杜太守商量,知道么?” 小石頭不住地點頭。謝凝又叮囑道:“你要謹記,朕是真命天子,有歷代先祖庇佑,裕安帝在天上看著呢,絕不會叫朕出事的,明白么?” “我知道了?!毙∈^心頭始終有一股不安,戀戀不舍地帶著秀兒走了。 謝凝又召見了周娉婷,如今周娉婷執(zhí)掌周家、擔(dān)任皇商已經(jīng)一月有余,樣子是瘦了些,怕是勞累的,但神情卻不錯。這其中有護衛(wèi)綠綺的悉心照顧,也因為她性格堅韌,不是輕易崩潰之人。據(jù)說,她現(xiàn)在還有位上躥下跳每日不挨罵便渾身不舒服的未婚夫在家里呆著,論起商業(yè)來,周娉婷也一一答了,江南的商道,她是摸得差不多了。 “這就好?!敝x凝點頭道,“這一趟江南,算是沒有白來。” 沒白來的女帝在臨行前一晚跟杜寒石、陸裳、陸離吃了頓家常飯,第二天就起駕回京了。 女帝來時一邊大張旗鼓地給宮女做派頭,一邊悄悄地微服私訪,真到了回京之時卻一切從簡,除了自己的三個女官兩隊翊衛(wèi),什么都沒帶,翊衛(wèi)騎馬,兩架馬車,就這么北歸了。只是她做過的事,不會被人遺忘。 自余杭城外開始,路邊便有衣衫襤褸或粗布麻衣的百姓在道旁跪拜叩首,遙遙行禮。謝凝不解,問道:“他們這是做什么?有所求么?告御狀?” 陸離一笑,旁邊的翊衛(wèi)便答道:“陛下,他們是在謝恩呢!” “謝恩?!?/br> 陸離彎腰伸手,隔著車窗將她被風(fēng)吹垂下的發(fā)順到耳后,微笑道:“陛下,你為江南百姓拿回了他們安身立命的田地,懲治了貪官污吏,疏通商道,還了江南一個太平清凈,難道江南百姓不該感謝您么?” 謝凝聞言,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在她看來,在其位謀其政,這些都是她作為皇帝該做的事,并無值得感謝之處。因為她做這些事時,最先想到并不是什么百姓,“為民謀福祉”這些話是她用來教訓(xùn)臣子的,而不是給自己做行動的框架。她會整治江南,不過因為江南是糧倉,是賦稅重地,田地只有落在百姓手里才能收稅,富商、貪官侵占的田地往往隱而不報,漏稅的情況相當(dāng)嚴重,國庫都快空虛了。 她不為任何人,只為自己,因此忽然受到了感謝,她便覺得不安。 那些百姓一片赤血,guntang熱烈的真心,她受不起。 陸離將她的神色看在眼淚,眼底的笑意更甚,伸手輕輕地握住她抓著窗簾的手,晃了晃,要她安然。這動作實在做得太親密了,旁邊的翊衛(wèi)與女官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謝凝不知怎么的就害羞了,將手抽走,把簾子放下,再不肯看陸離一眼。 女官們只好忍著笑,服侍女帝在馬車上午睡片刻。 路邊感激跪拜的百姓斷斷續(xù)續(xù),一直出了揚州的地界才少了。沿著官道再北上,幾日后邊到了黃河邊上。 “太尉?!泵霞竞馍套h道,“今日便要到齊州了,雖然天色還早,是否在齊州先住一晚,看看天氣,明天再渡黃河?” 黃河歷來都是天塹,雖然皇帝的寶船足夠安全,但是滔滔黃河之上,誰也不能保證沒有意外發(fā)生。來時路上,謝凝不正是在黃河上假意與陸離爭斗,才金蟬脫殼的么? 陸離略一沉吟,在馬車邊敲了敲窗,低聲問道:“陛下,您怎么看?” “小心是好事,但是過分謹慎就不好了。”謝凝道,“此處有太尉在,不礙事,元禮與同甫帶一隊人前去將船只檢查好,今晚渡河,然后趕去德州過夜?!?/br> 孟季衡立刻得令:“是!” 隨即與衛(wèi)煜點了人策馬快趕,先去齊州渡口檢查渡河的船只去了。謝凝看著天邊漸漸西斜的太陽,忽然問了一句:“不知豹兒如今在何處?!?/br> 雪豹此前一直跟著假扮女帝的蘭橈,去揚州流民營迎接了謝凝之后,雪豹也老老實實在行宮呆了一陣,但謝凝與陸離都沒空同它玩。雪豹對江南也算有幾分熟悉了,當(dāng)年它被冤枉撓了謝凝,實則是真的中毒了,被陸離抓來江南一起養(yǎng)傷。雪豹看著江南山水便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在行宮呆了沒幾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謝凝回京之前也想派人去找過,奈何雪豹撒歡之后根本找不到蹤影,只好作罷。 “你別擔(dān)心?!标戨x安慰道,“雪豹自來聰明,它若是回了行宮沒見你,必定會獨自回宮,不必擔(dān)心?!?/br> 謝凝再擔(dān)心地一聲嘆息,隊伍繼續(xù)往前,不多時便到了黃河邊上。孟季衡與衛(wèi)煜已經(jīng)將船只檢查好了,一艘兩層的大船,為了防止出現(xiàn)意外,還有另外兩隊小船在旁邊。齊州的官員早就得到了命令,在河邊誠惶誠恐地呆著。 一路恭送女帝上了寶船,船夫開著往前走,剛到黃河三分之一處時,青瓷忽然道:“陛下,屬下怎么覺得……這船在漸漸變慢?” 話音未落,忽然一陣刀劍聲從底層傳來,青瓷一驚,立刻擋在謝凝面前,孟季衡與衛(wèi)煜前往查看。剛到樓梯口與,便看到一個翊衛(wèi)渾身是血地沖了上來,叫道:“有……有刺客!船夫……被殺了許多……快……” 孟季衡與衛(wèi)煜雙雙驚訝,失聲叫道:“怎會有刺客?”他們分明已經(jīng)將船體徹底檢查過一遍了??! 然而就在此時,幾個黑衣人緊接著沖了上來,對他們倆叫道:“大人,船夫還剩五個,殺了么?” 緊跟著兩人前來的鐘銘之氣得雙眼通紅,吼道:“孟元禮!你竟然敢勾結(jié)逆賊!納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