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么。”謝凝皺眉道，“事情未免太順利了，謝冼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做事沖動、武功不濟(jì)也就罷了，怎么指揮他的竟然也是兩個小少年？那黑白先生、言寸心呢？還有更后面的人，為何不出現(xiàn)？朕看著可真是膽戰(zhàn)心驚，對方仿佛在測試朕究竟有多能耐一樣，出手都是小打小鬧。這感覺……可真像被鬼魂盯著，太不舒服了。”

    “哈哈哈！”唐淮毅朗笑道：“陛下乃真龍?zhí)熳?，有龍氣護(hù)身，歷代真龍皆庇佑在側(cè)，怕什么小鬼小妖？老頭子確實(shí)不如當(dāng)年了，不能在沙場沖鋒，不至于連你的皇宮都守不好?！?/br>
    “那是自然，有驃騎大將軍在，宵小退散，朕可什么都不怕了?！敝x凝哄著老人開心，“否則的話，朕怎么敢又把師父請到行宮里來呢？讓師父頤養(yǎng)天年豈不是更好？”

    雖說他是謝凝的長輩，更是看著謝凝與陸離從冷漠變成恩愛的，對謝凝一片慈愛之心。但得到當(dāng)朝女帝這樣夸贊，唐淮毅還是開心得嘴巴也合不攏，他摸摸胡子，笑道：“你這樣夸我，看來老夫什么都要答應(yīng)你了?！?/br>
    “師父，您說笑了，不過朕確實(shí)憂愁，若是朕將一切都掌握好了，自然什么都不怕，只是……”謝凝嘆了口氣，“罷了，不提也罷。師父，您不曾回京，朕是不能為您官復(fù)原職了，不過設(shè)宴為師父洗塵是可以的。慎之不能喝酒，朕陪您大醉一場如何？”

    “你這丫頭又拿我做筏子！”唐淮毅怎么會看不出她的小心思，“現(xiàn)在沒人敢管你了，你便要放肆，是吧？”

    “是呀?！敝x凝笑道，“師父，朕這是為您接風(fēng)呢！咱們喝個痛快豈不好么？”

    “好好好！”唐淮毅點(diǎn)頭，“師父今天就陪你喝個痛快！”

    “那可是師父說的！”謝凝立刻讓人去準(zhǔn)備酒宴，在臨風(fēng)的水榭里擺開，與唐淮毅喝了起來。

    她雖然是女子，但自小聽著史書長大，與唐淮毅喝酒之時縱談古今沙場之事，即便因?yàn)椴辉嬲线^戰(zhàn)場，見解局限，但對于朝局的分析卻是極其到位的。唐淮毅聽著十分開心，不知不覺便喝多了，等發(fā)現(xiàn)時，謝凝的眼神都花了。

    “陛下，您不能再喝了。”陸離按住她的杯子，勸道：“明日只怕還有許多事要等著陛下處理，您該早點(diǎn)歇息?！?/br>
    謝凝也覺得頭重了，便放下杯子，笑道：“師父，朕的酒量還是不行，叫師父掃興了?！?/br>
    “陛下，你已經(jīng)非常好了?！碧苹匆阊壑幸灿腥肿硪猓霸蹅冘娭泄苡心苣偷呐咏薪韼接⑿?，陛下，以老頭子看來，你已經(jīng)比許多英雄更好了。見解、膽識、氣魄，當(dāng)?shù)闷鹛煜轮鬟@個位置！”

    謝凝笑道：“師父，您這樣夸獎，朕實(shí)在……開心得很，朕送您回去?！?/br>
    “不，陛下，慎之送我回去就行，陛下，你也不容易，唉……我娘子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雖然已經(jīng)是孩子的娘了，受了委屈還會同我鬧脾氣呢。九娘，你不容易?！?/br>
    一番話說得謝凝眼圈泛紅，她強(qiáng)忍著，陸離忙把唐淮毅扶起來，道：“陛下，我送師父回去?！?/br>
    謝凝點(diǎn)頭，陸離便將唐淮毅扶著回了自己的院子，剛走進(jìn)去，唐淮毅便將他推開了。

    第140章 聵

    陸離問道：“師父？”

    “去?！碧苹匆阊壑袔е肿硪猓瑩]了揮手道，“取刀劍來，我要看看你這幾年可曾將功夫耽擱了。師父年紀(jì)大了，你讓師父一回，師父用槍，你用劍，來吧?！?/br>
    陸離簡直頭疼，剛把他的九娘灌醉了，現(xiàn)在又要跟他比武，現(xiàn)在的師父怎么這樣？他只能好言勸道：“師父，夜深了，不如……”

    “不如什么？”唐淮毅瞪眼，虎目圓睜，赫然是當(dāng)年威震天下的驃騎大將軍，“去！將武器都取來！以為師父老了便贏不過你了是吧？”

    陸離嘆了口氣，只好將兵器架上的□□取下，道：“師父，那徒兒就與你比試一場槍法吧?！?/br>
    唐淮毅接過紅纓槍，哼了一聲，腳下打飄，一抖紅纓槍，招呼也不打的就往陸離身上招呼。陸離無奈，只好抖槍相迎。兩人在院子里你來我往地打了起來，陸離擔(dān)心唐淮毅吃不消，出手一直留著三分余地，不曾想唐淮毅與謝凝喝酒太過興奮，儼然醉了，下手沒個輕重，陸離一招不慎，肩上就被銀槍劃過。

    嗤啦一聲，陸離肩上的衣衫便給劃破了，肩膀更是火辣辣的疼，顯然是劃破皮了。

    “你這小子，現(xiàn)在怎的如此沒用？”唐淮毅皺眉罵道，手上的招式更恨，眉間全是殺氣?！霸龠@么吊兒郎當(dāng)?shù)模麓挝乙粯屵^去，就將你這紅纓槍也耍不好的劣徒捅個對穿，了結(jié)算了！這等猶猶豫豫瞻前顧后之人，怎么配執(zhí)掌本將的驃騎營？看槍！”

    說話間又是一頓疾風(fēng)驟雨地強(qiáng)攻。

    陸離許久不曾被人弄傷，心中登時也被激起了斗志，將唐淮毅的強(qiáng)攻擋下之后，他趁機(jī)一挑銀槍再一抖。瞬間，唐淮毅紅纓槍脫手，陸離將紅纓槍架在他肩上，然后退后一步，抱拳低頭道：“師父，徒兒冒犯了。”

    唐淮毅看看飛到院子大門去的紅纓槍，又握了握拳頭，笑道：“你小子，不錯啊，手勁震得師父的手都麻了。你身上還帶著傷是不是？”

    他不僅身上帶著傷，背上的xue道里還封著太上忘情的蠱毒呢。陸離沒將話說出來，只是將紅纓槍隨手拋到旁邊，問道：“師父，現(xiàn)在您可以睡了吧？”

    “你以為師父在同你發(fā)酒瘋呢？”唐淮毅瞪他一眼，叉腰道：“師父問你，你既然有帶傷也能贏過師父的本事，怎么不敢對九娘說過去呢？”

    怎么師父也來糾結(jié)這個問題？陸離剛消失的頭疼又回來了，“師父，此事……”

    “你別給我來什么自有主帳！”唐淮毅揮揮手，將他的話打斷了。“都是大男人，師父知道你想啥！雖然當(dāng)年是你親自將九娘送到紫宸殿上要和離的，但在你心中九娘始終是你娘子，你要盡全力保護(hù)她、照顧她，這師父都懂，師父對你師娘也是這樣的心思?？墒牵呃?，你這孩子怎么這么蠢呢？現(xiàn)在你們身份已經(jīng)不同了！”

    長這么大又被同一個人罵了蠢，陸離沒來得及爭辯，先被最后一句話給震住了。

    “你是夫她是妻，你愿意將她抱在懷里呵護(hù)，那自然沒什么。可現(xiàn)在不同了，她除了是你心愛的女子之外，還是女帝，是天下之主。你若是想將她保護(hù)起來，便把這個皇位搶過來，把她安置在后宮里，叫她做那三千寵愛在一身的皇后娘娘，這世間的恩怨廝殺，別叫她知道，每日里她只管賞花看書、調(diào)脂弄粉?？墒恰！?/br>
    唐淮毅看著問道：“且不管九娘愿不愿意，你可愿意看到這樣的她？”

    當(dāng)然不愿意的。陸離搖頭。他的九娘滿腹才華，無論膽識、智謀、心胸都遠(yuǎn)勝許多男子，甚至是他。當(dāng)年她還是個懵懂少女時，他便不舍得將她困在一方后宅，何況現(xiàn)在？

    “你不愿意，師父知道，否則當(dāng)年你便不會將她帶去給驃騎營。過了這樣久，你也不會將她弄回皇宮?！碧苹匆愕?，“可別說不是你啊，師父是不懂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但好歹也在朝廷做了二十年的將軍。一個深山里修道的公主，哪能說被接回皇宮就接回皇宮？還當(dāng)皇帝呢！”

    陸離只好承認(rèn)：“徒兒只是不愿她在山中吃苦，那山中十分寒冷，她又鎮(zhèn)日躲在塔樓上，我……”

    “這背后的兒女情長，師父老了，不想聽。”唐淮毅揮手打斷他的話，虎著臉問道：“師父就問你，既然你將九娘接回來了，還放在這個位置上，難道只想她做個傀儡么？難道九娘這皇帝做得不好么？師父從嶺南一路北上，聽到的可都是女帝做了許多大事的消息?！?/br>
    陸離的聲音里不知不覺多了點(diǎn)迷茫：“她當(dāng)然做得很好，但……”

    “七郎?！碧苹匆銌柕?，“你老實(shí)告訴師父，你打斷讓她做多久的女帝？”

    陸離堅(jiān)定道：“她愿意做多久，便做多久?！?/br>
    “也就是說，你不打算篡位自己來對吧？”唐淮毅難以理解，“那師父問你，在你心里，將她當(dāng)做皇帝么？”

    陸離心中猛地一震，抬頭看著唐淮毅。

    “問問你的心?！碧苹匆闵斐鲆琅f帶著老繭與傷痕的粗糙手指，用力戳了戳陸離的胸膛，將他戳得退了兩步。“你心中并未將她當(dāng)做皇帝，你愛她，所以仍以為她是個弱不禁風(fēng)，輕易便會被世界傷害的女子，所以你想活著一時便保護(hù)她一時。陸慎之，這是犯了武將的大忌！你知道么？你在替你的君王做決定！將在外是君命有所不從，但誰告訴你可以為陛下做決定的？”

    陸離心中又是一震，道：“我……”

    “九娘不是那些坐到皇位上邊手足無措的女子，她比許多男子——至少比她那個混賬爹爹做得都好！師父是沒當(dāng)過皇帝，但將心比心，若是我在跟敵軍對陣，我那搗蛋兒子打著為我好的名義瞞著我許多事，我非將他吊起來打得皮開rou綻不可！身為兩軍對壘的主帥，最重要的是什么？”唐淮毅逼問道，“你告訴師父！”

    陸離低聲道：“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不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