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冊里有他們兩人的合照也有兩人的單人照，大多是在屋子還有畫室。

    沈幕城的目光停在一張羅少恒的側(cè)面照上，

    照片里羅少恒正在畫畫，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袖子挽到手肘處，一只手握著白色的畫筆，另一只手端著調(diào)色盤，在畫布上認(rèn)直地描繪著，他的嘴角帶著淺淺的弧度，像是描繪著世間最美好的東西一般。

    沈幕城突然有種想要伸手去觸摸他的臉的沖動，他定定的看著那個作畫的少年，仿佛下一秒就會轉(zhuǎn)過頭對自己笑著說，“嘿，沈幕城，你看我畫得怎么樣？”

    ——嘿，沈幕城，你看我畫得怎么樣？

    腦中突然閃過這一句話，將他的心神打亂，原本吃過藥壓下去的頭疼又冒出來，握著相冊的手指不禁微微用力。

    第24章

    沈幕城閉眼甩了甩頭，等腦中那股針扎般的痛感慢慢退下去，繼續(xù)看下去。

    他看得很慢，像是想要從照片中找尋一點(diǎn)點(diǎn)屬于自己的東西一般，不管是兩人的合照又或是單人照，即使是一張簡單的房間照，他也凝視了不少的時間。

    在他翻看相片的時候羅少恒就坐在他身旁，一邊看一邊告訴他照片里的場景是在哪里，是什么時候拍的。

    沈幕城靜靜地聽著，將相冊從頭看到尾，最后停在相冊最后面的那張照片上面。

    那是一張生日照，羅少恒頭上戴著生日帽，低頭淺笑。

    他的面前是點(diǎn)著蠟燭的蛋糕，燭光照在他的臉上，使他的五官帶著一股淺淺的柔光，他唇角的笑容異常溫柔，似乎許了什么美好的愿望一般。

    “這是我十九歲生日。”羅少恒在旁邊出聲說道，語氣帶著懷念，“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了十一年了呢，你還記得我當(dāng)時許了什么愿望嗎？”

    什么愿望？

    沈幕城認(rèn)真想了一會，搖搖頭：“不知道。”

    羅少恒聞言笑了一下：“是啊，你怎么可能還記得?！?/br>
    他的笑帶著點(diǎn)苦澀，沈幕城不想看到他這種笑容，想要安慰他，卻又無從開口，只能繼續(xù)沉默地聽著他說。

    “其實很好猜啊，戀愛中的人無非就是想跟對方永遠(yuǎn)在一起，我當(dāng)然也不例外啊?！绷_少恒失笑了聲，聲音慢慢變輕，“我曾經(jīng)以為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愿望，也曾經(jīng)以為這個愿望永遠(yuǎn)也不可能實現(xiàn)了?！?/br>
    ——羅少恒大學(xué)時期有個戀人，十年前車禍身亡。

    沈云的話在耳邊響起，沈幕城瞬間就明白了羅少恒這句“永遠(yuǎn)也不可能實現(xiàn)”是什么意思。

    如果真的如羅少恒所說的，當(dāng)年那個人真的是自己，那么在自己車禍“死亡”的時候，羅少恒又是如何挺過來的，他說只要跟自己在一起，去哪兒都不怕，是不是真的想過要……

    一想到這里，沈幕城心口一緊，猛地抬頭看向羅少恒，只見他深情落寞地看著自己手中的照片，眉眼里是濃重的，化不開的憂愁。

    似乎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身上就仿佛被一種深深的哀傷包圍著，如一潭沉寂多年的死水，與照片里的樣子完全不同。

    那天羅少恒在床上紅著眼睛拉著他的手的樣子又浮現(xiàn)出來，讓他心底涌現(xiàn)出無法忽視的心疼。

    看著神情低落的人，沈幕城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就聽到他說：“沈幕城，你腦子是不是受過傷？”

    “……”沈幕城臉色一黑，把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你能說點(diǎn)好的嗎？”

    注意到他的臉色，羅少恒摸了摸鼻子，輕咳一聲，“不然你怎么可能連我都不記得。”

    他這話帶著不輕易察覺的情緒，有些像是抱怨，又有些難過。

    明明還不確定那個人是不是自己，但是此刻看著他的樣子，沈幕城內(nèi)心竟然徒然生出一種愧疚感，一句對不起差點(diǎn)就脫口而出。

    他深深閉上眼，努力回想，卻依舊記不起和羅少恒的事情，感覺心里空空落落的，想要抓住點(diǎn)什么，卻一無所獲。

    ……依舊沒有印象。

    羅少恒伸手揉了揉他的緊鎖著的眉心，細(xì)細(xì)幫他把那道深深的折痕撫平：“記不起來是嗎？不用太勉強(qiáng)，其實當(dāng)年我剛認(rèn)識你的時候，你的情況比現(xiàn)在還糟糕，除了自己的名字，任何事情你都不記得?！?/br>
    沈幕城被他的話一驚，睜開眼看向他：“你說什么？”

    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失憶過。

    “你是不是還不相信？”羅少恒歪頭想了一下，突然伸手覆在沈幕城后腰的位置，在那里按了按，“你這里有塊雙指大的胎記對不對？”

    沈幕城：“……”

    他的手又移到前面，按在沈幕城左腰的位置：“這里有道十幾公分的疤對不對?！?/br>
    沈幕城：“……”

    “你是不是驚訝我怎么這么清楚？”對上沈幕城驚愕的眼神，羅少恒微微一笑，“因為我親過它?！?/br>
    沈幕城：“……”

    沈幕城一臉黑線，突然覺得之前的kiss miss簡直是小意思，這個人從在瑞士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一直在撩撥他。

    “知道第一次在瑞士見面的時候我為什么要看你的手嗎？”羅少恒拉起他的右手，推開他的袖口，用拇指輕輕摩挲他手腕處那塊燙傷，語氣輕柔地說，“因為我想看看它，想知道我是不是在做夢，想確定你們是不是同一個人。”

    沈幕城視線隨著他一起落在自己手背的疤上，羅少恒的話讓他再次想起在瑞士見面時的畫面。

    想起當(dāng)時羅少恒紅著眼眶問他還走不走的樣子，還有他看到自己手上的疤后滴落在自己手腕上的眼淚。

    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這會突然想起來，那一塊被他眼淚滴過的地方竟然有種發(fā)燙的感覺。

    羅少恒說的都沒錯，他的胎記和傷疤，羅少恒都一清二楚，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想不起來。

    “姓名可以一樣，長相相似的人也有，但是不可能連身上的記號都一模一樣，我有無數(shù)條證據(jù)可以證明當(dāng)年的人就是你，但是你沒有一條可以反駁我?！绷_少恒松開他的手，神情堅定地看著他說，“你是沈幕城，沈幕城是你?！?/br>
    沈幕城對上他固執(zhí)肯定的眼神，莫名覺得熟悉，卻也僅此而已，他默了半晌：“我沒有印象?！?/br>
    “你要是有印象，我也就不用那么糾結(jié)了?！绷_少恒笑道，“那樣子的話，在瑞士的時候我就會跟你攤牌，而不是等到現(xiàn)在，等你誤以為我把你當(dāng)做別人。”

    他的反應(yīng)也算是預(yù)料之中，畢竟當(dāng)初在一起兩年，沈幕城也沒有恢復(fù)記憶。

    聽到他的話，沈幕城想到今天看到資料時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挙，下意識以為羅少恒把自己當(dāng)作別人；等趕回來質(zhì)問的時候又像被打了一挙，因為羅少恒告訴他，那個人就是他。

    他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現(xiàn)在的心情，非常復(fù)雜，既有震驚，又有懷疑，又有高興。

    是的，即使對羅少恒所說的一無所知，但潛意識就為了羅少恒沒有別人感到高興，——大概真的是魔怔了吧，走火入魔了。沈幕心里想。

    他將相冊放到一邊，將錄像機(jī)打開，里面存儲了不少視頻，他隨手點(diǎn)開其中一個。

    視頻打開后，鏡頭首先出現(xiàn)的是一片白花花的畫面，伴著一個年輕的聲聲：“咦，怎么看不清楚？沈幕城，我的錄影機(jī)是不是壞了？”

    “等等，我?guī)湍憧纯?。”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

    沈幕城聽到這個聲音，手上一緊，雙眼緊緊地盯著視頻。

    “別，你手上全是面粉，我自己來……誒，又好了。”

    鏡頭突然晃動了一下，然后沈幕城看到了那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又或者說看到了“自己”出現(xiàn)在視頻里面。

    視頻里的沈幕城正在餐桌前包餃子，身上穿著淺黃色的格子圍裙，臉上還有些白色的面粉。

    他的動作有些笨拙，手指不熟練地捏著餃子兩邊的皮，捏完一個餃子后抬頭看到鏡頭正對著自己，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別拍了?！?/br>
    “你包你的，不用管我?！眲偛拍莻€年輕的聲音響起。

    “你這樣我會分心?！鄙蚰怀菗u頭說道，繼續(xù)拿起一塊餃子皮。

    “我要把你年輕時候的樣子拍下來，等你老了變丑了，我們可以一起看?！蹦贻p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又說，“放心吧，我不嫌棄你，我跟你一起變老變丑，我們以后都是老頭子?！?/br>
    沈幕城聞言笑了，年輕的臉上帶著毫無遮掩的寵溺，對著鏡頭伸出手：“你應(yīng)該一起來拍，這樣才有意義?！?/br>
    “好像也是，你等我一下。”

    屏幕又晃動了一下，鏡頭突然換成了別處，接著沒一會，鏡頭又轉(zhuǎn)換成了沈幕城，接著屏幕里擠進(jìn)了一個穿著灰色家居服的少年。

    少年便是羅少恒，那個時候他才十八歲。

    羅少恒一進(jìn)來就先對鏡頭揮了揮手，像是報幕一般錄下時間地點(diǎn)，沈幕城在他的催促下也跟著比了個手勢，兩個人的樣子說實話有些搞笑，但熱戀中的人誰又會在意這些。

    2003年，也就是沈幕城去a市發(fā)生事故的那一年。

    沈幕城記得當(dāng)時自己車禍昏迷，再一次醒來已經(jīng)是九年后，那么怎么可能會和羅少恒在一起，這時間線根本對不上。

    他試著回想當(dāng)年的場景，最后的記憶是車子撞翻的場景。

    他腰上的疤便是那時候造成的，除此之外身上還有多處擦傷和灼傷，更嚴(yán)重的是他體內(nèi)多處器官損傷，包括大腦出血，造成他在醫(yī)院一躺便是九年。

    沈幕城正想著，腦心一跳，一股鉆心的痛意突然毫無征兆地襲擊他，那股痛意侵襲他的神經(jīng)，差點(diǎn)讓他呻吟出聲。

    另一只手在羅少恒看不見的角度握緊，他暗暗咬牙忍過去，把注意力放回視頻上。

    “沈幕城，你包的餃子可真是丑啊，沒煮熟就會爛掉吧？”視頻里羅少恒驚訝地看著餐桌上那一盤奇形怪狀的餃子成品，有幾個餃子已經(jīng)開始從沒捏好的皮縫中流出了餡汁。

    羅少恒捏起其中一個：“你說你廚藝這么好，怎么包的餃子就這么丑呢？”

    “會嗎？”沈幕城停下手中的動作，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忙了一早上的成果，發(fā)現(xiàn)那些餃子還真是不太好看。

    他想了想說：“我的雙手不是用來包餃子的?！?/br>
    “那你想干什么？”羅少恒隨口問，也拿起餃子皮開始包。

    “保護(hù)你啊?！鄙蚰怀呛敛华q豫地說。

    “你吹呢吧？明明是我保護(hù)你，說到這個你還欠我一條命呢?！绷_少恒一邊包著餃子一邊碎碎念，“要不是那天晚上我把你救了，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br>
    “啊，好像也是?！鄙蚰怀锹犞樗槟钊滩蛔⌒α?，俯下身去親了親他的臉，笑問，“這樣能不能補(bǔ)償一點(diǎn)？”

    他的動作讓羅少恒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臉上被他親到的地方，抿嘴笑了出來：“勉強(qiáng)抵消一點(diǎn)吧，不太夠?！?/br>
    沈幕城聞言狀似思索了一下：“那就以身相許吧。”

    “好啊?！绷_少恒轉(zhuǎn)身仰頭索吻，沈幕城輕笑著低頭吻住他。

    錄像的沖擊遠(yuǎn)比照片來得大，沈幕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錄像里的畫面，目光緊鎖視頻里沈幕城的手，在對方的手上也看到了與自己手上同樣的疤痕。

    第25章

    錄像下方的時間顯示是在2004年，那是他出事的第二年，當(dāng)時他還在醫(yī)院昏迷不醒。

    但是視頻里的人不管長相，聲音甚至身上的傷疤都一模一樣，這又該如何解釋，除非……其中有一方說了謊！

    羅少恒這么迫切地讓他想起過去，基本可以確定他沒有隱瞞和作假，那么就剩下……

    “唔！”沈幕城突然悶哼了聲，腦心內(nèi)一股突如其來的巨痛讓他差點(diǎn)拿不住手上的錄影機(jī)，幸好急時抓住上面的帶子才沒有摔到地上。

    “怎么了？！”羅少恒見狀連忙扶住他，見他臉色極差，僅是瞬間額頭就冒出了汗水，心下一驚，蹲到他跟前，“沈幕城你還好嗎？！你別嚇我！”

    沈幕城雖然一直有頭疼的癥狀，但也沒有像今天這種情況來得嚴(yán)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