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余柏林和曾毓在上首坐下之后,宴會重新開始。 由余柏林起身敬酒,諸位回敬。從余柏林主導(dǎo)此次宴會上便可看出,雖然是同品階,但布政使地位上比按察使其實高一些。 當敬酒結(jié)束之后,鹿鳴宴才進入重頭戲。 舉子們要和上首長官敬酒,也會相互敬酒。 而且,他們還要在宴會上作詩,來展現(xiàn)自己的才華。 按照慣例,余柏林首先點了這一屆解元,吳懷作詩。 那吳懷在這些舉人中,年歲也不大,似乎還差一兩年到而立。所以也算得上青年才俊。 吳懷本治《詩經(jīng)》,他的卷子便是考官們交口稱贊,并被余柏林和曾毓所知曉的佳作之一。 所以對于吳懷的作詩,余柏林還是有些期待。 第95章 或許是鹿鳴宴詩內(nèi)容限制太死,也或許是這一屆舉子并不是很擅長詩詞,當解元以及幾位經(jīng)魁一一吟誦完自己所做詩詞詩,余柏林和曾毓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失望之色。 幾位經(jīng)魁吟詩之后,便是舉人們自薦吟詩。余柏林和曾毓聽了一陣子,仍舊沒有聽到能入耳的詩詞。 或許是他們兩人層次過高,也可能是他們所處環(huán)境的層次過高,這些舉人所做鹿鳴詩最多只是中規(guī)中矩,連半點出彩地方都沒有。 雖然歷代鹿鳴詩都很少有佳作傳世,但好歹都知道會有鹿鳴宴,都會提前準備,若連半點閃光點都無,也實在是太令人失望。 不僅是余柏林和曾毓感到失望,同席考官也有些面上無光。 在余柏林和曾毓問起之時,他們信誓旦旦,道這一屆有不少出色的考生應(yīng)試。 當然他們并未說謊,只是這些在鄉(xiāng)試時都表現(xiàn)不錯的人,在鹿鳴宴上就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光彩一樣,變得黯淡無光。 或許是余柏林和曾毓失望的神色太明顯,又或許是考官們失落的神色太刺眼,臺下舉子們臉色也十分不好看。 特別是最先點名的五經(jīng)魁,更是紅透了臉,既感到羞愧,又感到……受辱。 北疆向來被稱為貧瘠之地,無論是經(jīng)濟,土壤,還是文化。 從北疆出來的讀書人,多半會被人瞧不起。他們看著這里的讀書人,都會鄙視道,蠻荒之地,能出什么讀書人。 余柏林和曾毓乃是大魁天下之人,整個大暉朝最頂尖的讀書人,在他們兩面前,這群舉子難免露怯。 何況他們還是本地一把手,封疆大吏,即使兩人都表現(xiàn)得十分可親,但在眾人看來,那是不怒自威,旁的人掃一眼,就覺得腿軟了一半。 在這種情況下,眾人連出風(fēng)頭的心都沒有。 一般而言,舉子參加鹿鳴宴,都不會只準備一首詩。這些舉子也是一樣。他們也曾想過要大出風(fēng)頭,求得余柏林和曾毓的賞識,若是能被這兩人看中才華,收做弟子,甚至只是指點兩句,對他們今后科舉之路甚至仕途,都受益匪淺。 但他們在見到余柏林和曾毓后,都無一例外的選擇了最中規(guī)中矩的詩詞,完全拋棄了出風(fēng)頭的想法。 他們因為露怯,放棄了出風(fēng)頭,只求不出錯便好。 但看著上首諸位大人的神情,他們心中十分不好過。 這年頭的讀書人,都是有一股傲氣在心中。即使已經(jīng)露怯,但見著人明顯失望的樣子,還是忍不住想要爭一口氣。 特別是作為桂榜五經(jīng)魁之人。 他們是這一屆榜單的翹楚,理應(yīng)作為表率。 北疆因少有書院,讀書人多集中在縣學(xué)府學(xué),因此這些考生基本都認識。五經(jīng)魁也不但是同榜,還是府學(xué)同窗,這次鹿鳴宴也坐在一起。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下定決心,即使會有些失禮,會有可能得罪上官,他們也要重新要求再做一次鹿鳴詩,不能讓上官小瞧了他們北疆的人。 余柏林坐在上首,這些人的神色自然被他落在眼里。他微笑著對著曾毓點點頭,曾毓也露出欣慰之色。 還好這群學(xué)子還是有幾分書生意氣的,倒沒有讓人完全失望。 余柏林在那幾人站起請求重做鹿鳴詩之前,微笑道:“鹿鳴詩也就這些內(nèi)容,翻不出花樣,不聽也罷,不聽也罷。” 曾毓笑道:“雖這么說,好歹是個儀式,作為一省長官,長青也得做首詩鼓勵一下諸位學(xué)子?!?/br> 余柏林端起酒杯,斜眼道:“鐘靈兄不也是一省長官,就我做事,你躲懶?要作詩一起作。” “又比一比?”曾毓也端起酒杯笑道。 余柏林點頭:“比一比?!?/br> “成,”曾毓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那讓諸位大人評一評,誰輸了,就自罰三杯。” 余柏林也飲下酒后,道:“那鐘靈兄,你的罰酒就先預(yù)定了?!?/br> 諸位舉子和考官統(tǒng)統(tǒng)傻眼,不是考校諸位學(xué)子的詩才嗎?怎么兩位上官自己斗起來了?聽聞這兩位上官經(jīng)常斗詩斗畫各種文斗,今日看來,的確如傳言所說一般。 不過從這也能看出,兩位從京中所來上官,關(guān)系非常親密,傳言中兩人惺惺相惜,也是屬實的。 主考官劉儀最先反應(yīng)過來,拈須笑道:“既然兩位大人都要為諸位舉子作詩踐行,那下官就斗膽為大人評比一次了?!?/br> 其余官員也反應(yīng)過來,紛紛稱是。 鹿鳴宴所謂踐行,并不是說這些舉子馬上要出發(fā),而是為他們即將踏上會試的征程而祝福鼓勵,即為他們踏上更高層次的科舉之路踐行。 舉子們也正襟危坐,十分期待的看著余柏林和曾毓,想像兩位狀元到底會做出何等詩作,又到底誰更勝一籌。 雖然他們都拜讀過上首兩位詩集,但見他們當場作詩,親口吟誦,還是第一次。 “既然愚兄年長,那就愚兄先來吧?!痹沟馈?/br> 余柏林伸手道:“鐘靈兄請?!?/br> 曾毓閉眼沉思半刻,道:“諸位已得桂榜提名,不過在科舉之路上尚且只是一小步。接下來科舉會試殿試,才是科舉最重要的一環(huán)。本官送諸位舉人《勸學(xué)詩》一首,希望諸位不要因為得中桂榜,就懈怠讀書?!?/br>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 出門無車毋須恨,書中有馬多如簇。 娶妻無媒毋須恨,書中有女顏如玉。 男兒欲遂平生志,勤向窗前讀六經(jīng)?!?/br> 曾毓一首詩畢,眾人眼中都出現(xiàn)向往之色。 他這首詩并非有多么賣弄才華辭藻,只是以通俗易懂的詞句,告訴眾人,讀書考取功名的重要性。 幾乎每一個讀書人心中,都有一個出人頭地的夢想。按照儒家思想而言,所學(xué)知識,就是為了“修身”,“修身”之后,便能“齊家”?!靶奚睚R家”的目的,就在于“治國平天下”。 所謂“治國平天下”,也就是最大的出人頭地了。 曾毓這首詩把大家心中所想都簡單明了的點明出來,也難怪諸位讀書人會面露向往之色了。 余柏林待眾人回味一會兒之后,才笑道:“這倒是巧了,鐘靈兄和本官做的是同樣的詩?!?/br> “長青也是《勸學(xué)》?”曾毓笑道,“那真是巧了。長青請?!?/br> “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庇喟亓治⑿?,“與諸位共勉?!?/br> 余柏林吟詩之后,眾人先是一愣,然后露出恍然之色。 曾毓笑道:“好你個長青,又另辟蹊徑,倒顯得我之詩作,太過浮華了?!?/br> 余柏林笑著搖頭道:“鐘靈兄那不是浮華,是實在。這場比試,就算平局吧。” 曾毓微笑不語,算是同意了。 其實兩人詩作,若論雅致哲理,余柏林當更勝一籌;但若合乎此次場景,且對諸位舉子的激勵效果,曾毓則更勝一籌。若要說兩人平手,倒也說的過去。畢竟評比方向不同。 諸位考官一聽,也知道這兩人并非真的比試,不過是將剛才沉悶氣氛活躍一二而已,免得那些舉子一個個不像是赴鹿鳴宴,倒像是奔赴刑場似的。 劉儀等人紛紛毫不吝嗇夸贊之詞。這倒也不是真拍馬屁,兩人詩才放在那,的確是整個大暉頂尖的一份,不愧都是大魁天下之人。 劉儀看了一眼宴會場中,那些舉子忐忑神色少了許多,一些人臉上躍躍欲試,似乎兩位上官的佳作讓他們起了好勝之心。 哪怕比不過,好歹也想被兩人夸贊幾句。 曾毓見氣氛已經(jīng)炒起來,便道:“光是我兩作詩也太沒勁了些。剛你說鹿鳴詩沒意思,那你何不定個題目,讓諸位舉子做一些有意思的詩出來?” 余柏林沉思片刻,笑道:“以詩會友,在座的舉子皆是同榜,也算是友人了。多做些詩,也是雅事一樁,諸位意下如何?” 劉儀知道,余柏林和曾毓這是看出來場下舉子對自己之前所做鹿鳴詩不滿意,想要請愿重做,而給他們臺階下了。他忙道:“大人說得是,請大人出題?!?/br> 余柏林和曾毓表現(xiàn)的如此明顯,在座舉人又不是傻的,哪能看不出來,當即心懷感激道:“請大人出題!” 余柏林道:“既然要讓眾位舉子顯露一下真本事,那本官就出一個你們肯定都曾經(jīng)做過的、感觸最深的詩給眾人品鑒品鑒?!?/br> “內(nèi)容為,讀書。關(guān)于任何讀書的心得體會皆可?!?/br> 余柏林話音剛落,眾人心中皆嘩然。 當然,這種內(nèi)容的詩,的確是每一個讀書人多會做的。畢竟對于“讀書”這件事,既然是“讀書”人,那么他們的體會自然最深。情之所至,自然有所感悟,便寫成詩作了。 余柏林此次出題,選了幾乎所有人都做過的內(nèi)容,相當于就是讓他們拿出最好的一首詩出來,讓眾人評比評比了。 片刻之后,解元吳懷還在沉思,易經(jīng)魁郭祝先起身道:“學(xué)生先來?!?/br> “讀書不覺已春深,一寸光陰一寸金。 不是道人來引笑,周情孔思正追尋?!?/br> “好!”眾人紛紛叫好。 這首詩寫了郭祝用心讀書,連春天快過往都沒有察覺到,若不是路過之人的笑聲,他沉浸在讀書中,根本不會注意到周遭。其惜時如金、潛心求知之意,可見一斑。 曾毓笑著點評道:“此詩可見易經(jīng)魁讀書之刻苦。” 郭祝抬手躬身道:“學(xué)生慚愧。” 有郭祝開頭,其余人也紛紛起身吟詩,將自己所做最得意詩作,誦給上官點評。 不過郭祝珠玉在前,其余讀書人的詩作就稍遜一籌。幾位經(jīng)魁也是如此。 并不是文章做得好,詩就一定出眾,有這局面,也并不讓人例外。 郭祝臉上稍顯得意。有此佳作,這鹿鳴宴上彩頭,大概要他來摘得了。 幾位舉子作詩之后,見都不如郭祝,場面稍稍安靜了一會兒。直到一位,面容滄桑,位列第十七位的舉子周騰彬作詩之后,場面又稍稍熱鬧起來。 “粗繒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