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名單確定之后,許昌閣打頭,和余柏林一起做東,請翰林院同僚吃飯。 那被搶了名額的翰林也來了,照舊是笑容拂面,看上去似乎并不知道閑言閑語似的。 官做久了,大家的忍性都不錯。 現(xiàn)在京城達官貴人請客吃百香樓已經(jīng)是一種傳統(tǒng),這里有最好的環(huán)境、最好的服務(wù),以及時時刻刻推陳出新的美味佳肴。 還有當(dāng)朝六元及第狀元郎親筆書寫對聯(lián)一副。 百香樓一樓普通小富人家都能來嘗嘗鮮,樓上和后面雅間卻是十分難求,就算達官貴人,也得排位置。 據(jù)說有些人手上有貴人卡,貴人卡還有不同級別。白銀貴人卡只是打折,和預(yù)定雅間排隊優(yōu)先。黃金貴人卡不但有折扣,還有特制美酒菜肴相送,并且專門有幾個雅間平時不接待客人,專門為黃金貴人卡的人留著。 百香樓客流量十分大,京城達官貴人多,每日酒樓就算雅間都是座無虛席。百香樓當(dāng)初推出這么個措施,很是讓人納悶不解,覺得他們有銀子不賺。反正只要服務(wù)好酒菜香,該來的客人總是會來的。 但之后百香樓卻打敗幾個百年酒樓,躋身京城第一,京中達官貴人宴請重要賓客,首推百香樓。可見其生意人,從不做虧本的買賣了。 許昌閣家中勢力不大不小,錢財不缺,因此他手中是有一張白銀貴人卡的。 白銀貴人卡是消費一定額度贈送,黃金貴人卡則只看身份。許昌閣手中有一張白銀貴人卡,至少說明他很有錢。 同僚們看著他拿出白銀貴人卡,臉上不顯,心底還是有些羨慕的。 窮翰林窮翰林,翰林若沒有冰耗等補貼,其實收入并不高。再加上平日打點,京城消費又貴,若家中沒有些支撐,實在算不上富裕。 翰林清貴,清在衙門清,貴在前途貴。 當(dāng)翰林熬到一定資歷,無論外放、輪值,或是當(dāng)講官,瞬間就有錢了。那之前,就只能苦哈哈的等著。 所以許昌閣炫這么一手,還是有資格炫的。 余柏林臉上也顯出羨慕之色,和周圍人一起恭維許昌閣,并開玩笑道,這下給他省下不少銀子。 許昌閣笑道:“余修纂太妄自菲薄了,那對聯(lián)都是余修纂寫的,難道沒送余修纂貴人卡?那店家也太不厚道了?!?/br> 余柏林答道:“當(dāng)時我寫那對聯(lián)時,還沒出貴人卡呢。后來出了,我也不好意思因這么久遠的事,去問人家要吧。我想店家估計以為,我平時花銷早就應(yīng)該得了貴人卡了,就把我忘記了?!?/br> 大家都知道余柏林是在自嘲,也不再提起這件事。 早聽說百香樓的后臺是德王,大概店家并沒有把狀元看在眼里吧。一些人心中酸溜溜的想。 他們卻不知道,余柏林的確沒貴人卡,他只是吃飯喝酒都不給錢而已。 許昌閣炫了一手,大家又都很給面子的贊揚,他非常高興,點菜便點了許多貴的。 陳磊不由擔(dān)憂的看了余柏林一眼。 許昌閣這是在找茬。 他和余柏林共同請客,自然余柏林也要付一部分錢。他現(xiàn)在點這么多這么貴的菜,自己付錢倒是付得起,對余柏林而言,這花費就有些rou疼了。 這一桌子菜,計算下來,居然要花掉千兩銀子。 暉朝銀子的購買力還挺強,一千兩銀子,夠普通人家吃個十幾年了。 即使許昌閣的貴人卡能打折,余柏林也得付上幾百兩。若余柏林身上錢沒帶夠,自然非常尷尬;錢帶夠了,也讓余柏林rou疼無比。 而這這刁難在明面上并無多大錯。余柏林同意在百香樓共同宴請,許昌閣來帶來了打折卡,點菜時點最好的那是給同僚面子。而且余柏林就算身上沒帶夠錢也不會太丟臉,他借酒水喝多了出門更衣,就能讓小二幫忙跑腿,讓家人送錢來。 就算家中現(xiàn)銀真的不夠,還有同僚可以借。與余柏林交好的陳磊、李瀟,都不是缺錢的人。一人湊個一二百兩銀子,再加上余柏林身上本有的銀錢,也該夠了。 只是余柏林心中肯定難受不說,之后也是挺大負擔(dān)。 許昌閣就等著看余柏林臉上變色了。 不過余柏林絲毫不為所動,讓許昌閣十分遺憾,心想那余柏林究竟是城府夠深,還是真有錢? 陳磊開始還有些擔(dān)憂,后突然想到余柏林舅舅乃是皇商,與海外夷人打交道,且他聽余柏林曾經(jīng)說過,舅舅家就剩一獨苗,還是養(yǎng)在余柏林身邊,想來余柏林身邊銀子肯定不缺。 李瀟從一開始就沒擔(dān)心。他不比陳磊被余柏林的假象“懵逼”,而是知道余柏林和德王關(guān)系匪淺,比傳聞中更甚。這百香樓的后臺是德王,德王都能陪著余柏林擺攤賣字畫自己假裝護衛(wèi)了,在德王名下產(chǎn)業(yè)吃飯,余柏林還需要給錢嗎? 余柏林沒貴人卡,是因為完全不需要吧。 顯然,除了不知道這產(chǎn)業(yè)還有余柏林一部分之外,李瀟全部真相了。 百香樓飯菜為了刻意高大上,全是用精美的瓷碟分餐。比如一盆湯分給一人一小盅,那一盅就是一兩銀子。 余柏林一邊吃一邊想,這次又給自家?guī)矶嗌巽y子,心里十分高興。他最喜歡帶人來這里吃飯了。 余柏林這么好的涵養(yǎng),讓想要讓余柏林出丑的許昌閣像是一拳打到棉花上一樣,心里很是憋屈。 不過大家倒是吃得暢快。這么貴的宴席,可真好吃啊。 宴席散去之后,陳磊喝的有些飄,余柏林親自將陳磊扶上馬車,并準備送陳磊回家。陳磊上馬車之后,眼神立刻變得清明,他問道:“你可知為何許編纂會針對你?” “大概因為弟子是拼實力爭得名額,他卻是擠下別人名額,還被人得知,受了不少風(fēng)言風(fēng)語,心中不滿吧?!庇喟亓值?,“若沒有我半路殺出,我的名額當(dāng)是他的。這樣他又能輪值,又不得罪人。所以他倒是把我怨上了。不過怨上了就怨上了,明知我兩將是輪值同僚,還做這種事,這人不足為據(jù)。” “連你缺不缺錢都不知道,想用金錢為難你,的確不足為據(jù)?!标惱陂_玩笑道,“這次是否破費不少?你舅舅留給你的錢是否夠用?” 余柏林道:“舅舅恨不得把錢全給我了,哪有不夠用?我只是平時不大愛鋪張浪費,倒讓人還以為我是當(dāng)年那貧寒學(xué)子了?!?/br> 陳磊點點頭,安心不少。 其實陳磊和余柏林倒是誤會許昌閣了。許昌閣在輪值前故意去撩余柏林,的確蠢了些,但余柏林不缺錢這事,還真有許多人不知道。 馮努說是皇商,不如說是皇帝手下直屬的商人,為皇帝辦事,豐富皇帝內(nèi)閣,并未擺在明面上。陳磊那是因為也是鐵桿皇黨,且是余柏林師父,他才知道這事。 雖因獻糧之事,朝臣知道皇帝手下有商人效力,但具體是誰,朝中重臣可能知道,許昌閣家中的確是不知道的。 余柏林又不愛顯擺,極少出門擺闊,擺闊也是和友人一起,別人自然以為他家境一般了。 ……許昌閣這事被何清知道后,何清氣得砸了一個杯子。 何清之前攔余柏林,就是為了讓許昌閣輪值,為以后重用許昌閣打下基礎(chǔ)。 許昌閣作為翰林很是清貴,文章寫得也不錯,又和何成琥交好,何成琥說了許昌閣不少好話。 巴結(jié)何清的人很多,他當(dāng)然不會親自一一考察,都是層層推薦。何成琥是他兒子,雖然這個兒子自身沒多大本事,比不得他那叛逆的大哥,但感情上和何清是最近的。 當(dāng)?shù)倪€有一通病,自己好,大兒子好,就覺得小兒子一定也好,只是不愿意做罷了。所以何成琥被他教導(dǎo)長大,眼光肯定也是繼承自他。許家一直對何家鼎力支持,許昌閣能讓何成琥如此推崇,想來的確可堪大用。 雖然攔不住余柏林,何清還是花了大力氣,甚至被其余兩位閣老用似笑非笑的表情嘲諷了好幾日,終于將許昌閣也替換進名單。 何清還專門讓人給許昌閣帶話,讓許昌閣好好干,讓他借此機會交好余柏林,看能不能把余柏林拉到自己船上。 結(jié)果自己的話帶遲了一天,許昌閣提前就把余柏林得罪了。 還是用這么低的手段。 翰林清貴,翰林就算窮,也不會有人覺得這是翰林的污點。你用錢侮辱人,在文人看來那是你自己上不了臺階。 何清默默咽下一口血。許家是豪商,好不容易出了這么個讀書人,結(jié)果還是擺脫不了商人習(xí)性。 接到何清的帶話之后,許昌閣拍拍腦門,好像也悟過來,似乎自己做的不太對了。 雖然他憤恨余柏林搶了他的名額還讓他背了污名,但余柏林的老師也是內(nèi)閣學(xué)士啊,以后他入內(nèi)閣輪值,被他老師穿小鞋了怎么辦? 于是許昌閣自以為非常聰明的,托人給張岳帶去了名家字畫一副。 張岳:…… 何清:媽的智障! 張岳默然無語的收下了字畫。不收白不收。 許昌閣以為張岳這是表明不會跟他計較了,很高興的就把此事揭過了。 余柏林:…… 何清:媽的智障! 何清準備換人支持了,之前的心血就當(dāng)喂了狗了。 可見何清決斷力和判斷力,還是很有閣老水準的,只是之前被眼屎糊了眼睛。 而余柏林,他雖然并不會因為酒樓那件事就對許昌閣報復(fù)為難什么的,但他對許昌閣一系列行為真是很無語。 要是一個心胸狹隘的,肯定記恨上許昌閣了吧。這人也頗不會做人。 余柏林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許昌閣這種小蝦米他正眼都沒打算給人家,也懶得花心思對付。但許昌閣一系列行為,讓他在翰林院同僚心目中印象跌到了谷底。 之前搶別人名額倒算得上官場常態(tài),誰拳頭大誰說話,雖然不滿也沒什么好說的。在酒樓用金錢侮辱余柏林,就讓自詡清貴的翰林院文人們很是看不上眼。之后直接跳過余柏林,找上了余柏林老師,明晃晃的不給余柏林臉。 大家都覺得,這人實在是一丁點同僚情誼都沒有,不得深交。 諸位翰林還沒出翰林院的時候都是競爭對手,但一旦出了翰林院,昔日同僚很大程度上會成為助力。 許昌閣還未混出頭,就讓同僚紛紛疏遠。他以后為官之途可想而知。 這些翰林們,只要出翰林,就紛紛是大官重臣啊。 ……不過這些事都是很久遠之后的事了,許昌閣能不能混出頭都是個未知數(shù),不用想那么遠。 兩人休憩兩日之后,領(lǐng)了新的身份牌,開始進入內(nèi)閣就職了。 因為內(nèi)閣在宮中,一路上重重檢查十分嚴格。余柏林和許昌閣經(jīng)歷了好幾重關(guān)卡,終于到達內(nèi)閣中,準備拜見閣老。 門口小吏道:“首輔繁忙,兩位在門口稍等?!?/br> 余柏林和許昌閣自然稱是,乖乖的等著。他兩約莫等了半個時辰,小吏才出來叫兩人依次進去,聽首輔訓(xùn)話。 許昌閣先進去,只一小會兒就出來了,估計也就說了幾句話的時間。出來是許昌閣的神色不錯,可能被洪敏之勉勵了幾句,心情真激動著。 許昌閣對余柏林拱手道:“在下已經(jīng)領(lǐng)了職務(wù),先去一步了?!?/br> 余柏林拱手告別,看著許昌閣步子都在飄似的,心中嘆氣。 這內(nèi)閣真是翰林們的夢想啊,哪怕只是輪值當(dāng)個書吏。 許昌閣離開之后,余柏林便緊接著進入拜見。 洪敏之桌前堆了挺高一摞折子,他兩眼布有血絲,看清來有些疲憊。 余柏林道:“下官拜見首輔大人?!?/br> 洪敏之微微點了點頭,道:“坐吧。” 余柏林坐下時,見到搬椅子的小吏眼中沒掩飾好的驚訝,心想,難道之前首輔沒讓許昌閣坐下說話? 洪敏之抽出一篇文章,因桌案離余柏林不遠,余柏林一眼看去,發(fā)現(xiàn)那文章居然是自己殿試上所寫的第一篇策問。那字跡,應(yīng)該是其他人抄錄的。 殿試試卷都要存檔,難道洪首輔讓人重新抄寫了一份? 洪敏之的確讓人抄寫了一份,他從這篇文章獲得不少啟發(fā),又心知余柏林被皇帝陛下定下,自己不好特意召他見面,讓別人看著似乎自己在拉攏余柏林。今日趁著余柏林報道,洪敏之便把那文章拿出來,解決自己許久的疑問,也算考校一下余柏林,看余柏林是否真對新政如此了解。 余柏林自然是真的了解的。洪敏之和余柏林一問一答,很快一炷香的時間就過去了。小吏見著兩人可能還要再聊一會兒,很有眼力的給余柏林也沏了一杯茶潤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