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什么話?”姜樰喝了口湯,壓下胃里的不適。 “也沒什么,只是跟送鴆酒去的太監(jiān)說‘千萬得作好人,不然像我’。沒看出來,死到臨頭了,她還有心思開太監(jiān)的玩笑?!?/br> 賀氏放得開,這大概就是無所畏懼的狀態(tài)了吧,她倒是有些佩服。終于,她的敵人死了,現(xiàn)在,卻輪到她面前的魏恒。 她的丈夫。 也必須死了。 “吃了這么久,酒杯竟還是空的?!奔热凰龖脩玫?,只好魏恒來cao心,拿起酒杯倒了兩杯,“喏,你身體不適,今天只許飲一杯。朕先敬你,敬朕的好妻子為朕受了許多苦,幸苦你了——先干為敬?!?/br> 說完,一口酒便要往嘴里倒。 ☆、第72章 大結局 一杯毒酒,魏恒仰頭就要喝。姜樰下意識地便去攔,酒杯杯沿堪堪碰到嘴唇,被她止住了。 “陛下……” “怎么了?”他詫異地放下酒杯。 “臣妾突然……突然有個問題想要問陛下?!彼⒉话玻膩y如麻,“想問陛下,賀氏的尸身怎么辦?” 他大抵沒想到,姜樰這個時候還想著賀氏,嘆口氣:“葬入妃陵吧,不立碑——不想她了,不是說沒好生吃過晚膳了嗎,來,嘗嘗這塊豆腐,看樣子應該很好吃。” 他說著,舀了一勺給他,忽然手上一頓,想起一些往事,哭笑不得:“朕想起大婚第二日,在泰寧宮,你明知朕不喜歡,卻裝作不知,非要朕吃豆腐?!?/br> 呃……她回想起來,也是笑了:“那時候討厭陛下,故意的?!?/br> “故意耍朕哈哈……現(xiàn)在不討厭朕了吧?!?/br> “嗯,不討厭?!?/br> “喜歡都恨不夠?” “嗯……恨不夠?!?/br> 那時候,恨透了魏恒,如果有機會,她會毫不猶豫地下手殺他??墒乾F(xiàn)在,她卻一再為難,殺他好似在自己心窩捅上一刀,要她的命。 說完了話,魏恒第二次端起酒杯,放在鼻下輕嗅:“好酒!朕特意吩咐御膳房,準備的是南蠻進貢的清酒。你還別說,南蠻子釀酒自有一套,酒香濃郁久久不散,比陳年女兒紅還香??上憬裉焐碜硬皇娣瑹o福了。” 說完又欲飲了。 “陛下。”姜樰忍不住再一次打住他。 “又怎么了?” “這……”還能有什么借口?實在沒了,她笑笑,“臣妾陪陛下喝?!?/br> “來。”魏恒笑笑,看她把酒杯舉起,補了一句,“朕干了,你既然頭疼,抿一口吧,千萬不許貪杯。” 不等他說完,姜樰卻把杯中酒一飲而盡,辣人的酒從喉嚨劃過,落在胃里如火在燒,她捂住嘴,難受得想哭。 這一瞬間,苦楚涌上心頭。 “臣、臣妾只這一杯,隨后便不飲了?!?/br> 她被酒搶得流眼淚,抬起頭,淚水突然模糊了視線,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一仰頭,沒有懷疑,盡數(shù)喝下了杯中酒。 結束了,就這樣結束了。 他喝了毒酒。 “怎么哭了?嗆到了?”魏恒大笑起來,拍著她的背,笑話起她來,“叫你不要多喝,偏偏不聽。本想夸你一句好酒量,你卻沒堅持住?!?/br> 她聽了,更是淚如雨下。也許是毒性開始發(fā)作了,酒在胃里燒得好難受。抬她起頭,對上魏恒關切的眼睛,瞬時崩潰,一頭埋進他懷里,再也控制不了自己。 她對不起他。 “又怎么了!”魏恒抱著她,語氣很詫異,輕輕拍著她的背,“怎么說哭就哭,比弘兒還任性——嘶……這酒喝的時候倒是不烈,進了肚子反燒得人難受。” 她把頭抬起來,拿袖子胡亂摸了兩把眼淚,說:“弘兒這會兒該睡了吧?!?/br> “臭小子吃飽就睡,你還擔心他么?!?/br> 她還想看看孩子,可惜時不待人,恐怕是不能夠的了。她放棄了魏恒,放棄了孩子,是個狠心的妻子,更不是個合格的母親。 這會兒胃里越發(fā)難受,魏恒用手捂住胃部,緊皺著眉頭看她,見她莫名哭得傷心難過,眼睛里開始浮現(xiàn)出疑問。 “生同衾,死同xue……陛下會怪臣妾嗎?” 他沉默了。 “會怪臣妾嗎?” “……你在酒里下毒了。”他咬著牙,不是問話,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每一個細節(jié)平湊起來,可以得到一個結果——酒里有毒。 “是?!?/br> 她的眼淚根本止不住,她怕魏恒恨她,所謂的生同衾死同xue,只是她自私的想法罷了。他還沒有施展雄心抱負,才剛重掌大權,做了父親,他還有數(shù)不盡的好日子等著他過。而這一切的美好,被他一心保護的人毀了。 “臣妾和你一起死?!?/br> 他又是一陣沉默,抱著她的手松開了。 “呵?!彼盟茮]有生氣,也不知是不是氣笑了,“朕就算自己死,也不能讓你死,世上沒有比你更傻的人了?!?/br> “陛下不怪臣妾嗎?” “為何下毒?”他沒有回答,反而如是問她。 姜樰深深呼吸了兩口氣,才把話接下來:“父親已經(jīng)快要殺進皇城。這次沒有回頭箭,不是你死,就是我姜家滅。世間安得雙全法,我苦求一個兩全,到頭來還是必須放棄一個。上輩子錯了一次,這輩子就當作恕罪,也萬萬不能再錯。” “所以你只能放棄了朕?”魏恒冷冷地沖她笑,閉上眼,不等她回答,便是一聲長嘆,“怪你有什么用,酒已經(jīng)喝了?!?/br> 他不怪自己,她反而更難受了。 “對不起,魏恒,我別無選擇。我……”話未說完,她又一次泣不成聲。這一次,沒敢撲到他懷里,一個人抹著眼淚。 魏恒卻把她摟進懷中,用溫暖地手掌安撫,一如往常地溫柔。 “朕說你傻,你還真的是傻,都快哭成個淚人兒了。一會兒叫人看到,豈不說朕欺負你。快別哭了,眼睛哭腫了,就不漂亮了?!?/br> 這個時候他還有心思開玩笑,她這個下毒之人,反被他安慰,姜樰頓覺心如刀絞,眼淚橫流,像是要把這輩子的眼淚流光似的。 真的到了這樣的關頭,也不怪她嗎? “魏恒?!彼氖终?,輕輕順這她的背,讓她終于緩了哭泣。 “嗯?” “下輩子,還愿意和我做夫妻嗎?” “自然愿意?!?/br> 得到她的肯定,她破涕為笑,緊緊地抱著他:“做對平凡的小夫妻,有自己的房子,有幾畝地……沒有那么多紛紛擾擾,多好?!?/br> 他卻笑了,說:“現(xiàn)在就開始設想,不覺得太早嗎?” 飲下毒酒,不出一刻鐘,便能結果性命。他們都喝了,他卻說太早……對了,一刻鐘的時間,應該已經(jīng)過了吧。 為何她只是覺得胃燒得難受。 “朕不止一次說你傻,你還不明白嗎?” 這……看著他含笑的眼神,還有挑動的眉毛,她仿佛聽到轟隆一聲巨響,在她腦子里炸開了:“你……” 不對啊,不像是中毒要死的跡象。 “你把藥換了!” 她一時慌了,想起下午魏恒進來時,看到她正在看信。魏恒沒死,那父親……那父親到時候攻進來,什么都完了。 “沒換,原本就是這個藥?!?/br> 她徹底茫然了,推開魏恒,臉上的悲傷被肅然取代:“陛下什么意思?藥是家中給的,怎么可能?” 他笑得越發(fā)沒有遮掩了,若不是還要解釋,肯定已經(jīng)仰天大笑了:“藥的確是你兄長給的,不過朕和姜平做了個交易,這次算他給朕的回報。” “……”她怎么聽不懂。 “知道你聽不懂,把眼淚擦擦,都哭成了小花貓。”她為了妝點氣色抹在臉上的脂粉,已經(jīng)被淚水糊得慘不忍睹。 “……”她咬著唇,啞然。 魏恒扯起袖子給她擦臉,嘴里沒歇著:“其實收到軍情急報的那一晚,朕和太尉商議,最后的結論,并不是什么都不做。其實,朕下了圣旨給你父親。” “什么圣旨?” “你父親駐兵西北,最初的目的是要威震于朕,讓朕不敢再妄動姜家。而今危機解除,他卻不敢回來。你父親啊,缺一個臺階下?!?/br> “所以呢?”她抽泣著問。 “上輩子朕苦于大權旁落,疲于應付,不敢派兵出征齊北,錯過了大好時機。如今齊北正在內亂,你父親為主帥,征戰(zhàn)齊北,必能立下大功。到時候風風光光地回來,豈不皆大歡喜?!?/br> 她聽得立刻涌起一陣狂喜,急得抓住他的衣袖,追問:“真的?” “真的?!彼麑櫮绲匦?,刮刮她的鼻頭。 父親肯定能立大功,到時候回來京城,足以在朝堂立足,卻又早沒了□□的實力。這樣一來,能與魏恒和平相處,她便再也不必夾在中間,兩頭為難了。 盡管仗還沒打,但她已經(jīng)大大松了這口憋在胸中的氣,整個人頓覺輕松,好似卸下了千斤的擔子。 不過,還有一件事,尚沒有結。 “那兄長的信呢,又是怎么一回事?”她好在保留了一份理性,回過頭來問他,這□□又算什么。 “一點燒胃的藥粉而已,喝口湯就涼了。朕么……”他不懷好意地笑,挑挑濃眉,“朕也想知道,自己在你心里有著怎樣的地位。你呢,是不得不迎合朕,還是湊合著過,或者把朕當作孩子他父親而已……” 原來如此,兄長竟也跟著把她坑了。 看她笑話呢?! “你想看看我會選擇告訴你,還是聽從家中安排,給你下藥??晌摇业降走x了家族?!彼晕汉愕脑囂?,是失敗的。 她有些落寞,她這樣的選擇,還是讓他失望了。 “不。”他說,“朕沒有傻到讓你在家族和朕中間,非要選一個出來。這是強人所難,這樣的事,放到朕身上,朕也會不知如何抉擇?!?/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