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除了她在逐漸康復(fù),奇怪的是,賀子芝去了泰寧宮住,不知當(dāng)真受了太后的福澤還是別的原因,身體竟也開始好轉(zhuǎn)。 她每隔五天會去一趟泰寧宮,給太后請安,期間見過賀子芝數(shù)次。每見她一次,都覺得她精氣神比上一次見要好上許多。雖然仍舊疲軟嗜睡且十分怕冷,但病癥已經(jīng)不太明顯了。 不過太醫(yī)診治過后,仍然是那句話,賀昭儀身子尚未調(diào)理康復(fù),不適宜受孕生子。故而賀子芝仍留在泰寧宮,偶爾魏恒和她去向太后請安時,會露個面。 白芍今晨早早出去采花露了,每日魏恒的那碗花露茶是不會落下的。往往她這一出去,要等到太陽爬上山,姜樰睜眼準(zhǔn)備起床才會回來。 然而今天她卻回來得異常早,罐中只采了半灌露水,神情焦急地等在寢殿外頭,猶豫了一陣,實在等不下去,索性跑進殿中把姜樰搖醒。 姜樰正酣睡著,沒的被她搖醒,還以為自己做了個奇怪的夢,翻身繼續(xù)睡。 白芍急得不行,又是猛的一陣搖:“娘娘,快別睡了!將軍府來的密信,說是急件,奴婢一刻也不敢耽擱?!?/br> 聽到“急件”二字,姜樰猛一睜眼,殘留的瞌睡頓時煙消云散,一時彈坐起來從她手中拿過信。 展開一看,壞事。 姜樰不禁皺緊了眉頭。 信中說,姜家羽翼正被迅速裁剪,短短幾天,損失慘重。對方下手快且準(zhǔn),招招催命,不留反抗之機。至于具體何事便沒有提及,說了她也不懂朝中事。 而父親這封信,指在問她魏恒近日有何動靜,她又可曾知道什么與此事相關(guān)的消息。 后宮平靜得猶如一池春水,連淡淡漣漪也不曾激起。若不是父親這封信送來,她哪里知道前朝已經(jīng)掀起狂風(fēng)暴雨。 魏恒的動靜? 倒是前些日子偶有忙碌,但似乎從半個月前,他每日下朝就直接來崇光殿了。這還是她纏著魏恒,非要他多陪自己的,心道他朝政處理得越少,越有利于父親。 父親雖然沒有點名細(xì)則,但能讓父親也犯難的事,恐怕不是簡單的。下了朝就不怎么管事的魏恒,有什么能耐把父親逼到來找她。 可是,除了他還會有誰? ☆、第29章 有喜 姜樰收到這一封信,好不茫然,就跟父親一樣摸不著頭緒。信里父親也說了,他沒有把魏甫拉入陣營,機密無從泄露。 她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迅速回信一封,告知實情,至于如何應(yīng)對,她暫時沒有法子。 這樣的局勢,上一世不曾發(fā)生。魏恒縱然恨不得立刻除掉姜家,但上輩子時,在她入宮之后,魏恒幾乎韜光養(yǎng)晦了近六年之久。 她現(xiàn)在才進宮不到半年,魏恒連皇位都還沒有坐穩(wěn)才對。 姜樰百思不得其解,單從魏恒身上找不到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他還是和上輩子那樣明里暗里對賀子芝好,對自己則頻頻暗中加害,對父親也是恭敬有加。 唯一不同的,是在她的刻意算計下,他“寵”自己更甚。 就這樣一個被逼得不得不處處退步的,甚至連賀子芝晉位,賀家該有的加官進爵都不敢提起的魏恒,哪里來的能力針對父親。 她既然也摸不著頭緒,只得等父親那邊再來消息了。 從昨日收到信起,她這心里頭就不能安定下來,一個晚上睜眼瞎想,魏恒倒是在她旁邊睡得很香。 此刻她覺得頭疼欲裂,似乎昨夜翻來覆去的感了風(fēng)寒,眼下整個人都軟綿綿的,只得去請?zhí)t(yī)來瞧。 ———— 魏恒對于屬下的表現(xiàn)還算滿意,三日內(nèi)解決掉近半數(shù)暗樁。不出手則以,出手便要先去對方半條命,令對手毫無招架之力,無從反抗,才是最有效的辦法。 從探子處得來消息,姜威當(dāng)下正毫無頭緒,姜家勢力已經(jīng)暫時按耐不動,皆不敢暴露了自己。呵,他們倒是隱藏得好,卻又哪里知道,早在上一世,所有同姜家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都已經(jīng)被他查了個清楚。 而今,他只是除掉暗樁等等無關(guān)乎姜家根本的東西,并不打算真正鏟除對方。斷了姜威那奪位的心思,不傷國本,不傷她心。 足以。 慢慢來,只要姜威安分了,他暫時不準(zhǔn)備再動姜家。 事情固然是順利的,這半個月來他沒cao心多少,然而卻總覺得容易疲乏。頭暈?zāi)X脹倒是不至于,自己正值年輕,近來卻頻繁走神犯困。 自個兒的身子自個兒知道,他總覺得不太正常。批完了奏折,就命人去傳太醫(yī)。 魏恒吩咐罷了,便在昭軒殿里來回踱步,權(quán)當(dāng)給自己提神,不由想著他的皇后此刻在做什么想什么。 姜家遭遇重創(chuàng),姜威必然會送密信到崇光殿。縱然以皇后的心性,不會偏幫他和姜家任何一方,但她定然會夾在中間不好受吧。 昨夜她似乎沒有睡好,今早整個人懨懨的。 姜家出了這樣的事,她難免多想,眼下該哄哄才是。 于是命人把今年的歲貢清單拿來,先撿了兩件太后喜歡的送到泰寧宮,剩下的則都讓送去崇光殿供皇后挑選。 他這里送走了歲貢清單,那頭太醫(yī)匆匆趕來了,拎著藥箱跑得滿頭是汗。 號了脈,那太醫(yī)卻再三說他沒什么病,大約只是太勞累了,只開了一劑補氣的藥便罷了。魏恒對自個兒的身子卻是十分了解,回想上一世時,自己一直康健,并不曾出現(xiàn)過這樣的疲憊感,于是不能作罷。 他在龍椅坐下,凝眉細(xì)想,忽而問道:“朕是否被下了毒?” 皇帝懷疑自己被下毒了?!馮唐與太醫(yī)俱是一驚。 那太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忙不迭望聞問診又都來了一遍,卻仍是搖頭:“恕臣無能,臣并未看出陛下有中毒的跡象?!?/br> 魏恒皺眉深思。 他給賀子芝下的毒便是這種連太醫(yī)都輕易檢驗不出的,而今到了自己身上,不查個清楚,他萬萬不能放心。 姜家被逼急了下毒,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朕聽說,有的毒連銀針都驗不出來。” 太醫(yī)略有些為難,想了想,說:“若陛下今日一定要驗出個結(jié)果,臣倒是有個法子,只是對龍體有小小損傷,須得割破手指取血。而后,臣以銀針,火焰等試血?!?/br> 魏恒同意,任他取走幾滴血,隨后便看那太醫(yī)銀針、火焰皆試過了,又用不知用什么藥粉檢驗了幾遍。 馮唐在旁抹了把汗,看看皇帝眼神灼灼,也是揪緊了心。 “陛下!”在用到第三種藥粉的時候,那太醫(yī)突然嚇得跪了下去,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正如陛下猜想,確實有毒存在于陛下體內(nèi)!” 聽說驗出了毒,魏恒反倒放心了,默了一瞬,問:“是什么毒?” “恕臣醫(yī)術(shù)不精,只知是毒,卻不知是哪一種,有何毒性。不過,陛下方才說容易疲乏,精神上恍惚,臣猜想,這種毒的毒性極慢,最終會令陛下失、失去思考的能力,可能……可能會癡、癡傻?!?/br> 那太醫(yī)頓了頓,擦了把額頭上的汗,見魏恒在認(rèn)真聽,便顫抖著聲音繼續(xù)往下說:“既然毒性來的慢,想必是日積月累進入陛下體內(nèi)的。陛下可仔細(xì)回想,可有什么東西長期佩帶在身,或慣常熏何種香,抑或有何特別鐘愛之食物。想必,毒正是通過它們,逐漸進入陛下體內(nèi)的。” 有什么嘗嘗接觸的東西? 魏恒細(xì)細(xì)回想了一番。除了那塊符牌,倒是沒什么隨身佩帶之物。熏香他素來不愛,崇光殿那邊也不常點香。至于吃食,膳食層層檢驗,試菜的太監(jiān)沒有身體不適,中毒的卻只有他。 思來想去,想不起來哪里出了紕漏。若不找出下毒所在,他就等著瘋癲吧。 倒是馮唐替他想了好一會兒,忽然臉色一變,說:“陛下,臣倒是想到了什么……不知當(dāng)說不當(dāng)說。” 魏恒不耐:“有何不能說的,說!” “陛下,恕臣多嘴……您每一日都會在皇后娘娘那里喝一碗花露茶。臣想著,是不是有人知道了陛下的這個習(xí)慣,在白芍姑娘采的花露上做手腳?!?/br> 馮唐說得隱晦,并不敢直說皇后那邊有問題,卻說了到點子上。的確,魏恒每一日都會去飲一碗花露茶。 有什么人能在花露上動手腳?魏恒想,不禁心涼了半截。 姜樰防人之心甚重,她的所有飲食用具全部由青霜白芍負(fù)責(zé),其他丫鬟幾乎成了粗使丫鬟。近一個月前,她更是把所有宮女都換成了自己信得過的。 她把自己層層保護,有什么人能夠在她的花露上動手腳呢。再者,每日兩碗花露茶,她自己一碗,他喝一碗,那么為何她從未表現(xiàn)出他這樣的疲態(tài)? 雖有可能是白芍這丫頭受姜威指使下的毒,但那丫頭更多時候是聽命于姜樰的,如果姜樰本身不想害他,白芍?jǐn)嗖粫邮帜_。 魏恒越想越是覺得后背發(fā)涼,心中大驚。當(dāng)然,這一切都只是猜測,他寧可相信那花露茶本身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他去了崇光殿,這一路想了很多。然而他腦子里如同裹了一團亂麻,著實想不明白姜樰的心思。 他初以為對方還是上輩子那個用生命對他好的女子,可她一點點表露出的變化讓他不禁懷疑,她的心是否還如上輩子那般純善。 他可以讓她,可以忍她,因為欠了她,愛著她。但如果她下毒,為母家賣命,自己又該如何面對這樣一個截然相反的她。 事出必有因,究竟是什么讓她發(fā)生了如此轉(zhuǎn)變? 魏恒覺得自己仿佛被籠罩進了一團黑暗,心里堵得慌。他一面想著,一面走進了崇光殿,迎面走來剛問診的太醫(yī)給他請安。 “陛下大安?!?/br> “嗯?!彼D了頓,見那太醫(yī)不是想立刻退下的樣子,終于回神,問,“這么久了,皇后的傷可都好全了?” “回陛下,娘娘的傷已經(jīng)痊愈,還請陛下放心。臣適才正打算趕去昭軒殿,有大事稟報陛下呢?!?/br> “何事?” 那太醫(yī)見他發(fā)問,頓時滿面喜色,奪了頭功似的:“微臣恭喜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 魏恒聽罷先是一滯,而后似乎有些不相信,把眉頭微皺,遲疑一問:“千真萬確?” “千真萬確,快要足月了!時日尚早,若不是臣再三確認(rèn),還診不出來呢?!?/br> 魏恒確認(rèn)自己沒有聽錯,一時大喜過望,落下一個“賞”字便腳下生風(fēng),直往殿里去。他盼這孩子好久了,姜樰喜歡孩子,這會兒不知道有多開心。 就好像頭回做父親似的,孩子才剛懷上,他就給高興壞了。先前在愁什么,一時便都給忘了,只想著快些到她身邊去。 “阿樰?” 姜樰此時正與那兩個丫頭說事兒,三人計較著該如何保這下孩子,不想才剛起了個話頭,便聽到魏恒的聲音。 她眉間愁緒難化,把手放在小腹上,輕嘆一口氣。她一直想做母親,沒有孩子是她前世一生的遺憾,可是眼下姜家被削得厲害,她要保這孩子著實艱難。不得已,只得先止了話頭,抹去滿面愁容,迎了出去。 “陛下今日來的好早!” “不如說來得巧?!蔽汉銤M臉笑意,攬住她的腰身,抱起她在床沿坐下,手掌輕揉地覆上她的小腹,“朕想當(dāng)父親,當(dāng)然要來得殷勤些?!?/br> “陛下說什么呢,這還不足月,就想著當(dāng)父親?!?/br> 白芍和青霜見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著孩子的事,存有幾分假意的溫馨,便識趣地躲到一邊兒去了。 魏恒把臉一沉,佯裝微怒:“雖不足月,朕和阿樰的孩子自有神明保佑,朕就安心等著做父親。只不過,十月懷胎,要辛苦你了。” “臣妾喜歡孩子,不覺得辛苦?!苯獦葺p笑,把頭靠在他肩上,“臣妾只是怕……怕沒有那個福分。” 魏恒皺眉,也是覺得心中難安,后背發(fā)涼,抱著她的手緊了緊:“行宮之事嚇到你了?” 姜樰不做聲,只是抓緊了他的手。何止行宮里的事,她身邊分明危機四伏。 “有朕在,別怕?!?/br> 就是因為有他在,她才害怕呢。姜樰暗想。魏恒手段之老到,要拿掉她的孩子并非難事。深宮里的事,誰說得清楚,姜家前朝勢大,后宮勢弱,縱然有心幫也是無力使。 怪只怪姜家一開始就小看了魏恒,自己既然知道了,只能萬事小心。這個孩子是屬于她的,無關(guān)乎魏恒,她終于能做母親的喜悅他是理解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