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8

    許側(cè)妃和白若剛才大談孕婦經(jīng)的時候，坐在她對面的慕娘子心里不怎么是滋味。

    要知道，她二十六了，入府足有八年，別說生了，她連懷都沒懷過一次。

    在皇子府，生孩子不代表一切，寵愛才是王牌。只要有寵，不生孩子也可以抱別人的。但，對沒寵又沒孩子，且年華逝去，本身長相也不算太出眾的慕娘子來說，她已經(jīng)基本到了‘聽別人炫寵，讓自己妒嫉去吧’的境界了。

    聽許側(cè)妃和白若在那旁若無人的聊孕婦各種時期，各種反應(yīng)，孩子怎么可愛，怎么調(diào)皮，慕娘子表示：她真是嫉妒的想死想死的。

    不過，好在，嫉妒也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妒嫉，她還有同伴，跟她同年進(jìn)府，年齡相同，處境相當(dāng)，甚至比她還慘，有秦庶妃在頭頂高壓著，且同樣顆栗無收的連娘子。

    慕娘子把‘找同伙’的目光轉(zhuǎn)到，坐在白若另一側(cè)的——連萬春，連娘子身上。

    然后，驚訝的發(fā)現(xiàn)她正用一種很詭異的眼神，死死的盯著手握茶杯，往嘴邊遞送的白若。

    “嘶，這是雨前龍井啊，含煙真是懂我的心，知道我最愛喝這個！”白若用三指握著青花瓷的茶杯，揭開茶蓋，明黃色的茶湯香氣撲鼻，她舉起茶杯，湊到鼻端嗅了兩下，做出一個陶然的表情，贊道：“唉，這御用的供茶，果然不凡?！?/br>
    “還是jiejie疼你，這樣的好東西，都舍得給你?！痹S側(cè)妃見白若這般喜歡的樣子，便也跟著湊趣，轉(zhuǎn)臉面向宋氏，她笑著揚(yáng)聲道：“jiejie快看看白娘子那饞兒樣，臉都快湊到杯子里了！”

    “一點(diǎn)茶葉，哪用著這樣?！彼问狭帕肆叛燮ぷ?，無精打彩的應(yīng)了句，“含煙，我記得前兒母親來時，這龍井茶帶過來不少，白娘子既然這般喜歡，你去包上兩斤，等會兒讓她拿回去?！?/br>
    “是，夫人?！焙瑹熯B忙恭身應(yīng)是，轉(zhuǎn)頭又往茶水房去了。

    說真的，對物質(zhì)方面，宋氏真是一點(diǎn)也不小氣，哪怕她心里對白若沒什么好感，但寸兩寸金的御用供品雨前龍井，也真是說給就給。

    還一給就兩斤。

    宋氏真土豪不解釋。

    但，御用的供茶，為什么會由宋氏母親帶到皇子府這種問題……還是不要細(xì)究的好。

    佛說：難得糊涂嘛！

    “謝謝主母恩典?！彼问腺p了東西，白若當(dāng)然不能就干著接，她扶著腰站起身，隨手放下茶杯，很艱難的福下身，非常鄭重的對宋氏‘謝恩’。

    “恩，坐下吧?！憋@然，白若的鄭重態(tài)度，讓宋氏很滿意，她點(diǎn)了點(diǎn)，因?yàn)轳R嬤嬤的事兒而難看的臉色明顯有所緩合。

    “謝主母?！卑兹敉χ亲?，艱難的謝了恩，然后，在翠環(huán)的幫助下，坐回椅子里，接著轉(zhuǎn)頭跟許側(cè)妃聊天，似乎遺忘了剛才‘贊美’過的香茶。

    大廳中，高坐尊位的宋氏依然心不在焉，支著肘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著話兒，而許側(cè)妃和白若則聊的熱火朝天，偶爾還把話頭遞給宋氏，讓她參與其中，慕娘子則找準(zhǔn)機(jī)會湊個趣兒，接點(diǎn)話茬兒，捧個臭腳什么的，惹人一笑，到顯得齊樂融融！

    只有連娘子，四月暖春的好天氣，人都換上薄衣裳的時節(jié)，她不知怎地，臉色竟凍的煞白，連嘴唇的顏色都有些發(fā)淡，但說她冷吧，她額間還有一抹熱汗，正順著鬢角往下流。

    幾人說話的時候，她也不是不搭腔，輪到她湊趣兒的時候，一句話也能讓大伙哄堂大笑，可不知怎么著，旁人看著，就是覺得她的心神不在說話上頭。

    “萬春，你怎么了？許主子問你話呢？”

    這邊，連娘子正神態(tài)有些恍惚的盯著白若，看著她把手摸向茶杯——旁邊，拿起手帕抹了抹汗，心里突突的翻著個兒呢！那邊，慕娘子暗下一拐，正正的打中她的肋條。

    連娘子疼的一縮縮，還沒等回頭問怎么回事呢？許側(cè)妃清脆的聲音就傳過來了：

    “連娘子，你是身上不舒服？怎么沒精打采的？可是秦庶妃又出什么事了？”許側(cè)妃的聲音透著那么一股子唯恐天下不亂的感覺，滿滿都是想看熱鬧的氣息。

    誰不知道啊！連萬春就是秦庶妃的狗，這段時間秦庶妃‘心情不暢’時，連萬春被她折騰的那叫一個半死不活，許側(cè)妃這段時間可全靠‘秦庶妃花樣吊打自己人’的一百種方法來娛樂自己，今兒見連萬春臉色蒼白，萎靡不振的仿佛被狠狠‘蹂..躪’過似的，頓時，興致昂然的，特別想打聽??！

    “沒，沒什么，就是昨兒夜里沒睡好，才沒什么精神?！边B娘子愣了一下，馬上回神。

    “哦！”許側(cè)妃表情狐疑的打量了她兩眼，見她不愿意說，到也沒在細(xì)究，反而轉(zhuǎn)過頭跟慕娘子說著話去了。

    在諾大的大廳里，連娘子低垂著頭，用手揪著衣裙上的配飾，眼簾微閉，沒人能看清她的神色，她咬著唇，似乎在思考什么，最終仿佛下了決定般，她驟然抬起頭，望向白若……

    白若不知什么時候捧起茶杯，正雙目炯炯的看著她。

    “連jiejie，什么事?。俊卑兹粜Σ[瞇的問她，聲音甜軟的讓人感覺有幾分不適。

    “啊，白娘子，喝，喝茶吶！”連娘子被嚇的連頭發(fā)都豎起來了，她緊張的咽了下口水，強(qiáng)笑道：“雨前的龍井，御用供品，等閑人喝不著??！”

    其實(shí)，也怪不得連娘子反應(yīng)這么激烈，實(shí)在是，她被白若‘舉杯，不喝，放下，再舉，還不喝，再放下……’這來來回回的幾番動作，折磨的精神都有點(diǎn)不正常了！

    沒錯，白若‘舉杯不喝’的動作深深的折磨著連娘子，而她為什么會受折磨呢？相信大家猜也能猜出來，自然就是因?yàn)榘兹裟潜琛锛恿恕稀恕?/br>
    連娘子名萬春，翰林院六品小官之嫡女，昌德二十九年選秀時，被李妃指給五皇子柏君溯，初封便為娘子。

    彼時，被宋氏灌掉孩子秦氏剛剛被提為庶妃，正是母獸失子最瘋狂的時候。那時，柏君溯還未開宮建府，還住在宮中皇子聚集地——西五所。

    昌德帝共有十三子，前十個兒子年齡相差都不大，左不過六，七歲，連萬春和慕娘子被指給柏君溯的時候，西五所一共住了七個皇子，真是塞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

    理所當(dāng)然的，柏君溯這種不上不下，排名半當(dāng)腰，還不怎么受寵的皇子，分的院子當(dāng)然就沒多大。

    柏君溯是主子爺，肯定要住最好的地方，宋氏是小公主，地方不寬敞她絕對不干。于是，非常倒霉的，連萬春和慕娘子，就被分到了秦庶妃院里。

    跟剛剛失子的秦庶妃當(dāng)鄰居的日子——連萬春和慕娘子表示：

    那簡直就是地獄。

    震耳欲聾的咆哮讓她們耳鳴一宿一宿睡不著覺，大把大把掉頭發(fā)，膝蓋永遠(yuǎn)是青的，一不小心臉上身上就得帶上傷，連萬春表示：她現(xiàn)在躲東西都躲出經(jīng)驗(yàn)來，不管從哪個方向飛來的東西……誰都別想暗算著她。

    但，同樣的處境，同樣的遭遇，連萬春和慕娘子卻做出了完全不同的選擇。

    慕娘子是能躲就躲，能藏就藏，見面雙腿軟，跪下就磕頭。被秦庶妃搓磨了兩年，她從此成了五皇子府里的背景版，小透明。

    堅(jiān)定的貫徹了：只嫉妒，不冒頭，光羨慕，不出手。我就不上，我也不bb的基本原則。

    光靠撿漏兒活著。

    而連萬春，她則積極很多，借著是被李妃賜進(jìn)來的，見天的去請安，不管人家見不見，跪在宮門口就是三個響頭，謝心謝意，而且，對秦庶妃也是連奉誠帶討好，不管人家怎么對她，都是見天的笑臉迎人。

    絕對的：庶妃虐我千百遍，我待庶妃如初戀。

    就這么著，堅(jiān)持了約莫小一年，連萬春成功的巴上了李妃，并拾取了‘小隊(duì)長秦庶妃’一枚。

    原本連萬春覺得她這買賣做的不錯，畢竟，她和慕娘子同樣出身，同樣份位，連進(jìn)府時間都一樣，可如今，把她跟慕娘子一比，那真是天地之差。別的不說，就把她倆往眾人面前一擺，慕娘子那張臉，看起來活生生像是比她大一輪。

    擺了明被生活搓磨的??！

    對當(dāng)時依附上秦庶妃，上了李妃這條大船的決定，哪怕這么多年過去，連萬春也覺得當(dāng)初的自己是又機(jī)智又聰明，可現(xiàn)在，看著對面捧著茶杯——就是不喝，卻瞇眼笑的那么春光燦爛的白若，連娘子——她突然有點(diǎn)想哭。

    除了白娘子的肚子，她當(dāng)然是贊同的，可為了這個，鬧出這么大的動靜，連正院馬嬤嬤都牽連上了……這是不是有點(diǎn)不值??！

    在宋氏身邊這么多年的布置，一朝全葬送進(jìn)去了，做的這么急容易暴露自己不說……最重要的是——暴露出來的就是她啊。

    是她連萬春吶！

    雖然主意是她出的，但板是秦庶妃拍的啊，正院的人都是秦庶妃調(diào)動的，馬嬤嬤也是她找人推倒的，但萬一出事，頂缸的卻是她連萬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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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過份了！

    連萬春抿了抿嘴角，生生的把反出來的眼淚咽了下去。

    “白meimei，聊了這么長時間，口干了吧，喝點(diǎn)茶吧，你不是最愛這雨前龍井嗎？”她抬眼看著白若，閑聊般的說：“其實(shí)，我也愛這龍井，御用的東西，最是難得了！”

    不管以后怎么樣，先把這白娘子弄掉在說吧，要不然，秦庶妃也不能放過她。

    這一個月，每天往返西側(cè)院挨‘噴’的日子，她也是過夠了！

    “哦，原來連jiejie也愛喝龍井！”聽了連娘子的話，白若捧著茶杯，低頭看了看亮黃的茶湯，復(fù)又抬頭，滿面的似笑非笑。

    ☆、第5章 .0.9

    似笑非笑這個技術(shù)：其實(shí)是很難掌握的。

    而這個詞語，它的官方解釋是：像笑但又不是笑。

    這像又不像之間，是最難拿捏的。

    這笑吧，略微一過，嘴角扯的大點(diǎn)，就像是憨笑或傻笑，但要是收的太緊了，又變成了皮笑rou不笑，假笑或冷笑。

    雖然有時候，冷笑也非常有用，但畢竟，沒有似笑非笑那般‘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讓人莫名發(fā)寒的神韻。

    這個技術(shù)很難掌握，但若練好了，有時候也會有奇效。而不得不說的是，白若對這項(xiàng)技術(shù)的掌握，已經(jīng)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最起碼，連娘子被白若‘笑’的頭皮都發(fā)炸了。

    “呵呵，是啊，可說是呢，愛茶的人，誰不愛雨前的龍井啊！”連娘子扯著嘴角附合，看著白若微妙的笑容，她感覺心里有點(diǎn)發(fā)毛，“夫人這里的點(diǎn)心也不錯，尤其是這梅花糕，甜滑香膩，入口即化，細(xì)香無比，配茶水吃著最好，白meimei也嘗嘗。”

    連娘子動作略顯急燥的拿起茶幾上的糕點(diǎn)，急急送入口中，嚼了兩下后便大贊道，“梅香撲鼻，果然是好?！?/br>
    其實(shí)，也怪不得連娘子這般顯急躁，實(shí)在是，她從出生起，就沒干過這般壞人家性命的事兒。

    她是官家小姐啊，她爹官兒在小也不能否認(rèn)這點(diǎn)吶！而且，因?yàn)樗賰盒?，家里沒多少閑銀，她家就沒姨娘沒通房吶，她家庭特別和睦，親人特別友愛啊！

    在閨閣中，她根本就沒經(jīng)歷過什么宅斗，爭寵，陰謀詭計(jì)什么的啊。

    然后，十六歲選秀入府，七，八年間竟圍著秦庶妃轉(zhuǎn)圈兒了。而且，在宋氏的高壓之下，許側(cè)妃進(jìn)門之前，五皇子府在子嗣問題上顆粒無收，連個懷的都沒有，自然也沒什么實(shí)戰(zhàn)經(jīng)驗(yàn)。

    實(shí)話實(shí)說，沒有懷孕的，后宅女眷爭風(fēng)之時，就少了許多的腥風(fēng)血雨。五皇子府人又少，還有宋氏這么個大佛坐鎮(zhèn)，高壓在眾人頭上，連娘子自入府后，經(jīng)過的陣仗也就是——自己想想爽一爽，口里酸酸嘴嘴炮之類的。

    真下手害人什么的，連娘子對燈發(fā)誓：這是她的初體驗(yàn)吶！

    不錯，‘謀害白若，還能污陷宋氏’這主意確實(shí)是連娘子出的。但，你要明白，出主意和能做到，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連娘子當(dāng)初面對秦庶妃的逼問時，主意是出的挺順兒，但她真的沒想到，這‘主意’需要她自己來cao作啊！

    救命啊?。?！害人這種，她現(xiàn)在還沒有經(jīng)驗(yàn)吶！

    連娘子笑的特別勉強(qiáng)，不過好在，她平時也就這死樣子，最近又因?yàn)楸粋乇┰甑那厥拥醮?，大家只以為她心情抑郁難解，所以才一張死鬼臉，都沒怎么在意。

    五皇子府的后宅也是‘文斗’太久，大家習(xí)慣了嘴炮爭風(fēng)，都不往人家真正的冷酷宅斗，‘開鋒見血’上想了。

    只有白若，她是有備而來，那么多人提醒過她。她要是再在陰溝里翻船，那智商真得回爐重?zé)捔耍?/br>
    用一雙隱含著無井內(nèi)情’的水波大眼，她依然‘似笑非笑’的看著連萬春，聲音依然甜的發(fā)膩，“連jiejie既然這么喜歡龍井茶，主母剛兒給我那兩斤，分你一半吧！”

    她晃了晃手里的茶杯，明黃色的茶水蕩漾分開一抹水波，瞧著那么誘人，撲鼻的那么香，轉(zhuǎn)頭，她吩咐翠釵，“去，把那茶葉給你連主子分一半?！闭f的那叫一個大方，但，她就是不喝茶。

    “是，主子?！贝溻O辦事也利落，二話沒說，當(dāng)場就把茶葉分出一半，然后很真誠的走到連娘子身邊，“連主子，您拿好?！毙Φ囊豢诎籽溃?/br>
    “……謝謝?。　边B娘子伸手接過，欲哭無淚。

    她根本不是奔著茶水兒來的啊。好不好？

    “這茶確實(shí)不錯，我在家鄉(xiāng)的時候就愛喝茶，但可從沒嘗過這御用的供品，這般精致貴重的東西，也只有在府里才能嘗到，主母有能為，寬厚大方，御用的東西都兩斤兩斤的給咱們……”白若轉(zhuǎn)頭‘嘚嘚嘚嘚’連株炮似的說個不停，一邊拍宋氏馬屁，一邊還不忘了答對連娘子，忙的飛起！

    “一丁點(diǎn)東西，不算的什么?！彼问现е馔嵩谏鲜?，表情愜意，瞇著眼表示被拍的很爽。

    “你到是大方，剛到手的東西就撒出去一半?！痹S側(cè)妃的眼神在白若和連娘子之間徘徊，心里琢磨著這兩人啥時候搞到一塊兒去了！

    “……呵呵！”這是暗自羨慕的背景板，偶爾叫兩聲表示存在感的慕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