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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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良景的病可是好些了,今兒這一天都沒看見他。”柏君溯微靠在椅背上,密長的睫毛如扇面般垂下,掩住眼底的冷意。 跟著柏君溯來寧臺縣的,只有兩個小太監(jiān),一個是安洲別宮的粗使,就是栗九霄。另一個,則是太子的人,名為左良景。他跟著柏君溯,明面說是侍候,其實不過是監(jiān)視,為地就是讓這位五皇子老實呆在寧臺縣,別回安洲礙太子的事兒。 柏君溯這趟出來就是為了撈功勞,怎么可能讓個奴才打擾?一步邁進寧臺縣,他就在左良景的飲水里下了藥,直接就把人放到了,上吐下瀉了五六天,別說監(jiān)視了,左良景連起身都不做不到,只能躺在床上哼哼。 “左哥哥也不知是怎么了?水土不服到這個地步,今兒白縣令還特意請了個大夫,說左哥哥身體太虛弱,要臥床靜養(yǎng)慢慢恢復?!币驗槲寤首有愿瘛w貼善良’,栗九霄很直接地愁眉苦臉的說了實話。 一般來說,宮人生病了,莫說醫(yī)治,根本就該挪出去,不能在主子跟前露面,免得把病癥過給主子??晌寤首訉嵲谑恰畱z下惜弱’,又沒那么多講究,不止沒扔下病重地左良景,反而還為他請了大夫,仔細醫(yī)治,還體貼尋問,這讓栗九霄感動地無以復加,一點都沒為他‘左哥哥’遮掩的意思,直接就說了結(jié)果。 有五皇子那么善良的主子,無論左哥哥病成什么樣?都不會被放棄的,又不是在行宮里,怕被挪出去。說清楚了反而有利于左哥哥恢復身體呢。 左哥哥到底是個下人,白縣令雖然看重,但有些貴重的藥物補品還得五皇子開口才能用。 “左良景一直跟在太子身邊,怕是沒吃過什么苦頭,這一路車馬勞頓的,難怪他撐不住,就好好養(yǎng)著吧?!卑鼐轁M臉地理解,語氣輕柔,態(tài)度溫和,就是沒下什么正經(jīng)的保證,比如‘請醫(yī)用藥’之類的。 “奴才替左哥哥謝主子大恩?!崩蹙畔龈緵]發(fā)現(xiàn)他心中‘真善美’化身地主子光用嘴對付,一點實事沒許,只顧著替他‘左哥哥’感動的淚流滿面呢。 真是個蠢貨!柏君溯痛苦地別過頭,不忍在看栗九霄那副樣子,實在太傷眼! 桌案上燭臺爆芯‘啪’的一聲輕響,縣衙外院中,男人憤怒的吼聲隱隱傳進了屋里。 “這大晚上的,什么動靜兒?”栗九霄抬起頭,茫然的往窗外看去。 窗外,正院兒里一片寂靜,只有風吹動樹葉的‘唰唰’聲。 “我不過是借宿在此,很快就會離去,莫要去管人家內(nèi)宅之事。”柏君溯無甚興趣的晃了晃手指。 沒熱鬧可看,栗九霄只能縮著頭鋪床疊被,伺候著主子休息之后,就撅著嘴出去了。 吹熄燭火,放下軟帳,柏君溯閉上眼將雙手平搭在腹上,嘴里默念著‘太子去死,太子快點去死’以求安眠,腦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現(xiàn)出:回到安洲府后該如何與太子周旋,與百官爭功,回京后要怎樣在昌德帝面前露臉,又要不引起他的厭惡,以求封個爵位,先解決他此時的尷尬狀況,然后才能進入朝堂,圖謀以后…… 太多的問題涌入腦海,柏君溯只覺耳邊嗡嗡作響,頭痛欲裂地讓他幾乎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按,緊皺的眉頭,抽痛的額角,在柏君溯嘆著氣,準備起身從枕下拿出助眠藥物服用時,他腦海中忽然閃現(xiàn)出了一抹紅色的身影。 凌厲的氣勢,艷厲的臉孔,談笑間便治死敵人的風情……白日遇見的那位姑娘,怕是不會有失眠的痛苦吧!也是,如果痛快淋漓的作風,勁敵慘死的爽快,必然會令人心神舒暢,煩惱盡消。又怎么會像他這般,滿心厲氣的失眠呢? 寧臺縣區(qū)區(qū)一中等縣,竟然也有如此的美人!那等絕色,在父皇的后宮中都是少見,不知是哪家的女兒,養(yǎng)的如此讓人心動?柏君溯忍不住回想起初來那天,寧臺縣令給他介紹過的寧臺官員們。 那一身的氣勢,不像普通人家能養(yǎng)出來的,必是錦衣玉食堆砌而成,白縣令似乎是有兩個女兒,不知是不是其中的一個…… 依白縣令那尊榮,到不像是能生出如此出色女兒的樣子…… 柏君溯思緒萬千的細想了半晌,忽然啞然失笑。 真的是,他又不打算找那姑娘,甚至都沒打算在見她,又何必想這些有的沒的? 他確實對這個跟他無牽無掛,只匆匆見過一面,日后可能永生不會再見的姑娘,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好感,現(xiàn)在想到當時兩人對峙的場景,他還忍不住心潮澎湃。但是,他卻并不打算去尋找她,把她留在身邊,雖然這對他來說,是非常簡單的一件事。 可是,何必呢?那樣肆意張揚的姑娘,就該生活在能讓她任意妄為的地方,跟在他身邊,或者能富貴榮華,但不可必免的,也要對人卑弓驅(qū)膝。 對厭惡地人伏底做小的感覺,這二十幾年來他已經(jīng)嘗夠了,那滋味實在難熬,幾乎能將正常人逼瘋。即如何,他又何必讓唯一有好感的姑娘去嘗試那樣的生活呢! 按柏君溯平常地行事做風,遇到如白若這般讓他羨慕的存在,不說明面上打壓,也要暗地破壞一下以求心理平衡??沙龊跻饬系?,此時他心中卻沒有一丁點妒恨的感覺,反而由衷地覺得欣喜。 真是的,這根本就不是他的風格嘛!肯定是寧臺縣水土有問題,所以把他也帶歪了!柏君溯懶懶的翻了個身,回想著白日的相遇,迷迷糊糊地陷入了夢中。 夢里,穿著紅衣的美貌少女靜靜的對著笑,眼波如春水般溫柔,她蓮步款款地緩緩向他走來,伸出纖長的十指,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龐,滿面柔情的靠近他——然后,狠狠的把他推進了深淵里…… 下落時,他好像恍惚看見,站在高臺上地美貌少女的面容,從溫柔似水到艷厲迫人。 第二天早晨,被栗九霄輕聲喚醒時,柏君溯仿佛還能感覺到極速墜落時的心跳仿佛停止的感覺。 直到早膳端上來,柏君溯才恢復正常,伸手摸了下臉頰,似乎還能察覺到那柔軟的觸感……輕輕嘆了口氣,他很快就要返回安洲府了,這個夢,大概就是他跟那位不知名姑娘最后的接觸了。 這么想,被太子支到寧臺縣也沒什么不好,如果沒來寧臺縣,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原來他也是個普通的男子,會心儀素不相識的美貌女子,甚至,在晚上做x夢。(你竟然管這種恐懼的夢叫x夢?) 可惜,還未相識就要相別了,柏君溯遺憾地嘆氣,起身想跟那位寧臺縣令告辭一下,然后出門準備返回安洲府事宜…… 他那時根本未曾想過,不過出去一天,回來之后,一切就截然不同了! 柏君溯:……?。∪松媸翘幪幎汲錆M了意外——驚喜! ☆、第十一章 一夜好眠,夜晚轉(zhuǎn)眼而過,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白若還未起身的時候,老宅那邊就急不可待的派來了馬車,白大伯甚至還讓他的兒子,白家長房的承重子,白若那個窩在書院,等閑都不露面的大堂哥親自來接她。 要知道,大堂哥在大伯母過四十大壽的時候都沒回來啊,現(xiàn)如今卻來接白若……這是多大的面兒??! 白若簡直‘受寵若驚’??! ##### 如今的二房府中,百再松夫妻昨天去了老宅,一去不回,被困在里頭。而白若的兩個成年哥哥都在安洲府青山學院里求學,距離也都是很遠。所以,府里只有小小年紀白芊和根本不懂事的幼弟在,見此情況,白若干脆將這兩人一同帶到了老宅,她自己跟著大堂哥去縣衙,白芊姐弟倆則被她哄著留在大伯母那兒玩耍吃果子了。 白若隨著大堂哥進了縣衙,沒見著白大伯呢,迎面先走來三個美人兒,俱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青蔥嫩柳,雖沒一個比得上白若天人之資,但也是環(huán)肥燕瘦,各俱特色。 見到她們,白若一點都不覺得吃驚,進獻美人嘛,沒單進一個的!還單進侄女,吃像未免難看,白大伯就是想抱大腿,也不會抱的這么開放,眼前這三人,想必是這小小的縣衙里權(quán)衡利弊的結(jié)果。 打頭一個,裊裊婷婷飄過來,瞧著像有不足之癥的,白若認識,是典史家的小閨女,落到最后那個團兒臉,天生嘴角帶笑的,像是芊兒認識的,家里開銀樓的楊家孫女。 至于那個年紀最小,尖臉兒大眼睛,氣質(zhì)最沉穩(wěn)的,就是燒成灰白若也認識,縣丞家的長女韋蔓兒,前世被柏君溯轉(zhuǎn)送給太子,后來還生了太子唯一兒子,封了庶妃。卻因太子妃嫉恨,被設(shè)計染上天花,但卻不自知,四處亂逛,把天花過到五皇府,害死了白若女兒的。就是如今這個瞧起來只有十二,三歲的小丫頭。 今兒天氣真不錯,出門就碰見仇人了!白若用水波般的眸子斜睨了韋蔓兒一眼,風情萬種,鋒芒畢露,只把三個想上前打聲招呼的美人兒駭?shù)你对谠?,不敢動了?/br> “堂哥,你傻著干什么?走?。 背饬舜筇酶缫痪?,白若頭都沒回,踩著蓮花步就往二堂去了。 大堂哥摸不著頭腦的跟三個美人兒對視了兩眼,不知是該招呼這三人,還是去追堂妹——按理應該是一起帶走,去見他爹的。 呆頭呆腦的站在半晌,大堂哥眼見堂妹一股風似兒吹進二堂,轉(zhuǎn)眼就刮沒影兒了,連忙一跺腳,撒腿就攆上去。 “白家大姐兒這是怎么了?怪嚇人的。”團子臉笑模樣的女孩兒驚訝道。 她家里是做銀樓的商人,平素不怎么講究,所以偶爾會跟白家女眷接觸,她是認識白若的,脾氣是大點,但也沒傲到對面不相識的程度啊。 “誰知道了?仗著自己長的漂亮唄!”打頭的病弱美人兒本來正打算笑著打招呼呢,結(jié)果迎面……人家連釘子都沒給她碰就走了,心里頗不是滋味,語氣就有些酸了。 “呸,就憑她家里那個娘,美成天仙也沒用?!迸藢Ρ茸约哼€美的人基本都不會有什么好感,團子臉也不例外,不過在縣衙里,她不敢大聲嚷嚷,只能暗暗啐罵。 “別說了,人既然都到齊了,就該去拜見白縣令了,咱們走吧!”氣質(zhì)沉穩(wěn)的韋蔓兒瞇了瞇一雙大眼,嘴角含笑的勸解著,但心底卻頗為不屑。 從進縣衙開始,她們四個就是對手,是敵人了!結(jié)伙拉幫有什么用,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把五皇子伺候好了,讓五皇子滿意她們把人帶回京去,那才是真正的開始呢! 如今連一只腳都沒擠進京呢,干什么都沒用,人家白家大姐兒就是看明白這個,才根本不答理她們的。 韋蔓兒看著白若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轉(zhuǎn)了半天的眼珠子,才跟著尷尬訕笑的另外兩人離去。 ###### 寧臺縣只是安洲府治下一個中等縣,安洲府本身就是出名的百年貧困洲,鬧點災就要朝廷拔款救助的那種,它治下的縣城,且只是個中等縣的寧臺百姓們,自然也富不到哪兒去。 民不富,官兒想要好聲望,自然就不能富……到明面上,所以,自從九年前,白大伯當上寧臺縣令之后,寧臺縣的縣衙就一直沒有修整過,看起來略有落魄之感。 從儀門進入,繞過掛‘明鏡高懸’匾額的大堂,路過錢糧庫和武備庫,就到了宅門,大堂和二堂就由這道宅門隔開,有門子日夜替換看守,開了宅門就是二堂,白大伯平時就在此辦公,審些不糾結(jié)人命大案的民事究紛之類的小事兒,這里,也算是后院的一部分。 過了二堂,就是內(nèi)宅,因為寧臺縣很窮,所以內(nèi)宅的布局比較小,滿打滿算也就七,八間屋子,一般縣官的女眷都住這兒,不過白大伯家有錢,或者說白再松進獻的多,所以,白家在縣衙隔還有一座五進的宅子。平時,大伯娘帶著白家老爺子老太太住大宅子,只每日過來管理一下。 如今,五皇子柏君溯住進了內(nèi)宅,大伯娘這種女眷更是不好頻繁來見,干脆,就把所有的事兒交給管事,溜著管事的腿兒來回稟告,她搖控指揮。 打發(fā)了大堂哥,白若自己孤身進了二堂的時候,白大伯正咧捂腮坐在上首椅子上,右邊眼角一片烏青。 “嚯,大伯,您這造型……呵呵,我爹手勁兒不小?!卑兹裟门磷右晃孀?,毫不客氣的嘲笑。 “瞎說什么呢!”白大伯臉色一沉,捂腮的手卻沒止住,往眼角處摸去。 “嘖嘖,我娘這指甲也夠利的?!卑兹粜Φ那耙趾蠛?,指著白大伯腮邊三道兒爪子印,道道深可見骨,就差沒撓露牙了。 “大伯,你這臉千萬別沾水啊,沾水肯定留疤!”白若忍不住噴笑著嘲諷道。 ☆、第十二章 白大伯面沉似水,看著眼前半點不掩飾興災樂禍本質(zhì)的大侄女,頭一次在心里對自己的選擇抱有了疑惑。 “瀲滟啊,我是你大伯,是你的長輩,你對我如此的態(tài)度……”這對嗎?說的過去嗎?你爹你娘就是這么教你的嗎?女戒女訓,手板竹條兒竟然沒有走起嗎? “大伯,您都不惜和我爹的兄弟情份,寧可扣下我爹娘,也要拿我攀高枝兒了,我這態(tài)度,有什么不對嗎!”白若似笑非笑的瞄著白大伯的臉,那神色簡直無法用形容:“再說了,我爹娘都對您上手掛臉了,我是孝順好女兒,可得跟爹娘保持一致?!?/br> 白大伯被噎的心肝脾肺腎無處不疼,臉皮抽搐的那三道爪印兒無比猙獰,“你走,你快走!”他有氣無力的捂著眼睛哀哀直叫。 這要不是親侄女,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關(guān)系,打死他都不會抬舉老二家這個。 老二家的一門都沒有好人,下手太黑了!要不是昨晚老爺子老太太拼命攔著,老二兩口子就把他活撕啦!白大伯捂著烏青的眼睛和血rou模糊的臉,淚流滿面。 “那成,我走了,大伯記得給我送水送衣裳??!”如此殘敗之兵,勝了也沒意思,白若無趣的揮揮手,轉(zhuǎn)身隨口吩咐。 “等等,等等?!卑状蟛娭杜畠删湓挍]說完就要走,連忙趕步上去追問道:“瀲滟,你看見璧玉了嗎?昨兒你們不是一起出去買衣裳了嗎?” 昨兒全家都被老二兩口子的爆發(fā)給打懵了啊,今早上才反應過來,他家黃花大閨女(真噠)竟然一宿沒回家!?。。?/br> 夜不歸宿,后果很嚴重啊?。?!白大伯捂著腮幫子從四更找到天亮,未果。后來是白老太太怕走露消息,才暫時停下來。 但閨女無故失蹤不能不找??!還有后宅里那三美人,和美人的爹,還有侄女……所有的事都攢一塊兒了,白大伯覺得一個腦袋四個那么大,撐的都快炸了! “你閨女,我哪兒知道???昨天下午就自己走了,在沒回來過?!卑兹粝乖捳f的面不改色,心不跳:“不過,昨天她臉色一直泛紅,行動還慌慌張張的,我挑衣裳的時候,她一直往外張望,說不定有什么事呢,大伯好好找找吧!” 尤其是那井底下!白若嗤然一笑,轉(zhuǎn)身離開。 #### 寧臺縣衙白若沒來過幾次,但基本布局還是知道的,畢竟地方太小,總共就兩個院子合起來七,八間屋子,出了二堂,白若也沒用人帶路,直接奔著正院就去了。 不用問,以柏君溯皇子的身份,肯定是要住正院的。 仗著身份便利,白若吩咐守門的丫環(huán)開了栓子,站在門口往里望,院里四間小屋門窗大開,柏君溯似乎不在,只有正門那兒,守著個模樣有點呆的藍衣小太監(jiān)。 傻呼呼的坐在門檻兒上望著天發(fā)愣! “喲,栗子,閑著呢!”白若熟稔的打了個招呼,施施然走進屋里,隨手‘啪’的一聲把門關(guān)上了。 ?。坷蹙畔鲢额^愣腦的看著白若跟回家似的走進屋,反應不過來的摸了摸后腦勺。然后,一下就蹦起來了,滿臉猙獰的‘啪啪’拍門。 開門啊!開門啊!開門開門開門?。∧銊e在里面不出聲,我看見你進去啦??!你,你,你……你誰啊?! ##### 栗九霄痛哭流涕的在外頭拍了半個時辰的門,雙手通紅急的就差跳窗戶的時候,白大伯終于捂著臉出現(xiàn)了,好說歹說,連拉帶扯的,栗九霄被白大伯帶著幾個下人,幾乎是給‘抬’走了。 雖說是獻上四個美人,但好歹是自己侄女,五皇子又是住自己地盤上,這點便利,白大伯還是要給的。 于是,白若順利的留在了柏君溯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