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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憐卿為奴在線閱讀 - 第19節(jié)

第19節(jié)

    上完課就是故事會時間,這個時段由長生和趙大玲輪流擔(dān)任。長生講的是這個時空里的傳奇故事、風(fēng)土人情,被他清越優(yōu)雅的聲音娓娓道來,讓趙大玲總覺得聽不夠,同時也讓她對這個時空多了很多了解,不再會鬧連朝代的搞不清楚的笑話。

    從長生的描述中,趙大玲對如今的統(tǒng)治者也知道了一兩分。當(dāng)今圣上是大周朝第八代帝王,如今已年過半百,圣上有五位皇子,先皇后江氏育有兩位皇子,分別是前太子蕭弼和三皇子晉王蕭翊。先皇后過世后,圣上冊立貴妃慕容氏為繼后。前太子蕭弼自幼年起就身體不好,一年前薨了,如今的太子是慕容皇后親生兒子二皇子蕭衍。

    趙大玲講的是前世看的武俠小說,金庸、古龍、溫瑞安,大師們的江湖精彩紛呈,讓人目不暇接。一會兒是刀光劍影、風(fēng)起云涌的江湖恩怨,一會兒是肝膽相照、義薄云天的俠骨柔情。別說大柱子,連長生都被吸引住了,神色專注地看著口若懸河、神采飛揚(yáng)的趙大玲。

    大柱子聽得瞪圓了眼睛,忍不住問:“姐,你怎么知道這么多的故事?”

    趙大玲一時語塞,含糊著轉(zhuǎn)移大柱子的注意力,“想不想知道華山論劍最后誰得了第一名,奪得了《九陰真經(jīng)》?”

    大柱子果真拋開了故事來源的問題,急切地問“是誰?我猜一定是東邪黃藥師對不對?”

    長生深深地看了趙大玲一眼,從第一次見面,這個女孩就說項(xiàng)羽自刎烏江,她知道那么多的瑰麗詩句和令人拍案叫絕的對聯(lián),如今從她的嘴里又講出這么新奇有趣跌宕起伏的武俠故事。他知道她有秘密,卻不想刺探,只一心想為她守候。

    這一天講完了《射雕英雄傳》的故事,竟發(fā)現(xiàn)柴房外一圈的小腦袋,原來是鐵蛋、二牛他們幾個府里的孩子被故事吸引過來,偷偷地躲在外頭聽。外面天氣冷,趙大玲索性就讓他們以后進(jìn)屋,先跟著大柱子一起上課,再一起聽故事。后來胖虎也來了,因?yàn)樗庾婺笍埵系氖聝?,大家都不愿意跟他玩,趙大玲對小孩子沒有什么成見,便問大柱子,“你愿意胖虎跟你一起上課聽故事嗎?”

    大柱子點(diǎn)點(diǎn)頭,“jiejie的故事里,大俠們都是心胸開闊不記仇的,我跟胖虎是打過一架,但是不打不相識,以后還可以在一起玩?!?/br>
    趙大玲聞言欣慰地胡嚕胡嚕大柱子的腦袋,“好柱子,這么想就對了?!?/br>
    于是這個小小的柴房成了府里仆役孩子的課堂,破舊逼仄的柴房有了朗朗書聲和歡笑聲,長生的臉上也多了一絲笑容。

    年后蓮湘的嫂子田氏送來了花間堂的新年第一筆收益,竟然有三十兩銀子這么多,田氏喜氣洋洋地向梅姨娘和三小姐匯報花間堂的經(jīng)營和收益,“來買香皂的人都踢破門檻子了,總是賣斷貨。我那當(dāng)家的不得不讓手工師傅連夜趕制香皂,兩位師傅這些日子都沒怎么回家,一直在趕工。我那當(dāng)家的讓我來討梅姨娘和三小姐的主意,想多招兩個制作胭脂水粉的師傅,再招兩個伙計,店里客人多,已經(jīng)是忙不過來了?!?/br>
    梅姨娘和三小姐聽了也是驚喜,沒想到生意竟然這么好,便吩咐田氏回去招人。之前趙大玲設(shè)計的瓷罐子樣品也出來了,是趙大玲讓長生畫了圖,交給田氏出去找瓷器作坊燒制的。那個瓷罐子只有一個小號茶盅那么大,形狀是一朵盛開的玫瑰花,靈巧可愛,細(xì)膩的白瓷上還燒制出一抹淡粉,十分精致,連三小姐看了都喜歡。三小姐對這個玫瑰花形的罐子很滿意,吩咐田氏可以去找瓷器作坊定制一批。趙大玲又把玫瑰香脂膏的配方給了三小姐,等罐子有了,就可以在店里推出新品。胭脂水粉鋪?zhàn)拥纳鈩倓傋呱险?,利潤卻是可觀,趙大玲從三小姐手里接過合同里定好的三兩銀子。那個沉甸甸的小銀錠,讓她生出無限的希望,好像能看到美好的未來在向自己招手。

    隆冬已過,冰河開封,誰料一場倒春寒讓老夫人受了寒,人上歲數(shù)了經(jīng)不得寒氣,竟然一病不起。府里請了好多的郎中,連宮里的御醫(yī)也來了兩位,那許多的藥吃下去,竟然不見好轉(zhuǎn)。御史老爺急得牙疼上火,夫人也跟著著急,便想到請?zhí)逵^的觀主丹邱子來府中做一個道場。

    太清觀是坤道,坐落在京城郊外,香火旺盛,京城中的權(quán)貴家眷都去那里祭拜,一年中光是香油錢就能收幾千兩銀子。大周道教盛行,最負(fù)盛名的是玉陽真人。玉陽真人是大周朝第一修道之人,道行高深,已參透*,在傳聞中是羽化登仙,位列仙班的人物。不過玉陽真人修身悟道,隱居深山,早已不問世事,尋常人等很難見到她真身。丹邱子正是是玉陽真人的首徒,今年四十多歲,在京城中也頗有威望。府里的仆役聽說了這個消息都奔走相告,能遠(yuǎn)遠(yuǎn)看一眼圣人,也能得圣光普照。

    趙大玲對這個不感興趣,她對道教并不了解,也不知道什么真人、觀主都是做什么的。中午從枕月閣回來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一個中年道姑帶著兩個小道姑,被府里的仆婦恭引著往老夫人院子里去了。回來一念道,友貴家的拍著大腿,“那太清觀觀主可不是常人,那是開了天眼的,聽說她道行很深,驅(qū)妖除魔無所不能。要是能吃她煉制的一顆仙丹,就能益壽延年,百病不侵?!?/br>
    長生明顯一怔,沒來由地覺得這個丹邱子的出現(xiàn)讓他心神不安,再聯(lián)想到趙大玲的種種,便囑咐她道:“我聽說過這個丹邱子,她是玉陽真人的徒弟。四處到權(quán)貴人家做法式,在京城中很有幾分威名。你在屋里待著,千萬別去湊熱鬧。”

    長生神色鄭重,趙大玲也只是笑笑,“放心吧,沒事兒我湊過去干什么?她真給我顆仙丹我還不敢吃呢,誰知道都是什么做的?!?/br>
    吃過午飯趙大玲接著去枕月閣當(dāng)差,剛掃完院子,就見夫人帶著丫鬟婆子簇?fù)碇形缈匆姷哪俏坏拦眠M(jìn)了枕月閣。這么多的人呼啦一下子擁進(jìn)來,立刻就顯得院子狹小了,趙大玲來不及出去,念著長生的擔(dān)憂,只有躲在大樹的后面,利用一人合抱的大樹樹干將自己的身形隱住。

    五小姐迎出來怯怯地讓著,“天氣冷,母親和道長進(jìn)屋里歇息歇息吧?!?/br>
    趙大玲躲著樹后仔細(xì)看那中年道姑,身穿清道袍,頭戴上清冠,腳上是黃黑色的圓頭布履,手持一柄麈尾拂塵,面龐精瘦,兩眼精光四射,讓人不可直視。她單手掐指,口誦“無量天尊”,繼而說道:“五小姐不必客氣,貧道掐指一算,貴府老夫人的病癥實(shí)為撞了邪晦所致,禍從東南方位,五小姐這個院子坐落在府中的東南角,所以貧道需借五小姐院子一用,待貧道為老夫人齋醮科儀,驅(qū)邪做法,老夫人必能康復(fù)?!?/br>
    夫人也擺手道:“罷了,你屋里也不敞闊,進(jìn)去反而沒地方坐。好在今天陽光好,我們就在園子里看道長做法式?!庇窒虻で褡有卸Y道:“那就有勞道長了?!?/br>
    這邊道姑帶來的兩個年輕的小道姑已經(jīng)忙乎著擺了桌子當(dāng)做祭壇,丹邱子親執(zhí)毛筆在黃紙上畫道符,嘴里念叨著:“天地玄宗萬氣本根廣修億劫誠吾神通……”丹邱子嘴里含了一口水,“噗”地噴在道符上,黃紙上立即顯現(xiàn)出朱紅色的畫符,丹邱子手拿長劍嘴里念念有詞,在空中戳來戳去,“九曜順行,元始徘徊,華精塋明,元靈散開……”

    趙大玲撇撇嘴,騙子!跳大神的!前世電視劇里看得多了,都是一些小把戲。丹邱子念完咒語,長劍收式擺在桌上,又向香爐里插了三支清香,禱拜一番,方將道符和一包草藥交給夫人,“夫人請把這些道符掛在老夫人的屋里,每日以草藥煎熬服下,不出七天,老夫人定當(dāng)痊愈?!?/br>
    夫人拜謝不已,又讓丫鬟將一匣子銀元寶交給小道姑。見她們一群人要走,趙大玲也松了一口氣,雖然她不信這些東西,但不知為什么,這個丹邱子讓她感覺很緊張,渾身不舒服。趙大玲也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大概是中午時長生的擔(dān)憂感染了她吧。

    突然一只手把她從樹后揪出來,“你鬼鬼祟祟地藏在這里做什么?”

    ☆、第48章 火御寒冰陣

    趙大玲被拽得踉蹌,定睛一看是蕊湘。蕊湘急于在主子們面前露臉,爭取重新回到主子的視線之內(nèi),又一向與趙大玲不對付,因此揪著趙大玲向夫人說道:“夫人請道長幫忙看看吧,這趙大玲整日里古里古怪的,那日我明明見她在我前面走,卻突然化作一道煙兒就不見了,說不定她是什么妖精變的呢!”

    眾人的視線都看向這邊,五小姐又氣又急,虎著臉道:“蕊湘,還不快退下!”

    趙大玲最討厭這種腦子拎不清的人,這不是自己作死么,五小姐已經(jīng)對蕊湘很厭惡了,礙于府里規(guī)矩大,她又只是個不得寵的庶女,才沒提出把蕊湘轟出去,如今蕊湘當(dāng)著夫人這么一鬧真是要自絕后路。

    趙大玲正想著反唇相譏,送她一程,突然覺得一道凌厲的視線刀片一樣刮在自己身上。她悚然看去,正對上丹邱子的目光。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讓趙大玲緊張得手掌出汗,心都跳到嗓子眼。

    丹邱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趙大玲有種被x光透視的感覺,丹邱子緩緩開口,“你是何方妖孽,竟然藏于御史府中?”

    趙大玲趕緊道:“奴婢不知道長在說什么,奴婢是外院廚房廚娘的女兒趙大玲?!?/br>
    丹邱子垂頭掐算著手指,片刻后目光犀利如兩把利劍,“趙大玲陽壽已盡,魂歸地府。你不是趙大玲,你不過是披著趙大玲皮囊的妖孽?!钡で褡觾芍笂A著一張道符,“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快現(xiàn)形?!闭f著“啪”地一下貼在趙大玲的腦門上。

    蕊湘本來就是隨口一說,找找趙大玲的晦氣,沒想到歪打正著,竟然得到了丹邱子的認(rèn)同,嚇得“嗷”一嗓子竄到樹后。

    兩個小道姑一左一右按住趙大玲的手,趙大玲一時怔住,她沒想到丹邱子竟然一眼看破了她不是真正的趙大玲。此刻她沒法將道符從自己的腦門上揭下去,眼前只見寬寬的一道黃紙,視線從黃紙兩邊看過去,就見丹邱子手里拿著法器手舞足蹈地對著她念咒語,“天道清明,地道安寧,人道虛靜,三才一所,混合乾坤,百神歸命,萬將隨行,永退魔星……”

    一旁的夫人和五小姐她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蕊湘從樹后小心翼翼地伸出頭,覺得自己除妖有功,越發(fā)得意起來,向趙大玲啐道:“該,早看你不是好東西,合該讓道長即刻收了你這妖精!”

    趙大玲只覺得心跳加速,胸口一陣氣血翻涌,頭也森森地疼痛起來。她趕緊定了定神,咬牙壓下不適的感覺。

    丹邱子念了降魔咒,又念了天罡咒,眼見趙大玲除了臉色有點(diǎn)兒蒼白以外,并沒什么異樣。丹邱子也頗為詫異,拂塵一擺,“此妖孽道行頗深,在我的咒符下竟然沒有現(xiàn)出原形。

    夫人神色緊張,“敢問道長,這當(dāng)如何是好?”

    丹邱子沉吟道:“這妖孽很難降服,今日所幸是被我看到,不然的話還不知要生出多大的災(zāi)禍。也罷,貧道就施一陣法,逼這妖孽現(xiàn)身?!?/br>
    趙大玲被兩個道姑綁在了大樹上,她們在大樹四周架起了柴火,將她圍在中央,柴堆上掛著道符。這是要燒死她嗎?趙大玲急著申辯,“道長說奴婢是妖孽總要有佐證吧。奴婢不過是一個掃地?zé)鸬难诀?,也沒做傷天害理的事兒,道長為何一口咬定奴婢就是妖孽呢?”趙大玲又轉(zhuǎn)向夫人,“夫人明鑒,奴婢實(shí)在是冤枉。奴婢的一條命不算什么,可是若傳出去御史府里出了妖孽,市井間會如何議論御史府?豈不是會有損御史府的聲望,讓老爺夫人和幾位少爺小姐都臉上無光!”

    夫人面露猶豫。丹邱子冷笑道:“大膽妖孽竟還敢喊冤,夫人不必聽她巧言令色,凡天下妖魔,我輩盡當(dāng)誅之,豈能容他們在世間橫行。貧道已擺出火御寒冰陣,不怕她不現(xiàn)原形。”

    四周的柴火被點(diǎn)燃,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響聲,濃煙滾滾而起,嗆得趙大玲咳嗽起來,熱氣蒸騰,壓縮空氣,景物都顯得扭曲模糊。

    大萍子是最愛看熱鬧的,天生有一顆八卦的心和萬事包打聽的熱情。府里其他的仆役都忌憚做法式,萬一招到鬼啊神兒的,到時候請神容易送神難,所以能躲多遠(yuǎn)躲多遠(yuǎn)。只有她爬到樹上往院子里頭瞅。這會兒見趙大玲被綁了,趕緊溜下樹跑回去告訴友貴家的“不好了,那個道長說大玲子是妖精,這會兒要燒死她呢?!?/br>
    友貴家的一聽魂飛魄散,扔下鍋鏟,披頭散發(fā)地跑了過來,進(jìn)了枕月閣的院門一看,趙大玲被綁在樹上,垂著頭也不知是死是活,周圍一圈燃燒的柴火,火苗竄得老高。友貴家的嚎叫一聲匍匐在夫人腳下不住地磕頭,“夫人,我家大玲子怎么就成了妖精了呢?好好的孩子再正常不過的,說誰是妖精也不能夠是她?。 ?/br>
    夫人皺眉道:“道長的話你還不信嗎?道長說了你閨女早死了,這個看著是你閨女,其實(shí)不過是披著你閨女皮的一個妖孽。”

    友貴家的又轉(zhuǎn)向丹邱子苦苦哀求,“道長,我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這分明就是我家大玲子。求求您放過我閨女吧,我閨女真的不是妖精,就是一個普通孩子。”

    夫人揮手讓兩個仆婦將友貴家的架下去,友貴家的哭嚎著在地上打滾。

    “娘……”趙大玲含淚叫了一聲,聲音嘶啞難辨,在四周噼啪的柴枝爆破聲中微不可聞。嗆人的濃煙灌入口鼻,趙大玲搜肝抖肺地咳嗽著,呼吸越來越困難。熱浪襲來,她的四肢百骸針扎一樣的痛,好像有一股力量揪扯著她,要將屬于顏粼睿的魂魄揪出趙大玲的身體。周圍guntang的氣浪翻涌,炙烤著她的皮膚,但是趙大玲的五臟六腑卻好像是浸泡在冰水里,血液都要被凍得凝固了,在血管中流淌得越來越慢,這是一種冰火兩重天的感覺,外面炙熱,內(nèi)里冰寒。趙大玲的意識漸漸模糊,身子越來越輕,仿佛稍稍一掙就能擺脫這個軀殼。

    一道黛色的身影沖進(jìn)火墻,撲到她近前,將她面上的道符一把揭開,她勉強(qiáng)抬起頭,看到長生焦急的臉龐。趙大玲模模糊糊地想,這大概是自己的幻覺吧,她沖著長生微笑,啞聲道:“真好,能看你一眼,我也死而無憾了?!?/br>
    身上的繩子被解開,她身子一輕,被長生打橫抱起。趙大玲自然而然地抬手勾住他修長的脖頸,信賴地將臉依偎在他的胸前,感受著他如鼓的心跳,一聲聲傳進(jìn)自己的耳膜。他身上的氣息讓她感到安詳寧靜,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不再存在,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她覺得很疲倦,好像經(jīng)過了長途跋涉的旅程,終究到達(dá)了可以停靠的港灣。趙大玲緩緩閉上了眼睛,只希望時光能夠在這一刻永駐。

    長生俯下頭,臉頰抵著她的頭頂,用身體護(hù)著她沖出火墻。到了外面,長生把她放在地上,見她已經(jīng)昏迷趕緊去掐她的人中,顧不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被火焰燎著了幾處。

    有仆役拎著一桶水當(dāng)頭潑下來,澆滅了長生身上的火苗。水撲下來,也落在了趙大玲的臉上。趙大玲呻/吟了一聲悠悠醒轉(zhuǎn)過來,慢慢睜開了眼睛。長生緊繃的心弦此刻才放松,力竭地跌坐在趙大玲身旁。

    長生突然沖進(jìn)來救人,眾人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竟沒有人阻攔他。此刻夫人怒道:“這是怎么回事兒?何人如此大膽,竟敢阻撓道長做法,來人啊,還不把這個人給拖下去?!?/br>
    兩個仆役上來揪著長生要把他拖出去,長生掙扎著,“等等,我有話對丹邱子道長說。請你轉(zhuǎn)告你師尊玉陽真人,就說‘花開花謝終有時,緣起緣滅只因天。敢問真人可曾記得當(dāng)年之約?!?/br>
    丹邱子一怔,擺手示意兩邊拖著長生的人稍等,上前兩步問道:“你是誰?怎知我恩師密室中的對聯(lián)?”

    長生的胸膛劇烈喘息著,半年多了,他逼迫自己忘了本來的姓名,從前的種種只當(dāng)做是一場舊夢,父親和母親的面容好像陳年的畫卷,被他封藏在記憶的深處,不敢去回憶。但是此刻塵封的傷疤被揭開,依舊鮮血淋漓。他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趙大玲,澀聲道:“我叫顧紹恒,家父顧彥之與玉陽真人曾有約定,玉陽真人許家父一事,有求必應(yīng)。如今我便用此約換這女子的性命。她不是妖孽,只是一普通人,道長可以去向尊師求證?!?/br>
    “你父是顧彥之?”夫人神色一變,震驚不已,“可是曾位列三公,官拜太傅之職,后來犯了結(jié)黨營私,妄議朝政之罪的顧彥之?”

    長生抿嘴不語,閉著眼睛點(diǎn)點(diǎn)頭。

    丹邱子將信將疑地看著長生,“果真有此事?”

    長生神色堅定,“道長自可去問尊師,我若有半句虛言,愿以性命相償?!?/br>
    ☆、第49章 漂泊的靈魂

    丹邱子沉吟片刻,向夫人道:“此事事關(guān)貧道恩師玉陽真人,若果真恩師當(dāng)年曾許此事,貧道為人之徒,自是不能棄恩師的信義于不顧。恩師正在玉泉山中閉關(guān)修行,貧道即刻便赴玉泉山面見恩師,詢問恩師當(dāng)如何處置此女?!?/br>
    “道長走后,這妖孽是否還會作祟?”夫人對神鬼之說頗為信服,因此心中很是膽怯。

    “夫人放心,貧道剛才以用火御寒冰陣讓妖孽元?dú)獯髠?,她法力盡失已無法作祟,請夫人將此二人關(guān)押幾日,等候貧道的消息?!?/br>
    丹邱子帶著兩個道姑匆匆而去,長生和趙大玲被關(guān)進(jìn)了內(nèi)院的柴房里,柴房外還貼滿了丹邱子留下的道符。內(nèi)院的柴房比較大,堆著一些雜物,中間被一道木柵欄隔開成兩間屋子,只能通過柵欄的縫隙看到旁邊的情況。門口守著兩個仆婦,定時會打開柴門放他們出去方便。

    趙大玲倚靠著柵欄,坐在地上。長生將一小罐水從柵欄的空隙間伸到趙大玲的嘴邊,輕聲道:“喝點(diǎn)水兒吧。”

    趙大玲想抬手去接水罐,舉到半空卻又無力地落下來,丹邱子的火御寒冰陣確實(shí)讓她傷了元?dú)?,那種感覺好像是回到了剛穿到這個異世的第一個月,渾身無力,動作僵緩,大腦支配起手腳來都覺得力不從心,比如說想抬起手來,大腦的命令發(fā)出了,真正傳達(dá)到手部卻需要一個過程。當(dāng)時她還以為是因?yàn)樽约菏芰吮迋致渌腥玖孙L(fēng)寒?,F(xiàn)在想來,其實(shí)是靈魂和身體還沒有充分契合,所以會產(chǎn)生支配上的困難。就像此刻一樣,她連一個水罐都無法舉起來,只能湊頭過去,就著長生的手從水罐里喝水,長生隨著她吞咽的動作,小心地抬起水罐,待她喝完水,又用衣袖沾了沾她唇角的水漬,細(xì)致又體貼。

    柴房前,不時有人影晃悠,跟看動物一樣從門縫里對著他們兩個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快看啊,這個女的是個妖精,誰知道是狐貍精,還是黃鼠狼精。那個男的是顧紹恒。你聽說過這個名字吧,那可是京城里出名的人物,幾年前還被圣上欽點(diǎn)為探花呢,據(jù)說是本朝最年輕的探花郎?!?/br>
    “別胡扯了,探花能到咱們府里做下人?”

    “以前是探花,還做了翰林院的編修,后來他爹犯了事兒,死在大牢里了,他被貶為官奴,進(jìn)了楚館。”

    旁邊的人嘖嘖稱奇,“好好的一個探花郎做了相公,他爹可是當(dāng)朝的一品大員啊,這臉丟到姥姥家去了?!?/br>
    “可不是,人家的兒子光宗耀祖,他可是把他們家老祖宗的臉都丟光了,他爹要是知道了還不得從棺材里跳出來!”

    趙大玲聽著他們說長生的身世,比自己被火烤還難受,沖著門外喊道:“哪個不怕死的進(jìn)來,本大仙兒今天還沒吸人血呢!”

    柴房外的人一哄而散,連看守的仆婦都嚇得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終于清靜了,趙大玲輕聲向長生道:“是我連累你了?!彼穆曇粢驘熝鹂具€有些沙啞,好像粗糲的砂紙。

    長生搖頭,“別這么說,我這條命都是你救的?!边@個女孩一直在用自己柔弱的肩膀來保護(hù)他。從最初替他醫(yī)治滿身的傷痕到后來一次次地維護(hù)他脆弱的尊嚴(yán)。就在剛才,她還不顧自己的名聲喝退了羞辱他的人。他無以為報,即便搭上他這條命和所有的一切,他都會義無反顧地救她。

    趙大玲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她知道長生在人前承認(rèn)自己是顧紹恒需要多大的勇氣,他一直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由著趙大玲隨口叫他“長生”,是為了埋葬不堪回首的過去,為了父母的名字不因他而被提起。如今為了救她,他不得不將自己所有的傷痛和屈辱都示于人前。

    柴房門口響起大柱子帶著哭腔的聲音,“姐,長生哥?!?/br>
    趙大玲費(fèi)力地抬頭看去,是大柱子在外面扒著門縫,小黑臉上滿是淚痕,“姐,娘被她們看住了,不讓她來看你。娘讓我給你們送吃的過來,還有幾件衣服。”說著,大柱子將幾件衣服和一個油紙包從柴門底下較寬的門縫中塞了進(jìn)來。

    長生過去拿過來油紙包和衣服,隔著門向大柱子道:“好了,柱子,回去吧,好好照顧你娘。告訴你娘,你姐不會有事兒的,讓她不用擔(dān)心?!遍L生忽然頓住,從門縫看過去,大柱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柱子,誰打你了?”

    大柱子努力將臉湊到門縫處,也只擠進(jìn)來一個鼻子,“姐,他們說你是妖精,是狐貍精變的。我跟他們打架來著,他們憑什么這么說你?”

    趙大玲一陣心酸,“柱子,jiejie不是妖精,他們瞎說的。下次有人再這么說,你別理他們,也千萬別跟人打架,你小,jiejie怕你吃虧。”

    大柱子握緊了小拳頭,“我不怕他們,誰敢說你,我就打誰,我打不過,還有鐵蛋和二牛呢,他們幾個也都相信你不是妖精,胖虎也撓了外院一個小廝滿臉花,胖虎可厲害了,特意沒剪指甲,誰說你和長生哥的壞話,他就撓誰?!?/br>
    沒想到幾個孩子這么護(hù)著她,讓趙大玲鼻子酸酸的,“告訴他們幾個也別打架了,jiejie只是一時被人冤枉,過幾天就能出去。你也早點(diǎn)兒回去吧,別讓娘再擔(dān)心你?!?/br>
    “那我先走了,我看我姐沒什么精神,勞煩長生哥照顧我姐,等你們出來了,我好好謝你?!贝笾痈〈笕艘粯訉iejie托付給長生。

    長生鄭重地點(diǎn)頭,絲毫沒有對著小孩子的敷衍,而是將大柱子當(dāng)做一個成年人來對待,“放心吧。我一定照顧好她?!?/br>
    大柱子依依不舍,忽然又想起來一件事兒,“長生哥,你的陽氣還有不?”

    “什么?”長生一時沒聽明白。

    “他們都說我姐吸了你的陽氣,我姐身子弱,你就給她吸點(diǎn)兒,你缺啥,我回頭帶給你。”大柱子困惑地?fù)蠐夏X袋,“對了,‘陽氣’是啥?我回去問問我娘,怎么給你們帶過來。”

    長生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尷尬得不知說什么好。趙大玲更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捶地道:“柱子,可不許瞎說,那是那些人罵jiejie和你長生哥呢,都是混話,千萬別在娘跟前提這個。”

    送走了一步三回頭的大柱子。柴房里安靜得落針可聞。趙大玲臊眉耷眼地坐在地上,腦袋扎在胸前。誰承想竟然傳出這樣的傳聞來,說她是妖精也就罷了,怎么連吸男人陽氣的段子都編出來了,快趕上《聊齋志異》了,高手在民間啊,這府里的人不去寫話本子都可惜。

    長生拿著油紙包和衣服回到柵欄邊,將趙大玲的衣服從柵欄的縫隙里塞過去,又將油紙包一層層打來,拿出一個白面饅頭,舉著問趙大玲,“餓了吧,吃點(diǎn)兒嗎?”

    趙大玲搖頭,哪里還有胃口吃飯。長生沉默了一下,方輕聲勸道:“別把那些人的話放在心上。你說過的,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br>
    身體上的病弱無力讓一向樂天的趙大玲也有些脆弱,她吸吸鼻子,“我不是狐貍精,也不是什么黃鼠狼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