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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憐卿為奴在線閱讀 - 第6節(jié)

第6節(jié)

    大柱子見是jiejie方撒了嘴,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用袖子胡亂抹抹嘴退到友貴家的身邊。

    此事驚動了夫人,讓馬管家?guī)诉^去問話。長生傷得太重,人已經(jīng)昏迷過去。趙大玲只來及給他身上蓋了一床被子,就被仆婦拽著出了柴房。

    一路上友貴家的一聲高過一聲的咒罵,讓眾人的耳朵都受了一番洗禮,“兔崽子、龜孫子、挨千刀的王八犢子、剁碎了喂狗,狗都不吃的腌臜貨色……”

    開始還是集中在幾個小廝身上,漸漸地上升到幾個人的爹娘,再到他們的祖父母輩兒,友貴家的腦洞大開,愣是罵了一路都沒重樣,將幾個人的十八代祖宗都挨個問候一個遍。

    黃茂幾個先還頂了幾句,但若論罵人,友貴家的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友貴家的口吐蓮花,以一敵四,那幾個人紛紛敗下陣來。

    馬管家掏了掏耳朵,實在聽不下去,“友貴家的,咱們還是就事兒論事兒,到了夫人跟前說個明白的好。被外人聽了去,府上的名聲不好聽?!?/br>
    友貴家的揪著馬管家,“沒天理?。∷麄儙讉€都騎到老娘頭上拉屎了,還不讓老娘罵幾句出出氣?老娘罵能罵他們一塊rou下來?他們幾個欺負我們孤兒寡母,我們這一身的傷,找誰說理去?”

    馬管家瞟了瞟黃茂慘不忍睹的一臉血道子,又看了看被趙大玲一棍子打破了腦袋的小廝,和被大柱子咬得一瘸一拐的那個,只能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一切但憑夫人定奪?!?/br>
    到了夫人的小花廳外,馬管家去通傳。小花廳出出進進都是夫人的親信,光看穿衣打扮已與外院的粗使仆役不同,人人腳底生風,卻偏偏悄無聲息。友貴家的嗓門也不自覺地小了下來,但依舊執(zhí)著地罵著,“狗雜碎,祖上缺德冒煙的玩意兒……”

    黃茂幾個有恃無恐,還沖趙大玲一家人瞪眼。黃茂是翟姨娘跟前得勢的黃媽的兒子,自幼跟二少爺、三少爺一起長大,自是不把她們幾個最末等的仆役放在眼里。

    趙大玲悄悄用手搗了搗友貴家的,“娘,一會兒見了夫人可千萬不要再罵了。夫人問什么,我來說就好?!?/br>
    友貴家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行,你一個姑娘家哪能自己說這種事,明擺著他們幾個不懷好意,娘替你出頭!”

    “娘,出頭不是靠罵人的。”趙大玲小聲道:“我有辦法讓夫人懲治他們幾個?!?/br>
    友貴家的將信將疑地看著趙大玲,未及再說什么,夫人跟前的琉璃走了出來,“夫人讓你們都進去,不過丑話說頭里,夫人好清靜,在夫人跟前要輕言慢語,別失了柳府的顏面。”

    琉璃的目光掃到友貴家的身上,明擺著就是說她呢。友貴家的可聽不出這么委婉的警告,一手拉著趙大玲,一手拽著大柱子,昂首闊步地進了花廳……

    ☆、第14章 顛倒是與非

    花廳里上首的紅木嵌螺扶手椅上端坐一人,四十歲上下的年紀,頭上帶著金累絲翠玉蟬押發(fā),赤金鑲紅珊瑚耳墜,身上一件寶藍織銀絲折枝牡丹褙子,下面是月白色掐金馬面裙,一身的雍容華貴,正是柳府的夫人汪氏??瓷先シ蛉吮pB(yǎng)得極好,雖不算多美貌,但勝在端莊富貴,只是鼻側(cè)法令紋較深,唇角微微下抿,顯得頗為嚴厲。

    一干人跪倒在她面前,趙大玲也隨大流拉著大柱子跪在了友貴家的身后。趙大玲最討厭跪來跪去,此刻跪在地上渾身別扭。沒辦法,現(xiàn)代人的思想又在作祟了。再不甘,也得老實跪著,趙大玲在心中將這場該死的穿越咒罵了一百遍。

    夫人也不叫起,伸出保養(yǎng)得白白細細的手接過一旁丫鬟遞過來的宣德青花蓋碗,垂著眼慢條斯理地用茶蓋抹去茶水上漂浮的茶葉,間或輕啜一口。整個花廳靜悄悄的,只能聽見茶蓋磕到茶杯的清脆細響。

    這陣勢,連六歲的大柱子都老實了,一聲不敢出。趙大玲偷偷抬眼望去,就見前面跪著的友貴家的已經(jīng)在簌簌地發(fā)抖。

    過了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夫人才緩緩開口,“我最近是精氣神兒不濟了,這府里上下雞飛狗跳的,全然不把府里的規(guī)矩放在眼里。老爺是三品大員,這外面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府上,這要是傳出去府里下人恣意尋事,你們讓老爺?shù)哪樛膬簲R?老爺放心將府中的事務交給我,卻在我手里出了岔子,讓我如何向老爺交代?”

    馬管家誠惶誠恐地匍匐在地上,“老奴該死,都是老奴沒有約束好底下的人,但憑夫人處置。”

    夫人冷笑一聲,“嘭”地將茶盞重重地蹲在旁邊的紅木機案上,“你治下不嚴的罪責自是逃脫不掉。不過,我倒要先看看是哪幾個不知死活的奴才在惹是生非,這樣不把主子放在眼里?!?/br>
    夫人凌厲的目光掃過眾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兒?誰是挑頭鬧事兒的?”

    喊冤也要講究火候,不見得第一個喊冤的效果就好。趙大玲明白這個道理,友貴家的可不吝這個。沒等趙大玲伸手拉友貴家的衣角,友貴家的就一個頭磕下去了,甕聲道:“夫人,是這幾個小廝到外廚房尋事兒,欺負我們孤兒寡母。我男人去的早,得老夫人和夫人體恤,給了外廚房的差事??墒强傆腥饲莆覀兡飪簬讉€不順眼,循著奴婢不在,到外廚房欺負奴婢一雙兒女。幸虧奴婢女兒機靈讓奴婢的小兒子來報信,奴婢趕回去的時候,正看到這幾個殺才打奴婢的女兒和外廚房的一個小廝。求夫人為奴婢娘兒幾個做主?。 ?/br>
    友貴家的說話著三不著兩,又兼粗鄙,讓夫人不自覺皺了皺眉頭。

    沒等夫人發(fā)話,黃茂就開始喊冤,“奴才冤枉。夫人明鑒,奴才們就是長了幾個腦袋也不敢在府里生事兒。奴才幾個是去外廚房領(lǐng)早飯,因大玲子給我們的饅頭粗黑,米粥更是清湯寡水見不到幾粒米,忍不住詢問了一下,誰知大玲子惱羞成怒,呵斥奴才說:愛吃不吃,不吃就滾。還掄起門栓追打我們,當時就把我的腦袋打開了花?!秉S茂指著自己的腦袋給夫人看,“您瞧瞧,血都糊住眼了。還有那友貴家的回來不論青紅皂白撓了我個滿臉花,rou皮兒都撓爛了?!?/br>
    另外幾個小廝也跟著起哄,“我們也挨打了,那友貴家的上來就打,連打帶撓,還有她們家大柱子,差點兒咬我一塊rou下來。”

    要論傷情,確實幾個小廝更加觸目驚心,女人打架一來撓臉,二來揪頭發(fā)。所以幾個人都披頭散發(fā),滿臉的血道子。

    夫人將視線掉向一直低頭不語的趙大玲,“趙大玲,他們說的可是屬實?!?/br>
    趙大玲一言不發(fā),只垂著頭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在那里。友貴家的著急地拽拽她的胳膊,“玲子別怕,有什么委屈就說出來,讓夫人替你做主?!?/br>
    趙大玲依舊不言聲,只把頭壓得更低。友貴家的恨鐵不成鋼地偷偷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心中暗罵:死丫頭片子,剛才在外面還說不讓老娘說話,都由你來說,怎么這會兒成了據(jù)嘴兒的葫蘆。

    大柱子氣紅了眼,“他們幾個就是欺負我姐,我姐讓我找娘回去的?!?/br>
    黃茂扭頭對著大柱子,“柱子兄弟,這話可不能亂講的,你看見我們欺負你姐了?你跑出去的時候,我們可是剛進來,那時候,你姐還沒給我們拿早飯咧?!?/br>
    “這……”大柱子一時語塞,忍不住又惡狠狠地重申了一遍,“你們都不是好人,一群狗不吃的雜碎,你們就是欺負我姐!”

    趙大玲忍不住偷偷翻了個白眼,這就是小孩子有樣學樣,跟著友貴家的學不來斯文。但愿夫人就當小孩子童言無忌吧。

    正鬧得不可開交之際,翟姨娘帶著黃媽匆匆走了進來。翟姨娘一身蜜臘黃五彩繡花圓領(lǐng)褙子,頭上也金光燦燦,打扮的頗為富貴妖嬈,向夫人見禮后款款道:“夫人息怒,都是奴家沒有管好底下的人,讓他們?nèi)浅鲞@等有辱門風的事兒。奴家這就把這幾個刁奴帶回去嚴加管教?!?/br>
    夫人冷笑一聲緩緩道:“你帶回去嚴加管教?這府里什么時候由一個姨娘掌家了?我知道,這黃茂是你跟前黃媽的兒子。但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即便是你的親信,也不能尋這個私情。我既然是管著府里的事務,自當行端坐正,不讓老爺為后院的事兒煩心,更不能讓外頭的人說府里的不是。所以這事兒我還得審個明白?!?/br>
    翟姨娘挑了挑眉毛,還是硬壓下心中的怒氣,畢竟身份上比夫人矮了一頭,不好明著搶人。翟姨娘心知夫人想借著這事兒做垡子,她掃了一眼跪著的友貴家的一家人,冷哼了一聲,就憑這一家子下等的仆役,也想扳倒她的人?若是黃茂惹了別人還不好說,惹了這沒根沒基的廚娘一家有什么打緊!

    翟姨娘換了一副笑臉,“夫人說的是,這府里的事兒當然都由您掌管。奴家進府這么多年了,自是明白府里的規(guī)矩。再說奴家也不是偏向自己人,若是黃茂他們幾個犯了府里的規(guī)矩,任憑您處置。不過,黃媽跟了奴家這么久,她兒子的品性/奴家也略知一二,怎地幾個小子就跟個廚房里的丫頭動起手來了?您不覺得稀奇嗎?而且一個個的還都掛了彩,那腦袋都成血葫蘆了,看著怪嚇人的。我看這丫頭囫圇個的可沒傷到哪兒?!?/br>
    翟姨娘作勢打量趙大玲,“咦,這丫頭看著眼熟,抬起頭來?!?/br>
    趙大玲面無表情地抬起頭,將臉對著翟姨娘。

    “哎呦,老天爺!”翟姨娘手撫胸口,一臉驚愕,“這丫頭我記得,不是上回傷了二小姐的那個云湘嗎?想起來奴家就心口疼,二小姐那么金貴的人,玉雕出來的一樣,怎么就讓這下作奴才給傷到了,也不知道有沒有落下什么毛病。年紀輕輕的,有時候啊,落下點兒隱疾是一時看不出來的,將來顯出來就要受罪了。也就是夫人宅心仁厚,依著奴家,早就把這肇事的丫頭打死了,怎么還留著她這個禍害。”

    夫人聽到翟姨娘說自己的女兒什么毛病隱疾的,氣得心口疼,這不是詛咒自己女兒嗎?偏偏翟姨娘一臉殷勤的笑意,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這時候若是發(fā)作出來失了顏面也落了下乘,所以夫人只能咬牙當做沒聽見。再看趙大玲,越發(fā)覺得不順眼,滿腔怒火都放到了趙大玲身上,一拍桌子道:“當日你傷了二小姐,我念你老子娘都是府里的老人,沒把你攆出府去。你不知悔改,竟然還敢惹是生非?!?/br>
    友貴家的慌了神兒,叩頭不已,“夫人,我家玲子向來最是乖巧聽話的,肯定不是她挑的事兒,她一個姑娘家怎么會去招惹幾個小子?”

    翟姨娘惻惻一笑,“乖巧懂事?沖撞了二小姐的可不是她么!她不挑事兒?那二小姐是自己摔倒的嗎?”

    翟姨娘復又向夫人一拜,“夫人,奴家剛剛在外面也聽到只言片語,聽黃茂說,起因是外廚房的早飯,這丫頭將黑面饅頭和見不著米粒的粥當做早飯分給他們幾個,這才起了糾紛。奴家倒是覺得,幾個奴才爭吵打架不算什么大事兒,但是外廚房克扣油水的事兒可要好好查一查。一來府里早就有規(guī)定,一應的飯食都有定量,怎么就敢以次充好,偷工減料呢?二來,若是傳了出去,說咱們御史府苛待下人,連飯食都不管飽,豈不是有損老爺?shù)那遄u。老爺責怪下來是小,若是讓咱們老爺丟了顏面那才是天大的事兒。”

    這已經(jīng)不是趙大玲一個人的罪狀了,若是罪名坐實了,今天她們一家三口都沒了活路。趙大玲冷眼看著翟姨娘顛倒黑白,一個人演戲演得渾然忘我。

    ☆、第15章 拼的是演技

    黃茂幾個配角適時出來搶鏡,“求夫人做主,從外廚房領(lǐng)回來的飯食難以下咽,我們頓頓吃不飽。不吃飽,哪有力氣干活,替府里效力!”

    黃媽也不甘放過此等發(fā)揮的機會,抹著眼淚叫了一聲,“我的兒,難為你了。怪不得最近見你瘦了這許多,每次到我哪兒總跟餓鬼似的?!?/br>
    友貴家的已經(jīng)嚇得堆在了地上,哆嗦著一疊聲道:“奴婢冤枉……他們胡說八道……奴婢冤枉……求夫人做主……”

    火候到了,該自己登場了。趙大玲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頓時眼淚汪汪,她悲憤地撲到友貴家的懷里,“娘,女兒不孝,連累您和弟弟了。女兒也沒臉活在這世上,這就找爹去,將冤屈和爹去說?!?/br>
    趙大玲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瞅準了向人多的那個方向撲去,作勢要撞墻。當然被幾個婆子七手八腳的攔下。

    友貴家的嚎得震天響,“閨女,你有什么委屈說出來,好好的尋什么死?你這是要親娘的命嗎?”友貴家的撲在金根家的懷里,鼻涕眼淚揉了金根家一身,“大玲子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柱子就交給你照顧了。他爹留下的香火,我不能帶著柱子走,你替我把柱子帶大,讓他喊你娘,我下輩子當牛做馬報答你?!?/br>
    大柱子不明所以,但見這陣勢也跟著哭了起來,“娘,jiejie,你們別丟下我啊,我不要給別人當兒子,咱們一起找爹去!”

    一時人仰馬翻,雞飛狗跳。

    金根家的翻了個白眼,心道誰稀罕這白撿的傻缺兒子。但面上也只能安慰友貴家的,“你這是干什么,夫人在呢,有什么冤屈說出來,夫人定會為你們做主的?!?/br>
    夫人被吵得頭疼都犯了,一手揉著額角,一手捶著桌子,“肅靜,肅靜,你們眼里還有我這個夫人嗎?”

    哄的哄,勸的勸,友貴家的癱倒在金根家的懷里,一聲長一聲短的捯氣兒,金根家的無奈地給她順著后背。大柱子也止住了哭聲,只是在干抽著,間或吸一下要流到嘴里的鼻涕。

    夫人指著抽抽搭搭,好像隨時要昏死過去的趙大玲道:“你說,到底怎么回事兒?你們外廚房有沒有克扣糧食,以次充好?”

    趙大玲勉強跪起來,飲泣道:“夫人可以去外廚房看看,饅頭都在籠屜里呢,都是白面加玉米面蒸的,個個都有碗口那么大。粥也煮在鍋里,密密稠稠的一大鍋,插/進去筷子都不倒。夫人若還是不信,可以搜搜我們住的屋子,但凡能搜出銀兩來,不用夫人下令,我們一家三口即刻就自行了斷?!?/br>
    夫人打發(fā)跟前的仆婦去外廚房查看,不一會兒查看的人帶了一個饅頭和一碗粥回來。夫人掰開饅頭看了看,又用湯勺在粥碗里攪了攪,一邊用帕子擦手一邊點頭道:“吃食還算可以,沒有克扣?!?/br>
    一旁的翟姨娘撇了撇嘴,“你們是管著外廚房的,自然是將好的留著,將黑饅頭和稀粥給了黃茂他們。”

    “沒有!”趙大玲斷然否認,“外廚房里兩個灶,一個蒸饅頭,一個架著鐵鍋熬粥。府里六七十號人由外廚房供食,我娘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做飯,哪有時間準備好的壞的兩樣東西。府里在外廚房領(lǐng)飯的吃的都是一模一樣的東西,我們母女三人不例外。夫人和姨娘自可詢問一下其他下人,可有吃不飽,吃不好的時候。”

    翟姨娘勃然變色,“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夫人面前,豈有你指手畫腳,巧言令色的份兒?”

    趙大玲冷眼看她,“那姨娘的意思是讓我們冤死也不能分辨一句了?奴婢只是府里的一個末等丫鬟,每日不過做些生火掃地的活計,但是奴婢身在御史府,受老爺和夫人的感召教誨,自然懂得做人的道理,中飽私囊、利欲熏心的事兒不能做,那樣的銀子燒手拿不得。奴婢一家一直在府里勤勤懇懇的做事,莫名被指證做了背主背信之事,奴婢當然不能認。這若是稀里糊涂被定了罪,奴婢一家生死是小,御史府榮辱是大?!壁w大玲一臉決絕“今日奴婢可以以死證明一家人青白。”

    翟姨娘不屑道:“不過是個奴婢,也敢跟我這里尋死覓活,拿死嚇唬誰呢?一條賤命能值幾個錢?”

    趙大玲目不斜視地看著夫人,話卻是對著翟姨娘說的,“姨娘這話奴婢聽不明白,奴婢的命是不值錢,但一切有夫人做主,夫人才是奴婢的正經(jīng)主子,奴婢犯不著跟姨娘面前掙個長短。那半個主子的另一半也是奴婢不是!”

    “你……”翟姨娘氣得仰倒,指著趙大玲的腦門說不出話來。

    夫人挺直了脊背,在主位上坐得更加端正,聲音中也透出威儀,“行了,翟姨娘退到一邊去吧,跟個丫頭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成何體統(tǒng)?也不怕失了顏面,讓底下人看笑話,連帶著兩個哥兒也跟著你沒臉。”

    翟姨娘咬著下唇,氣鼓鼓攜著黃媽的手退到一邊。

    夫人微微點了點頭,“趙大玲,現(xiàn)在你可以說說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了吧,你若果真有冤屈,我自會給你做主。”

    趙大玲泫然欲泣,恭恭敬敬地給夫人磕了一個頭,“奴婢沒有冤屈,只求一死?!?/br>
    “這是怎么話說的?”夫人訝異道,“我都準了為你做主,你還要尋死?”

    趙大玲蹙著眉頭,仿佛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掙扎,須臾咬牙道:“奴婢謝夫人,但奴婢已經(jīng)沒臉活著了,只能讓這冤屈爛在肚子里,隨著奴婢尸首帶到地下。老天若有眼,讓奴婢死后化作厲鬼找仇家復仇,定讓他們不得好死。”

    夫人見她話里有話,還說得如此陰森恐怖,不禁手捂心口。事到如今,也只能放緩了語氣反過來勸說趙大玲,“有冤訴出來便是。咱們御史府向來對下人寬厚,有什么是說不得的?再說你年紀輕輕就說這喪氣話,即便不顧及自己,也要為你娘和弟弟著想?!?/br>
    趙大玲淚流滿面,“事關(guān)奴婢清譽,奴婢沒臉說?。≡僬f……”她瞟了一眼翟姨娘和黃茂他們,渾身哆嗦了一下“奴婢一家位微言輕,在府里無依無靠,奴婢惹不起那些有根基的?!?/br>
    夫人敏銳地嗅到不一樣的風向,有點兒意思,看來今天要有意外收獲了。夫人的目光在屋里掃視了一圈:“什么根基?這府里誰的根基能讓你怕成這樣?但說無妨,我保你全家無憂。若是誰敢因為你說了真話而怪罪你,那就是沒把老爺和我這個夫人放在眼里?!?/br>
    趙大玲咽了咽口水,面色堅毅起來,仿佛下定了決心,雖跪在地上,但脊背挺得筆直,“夫人說的是,誰的根基也不能在您面前稱大。奴婢也想明白了,夫人如此對奴婢,奴婢就是肝腦涂地也無法報之萬一。奴婢的名聲算什么?比起御史府的清譽和幾位少爺小姐的前途來說不值一提?!?/br>
    夫人皺了皺眉頭,“這里面怎么還有少爺小姐的事兒?你細細說來。”

    “是?!壁w大玲換上一副羞憤的表情,“今天我娘到您這兒來開晨會,按照慣例早飯時間錯后一個時辰??墒屈S茂他們幾個趁著我娘不在跑過里說是要領(lǐng)早飯。我見他們鬼鬼祟祟的,就讓弟弟大柱子去找娘回來。誰知他們幾個并不是來領(lǐng)飯的。他們圍著我讓我喊他們‘親哥哥’,還說跟著他們能吃香的喝辣的。他們中的一個說:‘黃茂,你整天帶二少爺和三少爺逛青/樓,喝花酒,怎么還看得上這種丑丫頭?!S茂就說了,‘雖然這丫頭連花樓里姑娘的一根頭發(fā)絲都比不上,但這世上的女人一百個就有一百種妙處。花樓的頭牌就好比是妖嬈的牡丹芍藥,又嬌又媚。這府里的幾位小姐就好比是蘭花茉莉,又香又甜。這種野丫頭就好比是路邊的野花,雖然不起眼但勝在夠潑辣,與園子里的花都不一樣?!衣犓麄冋f得難聽,又辱及府里的少爺小姐,就掄起門栓打了黃茂的腦袋,黃茂惱了幾個人上來要欺辱我,幸虧外廚房的小廝拼死抱住黃茂的腿,被他們幾個打得滿身是血昏死在柴房里。就在這時,我娘和馬管家他們就趕到了……”

    夫人聽得目瞪口呆,氣得渾身哆嗦,一把抓起手邊的蓋碗砸向黃茂,茶杯磕到黃茂腦袋上,又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友貴家的也明白過來,“嗷”的一嗓子,“你個下三濫的王八蛋!竟敢欺負我閨女!”撲過去接茬兒撓黃茂的臉。

    黃茂一臉的血和茶葉渣子非常狼狽,一邊躲閃著友貴家的,一邊哭喪著哀嚎,“夫人,這下作丫頭滿嘴胡說,小的從來沒說過那些話??!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說少爺和小姐的壞話!”

    趙大玲轉(zhuǎn)頭狠狠瞪著他,“你當然是膽大包天,豈止這些,還有好多的腌臜話呢,什么小姐雖美也不如花魁會服侍人,什么兩位少爺夸你會給他們找樂子,花樓里的姑娘就是花樣多……”

    “夠了!”夫人一聲斷喝。

    友貴家的在最初的震怒后,意識到了一個更加嚴峻的問題,女孩家的名聲和清白啊!她止住對黃茂的撲打,扭身捂趙大玲的嘴,“我的小祖宗,再說下去,你這輩子就都毀了!”

    趙大玲明白,今后的名聲毀不毀的先放一邊,她今天必須一擊而中,讓黃茂他們沒有翻盤的機會。

    ☆、第16章 名聲最要緊

    那廂翟姨娘還沉浸在自己兩個兒子逛花樓的震驚之中,黃媽已經(jīng)尖利地喊了出來,“夫人,您不能聽這賤婢紅口白牙的胡說啊,我家茂兒從小養(yǎng)在御史府,怎么可能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呢?定是這賤丫頭想勾搭我家茂兒,勾搭不成又反咬一口?!?/br>
    “夫人,”趙大玲拉開友貴家的,往前膝行了幾步,“我雖是燒火丫頭,但也是個女孩家,禮義廉恥還是懂的。我若是勾搭他,又怎么會拿門栓打破他的腦袋,又怎么會讓我弟弟去找我娘回來?!壁w大玲雙手捂臉哭泣道:“幸虧我娘和馬管家到的及時,若是晚來一把,我只怕……”

    說到這里,趙大玲放下手,露出滿臉的淚痕,“反正奴婢賤命一條,大不了就自盡在他們面前,死也要留住清白,絕不讓御史府蒙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