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先前瞧不見臉,只覺得這著嫩綠毛領(lǐng)小襖、月牙白的挑線裙的小娘子,走起路來婀娜腰肢纖細(xì)不足盈盈一握該是個美人。窺得真顏,只嘆什么美人兒玉人兒也就是如此了。 惋芷在接過的茶水,并沒注意到別人打量的目光,徐禹謙卻是敏感,一個冷眼就掃了過。那小二嚇得一縮頭灰溜溜關(guān)上門。 “四爺,您不喝水?”她把接過茶碗往前又遞近一些,有些奇怪的問。 他不動聲色接過茶,擱在桌幾上笑道:“外邊的茶水總不比家里,你也別用了,渴了我就讓護(hù)衛(wèi)把車上煮的茶端來?!鼻笆涝诔弥忻鳡幇刀返模镘朴质潜蝗擞枚竞Φ蒙硗?,他就養(yǎng)成了極高的警惕性,一般都不沾外邊不知根底的東西。哪怕現(xiàn)在還不到有外人想謀他性命的時候。 惋芷未曾想到他挺挑剔的,不過又覺得有道理逐點頭。 房門被敲響又被推開,是一位胖胖的中年人進(jìn)了來,身后有著幾位捧了梨花木雕纏枝托盤的小丫頭。 “不知是四爺您光臨,若有怠慢的還請您擔(dān)待?!迸峙值闹心昴腥藦澭χ?,又與惋芷問安喊四太太好。 她頷首笑,算是回應(yīng)。 徐禹謙側(cè)頭看她正襟危坐的樣子,想笑又忍住,昨晚還惱得說他只會假正經(jīng),其實他們在外都是一樣的。 思緒轉(zhuǎn)了一圈,他才與來人道:“趙掌柜的不必多禮,倒是你店里的人沒有以前機靈了,今兒遇的可是我,若換了他人怕就沒有那么好相與的了?!?/br> 趙掌柜被他說得心驚,不知是哪兒真有得罪,想著等會得細(xì)問方才接待的。 點撥一番,徐禹謙又道:“你將近來京城新興的樣式都給太太逞了來?!?/br> 惋芷聽出他先前話里的不滿,有些莫名,抬眼去看他,又見他朝自己笑要她多選幾樣,說可以送給她母親或姐妹。 而趙掌柜是口才極好的人,他湊著上前介紹每樣都能說出個道道來,惋芷思緒被帶偏心中起的那點疑惑也就消失了,轉(zhuǎn)而專心挑首飾。 看了好大會,倒是徐禹謙不太滿意,撿了兩支精致的簪子要帶她再去下一家。 出了店鋪,惋芷又生了另一個疑惑來——四爺他很熟悉這些銀樓的樣子,家里那些簪子都是他親自選的?他的眼光比自己還更要挑剔得多。 接下來,兩人將長安街上的首飾店都快轉(zhuǎn)了個遍,徐禹謙還意猶未盡的樣子,嚇得惋芷拉住他。 “四爺,我有些累了,想歇歇。”都已經(jīng)有五、六支簪子和兩支步搖,嵌寶的點翠的,起碼是花費了三四百兩。再是送禮自己戴的都夠了,怎么還能再買,實在太過奢侈了些。 他盯著緊張兮兮的小姑娘看好一會,倏地笑出聲來,捏了捏她軟軟的手心。“你夫君我雖無官身也不從商,可也是攢了些家產(chǎn)的?!?/br> 被看穿心思,她臉微紅?!笆怯X得夠用就好,父親教導(dǎo)不可浪費鋪張。” 連岳父都抬出來了,徐禹謙哪里還能再說什么,只得做罷,打算下回他自己挑了好看的再送她就是。 “那你陪我去博古店?我想尋兩方好硯或鎮(zhèn)紙一類的?!?/br> 惋芷當(dāng)然不會拒絕,點頭道好,他便扶了她上馬車。 趕車的秦勇趁機探頭低聲與徐禹謙道:“四爺,太太不覺得你有錢?!比堑帽凰麃G了個冷眼,縮回車轅上繼續(xù)偷笑。 再選好硯臺已是午間,馬車噠噠的直趕到了隔壁街的匯滿樓,黃毅帶著護(hù)衛(wèi)擁著夫妻二人上了雅間,然后守在了廂房外。 惋芷才想打量這三闊的廂房,哪知先是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頓在原地驚喜的道:“母親?” 程氏著如意祥云團花對襟襖子,看起來精神飽滿,也激動著三兩步上前握住她手?!肮渫炅?,可都買了些什么好玩的?!?/br> 小姑娘眨了眨眼,側(cè)頭去看徐禹謙,表情傻得可愛。 徐禹謙笑著與程氏見禮,“見過岳母,讓您久等了?!?/br> 程氏看繼女的神色哪里還有不懂的,敢情姑爺沒與她說呢,姑爺這是在哄女兒高興吧。 她雙眼就笑彎成月牙,“沒有等久,我們也是才到的,你們快先坐下歇歇!” 那邊宋承澤已領(lǐng)著meimei們也與夫妻倆見禮,眾人樂融融坐下。 惋芷明白過來是他特意安排,知道她守著規(guī)矩不好回娘家,就約到酒樓見面。 她感激得都不知道要說什么好,只看著徐禹謙笑,倒是惹得滿屋里的人都跟著笑。 秦勇不知從哪兒找了棋來,徐禹謙便和大舅兄坐到楠木的羅漢榻上對奕。 宋承澤時不時抬頭打量他,暗想認(rèn)真的看兩叔侄似乎不那像,竟恍惚覺得那日在考場門口見著的是他才對。 程氏與兩個女兒則拉著惋芷說家常。惋芷先讓玉桂將買的簪子取了出來,讓三人挑,抿嘴笑著說是四爺買的禮物,程氏與姐妹倆就側(cè)頭去看徐禹謙,覺得他對惋芷真的是好。 小坐半刻,屋外響起了整齊的腳步聲,細(xì)聽還有金屬撞擊的聲響。 徐禹謙放下棋子站了起來,房門也被推開,秦勇引著還一身官服的宋大老爺入內(nèi),外邊多了穿著程子衣的侍衛(wèi)把住門。 “岳父。”他上前見禮 宋大老爺大步流星走過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槐囟喽Y。”說話間嚴(yán)肅的神色收斂,笑容帶了幾分慈愛。 惋芷吃驚的張了張嘴,四爺怎么把父親也請過來! 那頭,秦勇已掩好門退下,他身邊掌柜裝扮的高瘦男子湊前低聲道:“秦爺,這就是四爺?shù)脑栏???/br> 秦勇瞪他一眼,“打聽那么些做什么,小心我削你,別喊我爺,里邊那才是爺!快準(zhǔn)備上菜,出了紕漏給四爺丟臉,才有你好看!” 高瘦男子被說得直縮頭,彎著腰應(yīng)喏腳步匆匆下去了。 匯滿樓在京中有些名氣,菜品做得也確實不錯,宋大老爺對會哄著女兒又頗有能耐的女婿越看越滿意。 用過飯喝了一回茶,宋大老爺就叫了徐禹謙到另一側(cè)說話。 “那日也是巧在你信送到,不然我就真去求了嚴(yán)瀚。”宋大老爺說這話時,無奈中帶著幾分后怕。 他在通政司,如何會不知道嚴(yán)瀚的手段與為人,只是為了弟弟也實在沒有可行之法。 徐禹謙寬慰他道:“小婿不過也只是在信中提了一句,并未幫到什么,老師愿意出手相幫也是看著是岳父您的?!?/br> 宋大老爺又嘆口氣,心里明白沒有女婿搭線,以張敬的為人未必真愿意理他兄弟這丟聲名的破事。 “總還是有你的原因在里面的,我想來想去,張閣老的提議挺好。與其讓二弟再在京中呆著又沒有政績,不如外放的好,做出成績?nèi)暌粷M自然也不會再有人拿捏這錯處。到時我那侄子再下場考試,只要能在三甲內(nèi)往后也不必要太過憂慮了?!?/br> 徐禹謙應(yīng)著是,眼里的笑意卻淡了下去,他猶豫一會覺得這個時候合適說事了,他今天本意也有如此。 “岳父大人,小婿有事要稟?!?/br> 眼前溫潤的男子斂了笑,宋大老爺有一瞬不適應(yīng),脊背不由得也挺得更直些。 他已經(jīng)再繼續(xù)道:“此事惋芷還不自知,她…被人下了絕子藥。” 啪的一聲,瓷器摔落的動靜突兀傳到廂房每個角落。 正與繼母說話的惋芷驚得直接就站起來,看向被隔斷了的屋子,卻什么也看不見。 宋家小輩們也跟著站了起來。 那間卻又很安靜,連細(xì)微的說話聲都沒有了。 惋芷攥了攥手,發(fā)現(xiàn)手心已滲出了汗來,她與程氏道:“母親,我去看看。”說著,沒有遲疑快步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下班看到評論我也是懵了,嗷嗷叫的要開船是什么鬼?。。褐埔幌履銈凅w內(nèi)的洪荒之氣??!四爺自己都說了要等大姨媽啊大姨媽,怎么就成開船了?。。 緶I目】其實我也著急,我一直在趕劇情啊趕劇情,小天使們,收收洪荒之氣,呆槿已經(jīng)讓船下水了,船會開的卻也得水到渠成對不。來來來,我們來心平氣和的談?wù)勅松取?/br> 【看大家那么激動,來玩猜猜有獎滅滅火】 本次猜迷,下章芷小鹿會不會知道自己被下了絕子藥? ☆、第33章 坦白 岳婿倆腳邊皆是青花茶碗的碎片,滿地狼藉。 惋芷進(jìn)去剛好看見徐禹謙站在桌前彎著腰,將瓷片一點點拾起來,放到鋪在桌幾上的白帕里。 “四爺,您當(dāng)心手。”她想也沒有想,連父親的神色也顧不及看,上前蹲下身子要幫忙。 骨節(jié)分明的大掌輕輕捏住她手腕,拉了她起來?!皠e傷著你了?!?/br> 惋芷想到父親還在眼前,忙抽手,努力顯得淡定?!澳俏医醒诀哌^來收拾?!?/br> “不必了,是我一時失手。”宋大老爺站起身來到她跟前,伸了手本想去觸摸她的臉,又猛然想起來女兒長大了嫁人了,轉(zhuǎn)而輕輕落在了她發(fā)上。 “去和你母親說話吧,和她說一聲,免得她也跟著擔(dān)心?!?/br> 惋芷似乎感覺到父親的手有些發(fā)抖,臉上還有著她少見的慌色。 她奇怪去看父親,又不安看向徐禹謙,見他笑著輕搖頭才猶豫著福一禮。“一會父親離開時注意避開些。”言罷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岳父大人還是坐下聽小婿說吧?!毙煊碇t笑著扶了他手。 宋大老爺再也壓不住情緒,怒意一點點在他臉上顯現(xiàn),反抓住他的胳膊:“你既然能跟我說,必然是查清了,誰能對小芷做出這樣的事!而你說出來,又是有什么樣的想法!” 手臂上傳來刺刺的疼,徐禹謙面色不改,將他扶著坐下才低聲回道:“岳父大人也不必太激動,小婿并沒有什么想法,我不在乎所謂的子嗣?!鼻笆浪剿蓝兼萑灰簧恚@話并沒有什么作假的。 宋大老爺卻是震驚無比,用審視的眼神看他,似乎他心中還有別的想法,要將他看透。 他大方的笑笑,道:“而且惋芷的情況也沒有岳父想的嚴(yán)重,如今她正服調(diào)理的藥,已是第二道療程,朗中的意思應(yīng)該無大礙。” 聞言,緊繃的宋大老爺重重吁了口氣,旋即又惱女婿的大喘氣,真真要嚇?biāo)浪?。萬一惋芷真有什么,他如何對得住去世的發(fā)妻,無子就是徐禹謙不在意,也足夠讓女子痛苦一輩子! “是誰人如此歹毒要害小芷,她一閨閣女子如何會被人怨恨至此?!毙念^是松口氣,宋大老爺?shù)降走€是憤怒不已,說話幾乎都是咬牙切齒。 徐禹謙坐下來,清沓的雙眸被幽光一點點覆蓋,他神色就變得有些深沉莫測。 “惋芷身邊的玉蘭岳父大人該清楚?!彼従忛_口。 宋大老爺臉色一變,點點頭。 那丫鬟是程氏后來提拔起來的,是府里一位世仆的義女,程氏也是見她跟著學(xué)了些本事才放在身邊。后來惋芷病了,她著急得很,巴得不日夜守在那,還是他想起這丫鬟讓她替程氏照顧女兒。難道…… “小婿已經(jīng)查過了,那藥是玉蘭下的,后來她與宋二少爺出了事,人也就沒了。” 應(yīng)了心中猜想,宋大老爺手驟然握成拳,眸光陰沉而自責(zé)。他居然將一個有異心的丫鬟送到了女兒身邊! 可是誰要這樣害女兒,惋芷平素對丫鬟從不打罵,不可能是私仇怨恨……想著,宋大老爺敏銳察覺女婿的話也不對。 他的話是敘述,卻是那種經(jīng)歷過事情一般的敘述。 宋大老爺皺了皺眉,沉聲問道:“你是什么時候查到是玉蘭所為,證據(jù)呢?背后何人指使?” “在惋芷病發(fā)當(dāng)晚,至于證據(jù)及何人所為?!毙煊碇t像是極可惜的嘆了口氣,“玉蘭是有供述,可岳父看了或許不會輕意認(rèn)為那就是證據(jù)?!?/br> 他的話聽得宋大老爺心跳一下比一下劇烈。 女婿早查出是玉蘭所為,有口供,卻沒有第一時間告知自己。而他記得玉蘭是第二日送信回的宋府,侄子便也是那日與玉蘭出了事……程氏說當(dāng)日和玉蘭一起來的是女婿的管事?!女婿還說玉蘭的口供未必是他認(rèn)可的證據(jù)。 他拳頭收得更緊指節(jié)已然發(fā)白,看著眼前云淡風(fēng)輕身的年輕人,一個大膽的設(shè)想就那么措不及防浮現(xiàn)在腦海中。 “……你不說,怎么就知道我會不信?你說說看?”宋大老爺表情非常嚴(yán)肅。 徐禹謙卻是笑了,“岳父其實已經(jīng)猜到了,眼下不也是保持著懷疑嗎?所以小婿不說,而是換了種方式去證明?!?/br> “徐子沖!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