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回殿里去吧?!蹦虑甯筛砂桶驼f,皇帝顯然余怒未消,該是要怎么辦才好。即便再怎么揣不清圣意,穆清也是知道野夫兩字最好同皇帝少說,遂這時候是閉口不談下午皇帝撞見野夫這事兒,自己把這事兒揭過。 皇帝沒言語,卻是腳步停了,穆清四處看看周圍,一時也拿不準這是宮里何處,她在宮里那許多年,除了常去的幾個殿,旁的還真是不甚熟悉,出門有奴才們,回來也有奴才們,自是不用自己費心記路,這時候見皇帝腳步停下不再走,連忙將手撒開,指望和皇帝好好說幾句話叫他不要生氣。 她本來就是個誠惶的心情,撒手之后看皇帝后背一團的亂七八糟更惶恐,皇帝后腰衣服上攥出了兩個潮濕的皺褶,后背各處還有不少皺褶和潮濕,肩背處怎的也蹭上了,真是鬧心,她垂首斂眉,望著皇帝平平順順把她送回殿里再去生氣。 皇帝背身站著,似是個張嘴欲言然又是個欲言又止,側頭冷看穆清一眼,然后竟是個轉身就走再不想理會她的樣子。 穆清還等著在這無人地方皇帝能大發(fā)雷霆徹底痛罵她一頓,然后再領著她回殿里去,怎的這人一言不發(fā)又要走,呆愣的一瞬皇帝已經走出去兩三步,穆清發(fā)急,她這個樣子走過無人的地方怎么走有人的地方,遂不管不顧小跑好幾步,這回真是徹底的板著皇帝肩膀將兩腿都縮起來吊皇帝身上了。 穆清自知她此刻姿勢不雅極了,可皇帝又仿佛是個不愿意說話她言語都沒法溝通的樣子,死皮賴臉就死皮賴臉吧,誰叫你今日被撞見了同宮外來的人說話,雖然在她這里是野夫,在皇帝這里指不定是死仇,于是板著勁吊在皇帝身上。 “劉穆清?!被实酆纫宦暎瑐妊垡豢醋约簝杉绨逯鴥芍皇莨轻揍镜氖?,真是氣急,這是在耍無賴么這是,這女人怎的還成這樣了,宮外兩年這都是跟誰學的。 “皇上,我錯了,我們回殿去吧,下次再不會這樣了?!蹦虑逭媸瞧7σ偅瑑芍桓觳捕家獩]勁了,眼看皇帝喝一聲是個撇下她的姿勢,閉著眼睛不管不顧大聲告饒,橫豎這里無人。 “下來?!被实蹥饧狈葱Γ荒蜔┩僭诩m纏。 “……不下來?!蹦虑迓犚娀实酆咝Γ瑪嗖荒芤詾樗切那樽兒昧?,囁呶了三個字,連丟人帶使勁,臉上的汗珠子將發(fā)際都濡濕了一寸。 虧得這里無人穆清才這個樣,要是有人,亦或在哪個宮殿里,皇帝生氣她總得讓他撒氣,可她自己絕不會是個這樣子潑皮無賴樣,真是要叫天爺看了都要生氣的姿勢,穆清心下道,然她也沒辦法,她也是同皇帝學的,皇帝平日里就是這樣個無賴樣。 她道了那三個字,皇帝一甩身,穆清板不住終于“吧唧”一聲掉地上,徹底脫力了,掉地上一癱坐下來才發(fā)覺是手也疼腳也疼,胳膊也疼,她這樣個風一吹就能倒的樣,也不知怎么走上一個時辰的,大約是緊著他心情了才顧不上自己,皇上真是宮里的天爺,她已經這樣了皇帝若是心情變好就太好了,若是能放過野夫也是再好不過。 皇帝轉身,垂眼看穆清癱在地上是汗水橫流大口喘氣,再不是個肩背挺直裙裾不動的板正樣,冷著臉眼睛幾沉,越發(fā)生氣,她怎的就對那野男人這樣上心,巴著他叫他別抓人,自己都成這個德行了,還惦記著。 本來走了一個時辰心緒開了些,知道這個時候沈宗正還沒來報定然是抓不住人,那野男人功夫恁的高,踏空走步爐火純青,等閑人哪里能抓住,抓不住就抓不住,遲早他要抓住剝皮抽筋,只是看著穆清這樣又氣上來,簡直比先前更甚。 然,他是生氣,生氣又毫無辦法,總不能吊起來將她打一頓,遂想不出什么折騰人的法,先前因為她攀在他肩上湊在他脖頸說話時覺出的一點暢快蕩然無存,恨不能真將人打一頓。 “皇上?!蹦虑逖鲱^叫一聲,因了銷骨散她嗓子低沉,這幾日仿佛有點清亮可依舊比旁人低許多,這時候她那么一叫帶了丁點討?zhàn)?,直刮楞的皇帝心尖一動?/br> 心里怎么動,皇帝依舊面沉如水,側轉身腳尖向前,隨時備著舉步要走,“怎么?”冷冷回兩個字。 “不要生氣了,我們回去罷?!痹捯怀鰜?,穆清眼里都要羞愧出眼淚了,她方才同個無知小女兒一樣對著皇帝賣乖了。 皇帝一愣,一時不知做什么表情出來,這女人下半張臉蛋是個討?zhàn)埖臉幼?,上半張臉蛋卻是已經要哭出來,真是喪氣,連個迎人的表情都做不出來,著實不像話,不像話,心下這樣道,卻是險些要伸手將人要抱起來了。 這當口,路兩旁的灌叢里卻是有“悉悉索索”傳來,樹枝都要動,穆清轉頭,然后瞠大眼睛不敢置信。 樹枝顫動厲害以后,嚴五兒還有倦勤殿的一堆奴才們都從路邊上鉆出來了,“皇上,該是娘娘吃藥的時候了?!眹牢鍍捍怪X袋一本正經,只怪不知哪里來的大蟲子爬他腿上才傳了聲兒出來,皇上該是要打死他了,方才皇上還示意他們退下去,這回要完蛋。在宮里那兩年里,聽說靜妃娘娘人前儀態(tài)端莊到一丁點錯都沒有過,整整兩年都沒有一次,皇帝還是皇子時候同他發(fā)過幾句牢sao,這下可如何是好。 穆清僵著身子沒動彈,低頭看自己一眼,渾身上下已經不能看,大氅像個泥水氈子掛在她身上,看奴才們一眼,幾人垂著腦袋不動彈,再看皇帝一眼,皇帝冷著臉看嚴五兒,自己這樣同皇帝說話,巴在皇帝后背還這樣散著頭發(fā)都叫嚴五兒看去了?倦勤殿的奴才們就算了,怎的叫嚴五兒看去了。 “皇上?!鳖櫜簧吓缘模虑褰幸宦暬实?,繃著臉險些要忍不住,雙手已經自動伸出去了,已經顧不上人前不與皇帝糾糾纏的這些,這會她腿要是能動,她已經奔出去一里地。 皇帝無言語,看癱在地上的人伸手是個要抱的姿勢,板了半天,終究伸手將人一把抱起來。 在奴才們跟前,她還維持了素正的表情,等背過去,便就完全將自己頭臉都藏起來。 “沒看見,他們沒看見?!被实圻呑哌呎f,絲毫沒起到任何安慰的作用。 穆清將頭臉全埋進皇帝懷里,越往回走臉上越燒,自己定然是失心瘋了,從拉著皇帝衣角開始就瘋了,抓著皇帝肩膀吊人身上,同皇帝告饒還被奴才們看了去,這會她已經決計不承認自己同皇帝撒嬌買過乖了。 一路無言回了倦勤殿,這樣一折騰,穆清已經想不起野夫的事情,也顧不上皇帝生不生氣,她自己埋著臉叫人一緊的趕緊收拾。 野夫的事情皇帝當然沒有消氣,只是眼下也拿穆清沒有辦法,真想讓她在人前丟一次臉,皇帝暗暗道,卻是看她端著臉開始一氣的喝湯藥遂就忍住。 這樣一場鬧劇過后,天都快擦黑了,皇帝本來要在倦勤殿用過晚膳,然后卻是顧不上吃了,前殿有急報。 “啟稟皇上,涼州守城大將軍啟奏,涼州六谷蕃部十日前發(fā)生政變,老藩王長子人頭懸?guī)?,次子三子全家被燒死,老藩王臥病在床已是彌留之際,現(xiàn)在處理藩部事物的聽說是藩王四子?!?/br> 垂拱殿燈火曈曈,皇帝翻開涼州傳來的信紙,邊看邊皺眉“老藩王只有三個兒子,這四子是從何而來。” “傳說老藩王四子一直在外游歷,近些時日才回去?!?/br> “在外游歷一直沒回去,一回去就將兄弟都殺了,這是個狼崽子啊?!被实垭S意說一句,就要扔過信紙。 涼州六谷藩部在我朝西北部,恰好處于遼、西夏、我朝三界交界處,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關鍵看天下局勢如何,眼下太平時候,涼州六谷藩部暫且可以放一放,況且老藩王自來就依附于我朝。 “啟稟皇上,藩部發(fā)生政變是我軍打探知,那藩部已經增加守備拒不開藩,部落情況這月沒有匯報,也將我軍守藩的將士們趕回來了。” “哦。”皇帝應一聲,重新拿起送來的信紙看,當年他一戰(zhàn)成名便是在玉門關外,涼州天水一帶,對于那里的情況是完全熟知,仔細思忖半晌,皇帝將人揮出去,喊嚴五兒進來。 “著呼延贊進宮?!?/br> 晚些時候,涼州城增兵數(shù)萬圣旨已經下到各處。 穆清洗漱收拾完畢,一干湯藥喝完,已經累的眼睛都睜不開,這時候腦里有點空隙惦記起皇帝來,皇帝今日依舊是個氣咻咻出去的樣,她那時候管不上,這會想起來只覺得在宮里要是沒有顏色真要過活不下去,以色事主還能容易些,先帝在時她有個好顏色,斥責皇帝兩聲他就走了,眼下她面貌大變,討?zhàn)埗疾豁斒拢趯m里過活真是艱難,晚些時候等皇帝來定要豁出去臉面再討?zhàn)垼笏胚^野夫,亦或她須得出宮一趟將外面的大攤子收拾利落方能在宮里過活,放野夫出去,將福伯安頓好有個豐足的晚年,才這樣想著,上下眼皮已經打架,轉瞬就睡去。 皇帝回來已經夜深,上床時候看床上人睡的人事不知氣的牙癢,這女人怎的要這樣,干出那樣不要臉面的事還裝出個愣是要臉的樣子,臉皮也恁的厚,這就放心睡成這樣,伸手想要將人掐醒,忍了好幾忍才忍住背身躺下。 閉眼那么躺著,不多時后背貼上一具微溫的身體,皇帝不由嘆息,真是要學寶和罵自己沒出息了。轉身將煨上來的人圈住,察覺喝了daredevil藥她的腳還是涼的同石頭一樣,邊罵自己邊將那兩只腳夾進自己腿間,恨不能照自己臉來一巴掌。 哼,也就晚上時候她好像覺得他還有點作用,皇帝氣咻咻的想,閉眼摸幾把懷里人身體,怎的一點rou都沒有,皇帝轉眼又是個長吁短嘆的樣子,情緒轉變之快真是要叫人嘆為觀止了。 第45章 私錢 是夜,月涼如水,院里青石板上仿佛都要落下霜來,書房里燭火搖曳,韓應麟伏案良久,最后等燭火都要熄了方起身。 若是往常,此時他還未去臥房定然有人跑來要一通亂嚷叫,這時候那胡鬧的人不在,遂韓應麟在書房里待了很長時間。寶和從早上就不見人影,韓應麟對此并不擔心,那人是來也招呼不打,去也招呼不打,十余年他已經習慣了,只是對于今晚他要干的事情不甚習慣。 今晚他要領胡越等一干人去那些老臣、廢臣宅子里挖人家家里的財庫,不得不承認寶和罵的對,這不抵干的是偷盜匪類干的事,堂堂戶部侍郎,雖然管著皇帝的錢財,可沒管大臣的錢財,若是叫人發(fā)現(xiàn),真是要叫天下人恥笑了,韓應麟向來愛惜自己的羽毛,猶疑好長時間才下定決心要去挖別人家財庫。 他不得不挖,皇命難違且國庫確實空虛,他再不愿意干也得干,而且要仔仔細細干的鬼神都不知,韓大人心思重,幾番思忖修改所挖府邸的順序,快要到子時時候才從書房出來。 院外早就放了一頂兩人黑轎,韓大人著常服,抬轎人一身黑,若不是稱著月光,這轎子與人都要融進夜里。 “走罷?!表n應麟坐在轎子里道一聲,這轎子就悄沒聲兒的開始移動。 出了韓府,轉過三兩個胡同再上大街,街口又是一小撮人,胡越領著幾個要挖地的人連同兩個纏了車輪包了馬蹄的大馬車正在街口等著,見胡同口轉出一頂轎子便知是韓應麟來了,遂連忙上前,韓應麟低語幾句,一行人就開始移動,寂靜的夜里,車馬都是無聲,偶有馬兒的響鼻在夜里想起,街上過于空寂,那點聲音也就不足為道。 之所以這樣慎重小心一則是此事事關皇帝治國密辛,另一則是他們所干事情畢竟不光彩,遂等一行人在暗里黑叢叢挪到一幢廢宅子前,韓應麟沒下轎子其余人秉著呼吸翻墻而入。 當朝顯赫氏族與巨富商賈流行在家里選一處將家里錢財都埋進去,除了明里修建的府庫,這埋在地下的才是占了大半家財,這是從高祖時期就開始的。 高祖時期天下初定,戰(zhàn)爭四起年代人人都叫動亂禍害怕了,有點家私萬不能帶身上,流亡時候帶著家產不抵是不想要命了,畢竟天下人十之八九是連飯都吃不上了。后來高祖一統(tǒng)天下,這家里地底下藏私也便就繼續(xù)了,傳聞當時高祖最初叫人盯著各個朝臣也是為了這些朝臣地底下的私財,后來才演變成盯著人家一舉一動。咸平晚年,大量朝臣食祿不事君,以防人言地底下藏私財仿佛成了顯赫人家約定俗成的一樣,有一陣子風水先生大興盛,旁人不知緣故,大約也是因為這些人要在府里選地方藏私財緣故罷。 此次皇帝給的單子上皆是前太子一黨重臣,事發(fā)突然況且太子一黨過于篤定太子要登大統(tǒng),誰料想尚寢局都將太子登基冠冕趕制出來卻是突然遭當今起事,當今起事真是雷霆一般,不及太子一黨有動作就已經殺頭的殺頭收監(jiān)的收監(jiān),家里私財自然沒能轉移出去,若是不出意外,今夜不知這兩個馬車能裝下挖出來的錢財否。 韓應麟閉眼靠著轎子等著,好半晌過去,卻是突然有人來稟報了,聽聞來人言語,韓應麟睜開眼睛坐直身體,說話人說“大人,有人捷足先登?!?/br> “什么?”韓應麟臉色凝起來,這些私財萬不是個誰都能知道的,況且這些府邸都有官府封印,尋常人別說尋找私財,就是進府都不能。 “按照吩咐將所指位置方圓二十米都挖了,空無一物,如果地方無誤確實是被人先挖走了?!眮砣说驼Z,韓應麟心里已經打了好幾個轉。 皇上給的東西自然無誤,已經死了的人自然不能將東西挖走,剩下的便只有皇帝登基之后有人將東西挖走了,可是,這是誰呢,這樣的事情除了這府里的家主,誰還能知曉? “打掃好地方就出來罷,去下一家?!表n應麟吩咐,不多時眾人都出來了,這時候韓應麟只當這一家是無意叫人知道才被挖走了,可是等第二家還沒有挖出任何東西時候韓應麟直覺今夜要去的府邸應該都挖不出什么了。 果然,晨曦未露時,眾人奔波一夜一無所獲,韓應麟直覺這是一人所為,將天下有名的盜匪都想了一遍,韓應麟一時拿不準是誰到底將這幾十個府邸都挖了個遍還精確知道這些藏私財?shù)牡胤健?/br> 連他都不知道這些,知道這些的如若不是皇帝身邊人就是江湖巨盜,本事還要比寶和高出幾十倍才能行。此時韓應麟轎攆恰好停在酒海街附近,這是最后一家,天光亮起來之前他們必須要回去,這是興盛三朝之久的蕭家,如若蕭家都被挖了,那盜挖的人不光要懂風水還要懂機關了,像蕭家這樣的大氏族,藏私財?shù)牡胤蕉ㄈ皇怯兄v究,尋常人知道地方都不一定能挖出來。 “大人,這家土最陳,應該是最先挖的?!焙匠鰜矸A報。 “先回去罷?!边@里不是說話的地方,韓應麟著眾人先回去,挖了一夜,據(jù)胡越觀察這些府邸土翻出來的新舊都不一樣,也就是不是同一天挖的,甚至是隔一段時間去挖一次。如果是懂的人,該是最后才挖蕭家才是,越是大家族越不容易挖出來,風水奇門六術都要精通才敢去挖大家族,怎的蕭家還是最先被挖的,甚至那些地方都被恢復的很好,一點流血受傷痕跡都沒有,顯見著是熟悉極了這些個。 到底是誰才能做到這樣地步?韓應麟百思不得其解,因了寶和緣故,他對江湖也有所了解,這事朝堂人干不出來只能是江湖人干的,可是這樣大筆銀錢被挖出去,市面上該是有跡可循,況且那些家私里有些東西還是宮里專用,這些竟然一點風聲都沒有過。 韓應麟也知道指望市面流通查門路無疑是難于登天,當朝貿易興盛,周邊各國往來密切,商賈流通頻繁,市面上興盛,市面底下也興盛,朝中不少好東西都是在黑市里流到各個地方的,先前還有禁止販賣只產于我朝的紫流金通過黑市販賣到別國過。 韓應麟想了好些人,可最終都搖頭,這事是真的不知道,江湖事不知從鎖兒樓里能否探查到一點消息,可寶和正正好不在,他也無從問鎖兒樓一干事宜,遂今日早朝時候韓應麟空手去回皇上的差了。 早朝一下,韓應麟胡越兩人就被皇帝招到書房了,韓應麟如實將夜里所有情況同皇帝說了,他話音一落,書房里就死一般安靜。 胡越頭皮早就滲出了一層汗,韓應麟也硬著頭皮站著,他也想將事情處理的妥妥帖帖再回給皇上,可這事兒顯然他辦不好,必須交予皇上才能行。 “你說所有府邸都被人挖過了,你們忙活了一夜一文錢都沒有?”皇帝開口,聲音低沉話里冷淡,在書房里轉一圈都能將人一層皮刮下來。 “啟稟皇上,沒有?!表n應麟道。 皇帝沒言語,那本子是先帝傳下來的,他一登基根本懶得著人弄那些個,能這樣精確的找到位置還神不知鬼不覺將這些府邸錢財挖的一干二凈連轉移都無人察覺,這著實不是個簡單的事。首先得知這些家財?shù)奈恢檬菢O其不容易,青天白日在管府封印的府邸里尋找位置,找著一家還能行,找著所有府邸簡直是不可能,要么是這些人臨死前都不約而同將自家家私位置告訴別人,要么是有人看了先帝記下來的本子。 前者絕對不可能,至于后者,那本子除了皇帝,歷來無人能看,仿佛這也是極不可能,皇帝垂眼思索半晌,將韓應麟與胡越都揮下去,眸中顏色浮沉最終轉冷。 “嚴五兒,著沈宗正即刻進宮?!被实鄯愿?。 本來要挖錢財這事皇帝本不很在意,可是眼下國庫空虛,涼州六谷藩部局勢緊張,是個說不好立馬就要收藩的地步,糧草物資必然要早早備好,天下泰半地方前一月遭了大水,從地方收繳賦稅顯然過于苛刻了些,這時候要挖出來的這些錢財就是極重要了。 然最重要的不是這個,皇帝不相信尋常人能那么精確的知道這些府邸信息,知道這些的定然是先帝身邊極親信的人。那人看了這本子,還將所有東西都挖走,這不是一個人或者幾個人的能干出來的。皇朝腳下,能將東西運走的人,說不定在朝中,太子還在西南蟄伏,若是看了這本子的人跟著太子,那這樣大的一筆銀錢必然是流向太子一方,這才是讓皇帝最惱火的。 他已經坐上這個位置,等閑人但凡敢覬覦一下,他定然是要將那人碎尸萬段?;实凵钪挥凶谶@個位置,他想要的他已經有的,才能繼續(xù)是他的,倦勤殿里那人現(xiàn)在還在倦勤殿里,最主要原因便是她知道他是皇帝,她走到哪里他都能將她找出來,如若哪一天他不是皇帝,手里能不能攥住人還是不一定,遂那弄走私錢的人簡直就是罪該萬死了,皇帝咬牙切齒想。 “去找御天,查清楚誰將這本子上記載的東西挖走了,給我將這人找出來?!?/br> 沈宗正將將進宮,腳下就被扔了一個本子,沈宗正拿起來一看,也是一眼就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先前先帝還在的時候,先帝派的人將這些記好,他們設法抄回來,遂那時五皇子知道朝中眾臣所有人軟肋。 沈宗正領了旨便出宮去了,皇帝一個人在書房惱火的摔了好幾個本子,仔細將先帝身邊親信的所有人都過濾一遍,先帝身邊親近的現(xiàn)在大多已經不在了,因著李自中是他的人,這時候已經回了益陽安享晚年,幾個奴才們在后宮,老臣們倒是有幾個還在朝中,可先帝定然是不能讓朝臣們看見這些個,那皇帝親信的人還有誰呢? 皇帝垂眼仔細回想,將他兩年前見先帝時所有畫面都回想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的人,卻是驀地,皇帝睜眼,除卻了早朝時候,但凡他在殿里見著先帝時候,總有個人陪在先帝左右伺候先帝。 皇帝書房里向來沒有伺候的奴才,嚴五兒都站在殿外候著,遂他聽見皇上在里面說讓他倒一杯茶來嚴五兒雖然忙忙跑進去可是心生奇怪,平日里皇上除了用膳的時辰,瓜果小食一概不吃,連茶水也是有大臣了才用,今日怎的一疊聲的著人上茶。 在倒了三四回茶之后,嚴五兒確定皇上不是早膳吃食咸了便是叫靜妃折騰火太旺了!可不是么,同床共枕了這許多時日,皇上連一個人都沒寵幸,那靜妃同個紙片子一樣,皇上估計也是沒有興致寵幸,看吧,放著一后宮的女人還將自己憋成這樣,真是,要知道憋出來的那火茶水可是澆不熄呀! 穆清今日睜開眼睛已經很晚了,皇帝自然不在,她在床上躺了片刻,一想起昨日里的鬧劇恨不能一被子將自己給捂死,昨日她定然是失心瘋了,自己懊惱片刻起床,將將用了一道湯藥,便見皇帝一陣風似的從殿外旋進來。 穆清端著大藥碗立馬將頭臉埋進碗里恨不能皇帝瞬間消失,這人這兩日怎的這樣閑,見天兒的往倦勤殿跑,心下埋怨,頭臉一直不能抬起來,昨日的自己真是太不成體統(tǒng)了。 她將頭臉埋在碗里半天沒抬起來,好一陣子才覺著殿里真是太安靜了,莫非皇帝是走了?將頭臉從碗里移出來,穆清登時被嚇了一大跳。 皇帝坐在對面榻上眼睛直勾勾看她,真是直著眼只盯著她,今日不知怎的頭發(fā)也沒綸起來,他頭發(fā)濃密還黑的嚇人,別人將頭發(fā)散下來就多一份文雅柔和來,他將頭發(fā)散著卻恁的嚇人,能將小孩兒嚇哭。仿佛同個狂野粗俗的武將一樣,英俊是英俊,剛毅也是剛毅,然總仿佛是金鉤鐵畫才能畫出來的樣子,不似個尋常的人樣。 “好端端坐在那里干什么?”穆清問。 第46章 找人 穆清問一句,皇帝無話,就那么坐著,半晌竟然嫣然一笑,穆清驚的目瞪口呆。 皇帝本來是個艷麗的長相,有著天家子孫特有的雙眼皮長鳳眼,他眉毛也長,眼睫也長,鼻挺唇薄,倘若肌膚豐腴該是個禍國殃民的角兒,可他偏生沙場一去回來之后膚色再沒有變回來過,脖頸粗碩肩寬腿長,于是本該是個香馥的笑稱著他的身體,簡直叫人要捂住眼睛叫他閉嘴了。 穆清被皇帝無端的一個笑驚的言語不能,就連昨日她那樣鬧騰都忘了,半晌開口“有什么高興的事么?” “唔,沒有?!被实坌ξ卮穑路鸶吲d極了,然卻說沒有高興的事兒。 “沒有怎的笑成這樣?!被实劾^續(xù)笑的燦爛,就同個黑玄鐵大柱子上強行開個艷麗的花一樣奇怪,穆清簡直不忍目睹,低頭端起自己另一碗藥抿了一口,被苦的舌根都發(fā)麻,皺著眉頭一鼓作氣將湯藥喝下去,這藥真是太苦了,喝完之后不覺將手里的碗重重扔在桌上,是個蹙眉發(fā)脾氣的樣。 穆清對于自己的行為無所覺,皇帝看她半天,“嘻嘻”笑了一會就沒有笑了,只是坐在榻上又是專注的看人。穆清教從肚里往上涌的苦味折騰的苦不堪言,無意再一抬頭,看皇帝又是個同最初看她的那樣盯著她,立時奇怪,不僅奇怪起來簡直就要毛骨悚然,這人這樣沉沉盯著人不知心里又在想什么,莫非還是因為昨日野夫闖進宮里他還沒有過勁兒,于是心下惴惴,借著喝水漱口的當兒端起杯子從杯沿去看皇帝,卻是和他的目光正好相撞,當下確定皇帝真是因為昨日的事情還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