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果和十五時放的煙花差不多，就是響聲小了些，而且不用點火，暗七一甩袖子就能甩出來一串，漂亮的火焰連成火龍，火滅了還有成線的白煙在燈火下飄散飛升。

    暖陽看了一眼白怡的方向，她正聚精會神的看著，偏偏明林非要去打擾她，一會兒戳戳她胳膊一會兒多嘴多舌的給她解釋那火是怎么產(chǎn)生的。

    真是不穩(wěn)重。

    暖陽的目光又移到了那煙火上，晃眼的暈眩感讓她想起了昨晚李承遠(yuǎn)在她耳邊的輕語，她還沒有習(xí)慣他現(xiàn)在的名字，還是固執(zhí)的沒大沒小的叫他原本的字，他想起來他問她，“你后悔么？”

    后悔？

    從她那年看花燈只因一個側(cè)臉就決定要嫁給吳文輝的時候她就不知道什么是后悔了。

    她只能不回頭的走下去。

    看完了花火，暖陽說是吃撐了不想玩花牌了，要早點兒回去休息，明林好不容易能跟白怡一起出來，并不想一早睡覺，精神抖擻的問白怡，“我們再玩會兒吧！”

    “玩？玩什么？這荒郊野嶺的去哪兒玩？”白怡拉緊了身上的披風(fēng)，阻擋住夜深的涼寒。

    明林很后悔當(dāng)初跟白怡單獨游歷的那段日子里居然沒和她多呆呆到處去玩一下，那時候多好啊，也沒人跟著，也沒人看著，他什么時候想去她屋里都沒關(guān)系……

    唔……說起來那次去她屋里她還親了自己呢……

    “你發(fā)什么呆呢？問你要玩什么，想不出來我也回去睡了啊，外面凍死人了?！卑租粗恢罏槭裁闯錾竦拿髁郑行┎粷M的問道。這家伙，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還走神，想誰呢？！

    “啊啊，是挺冷的，那個，那個，明早起來一起看日出呀？”明林提議完了又加了個語氣詞，“好不好？”

    “看日出？”白怡有一瞬間的猶豫，大冬天的，看哪門子日出啊，“早上也很冷的……”

    明林看了一眼后頭的丫鬟，靠近了一步小聲的跟她說，“你衣服不夠的話我的給你穿啊。”

    “那你穿什么，光著呀？”白怡也壓低了聲音逗他。

    明林居然當(dāng)著下人的面用食指在她臉上刮了兩下，“羞羞臉，我還有兩套衣服呢！”

    白怡一把打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快步回屋了，走著走著又回頭看他，“那你提前來叫我吧?！?/br>
    果然天不亮的時候白怡就聽見了門響，這里侍候的人都是宮里出來的，深知“眼不見耳不聞”的重要性，聽見了明林敲門也當(dāng)沒聽見，各司其職的干著自己的事。

    白怡太累，睡得有些沉，愣是沒聽見明林敲門。

    因為是在山上，明林也不像在將軍府時那樣守規(guī)矩了，直接推開了門進(jìn)去找她，屋里頭一片漆黑，他借著開門后投進(jìn)去的微弱燈光點著了屋里的燈，然后把燭臺放在床邊的小案上，自己則過去趴在白怡耳邊說了聲，“小花姐，起床了?！?/br>
    白怡“嗯哼”了一聲，抬手揮蚊子似的拍在了明林的臉上，不耐煩的翻了個身繼續(xù)睡。

    明林就跟著她翻身的動作繼續(xù)叫她，“走呀，看日出去?！?/br>
    白怡這次睜開眼了，睜開眼也沒看清是誰，迷糊的問了句，“明林？”

    明林“嗯”了句，“起來呀。”

    從前白怡睡眠很輕，那是為了保命練就的敏感，可是最近這種敏感似乎越來越弱，就算明林在她耳邊一直叨嘮她都能繼續(xù)睡覺。

    聽著白怡的呼吸又開始綿長了，明林有些著急，眼看著外頭就快要亮了，她再不起來還看什么日出啊，不如直接去看日落。

    哎？日落？這個主意好像也不錯啊。

    看白怡睡的那么香，明林不再叫她，甚至從她微弱均勻的鼾聲里把自己也給弄困了，屋里這么暖，白怡這么香，他也不想出去吹個寒風(fēng)再回自己屋里去鋪床了，一躍跳上了白怡的床，挪到床里頭躺下，側(cè)躺著，手撐著臉，看白怡。

    燈還沒熄，屋里有光亮，白怡的樣子看的很清楚。

    她睡著的時候無比柔和，河邊再遇時的冷漠，密城罵魯大時的潑辣，把救了她的李淵當(dāng)?shù)峭阶訒r的防備，此刻統(tǒng)統(tǒng)消失。

    她長長的睫毛偶爾眨動，嘴角是上揚(yáng)的弧度，雖然不大但看起來應(yīng)該是做了什么好夢。

    明林原本的一丁點睡意忽然全被風(fēng)吹走了，他目光炯炯的盯著白怡看，忍不住就越靠越近，近到他的鼻子擦過了她的臉，還是想要更近的看看她。

    這距離太過危險，睡得再熟白怡還是覺察到了。

    她睜開眼就是凜冽的眼神，卻在明林移開一些距離看清了是誰后放下戒備，“你嚇到我了?！?/br>
    明林老老實實的道歉，“對不起?！?/br>
    白怡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全然忘記了他們早上的約定，“你在這兒干嘛呢？”

    明林看著天色發(fā)白了，也沒再提看日出的事，趴在她旁邊，兩只手托著腮盯她，“小花姐，你真好看?！?/br>
    白怡翻身正對著她，也把一只手墊在塞下，看起來風(fēng)情萬種的，“哪里好看？”

    “都好看！”

    “油嘴滑舌?！卑租@么說他，卻還是忍不住高興。

    明林被罵了仍是笑，“哪里都好看，不過我最喜歡你的肩膀，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肩膀！”

    白怡想起來那次他幫她上藥，她扯了衣襟半露肩頭，他傻乎乎的說他要是嫖客會給她錢的，想到這里她禁不住笑出聲，空閑著的那只手一伸，“那次不是說給我錢么？錢呢？倒是給啊。”

    明林在她手心上一拍，“先欠著?！?/br>
    “那就得連本帶利還了?！卑租鶎W(xué)著賭場里頭的人嚇唬他。

    “還還還，大將軍書房里那幾大箱子的賞賜都是你的！”明林又拍了一下。

    根據(jù)大將軍之前說的話，白怡立即明白他說的是圣上賜婚的賞賜，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大清早的腦子也不太好使，就覺得困，和他說幾句話眼皮都發(fā)沉。她隨口應(yīng)付著，“當(dāng)然都是我的，以后成親了你也是我的。”

    明林笑，長出發(fā)茬的腦袋在白怡脖子那里蹭了蹭，“都是你的?！?/br>
    他這么一蹭，白怡又覺得有些醒了，還有些癢，躲著他的頭往旁邊靠了靠，“我好困，還想睡呢，你睡么？”

    明林悶聲應(yīng)了句，“我想在你屋睡，你床上好香?！?/br>
    都說了清晨時候腦子不清醒，心也軟，明林這么說了白怡居然稀里糊涂的就答應(yīng)了，她掀開了一角被窩讓脫了外罩的明林躺進(jìn)去，拍拍他的臉，“那就睡吧?！?/br>
    明林這次入眠的倒是很快，說不上是誰的呼吸節(jié)奏帶動了誰的，總之到最后就變成了呼吸都是同步的，兩人都睡著了。

    白怡覺得半夢半醒之間，唇上似乎被軟軟的碰觸了下，她分不清是不是做夢，就覺得那觸感很真，可腦袋很沉，就是醒不過來，想睡覺，也確實一直在睡。

    等白怡真的睡醒了時，身邊誰都沒有，她甚至懷疑清晨的一切都是她想象出來的，明林根本沒來過。

    凈面的時候裝作不經(jīng)意的問了句，“看見涼少爺了么？”

    “回姑娘，涼少爺陪公主在小廣場射箭。”侍女奉上帕子給白怡擦臉，“說是您醒了派人知會一聲，一起用早膳。”

    “好，我過去看看?！卑租鶕Q了身寶藍(lán)色的冬裙，隨著引路的侍女去找那兩姐弟。

    小廣場還是昨夜吃飯看戲法的小廣場，不過今天收拾的更空曠了些，暖陽和明林站在門前，廣場的另一頭是兩個靶子，姐弟倆正比賽射箭。

    說是箭也不準(zhǔn)確，那體型更像是鏢，樣子倒還是箭的樣子，也是暗七做的精巧武器，叫袖箭，用皮帶綁在袖子上的，有個機(jī)關(guān)，按一下就射一箭，一條皮帶上有七根箭。

    “小花來了！”暖陽換箭的時候先看見的她，朝著明林喊了一嗓子。

    明林一分神，箭射偏了，也不在意是不是輸給暖陽了，把袖箭的皮帶一解，高興的朝著白怡的方向跑過來，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才跟她說話，“你起來了？”

    當(dāng)著暖陽的面，白怡也不好意思問早上他是不是跑她床上去睡覺來著，抽出自己的帕子給他讓他擦汗，“你們還沒吃早飯吧？”

    暖陽還在那邊玩，像是有順風(fēng)耳似的朝著他們喊，“我吃過了，你們?nèi)コ园伞！?/br>
    于是明林就跟著白怡身后往回走，走著走著，白怡發(fā)現(xiàn)明林沒動靜了，停下步子來回頭找他，發(fā)現(xiàn)他正站在一棵樹前看什么。

    她隨著他一起看，發(fā)現(xiàn)那枯樹枝上有兩只小麻雀嘰嘰喳喳的跳來跳去，不解的問：“你在看什么？”

    明林一本正經(jīng)的答，“聽他們聊天呢。”

    “……”白怡覺得當(dāng)著侍女的面罵他傻子不好，走過去站在他身邊，“你聽得懂？”

    明林已經(jīng)收回了目光，扯了下白怡的袖子讓她繼續(xù)往回走，邊走邊拿捏著聲調(diào)告訴她：

    “那只胖麻雀問‘你在這里干什么？這里都沒吃的！’”

    “然后瘦麻雀回答‘我在看世上最漂亮的人呢！’”

    “胖麻雀問‘誰是世上最漂亮的人??？’”

    “瘦麻雀說‘你去問前邊那個小和尚去！’”

    他胡謅了這一頓，又變成了自己的聲音，“我當(dāng)然知道誰最漂亮了，不過我不樂意叫他們看，所以我就趕緊把人給拉走了?！?/br>
    ☆、十四章 （3）

    白怡被他拉走了好遠(yuǎn)才想明白剛才明林的話，好笑的罵他，“你以前總跟我說出家人不打誑語，怎么一還俗就學(xué)會騙人了！”

    明林不解，“我怎么騙人了？”

    “你還裝！你說什么聽鳥說話，還說的有模有樣的，你真聽得懂！還不是騙人！”白怡數(shù)落著。

    “佛說你心里的世界是怎樣的，你看見的世界就是怎樣的。我心里覺得那兩只鳥嘰嘰喳喳的是這個意思，那它們就是這個意思?！泵髁终f的無比坦然，“而且我覺得你就是最漂亮的人，你覺得這句是騙人么？”

    白怡明明覺得他在胡說八道，可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笑，她“咳咳”了兩聲，警告明林，“在外人面前不許瞎說啊?！?/br>
    明林點頭，“我這不是就跟你說么。我這么說你高興么，你高興的話我以后天天跟你說?！?/br>
    白怡心生疑竇，“你這是從哪里學(xué)的??？”

    明林毫不遮掩的告訴她，“我住的那屋里有架子書，我昨晚隨便拿了一本看，里邊那男的跟女的這么說，女的很高興?！?/br>
    “……”白怡剛才的開心全都煙消云散了，她有些陰郁的沉著臉，“帶我過去看看。”

    “好呀~”明林還挺高興她要去自己屋里，一臉燦爛。

    侍女把飯已經(jīng)在明林屋里擺好了，白怡過去以后也沒讓人伺候用飯，都屏下去了把門一關(guān)，卡著腰問明林：“快把你那不正經(jīng)的書交出來！”

    明林朝著白怡伸出的手掌輕輕拍了一下，“我沒看不正經(jīng)的書！”

    說完了還是去床頭把昨天翻了一半的書給拿過來送到白怡手上。

    白怡一看名字《呂娘夜奔》就瞪了明林一眼，這話本她知道，以前在紅袖館的時候在林姨屋里看過，講的是大家閨秀和窮書生私奔的故事，坊間流傳著的幾個版本里她看過的是最露骨的那個版本，因此看見書封的時候她差點沒忍住要打他的光頭。

    隨手翻了翻，直接翻到了呂娘和書生私奔那晚的情節(jié)，這個版本的和她看過的不一樣，要文雅許多，可就算是再文雅，被翻紅浪什么的也還是寫出來了。

    白怡冷冷的問明林，“你看到哪里了？”

    明林被她那神色嚇著了，就跟闖了禍要被家長訓(xùn)的幼童似的翻到了書中人在湖中游船的情節(jié)，指指那頁書，“看到這里，就睡了。”

    哦，還好，那時候兩個人還沒什么輕浮舉動。

    白怡把書往背后一收，“這個書不適合你看，以后不許看了?！比缓笥秩芮翱戳艘槐椋粫艿娜切┌V男怨女的話本，估計都是圣上叫人給暖陽準(zhǔn)備的，她就愛看這些。

    她神情還是冷冷的，轉(zhuǎn)身對著明林吩咐，“回頭讓人都送了暖陽公主那里去?！?/br>
    “哎，好?！泵髁诌€沒搞清發(fā)生了什么，有些委屈的解釋，“我就是想學(xué)學(xué)別的男人是怎么哄人的，我覺得我好像總?cè)悄悴桓吲d?！?/br>
    “我沒有不高興，你不用去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