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哼?!被实坶]著眼冷哼一聲,“這沒立的時候一個個還知道忠君、孝順,真要是立了,止不住有些人這心就要大了。” 與此同時,三皇子府的書房里,三皇子溫漓正煩躁的在屋里走著,“父皇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苯鸺苌隙字柠W鵡撲棱著翅膀飛到了溫漓肩上,學(xué)著他剛才的話。 “這會說話的鳥,以后談事的時候還是別放屋里了,可不比人的嘴嚴(yán)啊?!崩顪Y把玩著溫漓送他的一把鑲著紅寶石的匕首,想著這種精巧玩意兒暖陽應(yīng)該會喜歡。 “王三,把這破鳥拿出去!”溫漓高聲朝著門外喊了句。 “破鳥破鳥,破鳥破鳥?!丙W鵡也不知道罵的是誰,就被端著出了屋。 溫漓坐在李淵身旁,壓低了聲音問他,“承遠(yuǎn),你說父皇,他想干什么?” “圣心難測,您的那些幕僚可有什么高見?”李淵聲音里透著恭敬,選擇扶持三皇子,便是因為這人最沉不住氣,好拿捏,手下又是一群廢物。 關(guān)鍵是年紀(jì)合適。 “他們就是分賞的時候頭頭是道,真要出點主意了屁事不頂,居然還有人說讓大將軍去向皇上進(jìn)言的,這,這都什么爛主意?!睖乩爝@么說著,卻還是偷偷瞄向了李淵,“承遠(yuǎn)啊,不過你也跟我透個底,父皇的心我揣測不到,那大將軍的心思你可能揣測清楚?” 李淵放下匕首,回視著溫漓,“殿下大可放心,我父親最是忠君,誰坐在那位子上,他就忠誰,我能做的,便是讓他在您登上大寶之后再趕到,那時候您已經(jīng)是新君了,他自然也就忠您了?!?/br> “大寶”、“新君”,這些字眼像是讓人上癮的毒一樣蠱惑心智,溫漓拼著最后一分理智遲疑,“其實,其實也不是非要現(xiàn)在就……就……或許我們可以再等等,等父皇把那個位子交給我,名正言順的交給我?!?/br> “等?”李淵笑了聲,“我們這不是就在等么,等圣上的一個態(tài)度。如果圣上這次的獎賞是東宮之位,那自然最好,父慈子孝,您慢慢接手這江山;可若是圣上只是給您封了王呢,再不濟(jì),說不得就是賞點金銀田莊的,您還要等么?舉國各地出現(xiàn)天災(zāi),這機(jī)會您上哪兒等?圣上年富力強(qiáng),十二皇子才剛過了百日宴,過個二三十年,您的弟弟們正值好年華,您呢,可還有現(xiàn)在的好名聲和好借口?” “是,是,你說的我都知道。”溫漓又站了起來,在屋里來回踱步,“就等這次封賞吧,我不信父皇一點兒都不疼我,再等等,等等……” 從三皇子府離開的時候,李淵厭惡的彈了彈衣服,唯恐把這府里愚笨的氣息沾染在身上。溫漓還想著天家真有父子親情呢,真是白活了這么多年了。就上頭坐著的那位,最是冷血無情,連親兒子說扔都能扔了,若不是因為溫涼和江龍王同日生辰,被傳是龍王轉(zhuǎn)世,能幫著穩(wěn)固他那名不正言不順的皇位,只怕就一個“克父”的名頭也夠溫涼死好幾回了。 這一位,誰都不疼,心里只有他自己。 因為那日醉酒后說了不該說的話,暖陽許久沒再見李淵了。她是醉了,可醒來以后沒忘利索,醉的時候說了什么一清二楚。 在家里擺弄著侍女剛剪的花枝,聽見下人通稟說李淵拜訪,暖陽手一滑,被樹枝上的突起劃破了手。 拿帕子擦了擦止住了血,暖陽急忙往正廳里跑,快到門口的時候才理了理頭發(fā),緩緩的走進(jìn)屋。 李淵正背著手看案子上擺的一件琉璃器,聽到她的腳步聲回頭一笑,“聽大嫂說你好些日子沒進(jìn)宮去陪柔妃娘娘了,我正好路過公主府,就來看一看,怎么,最近忙什么呢?” 他一句沒提那晚的事,暖陽也高興也不高興,自己在主位上坐了,招呼道,“你想喝點什么,酸梅湯還是雪梨湯?” 李淵就近坐了,“隨意?!?/br> “那就杏仁茶吧,正好我想吃了?!迸柗愿老氯?,立馬就有侍女端著兩碗杏仁茶上來。 她嘗了一口,隨即揮手遣散了屋里的人,“都下去吧?!?/br> 李淵已經(jīng)喝了半碗,他其實只愛喝苦茶,這些甜食他平時碰都不碰,也就是跟暖陽一處時遷就她的口味,說起來,暖陽姐弟倆的口味倒是挺像的,他記得明林也愛這些甜食。 “明林回去以后你跟他聯(lián)系過么?”他隨意的開口。 “沒……”暖陽被他這么一問,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這些日子既沒去給母妃請安,也沒關(guān)照回了寺里的弟弟。 “怎么了?沒精打采的?可是過了暑氣?”李淵低頭看她的臉色,“我那里有些解暑凝神的藥茶,一點兒都不苦,涼涼甜甜的,回頭我讓蕭欽給你送過來。” “哦……”暖陽看李淵好像完全忘記了那天的事,照常這么照顧子侄一樣的和他說話,心里有些不滿,“那你讓蕭欽早點送來,明天我去宮里看母妃,順便給父皇捎些茶,聽說他前兩天也過了暑氣,身子不舒服?!?/br> 李淵沉悶的“嗯”了聲,心里說不出什么感覺。 暖陽是當(dāng)今圣上的第一個女兒,而且是還在潛邸時生的。那時候的今上雖然已經(jīng)在密謀造反,可面子上卻要做出一副無心朝政的樣來,兒子們不能太寵溺,便把寵愛都聚集在了長女身上,或許是因為只有暖陽是他從生下來就經(jīng)常抱著的孩子,以至于等今上登了大寶還是很疼暖陽,所有的皇子公主里,也就只有暖陽是坐在御書房里圣上的腿上學(xué)寫字的。不論圣上的寵愛有幾分真,暖陽對她父皇的愛意是真真的。 李淵自娛自樂的想著,干脆在那涼茶里放些□□,直接毒死皇帝得了。 只是這□□真讓暖陽親手端過去的話,他又于心不忍。 那天的話沒有觸動是假的,可他動什么都不敢動心。大將軍撫養(yǎng)他長大,他如果成了事,自然會善待將軍還有柔妃一家??膳栐趺聪肽?,從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長公主變成前朝皇帝的女兒,這種落差不是誰都能接受的。 他想起來那天他問白怡恨不恨明林,白怡說那是上一輩的恩怨,她恨也是恨皇帝,和明林無關(guān)。 可他和暖陽卻全然不是如此,她的父親是他的殺父仇人,而他,可能又會變成她的殺父仇人。 他把袖子里的匕首拿出來送給暖陽,看著她臉上喜愛的笑意時,心里一苦。 如果她知道了半個時辰前他還在怎么策劃著殺了她的父皇,只怕現(xiàn)在會拿著手里的匕首一刀捅在他胸口上。 ☆、九章 (2) 夏季已經(jīng)走向了末尾,可白怡卻覺得一日多過一日的胸口發(fā)悶。 伺候的丫鬟看她好幾日都沒怎么動筷子,連原本愛去的菜地也不去照料了,有些慌神,給京里的李淵傳了個信說明情況。 京里的局勢正處在膠著狀態(tài),瞬息萬變,可李淵卻不像前二十年那樣處處算計處處謹(jǐn)慎了,似乎連他自己都說不出來到底是希望舉事成功還是保持現(xiàn)狀。 收到傳信后,他叫蕭欽安排了馬車去莊子。路上,不想自己待著的李淵把蕭欽也叫到了馬車?yán)锱阕约毫奶臁?/br> “你也很久沒去莊子了吧?!崩顪Y前幾次都給蕭欽安排了更重要的事,并沒帶他一同前往。 “是挺久了?!笔挌J讓馬夫去騎馬,自己親自坐在前頭駕車,不時的回頭跟李淵聊兩句,“有時候還挺懷念在莊子里的生活,幾歲那是,你領(lǐng)著我去打棗,我爬到樹上晃枝子,你在下頭拿衣服兜著,結(jié)果正碰上大將軍來查我們的功夫和功課,當(dāng)時我都嚇傻了,覺得他肯定得訓(xùn)咱倆,結(jié)果他把咱倆一人一邊的架在肩膀上舉著……” “六歲,那年姨娘染了風(fēng)寒,整整拖了半年才好,咱倆去打棗就是想給她燉棗吃?!崩顪Y補(bǔ)充他的記憶。 “對,六歲。真奇怪,那么小的時候的事居然還記得?!笔挌J一揚(yáng)馬鞭,“說實話,我覺得在莊子里可比在將軍府高興多了。” 想到蕭欽一直只能以自己的伴讀、侍衛(wèi)這種下人身份出現(xiàn)在別人視野中,李淵有些內(nèi)疚,“這些年委屈你了,等真成了事,那些官職你隨便挑?!?/br> “嚯!”蕭欽笑起來,“您這還沒坐到那位子上呢,就開始有當(dāng)昏君的潛質(zhì)了?” “咱倆誰跟誰啊,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我連這身份都用的你的,你就是想當(dāng)皇后,我一咬牙一閉眼的也就忍了啊?!崩顪Y也往外坐了坐,看著兩側(cè)飛馳的風(fēng)景,難得的放松了心情。 “去你的!少占我便宜!誰給你當(dāng)皇后!”蕭欽用馬鞭朝著車廂內(nèi)虛晃了一鞭,“你的皇后擱莊子里絕食呢!我說,她這是幾個意思,不想嫁你?” “不能介呀,上次談的挺好,她也是個明白人?!崩顪Y談到白怡有些惆悵,“哎,是我連累了她一家,翔安侯當(dāng)年冒死護(hù)下了我,如果不是他,我活不了,如果不是因為我父親,他也不會落了個滿門抄斬的結(jié)果。其實我十一歲那年見過她,當(dāng)時翔安侯已經(jīng)被圣上打壓的很厲害,來見了我一面,和我談了很多做人的道理,沒想到那居然是我最后一次見他,那次見面翔安侯領(lǐng)著楊芃來的,她大概十歲吧,門牙掉了,說話漏氣,說不清楚被人笑話了就要跟翔安侯撒嬌生氣要吃好吃的……那時候她過的多好,我還偷著羨慕來著,結(jié)果再見的時候她性子已經(jīng)大變了。得虧她聰明,也能忍,不然真不一定活的下來?!?/br> 蕭欽摳了摳耳朵,“你這記性也夠可以的,那么久之前的事還記得呢?別不是十歲那年就看上人家了吧?” 李淵朝著他后腦勺拍了一巴掌,“再胡扯我給你踢下去?!?/br> 蕭欽挨了一掌老實了些,今天去莊子權(quán)當(dāng)散心,他也不想和李淵說那些朝堂上的事了,倒是對另一件事挺上心,“我想問一句,你打算把暖陽怎么處置?” “自然是和柔妃娘娘一起接出來好好照顧。” “哦?”蕭欽似笑非笑的,“然后給她找個如意郎君?” 這話有些戳人痛處了,蕭欽比李淵看的更清楚,甚至也看得出李淵的掙扎和心動,他老成的嘆了口氣,“莊子里放著的那個,如果不是真心實意的放在心上,你何必去招惹人家?” “你知道的,娶白怡,不只是給翔安侯的一個交代,更是為了將來安撫老臣的心,兒女私情什么的太費心神,還是算了吧。”李淵搖搖頭,“我想白怡也是這么想的?!?/br> “李公子,我想了很久,咱們的事還是算了吧?!卑租f出這句話的時候,反應(yīng)最大的不少李淵,而是他身后正拿著水喝的那位——蕭欽一口水差點沒噴了李淵后腦勺上。 李淵倒沒覺得氣惱,就是有些疑惑,不是談的好好的么,怎么說變就變了? “可是莊子里呆的不習(xí)慣?還是下人們服侍的不好讓你受氣了?”李淵說這話的時候掃了一眼屋里,當(dāng)值的下人們立馬跪下磕頭,大氣不敢出一聲。 “不干他們的事。”白怡這段日子和他們相處的很好,忍不住替他們求情,“我有話不方便當(dāng)著外人說,你讓他們先退下吧?!?/br> 地上跪著的人一動不動。 李淵呵斥了一聲,“沒聽見小姐說讓你們退下么?” 這下屋里立馬空了,連蕭欽都三兩步的跨出門外給他們關(guān)了門。 李淵叩著桌板,說不氣是假的,被人當(dāng)眾落了面子,誰都真的一點兒不介意,他皺了皺眉,“什么情況?” 白怡不能把明林來找過自己的事告訴他,更不能說自己是因為明林的無賴和傷心才改了主意,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覺得理解不了,更別說李淵了。 她只好七分真話摻著三分假的告訴他,“你知道我這幾年都是在妓院里住著的,就算你真的不介意,可我總覺得我名聲有損你的身份,三皇子如果真的登了基,許了你高官厚祿,就必定要讓你出更多力,那你的妻子就不能是這樣的一個名聲不好的人;再者,當(dāng)年和我一同逃出來的丫鬟拂翠,她為了護(hù)著我自己去做了那種生意,說實話我看了許多男歡女愛的場面,心里早就對這些事厭惡至極,甚至連男人都討厭,我如果和你成了親,恐怕你連個嫡子都沒有。我想了這許多日,你說我父親對你有恩情,所以想找我報恩,可我什么都不清楚,只靠著你那點兒虛無的說不清什么時候就沒有了的感激之情,怕有朝一日你還是會厭倦了我。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沒時間在這些事上下功夫,可我不一樣,我想要的是如同我父親對我母親那樣情深義重的感情。” 她說了這許多,李淵就靜靜的聽著,“所以你想怎么樣?” “我想……”白怡怕自己會后悔,話趕話的把早上才起的念頭說出來,“既然你說過要報恩,那我也不客氣了,我想你能幫我造個戶籍,然后在京里買套小院子,再找個護(hù)院和燒火丫頭就行,我想過點兒平淡日子,還不用太奔波。然后你分我一處鋪子,最好是脂粉鋪子或是酒樓,房契我不要,我就做個掌柜,每月有些進(jìn)賬就好?!?/br> 然后等上一年兩年,或是十年八年的,如果明林真能還俗,她就和他一起去云游四海;如果明林一輩子都得護(hù)國護(hù)民,她離他也不遠(yuǎn),每個月去進(jìn)香的時候見個面聊聊天也挺好。 說起來很丟臉,她這些天翻來覆去的吃不下睡不著的,不為別的,就為明林那句“如果我還俗”的假設(shè)。 當(dāng)時她在氣頭上,又根本沒想過這事,就覺得不可能。 可是他走了,剩她自己一個細(xì)想,她忽然臉紅的發(fā)現(xiàn)她好像有點兒喜歡明林。 或者比有點兒還要再多點兒。 畢竟和明林在一塊兒的時候除了高興自在,還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就像是這世間有人和她有著牽絆,她不是孤單單的一個人。 李淵走的時候還是帶著氣,他勸白怡再考慮考慮,“翔安侯的恩情不是一個宅子一個鋪子就能換來的?!?/br> 話雖是這么說,可看著莊子每天送來的信報說白怡郁郁寡歡,他又很郁悶。 蕭欽又拿著小錘給他敲山核桃吃,說他用腦太多了得天天補(bǔ),“我看你不如就隨了她的意,她高興了,翔安侯在天上才能安心不是?” “哼,無知,幼稚。”李淵還是覺得白怡的決定很沖動,可他也沒轍,安排了人照著白怡的吩咐去辦了,假戶籍,一套二進(jìn)的離將軍府只有一條街的小院,還有他名下的并不出名但收益不錯的一個成衣鋪子。 護(hù)衛(wèi)、丫鬟、鋪里的伙計全是從自己手下派過去讓白怡親自挑的。 高高興興的住進(jìn)了新家,白怡第一件事就是帶著隨從去興隆寺上香。 她得去找明林問一問,還俗然后……然后娶她的話還算不算數(shù)了! ☆、九章 (3) 鑒鏡來找明林的時候明林正在擺弄他那套可以套起來的香籠,百無聊賴的掂在手里玩,不想練功也不想念經(jīng)。 “小師叔,有施主想要見你?!?/br> 明林看了鑒鏡一眼,“每天都有施主想見我,見不見得我說了不算,你去問住持吧。還有,叫師叔就好了,為什么總要加個‘小’字?” 鑒鏡雖是明林的師侄輩,可年紀(jì)和他差不多,因此總不自覺的這么喊。被一向好脾氣的師叔訓(xùn)了,鑒鏡挺郁悶,但還得把信帶到了,“住持昨天就離寺了呀。這個女施主是帶著將軍府的拜帖來的,所以接待師父讓我來問一下你要不要見?!?/br> 將軍府?女施主? 明林只反應(yīng)了一瞬就往屋子外面跑去,跑了兩步又跑回來,詢問還沒來得及離開的鑒鏡:“是她一個人來的么?” 鑒鏡想了想,“還帶著侍衛(wèi)和丫鬟?!?/br> 明林“哦”了一聲,腦子里閃過各種念頭。 那天她說的挺明白了,說要嫁給李淵,想過平靜富足的生活,那她現(xiàn)在過來干嘛呢?只是來上上香順道看看他?還帶著將軍府的拜帖……她哪里來的拜帖?李淵給她的? 明林心里有些不舒服,還有些害怕,他怎么覺得白怡是來跟他說自己要成親了,吉日定在哪天要是有時間讓他去觀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