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襄陽侯大人顯然不是一個外向的性格,迎著顧遠仰慕的目光,他連同身后的駿馬同時退后了兩步,沉默了片刻,沉聲說道,“多年不見,大人回京,我自然上門看望一二。” 他叫顧遠那陡然驚喜的眼刺激了一下,帶著目光十分嫌棄的駿馬又往后退了退,這才在昌林郡主好怨恨的眼神里,將目光投在顧懷峰的身上。他就見眼前的青年高大沉穩(wěn),生得英武不凡,便頷首道,“你很好?!?/br> “咱們這就要回家,侯爺今日只怕來的不巧。”昌林郡主對能動搖顧遠的襄陽侯那是真不愛看,見他沉默起來,便在一旁笑道。 她一邊說,已經(jīng)有有眼色的丫頭去叫人套車來。 “聽說你今日分家,恐你吃虧,我來看看。”襄陽侯對昌林郡主很有大將之風(fēng)地頷首,對她的皮笑rou不笑完全沒有感覺,只在顧遠很失落的目光里對顧懷峰說道,“若有委屈,只來與我說。雖襄陽侯府不過是京中尋常人家,卻也能與你做主。”他目光落在靖北侯府的有些褪色的門楣上,垂目不知想些什么,緩緩地說道,“本侯給你的那把劍,你覺得如何?” “愛若珍寶。”顧懷峰健壯的身軀顫動了一下,穩(wěn)穩(wěn)地說道。 “再沒有旁的寶劍?” “一生一把,余者都不及它。” “古有魚腸,定光……” “都不及它?!?/br> 南陽侯府眾人,一臉迷惑地看著這二位討論古往今來名劍里頭只有襄陽侯與顧家大公子的那一把最招人喜歡,臉色都有些異樣。 這個……不知為何,聽起來有些怪…… 一把劍而已,這充滿感情地彼此討論,是不是……嗯? 就連溫潤公子顧懷瑜臉上的笑容都繃不住了。 “老師?!币姴挚ぶ饕荒樚毂赖亓眩R涼目光落在襄陽侯十分滿意微微勾起的嘴唇上一瞬,上前打斷了這二位的彼此深情凝視,俯身冷著臉說道,“名劍如美人,本王知道。老師不如來日在府中靜候,待顧大人鄭重上門?!?/br> 他見襄陽侯似乎遲疑了一下,斂目淡淡地說道,“也使京中知道,不是老師攀附南陽侯府的公子?!彼辛苏心球E馬,見那駿馬老老實實地上前,將韁繩遞給了襄陽侯。 “你說得很是?!鄙蠗U子太掉價,雖然襄陽侯心里可著急,不然不會聽見顧遠封侯顯貴了就上來堵門,不過這個時候,還是需要沉穩(wěn)些。 他可是被仰慕的襄陽侯! “記住,萬般名劍,都不及它?!毕尻柡顟賾俨簧岬厣像R,臨走前還在與對自己深深作揖的顧懷峰殷殷說道。 “改日上門,不負(fù)所托。”顧懷峰沉聲說道。 見他沒有賴賬的意思,襄陽侯目光露出淡淡的滿意,他正要走,卻見齊涼的身后,扒著他纖長的手臂,默默探出一顆小腦袋來。 那小姑娘嬌怯怯的,單薄柔弱,可是看他的眼神卻帶著幾分好奇,沒有敬畏,仿佛十分尋常的目光。他想到顧遠正有一女,目光微微一閃,從腰間解下一把簡樸的袖刀來,托在粗糙的大掌之上給她。見她抬頭看了看顧遠與昌林郡主,見二者點頭,上前就接了這袖刀。 “喜歡!”她嚴(yán)肅地看了這并沒有寶石裝飾十分簡單的袖刀,刷地打開,見刀鋒雪亮寒氣逼人,點了點小腦袋仰頭說道。 襄陽侯目中透出淡淡的笑意,垂頭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侯爺贈我,我贈侯爺?!泵髦榇诡^,扭了扭自己漂亮的小荷包兒,從里頭滾出了兩個小小的丸子來,托在小小的手上,如同襄陽侯方才那般給他。 袖刀鋒利,冰涼鎮(zhèn)心,實在是難得的寶貝,跟藥材一樣討人喜歡。 襄陽侯真是一個好人。 “這是什么?”襄陽侯看著那兩顆圓滾滾黑乎乎,散發(fā)著清苦的丸子,從馬上俯身問道,“藥丸子?” “可解百毒!”縣主大人術(shù)業(yè)有專攻,提到這個,頓時傲然,當(dāng)仁不讓地說道。 她小小一團沐浴在天光里,挺著小脖子驕傲得跟家里的八哥兒似的,襄陽侯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雖然不大相信,卻還是接到手中走了。 縣主大人抱著袖刀十分滿意,卻見一側(cè),齊涼臉色陰郁,帶著幾分冷厲鐵青地大步走來,一手握在她的手腕兒上! “為何本王沒有?!”厚此薄彼,不公平! “本縣主就在你的身邊,還用什么解毒丹?!边@仆人又抽風(fēng),真是好發(fā)愁。 縣主大人覺得莫名其妙極了。 齊涼滿目的怒火,迎著這樣理所當(dāng)然的話,突然平息。 “甜言蜜語!”許久……郡王殿下冷哼了一聲,順勢反手,握住了這小姑娘冰冷的手。 ☆、第56章 明珠素來是十分寬容的人。 雖然凌陽郡王總是“天下辜負(fù)我!”,還經(jīng)常神經(jīng)質(zhì),不過看在藥材的份兒上,縣主大人總是能體諒一二的。 人無完人呢。 因此,見自己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話,這家伙似乎又有了額外的情緒,明珠垂頭想了想,捏了捏自己干癟起來的小荷包兒,還是十分rou疼地摸出一顆小了一些的遞給齊涼嘆氣道,“這是解毒丹,你要,就給你?!?/br> 放長線釣大魚么,雖然這便宜表哥平日里給的藥材不過是抵了飯錢,不過明珠還是覺得,先給點兒小小的好處,回頭再要更多的藥材填補上也就罷了。 蒼白纖細(xì)的手里,滾著小小的藥丸子。 顧懷瑜欲言又止。 這救命的解毒丹傷藥之類,從來明珠只給家里人。給了襄陽侯也就罷了,怎么會想到給齊涼? 便宜這小子了! 安王府齊四公子當(dāng)牛做馬這么多年,也沒混上一顆藥丸子呀。 “本王不要?!辈恢么跽f的就是齊涼了,這華衣奢侈俊美逼人的青年,一雙鳳眸落在那滾動的十分稀罕的藥丸子上一瞬,卻偏開眼去冷淡地說道,“無用。” 明珠的醫(yī)術(shù)高明,能解了洛城的瘟疫,她看重的藥丸子,想必也是極有效的,只是這姑娘本人就在郡王身邊,還要什么藥丸子呢?藥丸子都是給疏遠的不親近的人的來的。齊涼心中有些愉悅,卻繃著臉冷冷地哼了一聲。 愛要不要。 明珠本就舍不得,見他識相,急忙飛快收起,捏了捏懷里十分覬覦地拿豆子眼死死盯著那藥丸子的小蛇,哼哼了一聲。 不過襄陽侯離開后的劍拔弩張算是沒有了,縣主大人十分滿意,況在靖北侯府門口立了很久,也十分勞累,慢吞吞自己爬進了車?yán)锉ё∫琅f一臉醋意的昌林郡主睡了。 她倒是沒心沒肺,只是昌林郡主哼哼著聽著外頭顧遠與兒子們好傷心地問“給了阿峰給了珠珠,為何不給我呢?”的問題,堅定地決定晚上絕不叫這家伙上床睡覺了。她心里正想著無數(shù)收拾顧遠的招數(shù),氣的哼哼,不過到底因徹底分家更加歡喜些。 也不必說靖北侯府分家,在京中生出軒然大波來。 對于靖北侯府老太太竟然許了顧遠分家,京中勛貴只有一個評價。 傻。 顧遠正是新貴,若不過是尋常侯府旁支也就罷了,偏生這位十分有能力,自己博了一個爵位不說,還雞犬升天連兒子閨女的前程都搞定了。 雖然入京之后,顧遠并未被任命往何處去,不過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出來,皇帝該對顧遠印象不錯。這樣的得力的弟弟,靖北侯籠絡(luò)還籠絡(luò)不過來,據(jù)說為了個小妾把弟弟氣得要死,翻臉分家。 哪怕與外頭,靖北侯府只說是一門兩侯不好一處居住,不過誰看不出來其中齟齬呢? 榮貴妃已經(jīng)在宮中禁足,顧遠卻沒有一點兒的動靜兒,可見顧遠心中對榮貴妃也是尋常。 這人吶,總是跟紅頂白,一時間靖北侯府就門庭稀疏了起來,南陽侯府越發(fā)光彩奪目。 昌林郡主自己也憋著一股勁兒想要給顧遠撐場面,她將侯府之中安置得差不多,又使人往外頭采買女樂戲班子進府□□,各班武藝下來,費了不知多少的力氣終于感覺南陽侯府能叫人看了,便忙不迭地給各家下了帖子。 她雖并不是眼高于頂,不過來往也都是高門宗室,下了帖子的都是各家親近的王府公侯人家。明珠就見昌林郡主連宮里的三公主都請來,想到三公主對自己不錯,暗自滿意地點了點頭。 她眼睛還算好使,發(fā)現(xiàn)昌林郡主并未邀請大公主與二公主。 不過昌林郡主到底是長輩,就算不邀請也不過是得罪人罷了,明珠自己都不在意得罪人,自然不會強求昌林郡主周全。 做宗室女,王府貴女,莫非還要禮數(shù)周全強顏歡笑,非要請跟自己不要好的來往不成? 她細(xì)細(xì)地看了帖子,就見其上有宋王府與安王府,另有襄陽侯府是自己熟悉的。還有許多別家,不過明珠不熟看過也就罷了。 昌林郡主也不必閨女幫襯,親自動手,叫知道自己“錯了”,不該丟了媳婦兒一旁只知道襄陽侯,如今亦步亦趨討好的顧遠跟著自己跑腿兒,一番功夫下來,就到了南陽侯府設(shè)宴之日。明珠早早兒就叫昌林郡主給喊起來,垂頭喪氣地穿了湖水綠的束腰長裙,腰肢盈盈一握,目若點星。 她本是個不喜刻意打扮的女孩兒,昌林郡主為不失禮,勉強涂了些胭脂水分,方才放了她。 今日上門的各家貴婦明珠并不熟悉,不過是宋王妃與安王妃最親近。她立在這些貴婦的目光之中安穩(wěn)地施禮問好,得了許多的見面禮,方才擰著腰肢十分柔順地往昌林郡主的身后站著去了。 她母親說了,今日乖乖的,七日都不必吃rou。 “珠珠生得越發(fā)康健了?!卑餐蹂袢张d致勃勃而來,她目光落在氣色好了許多的明珠的身上,見她垂著頭,修長纖細(xì)的頸子雪白精致,目中就帶了幾分真正的喜悅來,側(cè)頭與含笑的昌林郡主笑道,“只是你也太愛惜她了些,這么久,只上門才能見著她。難道合宜不能與她玩耍不成?來日我再下帖子,萬萬不要再托卻。” 她說的親昵寵愛,伸手又掐了明珠的小臉蛋兒一把。 她這個動作之后,一旁的貴婦們的目光都帶了幾分意味深長。 “知道你喜歡到心坎兒里去,只是咱們還在,也不能叫你霸占著不是?”另有一個娥眉高挑的美艷女子,拉了明珠上前扭頭笑道。 顧遠新貴,明珠才封了縣主,正是萬眾矚目的時候,誰家不看重些呢? 就算明珠素來有小性兒的傳聞,不過這些日zigong中帝后二人與旁人笑談時總有明珠的好話兒出來,看重之意瞎子都看得出來了。就算刻薄些,也有愿意娶回來供著的不是?更何況是這樣一個柔柔弱弱,婀娜多姿的美麗女孩子。 今日昌林郡主宴請各家,前來的心里都有幾分相看的打算,只是沒有想到安王妃下手這樣快,這樣親近愛惜,瞧明珠一臉尋常由著安王妃與自己親昵,顯然這動作常做。 安王妃已經(jīng)表明了姿態(tài),尋常人家就不要與她搶了,不然豈不是與安王妃結(jié)仇? 各家女眷果然對明珠贊了又贊,只是卻不再提更親近的話兒了。 安王妃嘴角微微勾起,又給瞇著蒼老的眼含笑看著外孫女兒的宋王妃斟茶,頗有幾分恭敬。 “萬事,都隨珠珠自己的心意。”宋王妃收回明珠身上的目光,側(cè)頭與安王妃溫煦地說道。 這其中也帶了幾分警告,安王妃卻格外有信心些,急忙笑道,“自然是珠珠的心意最要緊?!?/br> 她頓了頓,便與宋王妃低聲笑道,“我家那孽障文不成武不就,只一顆心赤誠,又做小伏低聽話得很,這都是難得的好處。您也知道我,最是個和煦的人,家里那幾個兒媳婦兒,我都是拿了做親閨女待?!?/br> 她表達了自己是個十分慈愛的婆婆,見宋王妃與宋王世子妃都微微點頭,眉眼之間的笑意就重了。 齊安傻乎乎的,只知道狗腿兒討好,卻不知表衷心,真是愁死王妃娘娘了。 這年頭兒,為了討個喜歡的兒媳婦兒,還得婆婆赤膊上陣。 “阿安呢?”宋王妃一邊去看外孫女兒乖乖巧巧地叫昌林郡主攬在懷里,想到她在宮中竟還敢往七皇子的懷里丟蛇,想想都覺得有趣兒極了。 她臉上就帶了幾分縱容,偏頭與安王妃似真似假地說道,“他與珠珠投緣極好,只是天底下表妹多得是,得知道哪個是不一樣兒的,與別家女子都不同?!饼R安性子跳脫,宋王妃心里十分擔(dān)心,擔(dān)心這小子以后再去討好別家姑娘去了。 “他是個死心眼兒?!卑餐蹂燮ぷ佣疾徽5匦Φ?。 她既然如此許諾,宋王妃心里就放心了許多。且安王妃在宗室之中素有美名,生來爽利開闊,今日能舍了長輩的威嚴(yán)了這么多,已經(jīng)是真心。 宋王妃滿意頷首,頓了頓,卻不由自主想到齊涼,皺了皺眉。 齊涼為人不必說,只是寧王府亂糟糟,可不是一個好去處。 她心中正為明珠籌謀以后的婚事,卻見門口的丫頭又前來稟告,說襄陽侯府的女眷到了。 襄陽侯圣眷正濃,如今得帝王寵幸,各家都十分看重,昌林郡主也拉著明珠起身一同迎了出去。就見門外美貌的丫頭環(huán)伺,金碧輝煌之中,就有一對兒母女叫丫頭虛引而來,當(dāng)首一個面容沉穩(wěn),與襄陽侯一般穩(wěn)重,身后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兒,竟生得美麗無匹,俊眉修目。 那女孩兒遠遠而來,面容昳麗,身姿高挑,一雙上挑的鳳目凜然生威。 竟是個難得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