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見到她進門,那位面目模糊看不清容貌的宮裳女子伸出一只涂著丹蔻的柔荑素手來,朝涂靈簪優(yōu)雅的揮了揮,聲音宛如空山鳥語,極其輕柔好聽。 她笑道:“這孩子就是我的兒媳了吧?!?/br> 盡管看不清她的五官,但涂靈簪依稀辨認出來,她的輪廓與李扶搖極其相似……這大概,是扶搖那早逝的母妃,也是李平秋此生唯一的一位妻子。 李家人都是情種。 碧落黃泉,那些兩處茫茫皆不見的魂靈聚集在此,如此熱鬧,如此和諧,仿佛那十多年的腥風血雨只是一場大夢,仿佛她與李扶搖的雙親只是外出游歷多年如今歸家團圓…… 她怔怔的,反應過來時臉上已是一片濡濕。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如今相對,卻是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李扶搖朝她走了過去,涂靈簪趕緊轉(zhuǎn)身抬袖,悄悄抹去臉上的淚漬。 李扶搖走到她身邊,勾起她的手指在她耳畔低聲私語道:“那藥用了沒有?” 涂靈簪還沉浸在情緒中,愣了半響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什么,也顧不得悲傷了,有些微惱的瞪了他一眼。 “來,帶你去見見我娘。她一直沒機會見你,剛才拉著我問了許多你的事呢!”李扶搖狡黠的笑笑,拉起她的手便往長輩身邊走。 經(jīng)過涂夫人身邊時,涂夫人一把拉住大女兒,嗔笑著將兩杯熱茶遞到她手邊,說道:“怎么這么沒禮貌?新婦進門,要給公公婆婆敬茶的。” 涂靈簪望著母親依舊年輕的容顏半響,這才強忍住濕熱的眼眶,接過一杯茶恭敬的下跪,朝李平秋道:“陛下……請喝茶?!?/br> 李平秋悄悄抹了把眼角,紅著眼睛哎了一聲,接過茶水一飲而盡,然后遞給涂靈簪一個封著銀兩的紅包。 涂夫人在一旁指正道:“怎還這般生分,要改口叫爹娘了。” 涂靈簪起身,接過第二杯茶水敬給李扶搖生母,這次倒學乖了,恭恭敬敬的喚了聲:“娘,請喝茶?!?/br> 依舊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容的趙皇后笑吟吟接過茶水,遞給涂靈簪一個大紅包,這才將她虛扶起,柔聲道:“好孩子,讓娘親好好看看你?!?/br> 涂靈簪抬起臉,朦朧中趙皇后似乎彎唇笑了笑,對涂氏夫婦道:“多謝親家,給了我一個這般俏麗又能干的兒媳婦。” 涂風起聞言哈哈大笑,言詞間滿是對女兒的驕傲之情。 涂靈簪敬完茶,李扶搖便朝涂氏夫婦撩袍下跪,連磕了三個響頭,這才一字一句認真道:“爹,娘,小婿給您二老磕頭,沒有您二老就沒有我的妻子阿簪。” 涂夫人給了他紅包,笑道:“還是你這孩子聰慧,比阿簪嘴甜多了。”又道:“阿簪性子溫和木訥,扶搖要多些耐心?!?/br> 李扶搖一手緊攥著紅包,一手與涂靈簪的五指緊扣,鄭重道:“我愿當著四位高堂起誓,今生今世,哪怕刀山火海,亦不負我妻涂氏靈簪!” 涂扶起扶起女婿,粗獷的笑道:“那就好,那就好?!?/br> 涂纓和一干部眾起哄調(diào)笑,李平秋只好發(fā)話道:“別鬧了,都坐下好好用膳?!?/br> 這大概是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餐團圓飯,熱鬧得有些不真實。 一路歡聲笑語到天亮,杯盤狼藉,涂夫人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忽然道:“不早了?!?/br> 聞言,李平秋夫妻亦是停杯,神色復雜的與涂氏夫婦對視一眼。 趙皇后說:“沒想到這么快就天亮了?!?/br> 涂靈簪有些茫然的望著他們,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看向李扶搖,卻發(fā)現(xiàn)對方的眼中也閃著同樣的懼意。 果然,涂夫人摸了摸女兒的臉頰,又揉了揉李扶搖的發(fā)頂,愛憐的說:“阿簪,扶搖,我們要走了……” “不!”涂靈簪紅著眼起身,卻被父親輕輕按回座位。 涂夫人頓了頓,繼而道:“夫妻有緣白首,實屬不易,你們要耐心細心,要寬容,更要學會珍惜,彼此扶持,知道么?” 涂靈簪沒說話。 李扶搖一眨不眨的望著四位長輩,緩緩而鄭重的點頭:“我們會的?!?/br> 一旁的李平秋又抹了抹眼淚。趙皇后附到兒子的耳旁,輕聲耳語了幾句。 正此時,屋外似乎凌空傳來一聲警告,“時辰已到,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這聲音似乎遠在天邊,又似乎近在耳旁,如天外梵音,飄渺不定。 涂氏和李氏夫妻俱是起身,朝屋外走去,踏著碎雪,緩緩走去最后一抹即將消失的夜色中。 “爹,娘!”涂靈簪忍不住追出去,卻怎么也觸不到那四道清冷的背影。 她回頭,發(fā)現(xiàn)屋中的部將、meimei,滿屋子杯盤狼藉都如滅掉的燈盞般一點一點消失,回歸冷寂,唯有李扶搖微紅著眼眶,依舊站在原地看她。 天外的那人又高聲唱到:“顛倒生死,逆轉(zhuǎn)乾坤,用爾等來世,換她與他今生續(xù)緣。天道蒼茫,逝者將息!” 遠處,四位長輩的身形如煙般淡去,最后在晨曦的微風中散去。 一語驚醒,涂靈簪靠在李扶搖懷中,淚流滿面。 睜著眼看著紅羅斗帳,屋內(nèi)光線昏暗,大紅的喜燭燃燒到盡頭,不知在何時熄滅。昨夜她與李扶搖歡愛時褪下的衣物,依舊凌亂不堪的扔在地上,并沒有人為她疊好收拾。 外頭沒有煙火,沒有喧鬧,沒有爹娘的紅包。 她轉(zhuǎn)頭,李扶搖光身摟著她酣睡,兩人肌膚相親。 原來,只是一場夢么…… 她摸了把臉上的淚痕:可她多么希望那不是夢。 李扶搖覺察到她的動作,睫毛幾番抖動,緩緩露出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來。借著稀薄的晨光,他看到她眼角的濕痕,立刻擔憂道:“怎么了,身體難受么,哪兒疼?” 涂靈簪搖搖頭,埋在他光裸的胸前深吸一口氣,啞聲道:“我夢見你我的爹娘了。” 李扶搖怔了怔,道:“我也夢見了。” 涂靈簪訝異的看著李扶搖,說:“我娘說要我們耐心細心,寬容珍惜,好好扶持彼此?!?/br> 李扶搖吻了吻她的額頭,笑著說:“我娘也跟我說了?!?/br> “說什么?” “她說阿簪是個好媳婦,要我有十分,就要拿出十一分對你好。” 涂靈簪笑笑,忽然低嘆:“好想他們吶……” “阿簪,你還有我?!崩罘鰮u抱緊她,在她耳邊低語:“我娘還說了,就算是死也要比你晚一天,所有的生離死別都不該再讓你承受?!?/br> 涂靈簪正聽得感動,卻發(fā)現(xiàn)他的手順著松開的衣襟摸了進來,在某個難以言喻的地方游走徘徊。 好不容易醞釀的情緒蕩然無存,她惱羞,一把抓住他亂動手低聲道:“你又要做什么!” “看看你有沒有受傷?!崩罘鰮u眨眨眼,一臉無辜道:“昨晚做了那么多次,你又是第一次,萬一受傷了可就……” “什么那么多次,也就兩次……”涂靈簪一噎,忙改口:“不對,我沒有受傷……哎哎,你別!” “你這是嫌棄為夫沒有伺候周全么?”李扶搖兇殘的吻上她的唇,眼中的*如濃霧翻涌,他深深的望著她,啞聲道:“本來顧及師姐是初夜,有心收斂,看來是我想多了?!?/br> “不不不?!蓖快`簪不斷的往被褥里縮,企圖躲避意欲直白的吻。 李扶搖卻不放過她,將她從被褥堆里挖出來吻了個夠。眼看箭在弦上了,涂靈簪一個擒拿扼住他的手腕,然后迅速拿起床邊散落的腰帶,將他的雙手高舉過頭頂,綁在了床欄上。 李扶搖登時愣了,眨巴眨巴眼,不可置信的看著涂靈簪。 他掙了掙,腰帶有些松動,涂靈簪立刻撲上去打了個死結(jié)。 “……” 簡直反了!李扶搖危險的瞇了瞇眼,說:“師姐,你做什么?” 涂靈簪疑惑道:“做什么,我能對你做什么?床笫之事,要適可而止……” 話說到一半,她看著李扶搖微紅著眼角,一副受制于人任人宰割的模樣,頓時玩心大起,撐在他身上居高臨下的望著他,笑道:“突然還真想對你做點什么了?!?/br> 李扶搖掙了掙,瞪大眼睛道:“阿簪,別……!” 涂靈簪吻住了他,逗著他的舌嬉戲,卻是淺嘗輒止,在他追過來時撤出,挑眉望著李扶搖笑。 李扶搖渾身燥熱,偏生又吃不著,頓時急得面上微紅,眼神卻越發(fā)深邃起來。 涂靈簪學著他的模樣在他身上游走亂摸,摸到某處時,她稍一猶豫,加大了力道。 李扶搖似是痛苦又似是歡愉,悶哼一聲,又忙咬住嘴唇。半響,他喘息道:“阿簪,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你最好放手……” 涂靈簪笑:“怎么,不舒服么?做什么這么瞪著我,昨夜你對我亂來的時候,怎么就……” 話還沒說完,她驚呼一聲。 只聽見伴著一聲裂帛,李扶搖竟生生的掙脫了束縛,翻身壓住涂靈簪,瞇著眼笑道:“師姐,你慘了?!?/br> 涂靈簪想要反悔,終究是晚了。 她堂堂一代女侯,竟然破天荒在新婚的第二天沒能下得了床榻……關(guān)于小師弟的真實實力,她半死不活的趴在榻上,長嘆一聲。 唉,不提也罷。 (完結(jié)) 第53章 番外李淮 二十多年前,有個寒門出身的狀元郎,他空有滿腹經(jīng)綸和一身抱負,卻因出身卑微而受盡長安望族的排擠。瓊林宴上,狀元郎懵懂無知,將漱口的清茶當成香茗喝進腹中,還故作風雅的點評一句:“齒頰留香,好茶!” 滿座的達官顯貴皆是一愣,隨即發(fā)出了一陣惡劣的爆笑,嘲諷狀元郎粗鄙寡聞,竟將漱口水當成香茶飲下。 狀元郎一時窘迫萬分,又羞愧又難堪,垂頭絞手,只想找個地縫鉆下去算了。 所有人都在嘲弄他,譏諷他,只有一個人例外。 太子李光湖。 在眾目睽睽之下,太子端起面前的漱口清茶一飲而盡,輕描淡寫的為狀元化解了尷尬。 嘲笑聲戛然而止,四周一片令人心驚的死寂。狀元郎緩緩抬起低垂的腦袋,微微的訝異過后,他朝太子投去感激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