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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昏君日常(重生)在線閱讀 - 第14節(jié)

第14節(jié)

    烏鴉自出發(fā)南下已有十天,他孤身快馬加鞭趕到長沙郡需要四天,若是順利說服了王世闌整頓兵馬,那么此時(shí)七萬藩兵已經(jīng)到了來長安的路上。但若是談判不順利,可能還要耽擱更多的時(shí)間……

    愿蒼天保佑,扶搖你一定要撐??!只要再撐兩天……兩天后,師姐就有兵來救你了!

    ……

    秦相府白天還是一派氣派熱鬧的景象,到了傍晚卻掛起了不祥的白燈籠和黑帷幔,在緩緩降臨的夜色中,透出幾分詭秘哀戚來。

    秦府偌大的庭院里,停放著秦?zé)煹墓撞模刂匕准喼?,披麻戴孝的丫鬟婆子下人們跪了滿滿一院子。可惜了秦?zé)熌菑垏煜愕娜蓊?,此刻香消玉殞,因是中毒暴斃的緣故,她的尸首面容慘白,而嘴唇卻是不正常的黑紫色,看起來頗為駭人。

    秦夫人趴在女兒的棺材邊,哭得幾乎斷了氣,哀嚎道:“蒼天無眼啊,蒼天無眼!老爺,你可要為煙兒報(bào)仇??!”

    院子里一片哀嚎,秦府的書房內(nèi),秦寬亦是老淚縱橫,跪在地上頓首道:“主子,你可要為老臣做主??!”

    帷幔后,一個(gè)年輕的男子伸出一只白皙好看的手來,輕輕虛扶起秦寬,嘆道:“秦相,請節(jié)哀!”

    秦寬顫巍巍站起身,傴僂著身子,一瞬間仿佛蒼老了許多,啞聲哽道:“主子,承蒙您看得起老臣,與煙兒婚約在先,沒想到是煙兒沒這個(gè)福氣……樓心月這歹毒的小婦人,嫉恨煙兒不成,竟痛下殺手!可憐老臣香火不濟(jì),年逾不惑才得此一女,卻未料讓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哪!”

    說到此,秦寬悲慟不已,竟跌坐在椅子上,半響才回過氣來。

    一陣?yán)滹L(fēng)襲來,帷幔輕飄,露出了陰影中那男子俊美的側(cè)顏,轉(zhuǎn)瞬即逝。男子靜靜的望著悲痛欲死的秦寬,沉聲道:“秦相為小王做出的犧牲,小王定當(dāng)終生銘記。丞相放心,煙姑娘雖未過門,但小王依然會將她視作正妻,亦會將丞相當(dāng)做岳父贍養(yǎng)終生。這江山,有我的一半,亦有丞相的一半?!?/br>
    聞言,秦寬又顫顫巍巍的跪下,行大禮磕了個(gè)響頭,抖著花白的眉須道:“老臣謝主子隆恩!”

    “我自不會讓令嬡白白送命?!蹦腥似鹕恚徊揭徊阶叱鲫幱?。他雙手扶起秦寬,用清冽的嗓音道:“樓皓,遲早是要除掉的。依小王看,擇日不如撞日,樓心月倒是給了我們一個(gè)扳倒樓家的好時(shí)機(jī)。呵,殺人償命,更何況是毒殺皇帝?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秦寬馳騁朝堂多年,自然知道男人是什么意思:怕是三年前涂家的那場戲,要再重演一次了。

    天空突然一道驚雷劈過,閃電將那年輕男子的臉上劈成一明一暗兩個(gè)部分:明的,溫潤如玉;暗的,冷冽似刀。

    他轉(zhuǎn)過頭來,毫無感情的眸子定定的望著秦寬,“李扶搖中毒已深,我等不如將計(jì)就計(jì),讓他早日駕鶴西去,也省了受這五臟俱焚的折磨。若他今晚駕崩,你明日正好可去朝堂伸冤,謀害相父千金和當(dāng)朝皇帝兩重大罪,他樓家便是有十條命也不夠殺頭的!”

    “可是……”秦寬悲戚道:“可是今日事發(fā)后,老臣第一時(shí)間便去樓府拿人,卻空手而歸。抓不到樓心月,那樓皓抵死不承認(rèn)毒酒之事,只說是有人污蔑樓家,這該如何是好?”

    男人望著秦寬,眼底閃過一絲譏誚,他輕輕拍了拍秦寬嶙峋的肩膀,冷笑道:“秦相,您這是糊涂了。您忘了么,樓心月雖是心腸歹毒,卻唯獨(dú)對李扶搖用情至深,若是她得知心上人誤喝了自己釀的毒酒快死了,她會如何做呢?”

    秦寬一生機(jī)關(guān)算盡,如今被男子這么一點(diǎn)撥,頓時(shí)豁然道:“老臣明白了!老臣這就撤回圍在樓府的府兵,同時(shí)差人散布消息,說陛下中毒將亡,引那樓氏小賤人出來送解藥,再將她捉拿歸案!”

    又一道驚雷劈過,電閃雷鳴,不一會兒,瓢潑大雨傾盆而下。男人望著窗外,顫抖著肩膀呵呵低笑出聲,他望著滿城風(fēng)雨,綻開一抹鬼魅似的笑來:“長安城,好久沒下過這么酣暢淋漓的暴風(fēng)雨了!”

    ☆、第19章 相認(rèn)

    夜色深沉,暴雨未停,一向熱鬧繁華的長安街在今日顯得格外寂靜,街上一個(gè)行人也沒有,燈火闌珊,唯有執(zhí)著劍戟的官兵冒雨來來往往,紛雜的腳步踏在路上的水坑里,濺起一路水花。

    涂靈簪接過張武手中的化毒丹,問一旁待命的顧弦道:“樓心月有消息了么?”

    “屬下無能,還沒有。”顧弦道:“不過聽說秦寬也從樓府門前撤兵了,還到處散布消息,說陛下中毒已深快要駕崩了。”

    “撤兵?”涂靈簪若有所思的看著手中的藥瓶,思忖半響,忽而淡笑道:“秦寬這只老狐貍,佯裝撤兵,又散布謠言,大概是想引樓心月自投羅網(wǎng)呢!”

    張武露齒一笑,撫掌道:“哎呀這不正好么!秦寬引出樓心月,咱們就可以趁機(jī)拿到解藥了!”

    “沒那么簡單。秦寬引出樓心月是為了抓捕她認(rèn)罪,然后再以弒君謀逆的罪名誅其九族,趁機(jī)除掉樓家?!蓖快`簪望著風(fēng)雨中的長安城,忽的收緊五指,神情堅(jiān)定道:“顧弦,你繼續(xù)盯緊秦寬,樓心月出現(xiàn)后,務(wù)必趕在秦寬動(dòng)手之前拿到解藥,送到來儀宮!”

    將化毒丹收入懷中,涂靈簪轉(zhuǎn)身繼續(xù)道:“張武,準(zhǔn)備一套夜行衣,助我潛入宮中!”

    片刻后,一身夜行衣的涂靈簪在張武和黃敬懷的掩護(hù)下,輕巧地穿梭在長安空曠的街道中。

    ……

    到了東街時(shí),疾行的涂靈簪忽然停了腳步,望著街口那座熟悉而陌生的府邸發(fā)呆。

    那里,曾是她生活了二十一年的涂府,如今卻成了一個(gè)陌生的場所。

    張武輕咳一聲,支吾道:“當(dāng)年涂府被抄沒后不久,霍成功投奔了秦寬,秦寬便讓陛下把這座府邸賞給霍成功了?!?/br>
    涂靈簪忽的豎起一根食指掩在唇上,露在黑色面巾外的大眼睛溫潤地眨了眨,示意張武噤聲。

    不消片刻,霍府里傳來了一聲罵罵咧咧的爭吵,接著,霍府的門被猛地拉開,一個(gè)鶴發(fā)雞皮的老太太傴僂著身子,用盡全身力氣將一個(gè)身形高壯的武將推出門去。

    那武將正是投奔了秦寬的御林軍統(tǒng)帥,霍成功。

    霍成功被老母一路推搡出門,還不忘用手遮在老人家的頭上,言辭懇切道:“阿娘!你慢些,慢些!別跌倒了!英娥,你快扶著阿娘,給阿娘打傘!”

    老人家倔強(qiáng)的甩開霍成功的手,顫聲罵道:“別叫老身阿娘,誰是你阿娘?你這背信棄義的畜生,以前涂將軍對咱們一家多好啊,你偏要投誠那個(gè)大jian臣!你忘恩負(fù)義,叫老身如何面對九泉之下的涂氏一族??!”

    涂靈簪躲在黑暗的街角里,聽著霍家老母親的一番肺腑之言,只覺得眼眶濕熱,面上一陣濕潤,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霍成功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個(gè)響頭,原本高大的身形在雨中瑟縮著,可憐兮兮的喚道:“阿娘,孩兒給你買了上好的藥材,你要記得按時(shí)吃,莫要?dú)鈮牧松碜印?/br>
    話音未落,老太太便將一大串油紙包著的藥扔出門外,貴重的藥材天女散花似的散落一地,瞬間被雨水打濕。

    “當(dāng)初你外出行軍,一走就是好些年。你媳婦難產(chǎn)時(shí),你老母病重時(shí),都是涂夫人和小姐在奔波照料,如今你都忘了不成?你這助紂為虐的黑心崽!”老太太拄著拐杖顫巍巍罵道:“老身就是病死,也不要吃這昧了良心的藥!”

    說罷,老太太轉(zhuǎn)身就走,竟是不再看兒子一眼。

    霍成功在雨中跪了片刻,又蹲下身子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拾起滿地的藥材,手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一會兒,霍府的門再次被打開,一個(gè)穿著荊釵布裙的婦人悄悄出了門,將一把半舊的傘舉在夫君頭頂。

    霍成功將紙傘往婦人那便推了推,紅著眼睛自語道:“這藥濕了,不知還能不能吃?!?/br>
    婦人側(cè)過頭,忍不住掩面而泣。

    霍成功伸出手,似乎想要撫過妻子緊蹙的柳眉,卻最終停在了半空中,長嘆了一口氣道:“英娥,我要走了?!?/br>
    婦人紅著眼睛拉住他的一片袖子,泫然道:“夫君……還會回來么?”

    霍成功沉默的望著妻子,替她把垂下的一縷鬢發(fā)別到而后,輕聲道:“若為夫回不來了,你……”

    婦人露出一個(gè)凄惶的笑來,打斷霍成功道:“夫君在,英娥在。夫君死,英娥也陪你……”

    雨勢終于小了。黃敬懷和張武耳力不佳,故而聽不清楚霍家人的對話,見涂靈簪出神盯著霍成功,半響都沒有動(dòng)靜,他們只好試探道:“小主公?”

    涂靈簪收回視線,忽然對黃敬懷道:“你趕緊快馬加鞭,南下接應(yīng)王世闌的軍隊(duì)。要他們?nèi)找辜娉腾s來長安,不得有片刻延誤,快!”

    黃敬懷雖有疑惑,但見涂靈簪滿面肅然,也深知恐怕將有大事發(fā)生,故而不敢延誤,抱了抱拳便消失在夜幕中。

    “小主公,發(fā)生何事了?”張武一頭霧水道。

    涂靈簪回想霍成功與妻子訣別的那一幕,蹙眉道:“兩日之內(nèi),宮中必有大變!秦寬開始行動(dòng)了?!?/br>
    說罷,她足尖一點(diǎn),加快速度朝宮門趕去。

    ……

    雨依舊淅淅瀝瀝的下著,涂靈簪穿梭在濕漉漉的宮殿上,青黛色的瓦片被雨水沖刷得十分滑膩。涂靈簪心中焦急,腳下一滑,險(xiǎn)些從屋脊上跌下。

    張武眼疾手快地伸手穩(wěn)住涂靈簪的身子,擔(dān)憂道:“小主公,沒事罷?”

    正巧此時(shí)一道春雷炸響,掩蓋住了兩人的聲響,下面來往巡邏的士兵并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

    涂靈簪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擺手示意無礙。兩人在雨夜的掩蓋下,很快抵達(dá)了來儀宮。

    霍成功今日不在,來儀宮的守衛(wèi)撤回了大半,涂靈簪和張武從屋脊上輕巧的翻身下來,潛在李扶搖寢殿的窗欞下,隱在拐角的黑暗中。

    太醫(yī)們在寢殿里進(jìn)進(jìn)出出,屋內(nèi)時(shí)不時(shí)傳來兩聲李扶搖劇烈的咳嗽聲,涂靈簪聽得心都要揪起來了。她舔濕手指,將窗紙戳破一個(gè)小洞,借著小洞內(nèi)昏黃的燭光,她可以清晰的知道屋里的動(dòng)靜。

    影影綽綽中,可見李扶搖躺在垂著明黃紗帳的床榻上,不一會兒帷幔被掀開,一個(gè)小宮女顫抖著端出一盆被血染紅的水。一旁守著的老太醫(yī)見狀,忙七手八腳的熬藥倒湯,嘆道:“唉,陛下咳血不止,這該如何是好?”

    楚王李扶疏咬唇站在一旁,白皙的臉龐激動(dòng)得通紅,喝道:“你們熬的藥根本沒有用,再換個(gè)方子!”

    太醫(yī)們擦著冷汗,喏喏道:“陛下所中乃是西域奇毒,我等聞所未聞,只能用藥強(qiáng)壓住毒性,實(shí)在不知該如何解毒啊……”

    “明明是你們孤陋寡聞,說什么無從下手!”李扶疏英眉倒豎,瞠目怒道:“去把宮中所有的醫(yī)書都找來,趕緊給我查解毒的法子!”

    又是一陣壓抑的咳嗽,接著李扶搖從飄動(dòng)的明黃紗帳中伸出一只蒼白的手來,啞聲虛弱道:“陳太醫(yī),朕還能撐幾日?”

    聞言,陳太醫(yī)配藥的手一頓,搖頭嘆道:“若是再無解藥,毒入心肺,最多只能撐兩日?!?/br>
    李扶疏聞言怒不可遏。李扶搖卻不以為意的低笑一聲:“兩日么?足矣?!?/br>
    掩袖咳出一口黑血,李扶搖無力的揮揮手,啞聲道:“你們都下去罷,朕累了,想睡會?!?/br>
    太醫(yī)宮女們?nèi)玑屩刎?fù),忙躬身退下。

    趁著屋內(nèi)無外人,涂靈簪輕輕推開窗戶,小心翼翼的翻了進(jìn)去。誰知腳才剛沾地,便聽到李扶搖沙啞的嗓音響起:“是你來了么?”

    李扶疏以為兄長是在跟自己說話,疑惑道:“皇兄,你……”

    李扶搖抬手示意弟弟噤聲,又強(qiáng)撐著坐起身子,倚在榻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帷幔后的窗戶,似乎在期待著什么。

    渾身濕透的涂靈簪猶豫了片刻,終是從帷幔后轉(zhuǎn)了出來,緩緩拉下蒙面的黑布,與李扶搖對視。

    因是中毒的緣故,李扶搖的膚色蒼白得不正常,嘴唇亦是不正常的嫣紅,唯有一雙烏黑的眸子此刻熠熠生輝,綻放出令人心悸的光彩來。

    “是你!?”見到涂靈簪,李扶疏緊張的站起身,擺出一副防備的姿態(tài)。

    李扶搖忙伸手拉住弟弟,卻因動(dòng)作急促而引起一陣猛烈的咳嗽。

    見到師弟這樣,涂靈簪心疼萬分,再也忍不住了,在楚王驚疑的目光中走到榻前,拿了一個(gè)蜀繡的抱枕墊在李扶搖的背后,又?jǐn)Q了帕子坐在榻邊,溫柔地替他抹去嘴角的黑血,輕聲道:“我不在,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這個(gè)樣子?”

    只此一言,李扶搖瞬間紅了眼眶。涂靈簪靜靜地看著他:“如今宮中險(xiǎn)惡,跟我走罷。”

    李扶搖閉上眼,似乎不想讓人瞧見自己此時(shí)的脆弱,半響才輕聲道:“你帶扶疏走,我留下?!?/br>
    誰也沒留意,李扶搖對她竟是自稱是‘我’,而非‘朕’。

    李扶疏瞪大了眼睛,咬牙道:“皇兄不走,我也不走!”

    “不要鬧脾氣,扶疏。你以為這三年來,我為何要天天逼你讀君臣策論,學(xué)治國之道?從三年前開始,我就為自己算計(jì)好了這個(gè)結(jié)局,而李氏江山,必然會交到你手里?!崩罘鰮u睜開眼,又微微側(cè)首,懇切地對涂靈簪道:“拜托你了,師姐?!?/br>
    ☆、第20章 釋疑

    李扶搖睜開眼,又微微側(cè)首,懇切地對涂靈簪道:“拜托你了,師姐。”

    那聲‘師姐’咬字極輕,輕到只有涂靈簪自己能聽到。她擰著帕子的手微微一頓,定定的看了李扶搖許久,這才回頭示意張武。

    張武會意,一個(gè)手刀劈下,李扶疏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覺脖頸一陣鈍痛,兩眼一黑,直挺挺的倒在張武懷里。

    涂靈簪道:“張武,好生照顧楚王殿下?!?/br>
    張武領(lǐng)命,背著昏迷的李扶疏躍出窗外,消失在深沉的雨夜里。

    “原來你那日甩開我派去跟蹤的人,竟是和涂家十三騎見了面。這么說,他們都知道你的真實(shí)身份了?”李扶搖伸出一只冰冷蒼白的手,輕輕撫了撫涂靈簪被雨水打濕的發(fā)絲,皺眉擔(dān)憂道:“淋了一晚的雨,別著涼了。外間有你以前的衣裳,去換了罷?!?/br>
    涂靈簪不動(dòng)聲色的看著李扶搖,似乎想從他那張?zhí)撊醪B(tài)的臉上看出他內(nèi)心最真實(shí)的想法。

    終于,要攤牌了么?

    不稍片刻,涂靈簪去外間換了干凈的衣裳,依舊是做以前的宮女打扮,因?yàn)轭^發(fā)濕了的緣故,她并未挽發(fā)髻,只是隨意的披散在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