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阿瑤是這樣想的,反正在后面也能聽得一清二楚,該知道的不會落下,她又何必到前面去找不痛快。 “不是讓你坐到中間參與議事,”陸景淵解釋道:“師傅與你是我目前在青城最為可信之人,所以我想讓你明天幫忙記錄捐贈明細,收好契書?!?/br> 只是幫忙記點東西啊,這個她可以。而且有了這等理由,她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到前面,而不用擔(dān)心沈家那些人朝她突然發(fā)難。 “好!”想明白后她痛快地點頭。 這哪是頭狼崽子,分明是狡猾的沙漠狐,胡九齡心思微沉。 目光一轉(zhuǎn)看向桌上還冒著熱乎氣的菜肴,他靈機一動,摸摸肚子。 “光顧著說話,都忘記自己大半天沒吃東西。這會還真有點餓了,正巧侯爺這有熱乎飯菜,想必您不會在意在下跟著用些?” “當、然!”陸景淵幾乎是從牙縫里咬出這兩個字,這可是那丫頭親手為他準備的,而且還是第一次! ☆、第62章 胡府客院內(nèi),對著幾道不起眼的菜色,遍嘗天下美味的未來翁婿二人卻像餓了八輩子般埋頭苦吃。一邊是姜還是老的辣,另一邊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筷子在盤碟間較量,一時間殺氣縱橫。 很快幾道菜一掃而空,連rou塊下裝飾墊著的菜葉子也沒能幸免。一口氣吃完,守著跟前光亮如剛刷過的盤子,回味著方才大快朵頤的美好滋味,他們皆滿足不已。 這可是愛女親手準備的! 這可是阿瑤親手準備的! 阿瑤是為他準備的,竟然便宜這糟老頭一半,陸景淵無不感嘆。 阿瑤都沒為他準備過,竟然先給了這狼崽子,女生外向啊,胡九齡痛心疾首。 抬起眼皮,未來翁婿二人看向彼此。幾乎在視線交匯的片刻,原本饜足中略帶遺憾的神情轉(zhuǎn)變?yōu)樯钌畹谋梢暋?/br> 真是怎么看怎么都不順眼。 先開口的還是胡九齡,站起來,他朝對面少年拱拱手。 “這些時日侯爺對小女多有照顧,對此我這當?shù)母屑げ槐M。眼見征募軍餉宴在即,有些話胡某也就直說。我胡家雖只是青城一介小小商賈,但溫飽還不成問題,不需靠賣兒賣女過活。” 頓了頓,他將身子躬得更低:“胡某向來說話直,有些話若是過了,還請侯爺見諒。明日征募軍餉,胡家絕不會有絲毫托詞怠慢,就當為這些時日的照顧做一點報答?!?/br> 這就將話挑明了? 陸景淵臉色微沉,除去方才關(guān)鍵時刻被打擾的惱怒外,單憑這段話他對胡九齡有些敬佩。 青城會首何等榮耀的職位,他已經(jīng)擺明態(tài)度與胡家合作,加之沈家如今生平狼藉,有些事即便沒有明說,以胡九齡的聰慧也能明白。這般光宗耀祖的機會,眼見一覺睡醒后邊唾手可得,而如今他卻輕易放棄。 不僅放棄,而且語氣中沒有絲毫不甘。 “胡老爺果然是位慈父?!?/br> 此時此刻他有些明白沈墨慈的嫉妒,莫說是同處一城、同樣出身大綢緞商家的她,就連出身富貴的他,這會心里也微微覺得苦澀。為何同樣是爹,胡九齡可以事事以阿瑤為重,而兩輩子廣平候從來只想著置他于死地? 不過這等苦澀也只持續(xù)了片刻,很快他的心還是倒向了阿瑤。無論如何,有這么個護著她的阿爹,也算是那丫頭的福氣。他家丫頭的福氣,跟他的福氣也沒什么兩樣。 “本候答應(yīng)你。” 這么容易就答應(yīng)了?見他陰沉著臉陷入思索,胡九齡已經(jīng)準備好車轱轆話,打算等下如何擺事實講道理說服他,沒想到他卻直接答應(yīng)了。 如此痛快,看來是沒把他家阿瑤放在心上。 放心之余胡九齡又難免有些氣憤,他家阿瑤就那么沒份量? 自家貼心小棉襖太好,恨不得炫耀著讓普天下之人都大家贊賞,可當真有人來搶著穿時又舍不得撒手,大抵所有如胡九齡這般的慈父都是如此心理。 然而陸景淵可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高高在上的小侯爺早已習(xí)慣被人捧著,無論他想做什么,自有無數(shù)人圍上來,爭先恐后地迎合他心意,就這樣他何曾仔細揣摩過別人心思。本來方才他打算將自己心思道出,開誠布公地跟胡九齡談一談,可看到他滿臉抵觸,他還是決定再緩一緩。 緩一緩吧,等那丫頭開竅了再說。 今晚他表現(xiàn)得可夠明顯了,就不知道那丫頭回去會不會想他。 如陸景淵所愿,躺下的阿瑤的確在想他,不過卻沒想他最期待的事。前世今生,阿瑤對“情”之一字從來都沒什么概念。甚至大多數(shù)姑娘家的啟蒙讀物——話本,也因為阿爹請來的女師傅學(xué)識太過淵博,會在她無聊之時跟她講些山川地理、各地有趣的風(fēng)俗而被徹底隔絕在外。 方才臉紅心跳的感覺雖然很陌生,但后面發(fā)生了更重要的事:景哥哥邀請她在明日的征募軍餉宴上做文書。 “青霜,我寫得字不好看,而且萬一把數(shù)記錯了可怎么辦?” “姑娘字寫得很是清秀,連先前的女師傅都曾夸過。而且您為人那般細致,定不會出什么差錯。” 對,女師傅曾經(jīng)夸過她。只可惜練字要下苦功夫,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她那手簪花小楷,現(xiàn)在也只能說是字跡清晰,完全不如沈墨慈…… “說起來沈墨慈字倒是寫得不錯……” “姑娘莫要想她了,天色不早,您且早些歇下。睡好了才有精神,您明日可是有大事。” 阿瑤方才想起沈墨慈,不過是因為她隱約記得,前世阿爹赴沈家宴會無端損失大筆銀子后,曾經(jīng)隱約提過沈家姑娘字寫得不錯,合賬方式也十分新穎。當時沈墨慈已經(jīng)拜入墨大儒名下,沒有這輩子的種種戳穿、也沒有流言蜚語,她是才德兼?zhèn)?、名滿青城的才女。聲望之高,直接將其拱上神壇,讓一般人只剩崇敬、升不起絲毫嫉妒之心。 當時她也是這樣的心思,雖然阿爹在夸她以外的人,但因為那人是沈墨慈,她升不起絲毫嫉妒,反而只一門心思地覺得她好厲害。 “到底是什么法子?” “姑娘在說什么?”走到燭臺前的青霜問道。 “沒事,熄蠟燭吧。” 蠟燭吹熄,青霜輕手輕腳地退下,黑暗中阿瑤則是仔細回憶起來。當日沈墨慈用的什么法子,阿爹是怎么說得來著? 剛開始還想不起來,但她耐下心回憶每一個細節(jié),漸漸地過往記憶越發(fā)清晰。 “對,就是這樣!” 終于想起來了,疲憊地打個呵欠,想著景哥哥信任的眼神,他說在青城最相信的人就是師傅和她。景哥哥相信她呢,那明日她一定不會讓他失望。 在阿瑤思索的同時,渡過最初的恐懼后,青城大牢內(nèi)的沈墨慈也冷靜下來。 再挫敗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引以為傲的迷惑人心本事在小侯爺身上沒有絲毫作用。事到如今她已經(jīng)沒有絲毫僥幸之心,思索著當下情況,在青城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名聲盡毀,狼狽地被送回祖籍,本想著靠阿芙蓉迷惑人心智撈筆銀子?xùn)|山再起,沒想到卻被小侯爺發(fā)現(xiàn)。 此刻她身處大牢,沈家不僅不會出面保她,而且還很有可能推她除去當替罪羊。而平王,雖然自己能說服他,但以他的本事,在小侯爺跟前等于沒有。 小侯爺,她落到如今地步,阿瑤那點小伎倆還只是其次,最根本的是因為這位突然出現(xiàn)的小侯爺。 地位尊貴、油鹽不進,而且滿心向著阿瑤,讓她根本束手無策。 “阿慈,我收拾干凈點地方,你且先休息下,我在這守著。”宋欽文攥著捆扎成笤帚模樣的稻草,指著腳邊剛收拾出來的干凈地方,溫柔地勸道。 “都這時候了我怎么睡得著。”沈墨慈聲音有些煩悶。 “可……”宋欽文脾氣也上來了,“有些事已然發(fā)生,想了只會更煩,還不如不想?!?/br> “不想?”沈墨慈腦中靈光一閃。 阿慈都已經(jīng)這么可憐了……話說出來宋欽文就已經(jīng)后悔,聽她喃喃地重復(fù),他也耐心解釋道:“我并非那個意思,就是有些事既然無法改變,那不如繞過去,或是將它深深埋起來?!?/br> 繞過去?埋起來? 她怎么就沒想到!聽到這幾個字,沈墨慈只覺豁然開朗。 誠然,以她目前的實力尚對付不了小侯爺,但有些事她完全可以繞過他。還有沈家,既然他們不仁,就別怪她不義。 “獄卒大哥,”打理下頭發(fā),沈墨慈叫住巡邏的獄卒,盡量展示自己柔媚的一面。 獄卒地位低下,且終日呆在大牢里,何曾見過這般絕色美人,瞬間便被她晃花了眼,下意識地想給她換間牢房??上氲剿腿藖淼哪菐孜徊慌酝?、總之一看就不好惹的大爺再三囑咐之事,心下打個機靈,他還是忍住了。 “何事?”他甕聲甕氣地問道。 “可否給我些紙筆,我想給家人寫封信?!?/br> 這……竟然還真被幾位大爺猜中了,獄卒有一瞬間的怔愣,然后隔著圍欄他面前出現(xiàn)一張銀票。 “獄卒大哥辛苦,這點小錢拿去吃些酒?!?/br> 接過銀票展開看下,獄卒瞬間震驚了。我滴個乖乖,竟然是五十兩,他辛苦兩三年都不一定賺到這個數(shù)。既能完成大爺吩咐,又能達成美人所愿,還能賺到銀子,天底下哪有這般好的事。 瞬間他喜形于色,“你等著,我這便就去?!?/br> 待獄卒走后,沈墨慈心疼地捂著貼身之處藏的荷包。從別院逃出來匆忙,她身上就帶了這么點。不過只要信能送出去,很快她就會有很多銀子了。 聽完暗衛(wèi)吩咐后早有準備,獄卒準備得很快,不多時便已送來文房四寶,甚至還貼心地給點上跟蠟燭。微弱的燭光亮起,看清四周臟兮兮的墻壁,沈墨慈更是堅定了決心。 在宋欽文不解的目光下,她緩緩提筆,一手曾被顧山長夸贊的簪花小楷落在紙上。 而在沈墨慈忙于傳信布局之時,胡府后院繡樓拔步床內(nèi)陷入沉睡的阿瑤卻做了個夢,夢中玄衣少年將她摟在懷中,輕輕在她耳邊說道“你喜歡我”。 “恩?!?/br> 不清不楚地咕噥一聲,似乎覺得有點熱,她翻個身,將被窩蹬掉一半。 ☆、第63章 前半夜翻來覆去在夢境中度過,直到后半夜阿瑤才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過去。心里有事,外面五更鼓敲響的時候她就不自覺醒來。 “青霜?!?/br> 身體雖然坐起來了,意識卻遠沒有清醒。抱著被子揉揉眼眶,她含混不清地朝外面喊道。 睡在外面榻上的青霜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只是責(zé)任感趨使著她親自確認下。當看到拔步床內(nèi)坐起來的姑娘時,她混沌的精神瞬間清醒。 “姑娘怎么起這么早?” “今天有事,得早點準備?!?/br> 道理是這樣,但姑娘這也起得太早了點。邊退下吩咐人備水,青霜邊想著一個月來自家姑娘的變化。從主動請求入書院,到每日強撐著起來,然后是拜師儀式當日的自覺起來,到現(xiàn)在她甚至已經(jīng)比院中丫鬟起得還要早。 不僅如此,先前讀書時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姑娘,現(xiàn)在對待功課的態(tài)度也格外認真。走到臥房外,青霜看到桌子上堆著的各色綢緞。這些是歷年來胡家所出料子所存樣品。先前姑娘向來對這些不屑一顧,如今做功課的間隙卻要拿一塊出來,邊摸邊看冊子上的介紹。 那股子認真勁,看得她一個丫鬟都心疼不已。姑娘就算不努力,也能安然一世,何必要如此辛苦。 可心疼之余她更多地則是感動,以及對姑娘越發(fā)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佩。原來她不只是說說,她是真的想擔(dān)起胡家重任,這般努力的姑娘又怎能讓她不全心追隨? 本來因奶娘陷害時的救命之恩而對阿瑤多有感激的青霜,這會更加死心塌地。想到自己一直隱瞞的那件事,她終于沖破對小侯爺?shù)目謶?,下定決心。 伺候阿瑤梳洗完后,揮退其他人,進拔步床站在梳妝鏡前,她“嘭”一聲跪下了。 “姑娘,青霜一直有事瞞著您,小侯爺他……” “景哥哥,”看青霜緊張的模樣,阿瑤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想起昨夜那個夢,那句低沉悅耳的“你喜歡我”好像還回蕩在耳邊,她問話的尾音帶上了幾絲自己也不易察覺的心虛。 “小侯爺欺負青霜倒沒什么,只是奴婢擔(dān)心他……欺負到姑娘頭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