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茶館外忽然響起一陣喧鬧聲,打斷了蕭淮的話。樓湛站起身來一看,不遠(yuǎn)處的河岸邊圍了些人。 “先去看看發(fā)生了什么?!?/br> 蕭淮也看了看外面,站起身來,和樓湛對視一眼,一同走出小茶館。 圍著的百姓大多是在看熱鬧,好在人不多,樓湛和蕭淮順利擠到前面,只見幾個五大三粗的大漢站在場中,地上全是白紙和墨汁,一片狼藉。 蕭淮側(cè)頭看向旁邊的人:“這位大嬸,請問發(fā)生了什么?” 乍一看到這么個衣著不俗氣質(zhì)高雅的年輕公子搭話,大嬸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起來:“這,這兒有個擺攤替人寫字的小書生,那幾個是這附近的混混,故意過來搗亂呢……” 說話間一個大漢倏地一抬手,將那個寫字的書生推倒在地,一邊破口大罵一邊踹他。 “幾個破字就要十文錢,哪里來的臭雜種,敢訛?zāi)銧敔敚课遗?!?/br> “大哥,看這小子長得還挺俊,象姑館那老鴇不是最喜歡這種貨色嗎?” “喲,看這小子細(xì)皮嫩rou的,說不準(zhǔn)就是從里面跑出來的。” 那幾個大漢說話毫無顧忌,漸漸不堪入耳,樓湛聽得直皺眉頭,往前走了幾步,忽聽那書生吃痛費力道:“你們……我與你們無怨無仇……云京乃天子腳下,王法昭昭,光天化日之下這般欺辱人,等下巡街的金吾衛(wèi)來了……” “金吾衛(wèi)?”一個大漢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東西,哈哈大笑起來,“老子告訴你!這附近巡街的金吾衛(wèi)領(lǐng)頭的是我表哥,你以為他會幫你?識相點交出十兩銀子,今日爺爺就放過你,否則老子不僅砸了你的攤子,還要把你賣到象姑館去!” 那個書生的聲音…… 樓湛的身子陡然一僵。 她不會記錯。 瞬間她的臉就冷了下來,秀致的眉目間布滿冰霜,聲音也森冷如冰:“你要把誰賣去象姑館?” ☆、第五章 乍聽到個女子的聲音,那幾個大漢絲毫不在意,踹人最狠的那個回頭就罵:“哪里來的臭婊~子,在對誰說話……” 看到樓湛那張冰冷幽森的臉,他的話突然就卡在了喉嚨里,吐出來不是,咽下去也不是。 樓湛沒有看他們,目光直接落到被踩著胸口的少年身上。 胸口突然騰起無邊的怒火,還夾雜著幾分心疼和愧疚。 蕭淮走上前,與樓湛并肩而立,淡淡掃了前方幾人一眼,語氣平淡:“幾位若是再不放開那位公子,恐怕金吾衛(wèi)就真的要來了?!?/br> “哪個旮旯出來的毛頭小子!老子剛才說了,金吾衛(wèi)……” 蕭淮側(cè)過頭:“青枝。” 一道黑影突然從茶館屋頂躍下,輕巧地落到地上,大漢一怔,下意識地看向那道黑影。 下一瞬,幾個重達百斤的大漢猛地齊齊飛起,“嘭”地狠狠摔入河水中,霎時一片嘩啦水聲不絕于耳。 青枝收回腳,活動活動筋骨,向蕭淮呲牙笑起來:“主子,你再不叫我,我都要沖出來了?!?/br> 蕭淮搖了搖頭,回身對著目瞪口呆的圍觀者們淡笑:“熱鬧已經(jīng)沒了,各位散了吧?!?/br> 那個倒在地上的少年也慢慢爬了起來,潔白的衣袍上沾滿了塵灰和墨汁,身上好幾處都布著腳印。 他似乎有些怯然,耷拉著腦袋走近樓湛,躊躇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開了口:“……阿姐?!?/br> 又轉(zhuǎn)向蕭淮:“多謝這位公子出手相救?!?/br> 樓湛靜靜看著他,澄澈的眸中閃過淡淡的愧疚,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傷得可重?” 少年面對著樓湛有些恐慌,說話都是結(jié)結(jié)巴巴的:“不,不,我沒事……” 樓湛還有很多問題沒有問出口。 不過大概一猜就知道了。 她這個二弟同三弟樓息完全不同,生性膽小羞怯,出府在這兒擺攤寫字,大概也是為了補貼家用。 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她動作輕柔地替他理了理衣服,才轉(zhuǎn)過身,向蕭淮道:“多謝世子殿下施救。這位是下官的二弟,樓挽?!?/br> 聽到是世子,樓挽連忙又行了一禮。 蕭淮明亮溫和的眸子打量著樓挽,溫玉般的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樓二公子與三公子的區(qū)別可真是令人瞠目。” 同是樓家出來的,三姐弟的差別也太大了點。樓湛冰冷沉默,樓挽羞怯溫文,怎么就出了那么一個頑劣無禮的樓息? 聽到蕭淮仿佛逗趣兒的話,樓湛的臉色有些僵,抿了抿嘴,沒有回答。她的目光轉(zhuǎn)到河邊,盯了一會兒,遲疑道:“那是……羅將軍?” 順著她的目光,蕭淮和樓挽也看了過去。對岸有一隊金吾衛(wèi),已經(jīng)將那幾個大漢擒住。 羅將軍也在其中,遙遙地向蕭淮行了一禮,又大聲喊:“羅某碰巧路過,請樓大人耐心等到明日?!?/br> 說完,又揖了揖手,便押著那幾個流氓大漢走了。 蕭淮悠閑地看著這一幕,語氣仿若嘆息:“其實,我剛才提醒過他們,金吾衛(wèi)要來了。” 樓湛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轉(zhuǎn)瞬她就想起了適才在小茶館中討論的事,臉色一肅,看向樓挽:“阿挽,你先回府,記得抹藥。” 樓挽受寵若驚,連連點頭。 樓湛沉默了一下:“你三弟這幾日不回府,告訴嵐姑不必?fù)?dān)憂?!?/br> 樓挽繼續(xù)小雞啄米。 “還有……”她伸手輕輕揩去樓挽臉上的灰,聲音低低的,“以后你不許再出來擺攤,在家溫習(xí)功課,準(zhǔn)備來年的秋闈?!?/br> 樓挽繼續(xù)受寵若驚地啄米:“那……阿姐,阿挽先走一步?!?/br> 看著樓挽離開的背影,樓湛沉思了一會兒,清亮的眸光轉(zhuǎn)到蕭淮身上:“現(xiàn)在,世子可否把方才的話說完?” 蕭淮正若有所思地盯著潺湲的河水,聞言收回目光,蒼白的臉龐涌上凝重之意:“要說清楚此事……恐怕得請樓大人到府下一坐?!?/br> 去靖王府? 去昨天那個充滿了無限尷尬的地方? 樓湛想到此事事關(guān)重大,默默吞下了拒絕之言。 蕭淮左右看了看,辨認(rèn)了方向,走向長街,抿唇淡笑:“幾年不曾來云京了,若是沒記錯的話,沿著這條街直走就能到王府了。” 樓湛只好一臉糊地跟了上去。 長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到處都是叫賣聲,顯得極是熱鬧繁華,一派太平盛世的模樣。 開闊的街面上常有馬車駕過,道兩旁都擺滿了小攤,賣什么的都有。間有挑著擔(dān)兒或者扛著糖葫蘆的小販吆喝著走來走去,滿頭大汗。 長燁的民風(fēng)還算開放,當(dāng)街看到同行的年輕男女也不會有異樣目光。只是蕭淮容顏氣質(zhì)皆是絕佳,樓湛雖然一臉冰冷,細(xì)看也是個美人。 仿若珠玉與霜雪,這樣的一對,難免引得四下頻頻回顧。 樓湛如芒在背,別扭至極。 正想向蕭淮提議走小道,一個貨郎突然伸手熱情招呼起來:“誒,那位公子,買個小玩意兒送給那位姑娘唄?” 樓湛心里一嚇,倏地看向蕭淮。 后者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語調(diào)上揚地輕“哦”了聲,抬腳走了過去。 貨郎眉開眼笑:“這都是些姑娘們喜歡的小玩意兒,公子不妨買來逗逗姑娘開心?!?/br> 樓湛默默跟上去,看著貨郎,心想,我現(xiàn)在就不太開心。 小攤上擺的都是些發(fā)簪之類,竹制玉制骨制的都有,出乎意料的打磨精細(xì),雖沒有平日見的華美,卻有著獨特的簡樸意趣。 蕭淮隨意拾起一支骨簪細(xì)細(xì)看起來,那貨郎一邊道:“這些小玩意兒在公子眼里應(yīng)該不算什么,不過圖個新鮮,送給小姑娘再好不過?!?/br> 說著,還有意無意地往樓湛瞅。 樓湛微窘,無奈地伸手拉了拉蕭淮的衣袖:“世……公子,我們還是快走吧?!?/br> 蕭淮巍然不動,看了會兒,回過身,拿著骨簪在樓湛頭上比劃了下,嗓音清潤溫和:“很適合你?!?/br> 樓湛:“……” 看來世子殿下會自動忽略不想聽到的話。 蕭淮回頭又挑了支玉簪,付了錢,將骨簪遞給樓湛,淺色的唇邊噙著淡淡笑意:“樓大人若是不收下,又要我如何賠償這浪費的一刻鐘?” 樓湛思考的拒絕之言堵不回去,齊齊落敗。 只好收下骨簪,無奈地跟著蕭淮繼續(xù)走向王府。 她不是看不出蕭淮對她的好意。 只是這好意來得莫名其妙,來得猝不及防。 畢竟,蕭淮這才是第三次見到她。不過是幾面之緣,何至于對她這么好? 樓湛一邊想著一邊皺眉。 看來此番過后,得離蕭淮遠(yuǎn)些。若是被有心人看見,指不定又要說她狐媚勾人,膽敢勾搭皇室。 這罪名她可吃不下。 不過,或許這只是蕭淮一時興起,等過后就將她忘了? 樓湛搖搖頭,只覺得手中的骨簪有些燙手。 *** 靖王府的前堂擺設(shè)同蕭淮的馬車?yán)镆粯?,靜而雅。 正中的座位之上,還掛著一幅字畫。青山云海,勾勒淺淡。無論是字還是畫,都有一股灑然之意。 蕭淮輕啜了口茶,注意到樓湛的目光,也沒回頭,悠悠道:“這是我母親作的畫,父王題的字。” 樓湛的目光滑到蕭淮身上:“不知世子讓下官進府是為何?” “自是為了那塊布料之事?!?/br> 蕭淮話音剛落,門外響起一個清脆的女聲,語氣恭敬:“世子殿下,您要的東西送來了?!?/br> 蕭淮放下茶盞:“拿進來吧。” “是?!?/br> 屋外走進一個婢女,捧著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小步走到蕭淮身前,恭敬地遞去。蕭淮接過衣裳,淡淡道:“下去吧,吩咐外頭伺候的人離遠(yuǎn)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