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樓湛詫異了一下,心中的不安感愈加濃郁了:“這是哪家的后門?” 陳子珮望了望天,露齒一笑:“……靖王府。” 哦,靖王,先帝的胞弟,榮寵無限的那位啊。 樓湛平靜地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就走。 “誒!阿湛你去哪兒?” 樓湛:“你想死別拉著我?!?/br> 陳子珮兩眼含淚:“阿湛,我只看一眼,一眼就夠了,這兒夠僻靜的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br> 看他哭喪著臉,樓湛大皺眉頭,回憶起許多過往,不由有些心軟。 “那你要怎么進去?后門上了鎖。”樓湛收回腳步,淡淡地掃了眼那足有二丈來高的院墻。 陳子珮一撩大袖,步伐堅定,臉色毅然:“自然是,爬上去。” 樓湛:“……” 她轉(zhuǎn)過了臉,琢磨著怎么讓陳子珮放棄這個念頭。 腦中剛冒出一個“我們送拜帖走正門吧”的正兒八經(jīng)念頭,再一回過頭,陳子珮已經(jīng)身體力行……爬上去了。 爬到一半,陳子珮突然手抖了,沒力氣了,顫巍巍地趴在墻上不敢動。 樓湛哭笑不得,左右看了看,撿起一根長竹竿,走過去沖著陳子珮就捅,邊喃喃著:“一捅升天?!?/br> 陳子珮“嗷”的一聲,猛地向上又爬了些許。 樓湛的手搭在眉骨間,看他差不多爬到頂了,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上是上去了,待會兒怎么下來? 再看了看大汗淋漓的陳子珮,樓湛決定還是先不要提醒他為妙。 靜站了片刻,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樓湛聽力一向不錯,當即轉(zhuǎn)身看向聲源處,心里發(fā)緊。 如果這時候有人路過,那可就說不清楚了。 旁人會說什么?說堂堂刑部侍郎與大理寺少卿白日圖謀不軌,意圖翻越靖王府院墻? 不待她多想,對面的巷口轉(zhuǎn)出了兩人。當先的男子臉色略顯病態(tài),卻是金相玉質(zhì),韻致風流,雖只是輕衣緩帶,卻讓人覺眼前一亮。后頭一個探頭探腦,是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兩人看到眼前的情形,明顯都是一怔。 看清男子的相貌,樓湛一暈,眼前閃過兩個字:完了。 陳子珮卻渾然不知,他已經(jīng)爬到了墻上,看著里面的景色歡呼:“阿湛!我看到了!看到了!” 樓湛眼前繼續(xù)發(fā)黑。 她實在是忍不住了,上前兩步,彎腰一揖:“下官……見過世子殿下?!?/br> 靖王世子,蕭淮。 清風徐徐中蕭淮衣袖翩翩,很快收起了訝色,上前幾步,看都沒看突然僵在墻頭上的陳子珮,漆黑的眸子凝視著樓湛,蒼白的臉上漸漸涌現(xiàn)出了笑意。 “這位就是樓大人吧。樓大人乃女中豪杰,不必多禮?!?/br> 那笑意淡淡的,仿若初冬剛過,薄薄的小雪微積,清清的,卻并不寒涼。 ☆、第二章 長燁出現(xiàn)過女帝,也出現(xiàn)過兩個位高權重的女官吏,可惜最后無一不是慘死宮廷,禍及朝廷,影響極大。 后人定論:女吏堪比紅顏禍水。 樓湛作為長燁史上第三個女官吏,自然倍受關注,上輩子什么難聽的話都聽過了,這還是頭一次有人這樣語氣平平甚至略帶笑意地說她。 心中不免微微一動,樓湛輕輕吸了口氣,重新挺直了腰板。 前世,他們只遙遙見過幾面,并未結(jié)識。 沉默了一下,樓湛歪頭去看陳子珮,他正顫巍巍地往下縮。 四周異常安靜,在場的人的目光都轉(zhuǎn)向了陳子珮。 驀地,蕭淮身后的小姑娘哈哈大笑起來,拍手贊道:“陳子珮,你真夠可以的。怎么樣,我堂哥府里的風景如何?” 陳子珮被這突如其來的笑聲嚇得手一抖,沒抓穩(wěn),“啊啊”慘叫著摔下。 這可是兩丈來高的墻! 樓湛著實嚇了一跳,耳旁忽地響起一聲輕喚,下一刻眼前黑影閃過,再看前方景象時,陳子珮已經(jīng)被一個黑袍人穩(wěn)穩(wěn)接住。 陳子珮驚魂未定,死死抱著那人的脖子不撒手,那人一推他,推不開,頓時就惱了:“滾開!” 蕭淮明顯有些哭笑不得,虛虛握拳在唇邊,輕咳一聲:“陳……” “陳子珮,你丟臉都丟到姥姥家了!” 小姑娘跳出來輕快地截了蕭淮的話頭,嘖嘖咋舌,“我剛回來,你就演了這么一出好戲給我看?!?/br> 聽到小姑娘說話了,陳子珮立刻撒手放開,含情脈脈地看向小姑娘,開口竟有些期期艾艾結(jié)結(jié)巴巴:“晚,晚寧……” 黑袍人一臉晦氣地走到蕭淮身后,抱著手一言不發(fā)。 樓湛的臉色也有些黑,雖然很想狠狠地踹陳子珮幾腳,卻還是強忍下來,向蕭淮揖手道:“多謝世子施救。”頓了頓,硬著頭皮繼續(xù)說,“今日我二人并無冒犯意圖……還望世子見諒。” 蕭淮搖搖頭:“樓大人放寬心。”他的唇角倏地一彎,眸中笑意閃爍,“附近沒有監(jiān)察御史?!?/br> 樓湛:“……” 看來她每日都被御史彈劾的事不僅在京中沸沸揚揚,連遠至業(yè)陽的蕭淮都有所耳聞。 她保持著平靜冷淡的臉色,艱澀道:“多謝世子……” 這事便揭過了。 回府的路上,見到青梅的陳子珮心情大好,看到樓湛的臉色,以為她在擔心其他事,還開口安慰:“不就告了兩日病假嗎?明日上朝時那些嘴碎的愛說啥就說啥,你別理會就是?!?/br> 見她臉色還是不好,陳子珮琢磨了一下,毫無愧疚感地嘎嘎笑起來:“世子突然出現(xiàn)是不是嚇了你一跳?幸好他沒怪罪我們。看這樣子應該是去宮里見了太皇太后和皇上回來,只是奇了怪了,怎么要走后門呢……” 樓湛的臉色更黑。 他還有理了! 等到樓府時,樓湛原本有些躁動的情緒才平靜下來。下了馬車,便見石階之上,漆紅大門頂端的牌匾,端端正正兩個大字“樓府”。 今早剛睜開眼,稀里糊涂地便被陳子珮拉去戲樓,都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熟悉的地方。 樓湛凝視著那兩個大字,心中慨嘆萬千。 上輩子最后一次看到這塊牌匾,是在地上。來抄家的甲士們來來往往,將這塊牌匾踩入塵埃,一點一點泯滅了曾經(jīng)所有的光鮮。 自十年前,樓湛的父母雙雙去世后,樓府便一日不如一日,上輩子她想獨自扛起整個樓府,最后卻不堪重負,連自己也被構陷入獄,含冤而死。 “大小姐?” 尚在神游之際,漆紅的大門被人推開,一個面色嚴謹?shù)闹心昱幼吡顺鰜?,她的臉上有一道長疤,從左邊眉毛到嘴角處,顯得面容有些猙獰。 樓湛眼前一亮,頓感親切,疾步走上前,一把抱住中年女子,“嵐姑!” 被突然抱住,嵐姑一臉錯愕,原本嚴謹?shù)哪樕灿行┛嚥蛔×耍詈笾粨崃藫針钦康念^,沒說什么。 樓湛心里一片寧靜。 雙親亡故后,樓府里的下人也走了,有遣退的,也有自愿的。最后偌大的樓府,只剩幾個下人和三個孩子。 嵐姑是樓湛母親的陪嫁丫鬟,從小悉心照料著她們姐弟,可惜前世嵐姑隨她三弟出京,在半路病故。 上蒼重新給她一條命,最大的驚喜卻不是這條命,而是有機會重新再來一次,珍惜身邊這些人。 樓湛放開嵐姑,垂下眸子,大步走過垂花門,邊走邊問:“二少爺呢?” “在屋里看書,溫習功課?!?/br> 樓湛點點頭,“三少爺呢?” 嵐姑不說話了。 樓湛微微側(cè)過臉:“三少爺呢?”她的臉繃著,唇角微微抿起,臉色冷然。 “溜出去了?!睄构脫u了搖頭。 這兩日樓湛病得昏昏沉沉,府里本來人就不多,都忙著照顧樓湛,一個疏忽,就讓最頑劣的三少爺樓息溜出去了。 樓湛一想到這個闖禍無數(shù)的三弟就頭痛,揉了揉額角,算了算時間,離他闖下最大的禍,被逐出云京流放出去,還有些日子。 那便先讓他逍遙幾日吧。 樓湛擺了擺手,累得不行,再一想到明日的早朝會何等熱鬧,嘆了口氣,直接回了房間,倒頭就睡。 第二日的早朝卻意外的平靜。 樓湛心中說不出的古怪。不論是按理還是按回憶,今日早朝都該有場征討戰(zhàn)才對,這么安靜,實在反常。 莫非是在籌備更大的風雨? 下了朝,樓湛走在大理寺卿身后,還在糾結(jié)著早朝之事,過了半晌,大理寺卿孫北回過身,眼皮也不翻一下:“叫得最兇的那位御史家里好像出了點事?!?/br> 樓湛了悟。 只是,什么事會讓那位御史放棄這么個討伐她的大好日子? 略思量了一瞬,樓湛便不再在意。重生來有許多細節(jié)都和原先不同,再思量也是白費。 到了大理寺,樓湛再抬頭看這熟悉的地方時,心中不免五味雜陳。前世她被構陷,入大理寺受審時,孫北已經(jīng)致仕,回鄉(xiāng)養(yǎng)老,大理寺中的人也被換了,都是她不熟悉的面孔。 又有什么面孔算熟悉的? 樓湛略微自嘲地撇了下唇角,直直走到平日辦公的房間里,左右看了看,坐到桌案前,拿起文書開始審看。 先皇將大理寺之責改為追查京畿境內(nèi)兇案疑案,刑部處理的死刑案件及流放之刑也需要通過大理寺審決。這些都是刑部傳來的文書,極為冗雜,需要細細整理歸類,再交給孫北。 手里的文書字跡龍飛鳳舞,潦草無比,樓湛猜出了這是出自誰的手,頭疼不已。良久,她放下手里的文書,揉了揉酸澀的眼睛,低頭正要繼續(xù)看,外頭突然響起一個暴怒的吼聲:“滾開!” 樓湛的手一頓,抬起頭來,隱約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 外面一陣喧嘩,隨即房間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一個怒氣沖沖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瞪著滿眼的血絲,一看到了樓湛,張口怒罵:“蛇蝎心腸的惡毒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