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李蓉在他懷中埋頭哭了好一會兒,這才抬起頭來看向姜婉道:“婉婉,你告訴我,我該怎么做?” 姜婉道:“先臥病在床吧。你爹和哥哥那邊不知什么時候就會判下來,最好一兩天內(nèi)就讓你‘暴病而亡’。我在昌平縣與知縣家有些交情,到時候可以請他們給你造一份戶籍,之后你便跟柳興懷走吧?!?/br> 對于李蓉的未來,姜婉已經(jīng)認真想過了,既然對不起她的父兄,總要將她的出路安排妥當(dāng)。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裴祐娶了她是保護了她,然而他們終究還是利用了李蓉,心里難免愧疚,總想做出點補償來。 “嗯!婉婉,我都聽你的……”李蓉吸著鼻子道。 說服李蓉之后,姜婉就去將畫堂叫了進來,跟她也說了一下這件事。畫堂一直都是李蓉的心腹,信得過,而且裝病這事,沒有貼身丫鬟內(nèi)應(yīng)著可不行。畫堂也知道這次李家不行了,見姜婉肯幫自家小姐度過難關(guān),自然很是感激,仔細地聽著姜婉的吩咐。 裴府還有些下人留著,但姜婉并不信任他們,因此這事就只能讓畫堂兜著了。到時候畫堂對外就說夫人急火攻心得了急病,臥病在床人已昏沉,再出去叫個大夫,而這個大夫,姜婉準備讓柳興懷來飾演,她的現(xiàn)代易容……不,化妝術(shù)這時候就派上用場了。之后讓柳興懷飾演的大夫宣布李蓉這病來得急,已經(jīng)病入膏肓,藥石罔效,當(dāng)夜折騰一宿之后早上宣布她已去世。而這種時候就輪到姜婉出面了,她作為李蓉目前最好的朋友,在李府沒有男主人,女主人也無力起床的時候,主動過來幫李蓉料理后事,盡快將她安葬……之后李蓉就是個沒有戶籍的自由人了。 畫堂仔細聽著姜婉的話,連連點頭,將要求都用心記了下來。 姜婉和柳興懷走之后沒多久,李蓉飯后就臥了床,畫堂大呼小叫地出門尋了早就裝扮好的柳興懷這個偽大夫過來,在房間里待了一會兒后就搖著頭嘆息著離開了。 畫堂哭得很傷心,一邊哭一邊煎藥。裴府眾人見此也知道事情不妙,然而裴府男主人都不在這里了,他們也毫無辦法,一時間人心惶惶,也不知未來的出路在哪里。 畫堂這一下午和一晚上就進進出出許多次,每一次臉色都比前一次更難看,隨后天還不亮的時候,李蓉的臥房里就爆發(fā)出了畫堂的哭喊聲。這下裴府的人都明白了,怕是這位夫人去了。 畫堂紅腫著雙眼出來,抓了個小廝讓他去祥云閣找那位女老板,而她自己則回房守在了李蓉床前。 姜婉早做好了準備,自然來得很快,在李蓉房間里哭了一陣,然后出房將裴府目前的七八個下人都召集了起來,跟他們說了這一“噩耗”。 “裴大人如今還在刑部大牢之中,裴夫人又遭此不幸……裴大人家鄉(xiāng)已經(jīng)并無親人,而裴夫人的父兄也在牢中。作為她生前好友,我也只能越俎代庖,替她辦了這身后事了。”姜婉道。 裴府眾人目前就缺少一個主心骨,姜婉之前來過幾次,他們也知道她跟裴大人和裴夫人的交情不一般,因此聽說她主動想接過此事,自然大為歡迎。 姜婉便開始有條不紊地安排李蓉的身后事。她先去給李蓉打扮了一下,讓李蓉的臉色看起來蒼白無力,再將她臉上畫了些紅色痘痘。裴府下人過來跟他們的主母告別之時,都不忍心多看,有人想到她臉上痘痘所代表的含義,不禁有些懼怕。 姜婉道:“大夫說裴夫人這病也不知是不是天花,來得太急去得太快,為了防止引來禍患,我想還是盡早將她安葬了吧?!?/br> 本來還要停靈幾日,然而天花這病太過可怕,裴府下人如今開始擔(dān)憂自己是否也染上了這病,自然沒人再去反對將她盡早安葬。 因此在布置靈堂之后,當(dāng)日下午,棺材便從裴府抬了出去,準備抬到城外的一處風(fēng)水寶地安葬。沒有人太過注意這一支處理喪事的隊伍,京城那么大,每天總有人要死,總有人要辦喪事。 棺材中裝的自然是假人,在姜婉帶著裴府下人陪著送葬的時候,假裝哭昏了過去的畫堂就陪著李蓉從裴府后門上了停在外頭的馬車,直接去了姜府。 之后,李蓉就成了姜婉的遠房表妹,借住在姜府里頭,因為身子弱,平日里連個門都不出,由絮兒照料她。而姜婉這邊,則將畫堂帶在了身邊,至于裴府下人說畫堂忘恩負義攀上了高枝,還是說她運氣好又遇上了新的好主子,那就不歸姜婉和畫堂管了。姜婉在處理完李蓉的“喪事”之后,并沒有繼續(xù)管著裴府的意思,只是從里頭找出個人來,讓他暫代管家一職,直到裴祐出來。 姜婉是堅信裴祐會出來的。這兩天因為要處理李蓉的事,她無暇想太多,但當(dāng)事情一了安靜下來,她就忍不住想起了裴祐如今的困境。 又提心吊膽地過了幾日,李時獻等人的事情已經(jīng)完全調(diào)查清楚。李時獻,李懋等人罪證確鑿,分別處以斬立決至流放等刑罰,而裴祐,與李時獻雖是翁婿關(guān)系,卻并未參與其中,也毫不知情,無罪釋放。 第85章 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姜婉正在祥云閣她給自己預(yù)留的房間中給今后要講給無德居姑娘們的故事列提綱。之前她跟薛相思和侯清她們說起自己的故事時,她們很是感興趣的樣子,為了增加無德居的凝聚力,她便決定將之前自己那個說故事的想法變成現(xiàn)實。除了她自己說故事,她也會邀請鼓勵無德居的姑娘們說出自己想要表達的故事,到時候說不定能集結(jié)成冊出版,就算賣不出去,放在無德居里自己看看也是好的。 得知裴祐無罪釋放,姜婉整個人都精神了,趕緊丟下紙筆,走出房門時卻忍不住想她這樣直接去找他合不合適,頗有些近鄉(xiāng)情怯的感覺。 “姑娘,府里有人找你……”栓子突然急匆匆地跑來,看到正在猶豫的姜婉,連忙說道。 姜婉一愣:“誰找我?” 栓子湊過來小聲道:“是裴大人……” 姜婉先是呆了呆,隨即坐上馬車,往府里趕去。 到了府門口,姜婉下了馬車,腳步匆匆地往里走去。她腳步有些急,如同她的內(nèi)心,又帶著一絲不安和茫然——他真的出來了?不是她在做夢? 她房間的門是開著的,她一眼就看到了側(cè)對她站著的裴祐。他被關(guān)了好幾日,模樣有些憔悴,但看上去精神奕奕,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溫和,嘴角略微帶著一絲笑意。 姜婉忽然就停下了腳步,似乎有些不敢上前。 聽到動靜,裴祐緩緩看了過來,見是姜婉,他眼睛一亮,快步走出來,在她跟前停下腳步,望著她柔聲道:“婉婉,我回來了?!?/br> 姜婉怔怔地看著他,突然撲過去用力抱住了他的腰。裴祐被關(guān)的那幾日里,她根本睡不好,夢里都是他被腰斬的血腥畫面。雖然她的金手指告訴她裴祐不會有事,在這場斗爭之中,他是勝利的了,然而她卻依然忍不住地擔(dān)心,她怕她的金手指出了什么問題,裴祐最終還是失敗了,她無法承受那樣的想法,只好日日以祥云閣的工作來麻痹自己,讓自己不要多想。 而現(xiàn)在,被她抱著的這具軀體是那么真實又溫暖,讓她意識到這一切并非做夢,這是裴祐,他已經(jīng)安全地出來了! “婉婉……”裴祐被姜婉突然抱住,先是一怔,隨即面上劃過一絲羞意,然后他抬手,堅定地回抱住了姜婉。 他一被放出來就想來找她,可身上太過骯臟狼狽,他便先回了府,洗漱過后換了一身衣裳才過來的。李時獻已經(jīng)定罪,將會被關(guān)在死牢里,明年秋后問斬。其余人也一一獲得了他們該有的刑罰。像他這樣被關(guān)了進去卻又全身而退的也有一些,除了他是李時獻的女婿之外,他這樣差點被問罪,最后卻又無罪釋放,官復(fù)原職的也并不突兀。 姜婉抱著裴祐,在他胸口蹭了蹭,感受著這種真實的體溫,心里的惶惑漸漸平定。 她松開他,微微仰頭,粲然一笑:“歡迎你回來。” 裴祐的心,便整個兒飄飄蕩蕩了起來。如今他父親當(dāng)年蒙冤受辱的案子已經(jīng)被翻案,李時獻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他已不用再被殺父之仇所桎梏。他會供奉他爹娘的牌位,然而他不會認祖歸宗。養(yǎng)他長大的他爹去世的時候,他已經(jīng)十三歲,他爹勤勤懇懇一輩子,老實卻待家人很好。然而在他的印象之中,他娘總是對他爹冷冷淡淡,那時候他并不清楚原因,直到看到信他才明白,原來他娘一直看不上他爹,嫁給他爹卻是為了保全自己,保全他……他便覺得對不起他爹。他的親生父親給了他生命,他如今已替他父親討回公道,替他平反,他并不欠徐家的,今生他只是裴家的兒子。 在院子里這樣卿卿我我總歸不好,姜婉連忙拉著裴祐進了屋子。 她拉裴祐坐下,細細地打量他的眉眼,那并未掩飾的視線直看得他耳尖泛紅,目光躲閃,求饒似的說道:“婉婉……” 姜婉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是她的裴祐,還是她那個被她看一下就害羞的小書生…… “要不要吃點東西?”姜婉笑望他,“你在牢里肯定吃不好,都瘦了?!?/br> “不用,我來之前吃過一點?!迸岬v忙道,他終于直視姜婉,鼓起勇氣道,“婉婉,我有話想同你說。” 他來之前只是為了盡快見她,可見了她之后,他更貪心了。如今事情已了,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再沒有什么可以攔他。 “你說呀,我又不會捂著你的嘴不讓你說?!苯耠[約意識到些什么,笑盈盈地看著他,然而心里卻忍不住是有些緊張的。 裴祐被姜婉說得臉色一紅,又不敢直視她了,可視線不過只轉(zhuǎn)開一瞬,便又被他鼓起勇氣挪了回來,看著姜婉,他神色認真誠懇:“婉婉,之前因我父親的冤屈,我負了你,讓你傷心難受,都是我不好。我本以為看到你嫁給一個良人我便能安心,可我錯了,我做不到……”他的臉色有些泛紅,耳尖更是紅彤彤的,“婉婉,我只想你嫁給我?!?/br> 姜婉看著神色認真卻緊張的裴祐,心里的暖意一陣暖過一陣。 她面上帶著微笑,笑望著他,故意逗他:“可我要是不想嫁你怎么辦?” 裴祐愣了愣才道:“那我便等你,等到你愿意嫁給我的那天?!?/br> 姜婉抬眸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轉(zhuǎn)間盡是萬種風(fēng)情:“那我要是嫁給別人呢?” 裴祐似有些委屈地看著姜婉,低聲懇求道:“不要嫁給別人……” 看他這種神色間盡是小心翼翼的模樣,姜婉終于不再逗他,她握住了他的手,看著他的雙眼認真道:“好,我不嫁給別人?!?/br> 裴祐面色一喜。 卻聽姜婉繼續(xù)道:“但是不是要嫁給你就另說了?!?/br> 裴祐臉上的喜色頓時僵住。 只聽姜婉托腮道:“如今祥云閣的發(fā)展蒸蒸日上,我很喜歡這個我一手建造的地方,它還缺不了我。”她像是試探又像是調(diào)侃,“若嫁給了你,當(dāng)了官太太,祥云閣怎么辦?” 雖然喜歡裴祐,然而姜婉也很喜歡自己目前的事業(yè),若讓她從此嫁人踏入內(nèi)院之中,再也不能繼續(xù)這份她所喜愛的事業(yè),那她是要猶豫一下是不是應(yīng)當(dāng)嫁人了。 這個問題很現(xiàn)實,她之前本以為裴祐無罪釋放之后就是皆大歡喜,然而之前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畢竟那時候?qū)λ齺碚f這問題太過遙遠,要斗倒李時獻不知要等到何時。然而如今呢?李時獻倒了,李蓉也裝死遁了,她和裴祐之間再沒有外力的干擾,因此兩人間的問題便凸顯出來。 裴祐愣了愣,看了眼姜婉,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婉婉你看要如何?” 姜婉想了想說:“那要不……我還是不嫁你了吧?!?/br> 裴祐面色大變:“那,那怎么行?” “那怎么不行?我愛嫁給誰就嫁誰,愛不嫁就不嫁?!苯竦?。 裴祐心里急得很,他的婉婉太好,就算身份低,可依然有那么多俊秀的男人傾慕她,昌平縣的謝承疇,這兒的侯鈺,或許還要再加一個九皇子…… 他一急便不顧男女大防握住了姜婉的手,急切地說:“婉婉,你……你嫁給我吧。即便嫁了我,我們成親后你還是可以繼續(xù)管著祥云閣,不會有絲毫影響的!” 姜婉笑望他:“我出來拋頭露面,不會給你丟臉?” 裴祐連忙搖頭:“不,婉婉能嫁我,便是我此生最大的榮幸?!?/br> “沒想到你也學(xué)會油嘴滑舌了。”姜婉嘆了口氣,“男人的話能靠得住,母豬也能上樹。我要是心一軟嫁了你,你之后又不肯履行承諾,反悔不讓我繼續(xù)管著祥云閣該如何?” 裴祐面色通紅:“那……我們約法三章。我立下字據(jù),我們成親后我絕不會不讓你管祥云閣。” 姜婉笑了笑:“那倒是好主意。到時候若你違背你的承諾,我們就和離?!?/br> 雖然兩人還未成親,然而“和離”這個詞還是讓裴祐心下一沉,他猶豫了會兒才道:“若我違背承諾,你打我罵我都好,但我不想和離……” 姜婉有些好笑地看著他:“我們都還沒成親呢,你說什么不想和離?況且,若你違背承諾,我打你罵你有什么用?你要不想和離,就不要違背承諾?!?/br> 論嘴皮子功夫,裴祐一向是說不過姜婉的,因此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先同意下婚前約法三章,不遵守就和離的口頭約定。 至于說成親的事,姜婉還得跟她爹娘說一下這事,就算裴祐再急,也只能先等著。 “對了,你那去世的妻子……你要去見見嗎?”姜婉想起以她表妹身份住著的李蓉,問裴祐道。 裴祐想了想,搖頭道:“不見了吧?!奔热焕钊匾呀?jīng)裝死離去,他與她就此便沒了關(guān)系,還是不要再見的好。 第86章 裴祐沒見李蓉,在跟姜婉說好她要嫁他的事之后,他就心滿意足地先回去了。隨后,姜婉去見了李蓉,將裴祐已經(jīng)無事,然而她父親和兄長都已定罪的消息告知于她。 這樣的消息對李蓉來說自然是晴天霹靂,只是早先她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這次她父兄基本上是會不得善終了,因此這會兒哭得倒沒有先前厲害,只是默默垂淚。 姜婉看李蓉哭成那樣,心里也很難過,可這種事是必然,李蓉不哭,或許哭的就是她了。她轉(zhuǎn)頭就去叫柳興懷過來,讓他好生安慰李蓉。 接下來,姜婉開始準備回昌平縣的事了。眼看著就要過年,本來她是不打算回去過年的,但因為她和裴祐的事,她準備先回去跟自己的爹娘說一說,總要先爭得他們的同意。 祥云閣的伙計們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回一次昌平縣,特別是管事潘宏,好在這些事之前出發(fā)離開昌平縣時姜婉都已經(jīng)告知過他們,因此他們這會兒并無怨言。 將京城的事都暫時安排好之后,姜婉在無德居里宣布了一次,又專程給九皇子去了一封信說了自己要暫時回一趟家的事。隨后,她帶上三個伙計,和姜谷,絮兒一起坐馬車回家去了。 昌平縣距離京城路途遙遠,在路上晃晃悠悠了十來天,姜婉一行人才回到昌平縣。雖然他們離開還不到半年,然而這次回到昌平縣,卻有著物是人非之感。 之前姜婉跟家人說過自己可能不回來過年,只是現(xiàn)在臨時改變主意,想著專門派人送信也麻煩,也就沒說,她回到村子里的時候,很多人看到她的馬車都覺得驚訝——沒想到之前說在京城忙生意的姜婉竟然回家過年了。 姜婉下了馬車時,不遠處已經(jīng)圍了一圈人,她的爹娘這會兒正坐在院子里曬太陽聊天,她快步走進院子的時候,他們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婉婉,真的是你?你果真回來了?”徐鳳姑驚訝地看著自家好久不見的閨女,臉上立刻笑成了一朵花。 姜谷不滿地說:“娘,還有我呢!你怎么只看到j(luò)iejie回來了,沒看到我呀!” 徐鳳姑這才看向一旁自己的兒子,夸道:“小二,這幾個月不見,你又長高了不少?!?/br> 姜谷得意地笑:“那是當(dāng)然!我今后可還要繼續(xù)長個的!” 徐鳳姑捂著嘴笑,笑著笑著卻又哭了出來:“好好好,你們平安都好。” 雖說這段時間一直有通信,然而見不到人,她自然想念得緊,這會兒終于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一雙兒女,她忍不住便落了淚。 姜婉忙道:“娘,你別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了。” 姜福年道:“對,婉婉和小二都全須全尾地回來了,你哭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