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你哥哥怕是不會聽你的,你去找他,可能反而會動了胎氣?!苯褚宦晣@息。 李蓉面上閃過一絲遲疑,她當(dāng)然知道他哥哥是個什么德行,可這件事她不能不管:“那我就去找我爹,他的話,我哥哥肯定要聽的。” 你爹……你哥哥就是你爹包庇的啊…… 姜婉忙道:“李蓉,還是算了?!彼龑嵲诓幌胱屪约撼霈F(xiàn)在李時獻的視野之中,“你哥哥想來就是一時沖動,大約過段時間就忘記我了吧……你若是去找你爹,萬一你爹覺得虧欠了我,要讓你哥哥娶我呢?”以這個時代的邏輯來說,這樣的事不是不可能。畢竟在旁人看來,她不過是個農(nóng)家女,而李懋卻是當(dāng)朝內(nèi)閣首輔的兒子,她這是高攀,怕是要高興瘋了,哪會想到將她一個受害者嫁給加害者是多么荒唐的事? 想到現(xiàn)代社會某些國家,女性被人強jian了的最好歸宿竟然是嫁給強jian犯,否則就該因為她沒有守護好自己的貞潔而自殺,姜婉便是一陣嘆息。 李蓉面色微變,想了想只好點頭道:“婉婉,我曉得了,這事我暫且不管了。可若是今后我哥哥他再來糾纏你,我定會盡我所能阻止他!” “嗯,你的好意我就先心領(lǐng)了。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吧?!苯竦馈?/br> 李蓉點點頭。 姜婉送李蓉走出屋子的時候,只見不遠處站著個人,他從黑暗之中慢慢走出來,面上神情懵懵懂懂,像是小孩子一般好奇地看著二人。 “太清……”李蓉面色微動,連忙迎上前去握住了煎餅的手,“你可還好?” 煎餅看著李蓉,又抬頭看看姜婉,憋著嘴道:“我餓……” 姜婉扶額,他專門跑到李蓉面前喊餓,簡直是在告狀啊,搞得好像她故意餓著他似的。 見李蓉轉(zhuǎn)頭看了過來,姜婉無奈道:“他一天要吃五頓飯,吃多少都喊餓,怕他吃多了撐著,我一直讓栓子看著他免得他吃得毫無節(jié)制?!?/br> 李蓉眼眶有些泛紅,他一直在喊餓,說明他失去記憶之后在街上的那么多日子里,天天都吃不飽,因此永遠都記得饑餓的味道。 姜婉連忙撫著李蓉的背說道:“你也別太傷心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如今他能吃飽穿暖,已經(jīng)是萬幸。你肚子里還有個小生命,那是你和他的孩子,你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你們的孩子而保重身體啊,切忌傷心太過。” 李蓉也知道姜婉說得有道理,然而看到他那么懵懂無知的模樣,她實在忍不住心中的悲傷,也不知他還能不能再回到從前的模樣? “婉婉,那他便拜托你照料了,替我謝謝幫著照料他的栓子?!崩钊厥掌鹆饲榫w溫聲道。 “我會的,你要保重身體?!苯裱凵褚粧撸l(fā)現(xiàn)栓子就在不遠處正有點擔(dān)心的模樣,便對他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栓子沒想到煎餅明明睡著了都能醒來亂跑,很是羞愧,一過來就道:“姑娘對不住,我又沒看住他……” “沒事,這不賴你,你先帶著他去吃點東西吧,別吃太多?!苯穸诘?。 栓子連忙點頭,哄著帶著煎餅離開了。煎餅知道栓子一直是給他吃的那個人,現(xiàn)在還是很聽栓子話的。 李蓉一直看著煎餅的背影消失,這才轉(zhuǎn)過身來,嘆息了一聲。 姜婉道:“走吧,我送你出去?!?/br> 畫堂就在外頭的馬車上等,遠遠地看到自家夫人出來,她立刻迎上來笑道:“夫人,這便回去了嗎?” “嗯,我們走吧。”李蓉道。 畫堂又對姜婉示了意,隨后扶著李蓉笨重的身子上了馬車。姜婉則回到了院子里。 坐在自己的桌子旁,姜婉只覺得今天過得簡直如同做夢一樣。這些人一個接一個地來,都撞到一起去了。 聽到這邊沒了動靜,姜谷從自己房間里跑過來,看著姜婉道:“姐,今晚來了好多人啊?!?/br> “對啊,我如今也成香餑餑了呢?!苯裥Φ馈?/br> 姜谷連忙搖頭:“我才不要姐當(dāng)什么香餑餑呢,那要被人吃掉的!” 姜婉笑著逗他:“姐遲早要嫁人的,不也要被人吃掉的?” “那,那不一樣的!”姜谷想了想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強調(diào)道,“反正那是不一樣的!” 姜婉笑瞇瞇地摸了摸姜谷的腦袋,順著他的話道:“好吧,那確實是不一樣的?!?/br> 第二日,一切照常。祥云閣的生意如今是越來越好,姜婉時??粗~本都能笑出聲來。昌平縣跟這邊經(jīng)常有書信來往,互相訴說情況。昌平縣的工廠一切進展順利,女工們能按時拿到工錢,在干活方面自然極為熱情。而且,因為這樣,不少人還削尖了腦袋想要進工廠。有時候有女工受傷了,招收一個臨時替代的女工也能排上老長的隊伍。按照謝承疇的意思,若京城布莊開得好,那就擴大工廠規(guī)模,招收更多的女工。他表示,他爹很支持工廠的擴建,畢竟縣里的百姓都能富起來,他這個縣太爺才能當(dāng)?shù)瞄L久,正所謂窮山惡水多刁民,越是富裕的地方,百姓就越好管理。 雖說祥云閣這邊經(jīng)營狀況確實不錯,但姜婉卻不想這么快就擴大經(jīng)營規(guī)模??傄驖u進慢慢來的,一口氣吃不成個大胖子,太過急功近利,到時候面鋪開了,資金或者原料哪一環(huán)跟不上就完了,因此剛開始起步階段還是穩(wěn)扎穩(wěn)打為好。她把自己的想法通過書信告訴了謝承疇,謝承疇也表示同意,想著再過兩年情況穩(wěn)定了再考慮擴張的事。為了鞏固目前的成果,姜婉已經(jīng)決定今年過年不回昌平縣去了。 姜婉目前最想搞定的,還是李懋的問題。而李懋的問題,歸根結(jié)底還是李時獻。目前有三方人馬都在找吳勇,她這邊,裴祐那邊以及侯鈺。她相信無論如何都會有個結(jié)果的。 之前裴祐只能暗地里派人查探,而他可用之人并不多,因此進展緩慢,但現(xiàn)在多了姜婉和侯鈺,事情就查探起來就方便多了。 三天后,結(jié)果真的出來了,然而,卻是一個壞消息。 消息是侯鈺的人查探到的,不過將這消息轉(zhuǎn)告姜婉的,是裴祐的人。 ——吳勇找到了,但他在兩個月前就死了。 得知這個消息,姜婉的心便是一沉。她之前抱著極大的希望,想著找到吳勇,這一切就好辦了,她原本臆想之中最艱難的一步本是勸說吳勇一起斗倒李時獻,可沒想到的是,她連人都見不著了! 按照侯鈺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吳勇死因蹊蹺,但因為他獨居,官府只說他是暴病而亡,草草就將人掩埋了??峙逻@件事之后有李時獻的影子,他比他們早了幾個月找到吳勇這個大患,又干凈利落地將他除去,這世上便再沒有能扳倒他的人了。 這個消息對姜婉,裴祐和侯鈺來說都是個巨大的打擊。 裴祐在李時獻身邊也好幾個月了,可目前調(diào)查出的比較有價值的事,就只有這個,現(xiàn)在這個線索已經(jīng)斷了,也不知道下一個線索什么時候才能出現(xiàn)。對侯鈺來說,他企圖將李時獻拉下馬已經(jīng)很久,這次裴祐提供一個如此重要的線索,他是抱著很大期望的,誰知最后卻只剩下失望。 姜婉這邊就更是緊急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李懋所謂的避風(fēng)頭時間就會越來越短,誰知哪一天他又會動手呢?只要一天不扳倒李時獻,她就多一天生活在李懋帶給她的緊迫情緒之中。 這一天,姜婉憂心忡忡回了見,栓子突然跑過來愁眉苦臉地說:“姑娘,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煎餅竟然吃得很少!不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br> 姜婉問道:“他吃了多少?” “午時他才吃了兩碗米飯?!彼ㄗ拥溃捌饺绽锼家晕逋肽?!” “是嗎?”姜婉心事重重,也沒將這當(dāng)回事,漫不經(jīng)心地說,“大約是之前幾個月餓的都補回來就夠了吧?!?/br> 栓子又說:“可煎餅他……也不理人了!” “怎么回事?”姜婉終于又挪了些注意力給栓子。 “先前我叫他煎餅讓他來吃飯時,他可高興了,像猴子似的就蹦過來了??山袢瘴医兴膊焕砦?,就呆呆地坐在那兒?!彼ㄗ訃@了口氣說道。 姜婉皺了皺眉,這回她也意識到不對勁了,不過跟栓子不同,她想的不是煎餅身體不舒服,而是認為他可能已經(jīng)恢復(fù)記憶了吧。 “我去看看他!”姜婉說著,便匆匆往煎餅和栓子的住處走去,栓子連忙跟上。 姜婉進入房間看到煎餅的時候,正如栓子所說,煎餅正在發(fā)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注意著他的神情,并沒有先前那懵懵懂懂的模樣,心里便是一動??峙滤钦娴幕謴?fù)記憶了吧! “栓子,你先出去,在外面守著,別讓人偷聽?!苯窕仡^吩咐栓子。 栓子愣了愣,什么也不問,轉(zhuǎn)身走了出去,小心關(guān)上門。 聽到這邊動靜,煎餅抬頭看了一眼,見是姜婉,他表情微變,隨即低了頭也不開口。 姜婉在桌子旁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涼開水,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對語氣,跟平日里同煎餅說話的語氣完全不同,這是跟同她平等的成年人才會用的語氣。 煎餅照舊低著頭不吭聲。 姜婉嘆道:“你就別裝了,你也裝得不像。我知道你如今已經(jīng)恢復(fù)了記憶?!?/br> 煎餅放在膝蓋上的雙手顫了顫,卻依然不開口。 姜婉瞥了他一眼,眉頭一挑:“讓我猜猜。你如今不肯承認自己恢復(fù)了記憶,可是怕李蓉來質(zhì)問你追究你?當(dāng)初你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娶她的吧?當(dāng)你知道她是李時獻的女兒,她爹害了你爹時,你就想好了,故意騙她說你會回家勸說你爹娶她,事實上你只想一走了之,讓她背上失貞的罵名,讓李時獻丟盡臉面。等等,或許我還是猜得太善良了一些,其實你一開始就知道李蓉是誰,當(dāng)初接近她便是早有預(yù)謀……” “不,我沒有!我,我是后來知道她是誰的!”煎餅大聲反駁道。 在姜婉的激將法下,煎餅終于失去了一直以來的沉默,反駁了姜婉的話,而且是以一個正常人的身份。 “那你告訴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姜婉道,“你最好不要有任何的欺瞞,你是騙不過我的。” 煎餅恢復(fù)了記憶,這事姜婉也說不清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她只想在把這個消息告訴李蓉之前,先弄清楚一些事,若煎餅果真?zhèn)α死钊?,她倒寧愿煎餅一輩子傻下去,而李蓉也永遠不要知道真相。 煎餅長嘆了口氣,說道:“我叫柳興懷,字太清,原本是上京來趕考的。后來我在寺廟之中跟李小姐相遇,一見傾心……之后我才知道她是誰。我的父親因為李時獻一句話而被貶了官,在苦寒之地熬了許多年,身子都熬壞了。我的父親是個好官,為百姓做了許多事實,從政績上來說,他本該升遷的,然而每一任上的考核,他都得的是‘平?!羧卧谀莾阂呀?jīng)十多年…… “可蓉兒是無辜的……她同她的父親完全不同,是個溫柔善良的女子,我知道我一時情動害了她,可當(dāng)初我是真的想要跟她成親的。那時候,我打算先回去勸說我的父親,征得他的同意之后,再回來向李時獻求娶他的女兒,就算被羞辱也在所不惜。 “然而天意弄人……我剛要離京時,遇到了一伙劫道的,他們搶了我所有的盤纏不說,還要殺人滅口,我頭上的傷便是他們打出來的。大約當(dāng)時他們以為我已經(jīng)死了吧,就將我丟棄。誰知我命不該絕,只是醒來后腦子卻糊涂了,什么都記不得,只是迷迷糊糊地走回了京城,之后的日子,我都在街上游蕩,饑一頓飽一頓,也這么勉勉強強地活了下來。后來我遇到過一個好心人,過上了幾天溫飽的日子,可后來他死了,我又回到了街上,機緣巧合被蓉兒撞見救下……” 柳興懷說著便動了情,眼眶有些泛紅,聲音也哽咽起來:“我不知蓉兒竟然懷了我的孩子,我該死,我該死?。 ?/br> 姜婉看著柳興懷那難過的模樣,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她到底是相信了他的話。她也愿意相信他的話,這樣一來,李蓉一直以來的寄托,便有了著落,她的愛情,不是一場騙局。 姜婉由衷地為李蓉感到高興,不過接下來的事,可能就有些難辦了。裴祐娶李蓉是為了接近李時獻,而他也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李蓉,在她的情郎回來的時候,會成全他們。如今裴祐目的尚未達成,柳興懷卻恢復(fù)了記憶…… “接下來,你準備怎么辦?”姜婉準備先談?wù)劻d懷的底。 柳興懷愣了愣,隨即他突然對著姜婉跪了下來,顫聲道:“姜姑娘,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我有一事相求!” 第79章 姜婉被柳興懷的動作嚇了一跳,古人不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的么,怎么他說跪就跪下了? “你快起來,跪我干什么?”姜婉連忙說道。 柳興懷卻不為所動,殷切地望著姜婉道:“姜姑娘,此事我只能托付給你了!求你幫幫我!” 見柳興懷如此,姜婉也只得說道:“你先說吧,是什么事。若是太過分的要求,我也不能幫你?!?/br> 柳興懷忙道:“姜姑娘放心,這對姜姑娘來說,并無危險。我只是想請求姜姑娘,將來蓉兒和她生下的孩子,能得姜姑娘照料……” 姜婉皺眉:“若李蓉和她孩子有需要,我自然會幫扶……可你如此鄭重其事地托付于我是什么意思?那是你的女人,你的孩子,你難不成準備當(dāng)甩手掌柜?” 柳興懷咬咬牙,沉聲道:“我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即將做的事十分兇險,一著不慎便是死無全尸的下場,而即便成功了,只怕蓉兒也會恨我一輩子……” “你到底想說什么?你想做什么事?”姜婉急忙追問道。當(dāng)初李蓉把柳興懷交給她照顧,是信任她,她要是把人給弄沒了,到時候怎么跟李蓉交代?更何況,聽柳興懷的意思,他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誰知道他會不會連累到她和祥云閣?因此她必須問清楚。 柳興懷卻像是有所顧慮,沉默著不肯說。 姜婉有些著急,他這該不會是要憋個大事出來吧?可面上她卻故作鎮(zhèn)定道:“你若不說也行,你跟你的蓉兒以及你們的孩子都跟我無關(guān),你立刻離開我這兒,今后出了什么事,也與我以及祥云閣無關(guān)?!?/br> 柳興懷一愣:“姜姑娘……” 姜婉道:“你既然信得過我,愿意將李蓉托付給我,就該告訴我你要去做什么。否則,我怎么知道你不會給我招惹來滅頂之災(zāi)?” 姜婉這話可不像是無私的好人會說的,可柳興懷卻很能理解,他猶豫半晌,終是回道:“姜姑娘,此事事關(guān)重大,你需向我保證,絕不透露給第三人知曉。否則,事發(fā)之前你我都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姜婉越聽越焦躁,柳興懷這究竟是要去做什么啊,刺殺皇帝么?聽他口中的“注意事項”,真是讓人分分鐘緊張起來。 “你……該不會要去刺殺皇帝吧?”姜婉確認了一句。 柳興懷一愣,連忙道:“姜姑娘放心,絕不是!” “那就好……”姜婉心里微微放松,“我向你保證,你所說之事,我絕對不說給第三人知曉?!?/br> 柳興懷心里一嘆,對姜婉道:“姜姑娘,其實我是準備去揭發(fā)一個人,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jian佞?!?/br> “是誰?”姜婉道。 柳興懷置于身側(cè)的拳頭緊握:“當(dāng)朝首輔李時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