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難得的休息日,裴大人該在家中好好歇息才是,來我這兒真是受累了?!苯竦脑挷⒉豢蜌狻?/br> 裴祐眼中有一瞬間的黯然,隨即卻又面不改色地笑道:“我今日調(diào)休,正是為祥云閣開張而來?!?/br> 姜婉一怔,她沒想到他調(diào)休居然是特意為她而來,而且最緊要的是,他居然說出來了。 她心中有著狐疑,卻并未多說什么,只笑道:“那就多謝裴大人了。請隨我來?!?/br> 裴祐道:“應該的?!?/br> 姜婉轉(zhuǎn)身,領著二人進入店內(nèi)。 裴祐被引到了外間的休息區(qū),而李蓉則被帶入后間。 一離開裴祐的視線,姜婉便問:“李蓉……為什么他會一起來?” 見姜婉似乎并不怎么高興的模樣,李蓉有些局促:“婉婉,他……他得知我要來之后,便說要同我一道過來,我,我沒有理由不讓他來?!?/br> 姜婉微微呼出口氣:“好吧……你也沒辦法?!?/br>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裴祐今日看起來有些不同,至于說是哪兒不同……她又有些說不大清楚,只能一會兒再看看了。 “抱歉……”李蓉面露歉疚。 姜婉拍了拍李蓉的肩膀,示意她到品茶區(qū)坐著,自己又去了外頭。 吉時已到,伙計們在門口拉起了紅色帶子。 姜婉走到九皇子跟前道:“吉時已到,就有勞九皇子為祥云閣剪彩了。” “那是自然?!本呕首游⑽⒁恍?,毫不扭捏地起身,大步走到了店鋪門口。 剛才到了的裴祐跟九皇子打過招呼之后就坐在了他身邊,如今見狀,也站起身。姜婉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跟上九皇子。 門口鞭炮噼里啪啦作響,不少人都在圍觀,見這家店鋪派頭大,紛紛駐足欣賞。有人曾經(jīng)見過九皇子的真容,頓時驚訝道:“居然有九皇子捧場!這家店可真氣派!” “店老板是哪個啊?”有人踮著腳尖觀望,可半晌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九皇子身邊好像只有個女子?。?/br> “你沒看出來?就是九皇子身邊的那位美人?。≈坝锌腿藖?,跑前跑后的就是她!這家祥云閣,是個女老板!”有人笑嘻嘻地說。 “女老板?哎喲,這還真是稀奇!” “我看呀,那準是九皇子養(yǎng)在外的外室!看九皇子跟她多親密呀!”有中年婦女小聲跟身邊人嚼舌根。 “可不是嘛,長得跟狐貍精似的,估計是哪個窯子里贖出來的!” “嘖嘖,九皇子也是男人,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還不是被人給套住了……” “小聲點,別讓九皇子和那女老板聽到了,咱們可惹不起他們!” “也是……呵,人家命好啊,咱們也羨慕不了?!?/br> 圍觀群眾的竊竊私語完全隱藏在爆竹聲中,姜婉聽不到,可有時候掃過一些人的神情,她可以猜到他們大概在說些什么。流言蜚語這種東西,她也見慣了,并不覺得難以忍受。既然已經(jīng)決定要拋頭露面做生意,她就不可能會在乎那些事。 她抬手,伙計們停了繼續(xù)點燃鞭炮的動作,鞭炮聲漸漸減弱、暫停,只見她環(huán)視一圈,溫婉一笑:“祥云閣今日開張,多謝諸位來捧場,我感激不盡。祥云閣是新店,第一家店開在昌平縣,如今也不過數(shù)月,然而我們的店雖年輕,店里所販棉布都是遠渡重洋的棉花所作,與諸位常用的相比有著天淵之別。開張前三日大酬賓,店內(nèi)所有商品一律八折,但凡買東西就有小香囊小荷包相贈,諸位無論買與不買,都可以進店一看。今日很榮幸請到了九皇子,此刻便有請九皇子剪彩!” 姜婉帶頭鼓掌,看熱鬧的人也給面子,紛紛鼓掌。 鞭炮繼續(xù)響起,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之中,九皇子用綁著紅色緞帶的剪子將紅帶子剪斷。 九皇子側(cè)頭對姜婉笑道:“祝姜姑娘生意興隆!” “多謝殿下吉言!”姜婉笑得毫無保留。今日的開張,可謂是極為成功的,她相信之后祥云閣的生意在名人效應的帶動下絕對會越來越好,也不枉費她絞盡腦汁混入茶話會,又犧牲口水講述現(xiàn)代社會的一切來勾搭九皇子。 二人身后,裴祐看著他們相熟的笑容垂下了視線,拳頭在身側(cè)緊握。 在姜婉找上門來的時候,他只關(guān)注著她來京城找他這事,不愿讓她摻入這京城之中的紛紛擾擾,便希望她趕緊離去??勺屗箝_眼界……或者說意想不到的是,他離開昌平縣不過數(shù)月時間,姜婉似乎與他印象中有所不同了。過去,她家是在她的鼓動之下開始嘗試做小生意的這事,他也略微知曉一些,可也沒有太過在意,他只是覺得她頭腦好,十分聰慧,總有辦法讓自己和家人過上好日子。 可他萬萬沒想到,如今她竟能將生意做得這么大……他遠遠沒有他以為的那般了解她。 她說她貪慕虛榮,想要成為九皇子的皇子妃,初時他聽了心中難受,可卻也不愿相信這一點。他知道的,她并非貪慕虛榮的女子,否則早在昌平縣的時候,她就會嫁給謝承疇,而不是等著他回去。是他辜負了她,他一直都對不起她。 當她找上門來之時,他是怎樣的心情呢?擔憂,害怕,憂懼……他怕她會卷入他的復仇之中受到傷害,可心底深處,他是那么欣喜。這世上,還有一個人這般在乎他。他娘從小就嚴格教養(yǎng)他,直到他娘去世,他才得知自己的身世,也明白過來,他娘心中更多的是為他爹報仇雪恨的執(zhí)念,而對于他這個兒子,也不知她對他有多少母親對兒子的愛意?他不愿妄議他娘,可直到最后,他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能當官為他爹報仇而鋪路,他不得不多想。 可婉婉是不同的,她總是能看穿他的所思所想,他的那些齷齪,無能,難堪……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沒有放棄他,她找來了京城,竟不知怎么知道了他的身世,還說愿意同他一起分擔,是他太過膽怯,拒絕了她。 然而如今,他后悔了。在看到她和九皇子過從甚密,甚至真有要嫁于他的意思之后,他后悔了。他知道她并不貪慕虛榮,可在他那么傷了她的心,而九皇子又溫柔體貼的情況下,或許她終究會被九皇子所打動。 他以為他可以看開的,可事實上,他過于高估了自己。或許當她遠在昌平縣,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嫁了人,他看不到,也就不會那么難過??扇缃袼齺淼搅司┏?,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再也無法保持平靜。 他想要自私一次。他不想看到婉婉嫁給別人,他想盡全力為他的父親報仇,并在這場風波之中護住她,等一切塵埃落地,他想娶她,他想跟她執(zhí)子之手,白頭偕老…… 因此,今日他來了。 剪彩儀式結(jié)束之后,店鋪大門敞開,有不少人進來看個究竟。伙計們嚴陣以待,看好商品的同時為客人做解答。 品茶區(qū)里頭有簡單的屏風一分為二,某些尊貴的男客在此刻開張之時便可臨時進來歇息聊天。但今后品茶區(qū)只會對女客開放,姜婉立志要做成一個女性俱樂部。 剪彩之后,姜婉便請九皇子,裴祐以及一些比較重要的商人進了后頭的品茶區(qū),因為是從另一道門進去的,中間又用屏風隔著,男女客之間并未碰面。而姜婉也讓絮兒去隔壁通知了一聲這邊還有男客之事,這樣她們要是聊天,內(nèi)容上也會注意一些。 引導客人們就坐,又客套了幾句之后,姜婉便去了隔壁。 這邊的女客們正自得其樂,三三兩兩地圍在一起,連后來的李蓉也找到伴兒,正在低聲交談著。見姜婉進來,不少人都看了過來,神情各異。 對于姜婉這種對這時代來說特立獨行的女性,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她的不同??伤齻冞€是來了,主要的原因就是九皇子。只不過,畢竟在外頭男女有別,她們到目前為止也沒有機會見上一面,而如今九皇子就在一個屏風之后,她們卻又不能唐突地過去,真真是心癢難耐。 “姜姑娘,你可真是厲害,一人便撐起這么大的店鋪,還找到九皇子為你剪彩?!庇幸蝗藴厝岬匦Φ?,眼里有點點崇拜的光芒。 那是一個氣質(zhì)婉約的女子,大約十五六歲,還是未婚。姜婉認出她是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侯鈺的meimei侯清。九皇子那一日的茶話會上,侯清也去了,還是李蓉悄聲跟姜婉介紹的,姜婉送的請?zhí)铮簧偃司统鲎阅且蝗詹柙挄蠜]有給她留下壞印象的女子。侯清的哥哥侯鈺今年二十出頭,很是年輕,卻早已在官場上浸yin多年,他十五歲中的狀元,之后便是平步青云,如今已是正四品的官員,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侯姑娘謬贊了,這鋪子并非我一人的,昌平縣城還有兩位股東呢。我就是個開拓者,想要讓祥云閣在京城立穩(wěn)腳跟罷了?!苯裼H切地笑道,對于那些對自己抱有善意的人,她一向會回以同等的善意。 “即便如此,姜姑娘也令我十分欽佩,若換成是我,可做不到如此?!焙钋逦⑿Φ?。 “侯姑娘這么夸我,我真是要羞死了?!苯裥Φ?,“今日人多,招待不周,還望見諒。今后我是打算著把這兒作為咱們這些女子偶爾相聚的場所,若侯姑娘愿意,便請收下這個,今后憑著這身份牌,這兒你隨意來去,里頭吃的喝的玩的,一律免費。” 姜婉直接拿出了一塊用銀做的鏤空小牌子,大概只有拇指大小,上面刻著十分漂亮的花紋,底部有祥云閣三個字。 侯清眼前一亮,這個銀子做的身份牌樣式好看,她一見便喜歡上了,更別說這身份牌所代表的含義了?;蛟S有人不稀罕一個商戶所送出的身份牌,可對侯清來說,如同姜婉這樣的女子是她羨慕欽佩的對象,能得到姜婉的認可得到這個身份牌,她自然十分開心。今后有了這身份牌,她便能經(jīng)常過來與姜婉一敘,那可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多謝姜姑娘,這身份牌可真好看?!焙钋逍χ障隆?/br> 這邊的互動自然落在周圍人的眼里,那身份牌精致好看,再加上它所代表的含義,有不少人都有些心動——雖說她們并不十分看得上這個小小商戶的特別待遇,可別人有她們卻沒有,不是看不起她們么? 可姜婉就像是沒有察覺到那些人的目光似的,又拿出一個身份牌遞給李蓉道:“今后你若家中無事,盡管來這兒坐坐。今日隔壁有男客只是暫時的,今后這兒只有女客,沒有男客,你們想說什么想做什么,都可自由自在?!?/br> 這個時代,女性出門并不完全自由,而且外頭給女性提供的娛樂服務基本上可以認為是零,各家女眷之間雖然也時常有些聚會,可到底不是想去就能去的,若如同姜婉所說,有這樣一個隨時可以過來,隨時會有差不多階層的女眷在的地方,簡直是驚喜一般。 “多謝?!崩钊匦⌒牡貙⑸矸菖剖蘸?,笑道,“今后我可是會常來的,你莫要嫌我多吃了你這兒的茶水?!?/br> “我怎么會嫌棄呢?”姜婉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你來我這兒,是給我祥云閣增光添彩,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李蓉抿嘴淺笑。 侯清看了李蓉一眼,神色有些許異樣,但又很快斂去。 “哼,不過就是區(qū)區(qū)商人,還弄得如此一本正經(jīng),明明不過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有人忽然冷哼一聲。 原本和諧的氛圍因為這一聲冷哼而凝固,姜婉循聲望去,見是一個嬌俏的小姑娘,也就跟侯清差不多年紀,然而氣質(zhì)卻完全不同,看上去是家里嬌寵大的,十分嬌蠻。 “你是……工部宅田司薛郎中家的薛相思薛小姐?”姜婉面上帶著笑,也不介意薛相思的語氣,緩緩走過去,在她跟前低聲道,“薛小姐,請容我提醒你一聲,九皇子就在隔壁,你可真要讓他聽到你刁難于我?” 姜婉請來的多是未婚小姐,對于九皇子總有那么點兒幻想,因此聽姜婉這么一提醒,薛相思面上一白,十分后悔自己說了那些話,怕九皇子已經(jīng)聽到,并對自己心生惡感。 只聽姜婉略微揚聲道:“多謝薛小姐提醒,還請薛小姐放心,我這兒的身份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到的。薛小姐,請收好。”她說著,便又摸出了一塊身份牌遞過去。 薛相思沒想到姜婉一點兒都沒有因自己的出言不遜而生氣,反而為自己打圓場,心思便復雜了幾分,呆了會兒才接過那身份牌。 姜婉笑道:“多謝薛小姐賞臉,今后還請薛小姐多來來這兒,你的到來,對祥云閣來說,實是蓬蓽生輝啊?!?/br> 薛相思面上一紅,小聲道:“姜……姜姑娘謬贊了,我會常來的……” “那便多謝薛小姐了!”姜婉滿臉燦爛的笑。 這些姑娘年齡都比她小,再加上她們身份都不低,因此能不為敵自然最好,而且,祥云閣的生意,她還指望著她們能出一份力呢,因此自然不會計較這位薛小姐一開始的無禮。 她湊過去,極為小聲地說道:“薛小姐還請放心,我如今雖與九皇子交好,卻不過只是他的紅顏知己罷了,我有心上人的,薛小姐不用擔心我會與你搶九皇子。” 薛相思面色一變,結(jié)巴道:“你,你說什么?我,我沒有……” 姜婉連忙在嘴前豎起食指,眨眼笑道:“我都明白的,薛小姐莫要驚慌,這事兒我一定不會告訴旁人?!?/br> 說著,她又眨巴了兩下眼睛,狡黠得如同兔子。 薛相思捂著胸口怦怦直跳的心臟,臉有些紅,心緒起伏不定,半晌才道:“……嗯,好?!?/br> 她忽然有些明白,為何九皇子會認這位姜姑娘作紅顏知己了。這位姜姑娘,確實與她平日里遇到的夫人小姐都不同,她覺得這位姜姑娘的有些做派,反倒跟翩翩公子似的,讓她有一瞬間的羞赧,然而她們都是女子啊……這實在令人難以啟齒。 搞定了薛相思,姜婉轉(zhuǎn)頭又去與其他小姐們聊,將早就準備好的身份牌一塊塊送出去。她之前送出去了不少請?zhí)?,然而并非每一個收到請?zhí)娜硕紒砹耍贿^來了的人,都能無條件獲得這塊身份牌,這是對初期支持者的優(yōu)待。今后再想要這身份牌,自然要增加一些條件了。 將身份牌都送出去之后,姜婉提議大家一起來玩擊鼓傳花的游戲。她是想著將原先的小團體盡量揉入到整個大團體之中,這樣她們今后來這兒聚會的可能性就越高。想想看,在這個俱樂部里認識的人就一兩個,要是對方不來,自己來了就是孤家寡人一個,多尷尬?可要是這兒的人每個都認識,即便有人不來,照舊能跟其他人玩得起來,那過來玩的意愿自然就強烈多了。 此刻氣氛正好,這些夫人小姐們并沒有拒絕姜婉的提議,很快道具準備好,由其中一人的丫鬟背對著眾人敲擊小鼓,鼓聲停下來的時候,手中的絹花傳到誰那兒,誰就要表演一個小節(jié)目。 姜婉在一旁待了會兒,見她們漸漸步入正途,玩得投入之后,便悄然離開了這兒,又一次來到隔壁。 眾多商人圍坐稍遠一些的位置,頗有些噤若寒蟬的意思,而此刻,九皇子正跟裴祐下圍棋。 姜婉悄然走過去,卻見九皇子執(zhí)白,裴祐執(zhí)黑,九皇子神色輕松,而裴祐眉頭緊鎖,顯然不是九皇子的對手。這倒是沒有出乎姜婉的意料,平日里裴祐就忙著讀書,哪兒有時間去玩圍棋?下不過時間一大把的九皇子,再正常不過。 姜婉剛站一會兒,就有個商人走過來小聲道:“姜姑娘,我家中還有些事,便先告辭了。祝你生意興隆!” 見有人帶頭,其余幾人紛紛效仿。他們已經(jīng)完成了見九皇子一面的目的,勉強也算是混個臉熟,該回了,更何況九皇子跟人下棋,他們不敢發(fā)出聲音,就怕叨擾到他引來禍事,因此還是早些告辭的好。 姜婉笑道:“今日多謝王老板來捧場,也祝王老板生意興隆!” 她跟幾位商人一一道別,很快,這兒就只剩下九皇子和裴祐在對弈,而隔壁是女客們熱鬧的游戲聲。 片刻,裴祐放下黑子,口中道:“我輸了。” 九皇子也同樣放下棋子,笑道:“承讓?!?/br> 似乎是剛看到旁邊的姜婉,九皇子笑道:“姜姑娘,今日我便先告辭了……三日后的茶話會,請?zhí)缫训侥闶种?,你可一定要來。?/br> 姜婉笑道:“便是天下紅雨,也無法阻止我過去的?!?/br> “那便一言為定?!本呕首狱c點頭,轉(zhuǎn)頭對裴祐道,“裴大人,可要一同離去?” 裴祐道:“多謝殿下,我的妻子還在隔壁,我同她一道回去?!?/br> 九皇子便也不再勉強。 姜婉道:“我送殿下出去。” 九皇子沒有拒絕,二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去。 經(jīng)過了一開始的好奇,這會兒前面店鋪里的客人并不太多,不過留下的都是真的想買東西的,因此伙計們也不著急,慢慢介紹著,態(tài)度極為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