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疇微微一笑：“姜姑娘，是我將你們帶出來，總要將你們安然帶回去才行，否則若有何意外，我可是會良心不安的。”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姜婉自然只得應(yīng)道：“那便有勞謝公子了?！?/br>
    這兒距離姜福年一行人擺攤的地方并不太遠(yuǎn)，一行人走著去便行。謝承疇并肩與姜婉走在一處，不失時機(jī)的與她搭話，說的都是些十分安全的話題。比如說，他曾經(jīng)游覽過的名勝古跡，名山大川。

    姜婉接收這個時代信息的來源很有限，如今自然是聽得津津有味。很快她便看到了姜福年幾人，以及不知何時過來與他們會合的裴祐。

    裴祐手上拎著一疊宣紙，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姜婉和謝承疇走過來，他眼神微微一變，很快又低了頭，隱藏下他的神情。

    姜婉快步走過來，眼神從裴祐身上掃過，最后落在了徐鳳姑身上：“娘，我回來了！”

    徐鳳姑一直有些擔(dān)憂，見姜婉全須全尾地回來了，自然面帶放松，笑道：“回來便好?！彼聪蛑x承疇，恭恭敬敬地說，“小女給謝公子添麻煩了。”

    謝承疇扇子一揚(yáng)笑道：“大娘言重了，是我勞煩了姜姑娘。今日多虧了姜姑娘，為表謝意，中午就由我做東，請諸位吃個便飯?！?/br>
    徐鳳姑聞言面上便帶了惶恐：“謝公子真的不用如此客氣……”

    姜婉道：“謝公子，你的好意我們心領(lǐng)了。我并未幫你多少，還請謝公子不用如此?！?/br>
    謝承疇見姜婉也這么說，怕美人為難，便只好笑道：“既然幾位不愿，在下也只好作罷。那今日我便先告辭了……姜姑娘，明日……”

    他這是想確定下來下一回見面的時間。

    姜婉有些為難，從小本生意跳躍到那么大的生意，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爹娘會如何反對，這事她還要慢慢想怎么跟她爹娘說呢，這會兒她還想瞞著。剛才回來的路上她就悄悄跟那三個小的提過了，在茶樓中的話，一個字都不許對爹娘說，畢竟事關(guān)謝公子，若說漏了嘴，恐怕會引來殺身之禍。三人還真被她唬住了，紛紛答應(yīng)絕對不說。

    “謝公子，我的眼光實(shí)在有限，挑不好那些個東西，明日還是算了吧?！苯窨粗x承疇道，她知道他足夠機(jī)敏到配合她的謊言。

    謝承疇微怔，隨即明白了姜婉的用意，露出遺憾的表情道：“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去尋他人了。各位，回見。”

    謝承疇點(diǎn)點(diǎn)頭，便帶著手下小廝和羅納走了。羅納走之前還一臉燦爛地笑著對姜婉揮揮手。只是姜婉卻不得不假裝沒看到。

    等謝承疇帶人離去，徐鳳姑摸著胸口道：“原來謝公子身邊跟了個金發(fā)蠻夷的事兒是真的，那模樣看起來可真嚇人??！”

    姜婉只得干笑。姜谷悄悄對姜婉吐了吐舌頭，姜婉略微歪了歪頭，兩人笑得有些無奈。

    姜婉看到裴祐一聲不吭地站在一旁，面色淡淡的，看上去似乎有心事。可惜她爹娘都在，她也不好說什么，只在心里記著這事，等今后有機(jī)會再問。她記得剛回來看到他的時候，他臉色還好的，一轉(zhuǎn)眼就變成了這樣……難道是吃她和謝承疇的醋了？

    姜婉抿嘴淺笑，她和謝承疇本就沒什么，然而看到裴祐為此吃醋，她卻覺得很開心。

    姜婉幾人回來的時間剛剛好，糕點(diǎn)已經(jīng)賣完了，一行人收拾好東西，先去城門口附近的飯館各自吃了一碗面，這才出了城趕回家。

    路上姜婉幾次去看裴祐，卻全都被他無視，他低著頭想著自己的事，半天都沒說一句話。之前吃午飯時也是這樣，他一個人默默地吃完面，然后掏錢結(jié)賬，他們在說笑的時候，他就像是不合群的孩子，游離在群體之外。

    姜婉突然扯了扯姜谷，小聲對他道：“小二，你看裴先生怎么好像魂不守舍的？”

    姜谷轉(zhuǎn)頭看了裴祐一眼，像是怕被抓包，很快收回視線小聲道：“是啊！先前咱們回來的時候他就這樣了……姐，你說會不會是他去買紙的時候碰上了什么事兒？”

    “我哪兒知道啊。說不定就是拿紙拿累了，畢竟他是個書生……”

    姜谷眼珠子一轉(zhuǎn)，笑道：“我去幫裴先生拿！”

    他說完便一轉(zhuǎn)頭跑向裴祐，蹭到他身邊道：“裴先生，我?guī)湍隳眉埌?！?/br>
    裴祐之前正在神游天外，聽到姜谷的話，他猛然一驚，連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br>
    “裴先生，還是我?guī)湍隳冒?，你看我一身的力氣，這會兒有勁沒處使呢！”姜谷笑嘻嘻地說著，伸手便去拿他手中的宣紙。

    裴祐還想躲，視線一抬卻見姜婉正看著他，嘴角帶著暖暖的笑意，一怔之后便明白姜谷過來怕是她的授意，她是怕他累著……心中一暖，手上便不自覺松了，姜谷順利拿到宣紙，輕輕松松地提著，小跑著回到姜婉身邊。

    “小二，干得漂亮。”姜婉小聲贊揚(yáng)道，“畢竟裴先生也教過你幾個字，也算是你的先生了，為他分憂實(shí)屬理所應(yīng)當(dāng)?！?/br>
    姜谷連連點(diǎn)頭：“對，對！”

    姜婉又回頭看了一眼，這回裴祐總算看她了，兩人視線相撞，他便紅了臉，慢慢轉(zhuǎn)開視線。

    姜婉微微一笑，回過頭來笑得不可自抑。這個裴祐，依然這么可愛。

    一行人就這么零零散散地走著，最終回到家中。姜谷把宣紙還給裴祐，裴祐道了謝，便進(jìn)了自家院子。姜婉見沒機(jī)會跟裴祐說些什么，只得隨爹娘回了家，找出紙筆，準(zhǔn)備開始寫計(jì)劃書了。

    本來應(yīng)當(dāng)進(jìn)行市場調(diào)研，不過在大宋這兒，姜婉覺得并無必要。古代生產(chǎn)力水平低，像高端的錦造價昂貴，美洲棉就算無法獨(dú)立做成棉布暢銷，跟絲混合織成比市面上質(zhì)量更好的錦緞，也不是賣不出去。若果真當(dāng)不成中高端產(chǎn)品賣，說不定控制成本之后走低端化路線也能成功。

    只是目前她掌握到到信息還太少，什么都還是未知數(shù)。目前她的模糊想法是，先讓羅納出去找到美洲棉，帶回來嘗試之后可行，再大批量購入。所以羅納是個關(guān)鍵性人物，她得先找他談?wù)?，看他是否愿意做這個。她覺得他不會拒絕，他原本就是農(nóng)場主的兒子，怎么可能不想著回歸原先的榮華富貴呢？這樣一個機(jī)會擺在他面前，她不信他不抓住。羅納平日里看上去傻乎乎的，但他并不愚蠢。

    而謝承疇那邊，她其實(shí)是希望他出一筆銀子，其中一部分當(dāng)做他的投資，另一部分當(dāng)做她向他借的，是她入股的部分。她想要拉他入伙，就必須讓他成為股東，否則他隨時可以撒手不管。

    姜婉想了很多，但落到紙上的，卻寥寥無幾。要開創(chuàng)一個事業(yè)實(shí)在是太難了，她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就只有一個想法，往前看就能看到她想走的這條路上林立的荊棘，心志一個不穩(wěn)就會心生退意。因此，目前她絕不能將這事說給她的爹娘聽，他們必定會勸說她不要做，如此一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保持目前這種堅(jiān)定去嘗試的決心。

    之后的幾日，姜婉一家按部就班地過著尋常日子。謝承疇沒再主動出現(xiàn)，這讓姜婉感到放松。謝承疇要是出現(xiàn)，她爹娘就會不自在，而且他要是出現(xiàn)，不小心總歸會暴露出些許端倪，到時候被她爹娘知道她正在跟他一起商量著做大生意的事就不好了。

    裴祐那邊，姜婉只時常跟他看上兩眼，但單獨(dú)見面的機(jī)會卻幾乎沒有。看到裴祐恢復(fù)了往常的模樣，似乎沒再在意那一天她跟謝承疇的事，她也就沒再提起。

    這一天姜家一家人又一次去了縣城，而姜婉則拉著姜谷假借閑逛之名跑了出來，最后卻摸到了縣衙附近。她這會兒是準(zhǔn)備來找羅納的，憋了這么多天，她總要找機(jī)會問問清楚。

    姜婉和姜谷待在不遠(yuǎn)處，姜谷小聲道：“姐，咱們要怎么見到羅納??？”

    現(xiàn)如今姜谷已經(jīng)將羅納當(dāng)成了個朋友來看待，上回偏又沒機(jī)會跟對方說上兩句話，因此聽姜婉說要來找羅納，他立刻就屁顛屁顛地跟來了。

    姜婉皺眉道：“先等等看?！?/br>
    那天謝承疇給她的玉佩，一直都是她自己收著的，這會兒她隨著攜帶著，隨時可以拿去作為敲門磚。但她現(xiàn)在只想去找羅納說話，卻不想驚動謝承疇，因此有些猶豫。

    就在這時，姜谷小聲驚呼道：“姐，你看，羅納！”

    姜婉順著姜谷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頭金發(fā)相當(dāng)顯眼的羅納正跟在謝安身邊，兩人勾肩搭背地走出縣衙，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小二，我們跟上去，要是羅納先發(fā)現(xiàn)了咱們，就讓他悄悄溜走跟咱們會合，要不然，就只能直接上了?！苯竦?。

    姜谷自然應(yīng)下。

    二人鬼鬼祟祟地跟上去，羅納和謝安一路走一路收獲了不少視線，羅納時不時跟謝安說些什么，謝安也滿臉笑容地回應(yīng)，姜婉仔細(xì)聽了聽，滿頭黑線。兩人一個中文，一個英文，一人一句，但說的話卻是牛頭不對馬嘴。

    “羅納啊，你們那個蠻夷之地，可有如此繁華的街道？”謝安攤開手指著面前的街道。

    羅納見他雙手在胸前抱成了圈，想了想哈哈笑道：“沒錯，女人吃太多變胖了可不好！”

    謝安見羅納笑，他也笑了：“我就說沒有吧？哈哈，你就留在咱們這兒別回去了，咱們這兒多好??！”

    羅納也笑：“你們這兒的女人啊，個個都很瘦，美麗！”

    謝安拍拍羅納的肩膀，笑嘻嘻的：“你放心，有爺罩著你，沒人敢欺負(fù)你的！”

    就在這會兒，旁邊有個攤販子似乎認(rèn)識謝安，見他跟羅納說得有模有樣，不禁驚嘆道：“謝小爺，您這居然跟蠻子說上話了，他說的您都聽得懂?。俊?/br>
    謝安得意地笑道：“那是自然！小爺我好歹是在少爺跟前混的，這點(diǎn)兒本事哪能沒有??？”

    “厲害厲害！這蠻子都是從哪兒來的，怎么就跑咱這兒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跟你說啊……”

    趁著謝安跟小販說得起勁，姜婉忙跑到羅納視線范圍內(nèi)，對他揮揮手。羅納聽不懂謝安和小販在說什么，正無聊地四處張望，正好看到姜婉，他面上一喜，正想說話，就見姜婉對他比了個噓的嘴型。他趕緊閉嘴。

    姜婉又對羅納招招手讓他過來，他鬼祟地看了眼謝安，趁著兩人說得起勁，悄悄溜走了。

    等謝安跟小販說完轉(zhuǎn)頭一看，頓時驚叫：“人呢？！”

    這時羅納早跟姜婉會合了。

    第43章 學(xué)語言

    羅納跟姜婉和姜谷會合之后，姜婉便讓他趕緊把腦袋上的那一頭顯眼金毛給遮住了。三人找了處人比較少的小巷，姜婉特意以望風(fēng)為名把姜谷支了出去。

    姜谷一走，姜婉便放開了，兩人直接說起了英語。

    “羅納，我先問問你，你有沒有想過今后要過怎樣的人生？”姜婉沉吟片刻后問道。

    羅納一愣，他臉上原本還是見到姜婉時的燦爛笑容，聽到她的問話，那笑容斂了下來，嘆息一聲道：“我也不知道……剛被賣掉成為奴隸的那一年，我的心中充滿了仇恨，每時每刻都在想著回去找我的叔叔報(bào)仇，可現(xiàn)在……我連活下去都很艱難，又談什么報(bào)仇雪恨呢？或許我這一生也只能在仇恨中度過了……唉……”

    羅納的話很消極，但姜婉聽得出來，他的心中充滿了不甘，而心中有不甘的人就會有野心。

    “羅納，那么你聽好，我有一個想法跟你探討，不管你干不干，都是你的自由?！苯竦馈?/br>
    羅納從自己的傷心情緒中抽離出來，好奇地問道：“是什么樣的想法？”

    姜婉道：“昨天你提到有一種棉花，我懷疑那種棉花比這兒的品種好，織成棉布必定會受到歡迎。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能去將它找來?！?/br>
    羅納眨眨眼，半晌才道：“我很樂意替你去找到那種棉花，但很遺憾，我沒有能力出海，我現(xiàn)在沒有一點(diǎn)積蓄，半路就會餓死的?！彼纳袂閼脩玫?。

    姜婉道：“如果你只是在擔(dān)心這個，那么你完全不用多慮。那位謝公子，愿意提供資金和人手。況且，你并不是替我去尋找，而是替我們?！?/br>
    羅納眼睛一亮：“他，他真的這么慷慨？”他頓了頓，又疑惑道，“替我們？”

    “不是慷慨，是互利互惠?！苯竦溃霸谶@樁生意里，你去找棉花是關(guān)鍵之中的關(guān)鍵。我的想法是，你、我、謝公子，我們?nèi)撕献鳎窈笏闷椒??！?/br>
    羅納呆呆地看著姜婉，像是不能理解她的話。

    “你，你這不是要白送我錢？”羅納瞪大眼睛激動道，“我什么都沒有，真，真的要算我一份？”

    羅納用力喘息著，雙手不自覺地顫動，他如今一窮二白，覺得能像現(xiàn)在這樣活下去已經(jīng)是上帝的恩賜了，沒想到還有更大的好處在等著他。他再一次確定，面前的這位姑娘，確實(shí)是上帝派來拯救他的天使！

    “你是什么都沒有，但你要付出的不少?！苯竦?，“你要帶人去找棉花，路途遙遠(yuǎn)而辛苦，甚至可能有危險(xiǎn)，只有你找到了棉花，一切才能進(jìn)行下去。”

    羅納激動地走來走去，聞聽姜婉的話，他轉(zhuǎn)過頭來連聲道：“我不怕危險(xiǎn)！上帝讓我來到這兒，就是為了磨練我的，現(xiàn)在這樣一個絕妙的機(jī)會擺在我的面前，我怎么能讓上帝失望呢？”

    從前是他毫無辦法，所以只能茍且偷生，除了活下去沒有別的奢求。但現(xiàn)在不同了，這樣一個絕無僅有的機(jī)會擺放在他面前，他要是不緊緊抓住，對不起他在天堂的父親。再危險(xiǎn)再辛苦他也不怕，他要好好做這件事，等將來有錢了，他要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為他的父親報(bào)仇！

    姜婉微微一笑：“很高興能聽到你這樣的回答。那么現(xiàn)在，就讓我們說一下計(jì)劃。我的想法是，先讓謝公子拿出一些銀子和人員，由你領(lǐng)著去尋找棉花，我們這邊就先做好開辦工廠的前期準(zhǔn)備，若你成功找到棉花回來，我們就能立即開始生產(chǎn)制造。你有什么別的想法，也可以說一下。”

    羅納連忙搖頭：“都聽你的！”

    姜婉想了想，決定先小人后君子，看著羅納道：“另外我還有個想法就是，雖然我們?nèi)藦谋举|(zhì)上來說是平等地創(chuàng)立這個工廠，但我希望今后事情的決定權(quán)能在我的手中?！?/br>
    羅納用力點(diǎn)頭：“那是當(dāng)然的！”可以看出羅納并沒有仔細(xì)想過姜婉的話代表了什么意思。

    姜婉本想再提醒羅納一番，可見他瞪大眼看著自己，表情是全然的信任和感激，她就覺得說不說都一樣了。之前她救了他，這會兒又給了他一個擁有全新人生的機(jī)會，或許他此刻對她是感激涕零的，又怎么會跟她爭奪權(quán)力呢？

    姜婉最終只笑了笑，沒再多羅嗦這件事。

    她笑道：“在你出發(fā)之前，還有一件非常緊要的事需要你去做?！?/br>
    “什么事？”羅納疑惑道。

    “學(xué)會大宋的語言?！苯竦馈?/br>
    羅納深以為然，卻又有些為難：“我也知道應(yīng)該學(xué)的，可是……你們大宋的話真的好難學(xué)啊，我有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姜婉道：“我教你?！?/br>
    羅納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

    “別高興得太早，我可是一個非常嚴(yán)厲的導(dǎo)師，你得在最短時間內(nèi)學(xué)會?！苯竦?。

    羅納連忙點(diǎn)頭，拍著胸脯認(rèn)真道：“我向上帝起誓，我必全心全意投入，盡我最大努力在最短時間內(nèi)學(xué)好大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