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聽墻角的裴祐頓時一愣,恨不得立刻沖進院子里聲明他并未那么想,可到底想起自己是在干什么齷齪事,不敢亂動。 徐鳳姑笑道:“你想什么呢,裴先生哪兒看不起你的字了?” “要不是看不起,為何他看到我的字,就說要幫我們寫呢?這不是擺明了看不起我寫的字,想用他的字羞辱我嗎?”姜婉哼道。 徐鳳姑點了點姜婉的鼻子,無奈笑道:“娘知道你近來不想搭理裴先生,可你也不用如此詆毀他呀?咱做了那么多年鄰居,他是怎樣的人還不清楚?他就是覺得受了咱家的人請,想還人情罷了?!?/br>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他衣冠楚楚下是不是人面獸心呢?”姜婉道,聲音里已帶了些許惱恨。 徐鳳姑有些奇怪她的態(tài)度,不禁問道:“婉婉,你怎么會說這話?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姜婉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失態(tài),忙笑著敷衍道:“能發(fā)生什么事啊,我就是隨口一說,別當真?!?/br> 徐鳳姑見姜婉笑得毫無異樣,便也不再追問,想來她是之前被裴先生和春英姐給傷了,這才對裴先生心生芥蒂,也不是什么大事。明年春闈過后,裴先生怕就要高中,帶著他娘和meimei去做官享福了吧,到時候兩家估摸著也不會再有來往,婉婉是否厭惡裴先生也不礙事。 院子墻外,聽到“人面獸心”這個詞,裴祐面色就白了。 原來,原來在姜姑娘心中,他已是“人面獸心”了?他,他該如何是好?待他解釋過后,她可會改變她的看法? 裴祐腦中胡思亂想,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姜婉寫好了招牌,就問姜福年和徐鳳姑定價問題,二人算了下成本,買豬rou面粉等食材總共花了四百文,野菜上山摘的不要錢,除去吃掉的,還剩下三百多塊糕,徐鳳姑也不貪心,覺得兩文一個差不多了。 姜婉想了想說道:“娘,咱們這樣,一個三文,兩個五文,三個八文,四個十文,依次類推。一次性買滿十個再減兩文,也就是二十三文?!?/br> 這算法也不復雜,徐鳳姑記了一下就記住了,還稱贊姜婉:“還是婉婉你的這個法子好。人家為了便宜那兩文錢,說不定會多買些?!?/br> 第二天一早,劉彩云便帶著徐英和徐慧過來了,將徐慧留下,母子二人和姜福年和徐鳳姑一起出發(fā)去縣城。 姜婉也不知這次的買賣能做得怎樣,心里禁不住有些忐忑。旁邊徐慧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看著自己,她有些頭疼該怎么辦。要是在現(xiàn)代,丟給孩子一臺電腦或者平板讓他們自己玩就行了,這會兒什么都沒有,把小姑娘晾在一邊似乎也不好。 想了會兒,姜婉問:“慧慧,你想識字嗎?” 徐慧聞言眼睛一亮,點頭道:“想!” 姜婉舒了口氣:“那我教你可好?” 徐慧又是開心又是敬佩:“好!婉jiejie你真厲害!” “那你先等我會兒,我把我家小二也叫起來?!苯裥Φ?。 將姜谷從被窩里挖出來的時候,他還萬分不情愿,聽姜婉說要教自己識字,他睜著眼睛想了會兒,掙扎著穿衣起床。畢竟他可是下定決心要識字,將來好掙大錢的,可不能半途而廢! 姜婉給二人一起上課,教二人識字,姜谷學過一些,識字時輕松一些,徐慧是第一次學,磕磕絆絆的好半天也記不住幾個字,姜婉也不急,耐心地一點點教她,反倒是徐慧自個兒不好意思了,怕姜婉嫌她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梢娊裆裆J真,一點兒都沒有不耐煩的意思,徐慧便又靜下心來。 三人學了會兒,日頭高升,姜婉秉持了勞逸結(jié)合的態(tài)度,準備去爬會兒山鍛煉身體。剛走出院子,就見不遠處裴祐家院子門口跑出個嬌小的人來。 徐慧眼睛一亮,揮揮手叫道:“玉蓮!” 徐慧和裴玉蓮年齡相仿,再加上都是父親早逝,同病相憐,二人關系挺好,只是裴玉蓮的娘不好相與,徐慧也不敢跑去她家,如今見裴玉蓮出了門,自然興奮地叫住了小伙伴。 裴玉蓮聽到徐慧的叫聲,茫然地看了過來,見除了徐慧,還有姜婉和姜谷,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匆匆忙忙跑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拉著姜婉的衣袖,慌張地說道:“婉jiejie,我哥哥病了,我娘一急也摔了……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第26章 傷病 姜婉一聽也急了,顧不了那么多,忙道:“玉蓮,帶我過去看看!” “婉jiejie,你快跟我來!”裴玉蓮見姜婉肯幫忙,臉上立刻多了一絲找到主心骨的安心微笑,忙轉(zhuǎn)身帶著她往自家趕去。 姜谷和徐慧緊緊跟在后頭。 姜婉步履匆匆地走進裴祐家院子,院子里靜悄悄的,她轉(zhuǎn)頭問:“玉連,你娘在哪個屋子?” 裴玉蓮趕緊指著其中一個屋子道:“婉jiejie,我娘就在那里頭!” 姜婉立刻疾步走進去,剛走進屋子里頭,便聽到細碎的呻吟聲,她定睛一看,只見徐春英正側(cè)躺在地上,額頭冒著冷汗,掙扎著想要起身卻又無能為力,全身都在劇烈顫抖著。 姜婉趕緊走上前去扶住了她,轉(zhuǎn)頭招呼姜谷:“小二快過來幫忙!” 姜谷一見這架勢,雖臉上帶著慌亂,卻很聽姜婉的話,二人齊心合力將徐春英扶起放到床上。 徐春英聽出了姜婉的聲音,眉頭微微皺起,卻也顧不得那許多,啞聲急切地說道:“祐兒不知如何了,快請大夫來!” 姜婉道:“嬸子,你先歇著,我這就去瞧瞧!”她轉(zhuǎn)頭看向姜谷:“小二,你快去把錢大夫請來!” 姜谷點點頭拔腿就跑。 姜婉剛要起身,卻被徐春英拉住了衣袖:“姜婉,你爹娘呢?” 姜婉低頭,看到她臉上帶著些許戒備的神色,不禁有些郁悶,卻按捺著解釋道:“我爹娘和英子嬸以及英子一道去縣城了,如今家里就只有我,小二和慧慧在?!彼D了頓,似乎不經(jīng)意地解釋道,“不過嬸子你且安心,我懂分寸?!?/br> 徐春英想起那一個晚上她聽到的姜婉所說之言,微微放心,松開了姜婉的衣袖:“姜婉,勞煩你了?!?/br> “咱們兩家是鄰居,理應互相照應?!苯竦?,“嬸子你先歇著,等錢大夫來給你瞧瞧?!?/br> 一時間她也看不出徐春英是哪兒受了傷,可見對方剛才那死活爬不起來的模樣,她便知道情況不怎么好。人歲數(shù)大了之后經(jīng)不得摔,原先再健朗的人,摔傷了之后身體便會每況愈下,畢竟歲月不饒人,身體各項機能都差了下去。 “慧慧,你先留在這兒?!苯裼袟l不紊地說道,“玉蓮,你跟我去你哥哥的屋子?!?/br> 裴玉蓮看了自己的娘一眼,見她并未反對,便點頭道:“好?!?/br> 在裴玉蓮的陪同之下,姜婉來到了裴祐的屋子。 姜婉曾經(jīng)去過裴玉蓮的屋子,空間不小,里頭的擺設卻很簡陋。而裴祐這兒,比裴玉蓮的還大一些,分割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面對屋子門的書房,另一邊則是臥房,中間也沒用什么東西攔開,畢竟是農(nóng)家,想講究也講究不了。 姜婉只瞥了一眼外頭的書房,便朝里走去,目標正是目前正躺著裴祐的床。換別的未婚女子或許還會顧忌一下,她卻無所謂,畢竟這是村里,講究沒那么多,而且此刻她心里有些擔憂著急,對那些外物也沒那么顧及了。 裴祐正陷在床中央,素白的被子蓋在他身上,他雙眼緊閉,額頭泛出虛汗,面色是不自然的酡紅,唇色卻極為蒼白,還有些干裂。 她用手背試了試他的額頭,卻被燙到,忙縮回手看向裴玉蓮:“玉蓮,你哥哥這樣多久了?” 裴玉蓮的目光擔憂地落在裴祐身上:“我今日一早見哥哥還沒起,覺得奇怪就來看看他,他就這樣了……我叫了哥哥好一會兒他也沒醒,我很害怕,就去找娘,娘一聽也急壞了,想來看看卻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我力氣小,扶不起娘,就想去找人幫忙……”她說著,終究忍不住哭了出來,抽泣著說道,“婉jiejie,你說我娘和哥哥不會有事吧?我好害怕他們會像爹一樣丟下我,我只有娘和哥哥了……” 姜婉忙抱住裴玉蓮安撫道:“玉蓮莫怕,jiejie在呢,不會讓你娘和哥哥有事的。等錢大夫來了,給他們看病吃了藥,他們就會好了?!?/br> 裴玉蓮的抽泣聲小了點,在姜婉懷里連連點頭。 姜婉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我先去打點水?!?/br> 裴玉蓮松開姜婉,用猶帶哭腔的聲音道:“我去!我很快的!” 她轉(zhuǎn)身飛快地跑了出去。 姜婉微嘆,回頭看向床上還人事不知的裴祐,輕聲哼道:“叫你那一晚要當膽小鬼,活該了吧?” 說完,她又忍不住皺眉擔心起來。他昨日還好好的,今日便發(fā)熱了,這病來得急,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引起的,錢大夫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她對古代的醫(yī)術實在沒什么信心。 裴祐不知夢到了什么,面上神情并不安穩(wěn),嘴巴忽然微微顫動,似乎在說些什么。 姜婉凝眉,稍稍湊近,便聽到他那宛若囈語的呢喃:“姜姑娘,我……我……” “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姜婉想,裴祐這人平日里說話不干脆也就罷了,連個迷糊話也這樣,隨他去她也懶得聽了! 剛要直起身,眼角余光卻見裴祐竟睜開了雙眼,高燒令他的雙眼都染上了一層朦朧的水汽,顯得楚楚可憐。 “姜姑娘……”他看到了姜婉,似乎有些喜悅,下意識地抬手,伸到一半?yún)s又連忙縮回去,只癡癡地看著她。 見他這模樣,姜婉就知道他根本還沒清醒,否則又怎么會像這樣直勾勾地看她? 她沒有說話,起身想去看看裴玉蓮把水打來了沒有,卻聽裴祐忽然急切地叫道:“姜姑娘,你別走,我有話同你說……”他聲音嘶啞,連用力叫出來的聲音也顯得微弱無力。 姜婉下意識地轉(zhuǎn)身,卻見裴祐不知哪來的力氣從床上坐起,因她要走而急切地伸出手來想追趕她,可發(fā)高燒導致的手腳不協(xié)調(diào)和被子的糾纏令他上身猛地一個前沖,竟撲倒了床邊剛回頭的姜婉,二人嘩啦啦摔成一團。 姜婉剛緩了緩神,便覺得身上很重,眼一抬卻見裴祐只用一只手撐著地,大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 她漲紅了臉道:“下去!” 裴祐卻仿佛沒聽到她惱羞成怒的話,此刻他只執(zhí)著于一件事,見自己成功將她攔住,他緩緩啞聲道:“姜姑娘,你聽我說……”雖嗓子跟被火燒似的,毎說一個字都疼得厲害,可他好不容易才將她攔下,只顧得上抓緊時間說話了,“花燈節(jié)那一晚,我去了。我進了林子找你,可我找不到你……” 裴祐說著,語氣中竟有一絲委屈,抬起方才不慎按在姜婉肩膀的手給她看:“姜姑娘,你看,掌心的傷是那一日我去林子里找你時摔的。我很抱歉,我遲了一步,我沒有找到你,可是我去了……我真的去了?!彼穆曇舳溉坏土讼氯?,“你……不要再用……那樣的目光看我……” 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便是裴玉蓮的驚呼聲。姜婉一轉(zhuǎn)頭,就見裴玉蓮手里拿著個木盆,瞪大雙眼驚訝地看著地上抱成一團的兩人,臉色迅速紅了起來。 姜婉再一看,裴祐說完那些話就仿佛是完成了使命,頭一低便靠著她的肩昏了過去。姜婉頓時又羞又氣,這個裴祐,是故意的吧!平日里看上去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一個書生,生了病卻連撲倒人都學會了,差一點就埋胸了! 見裴玉蓮還呆站在那兒不知所措,姜婉忙道:“玉蓮,快來幫幫我,你哥又昏了過去,他太沉了我扶不起他!” 雖然是文弱書生,畢竟是男人,這么大一人壓在她身上,她都使不出力來把他推開。 裴玉蓮這才如夢初醒,趕緊放下木盆,過來協(xié)助姜婉將裴祐扶回床上。 姜婉站在床邊,羞惱地瞪著尚無知無覺的裴祐。占了人便宜就睡過去,然后一醒來就能假裝什么都沒記住是吧? 裴玉蓮覷著姜婉的面色,咬著下唇道:“婉jiejie,哥哥他不是登徒子……” 姜婉詫異地看向她。 裴玉蓮低了頭,卻仍舊鼓起勇氣解釋道:“婉jiejie,哥哥他是燒糊涂了,他剛剛說的,做的……你,你別在意。” 裴玉蓮回來時沒有聽到裴祐對姜婉說了些什么,只是怕她哥哥昏迷的時候犯迷糊說了些什么不該說的,惹姜婉生氣,這才替他解釋。 姜婉想了想剛才聽到的,微微一笑道:“我沒在意,放心吧,你哥沒說什么要緊的事,我就當沒聽到就成了?!?/br> 裴玉蓮高興地點點頭,將木盆拿過來,姜婉動作自然地擠干布巾,輕輕擦去裴祐臉上的虛汗。 剛剛他說的,她都聽明白了。她一直知道他想跟她說些什么,只是他自己拖拖拉拉的,她又不想給他機會,因此一直沒能聽到。這回,倒是聽了個清清楚楚,只是沒想到他要說的,竟然是這個。 聽到他說花燈節(jié)那一夜他跑進林子里找了自己,姜婉從那一日起便一直陰郁的心情,此刻就像是撥云見日似的恢復了以往的陽光燦爛。她一直耿耿于懷的是他那見死不救的態(tài)度,可今天,他卻告訴自己,他去了,雖然沒能找到她,最終還是姜谷和徐小虎救的她,但他至少去了!之前是她誤會他了! 回想起之前他的幾次欲言又止,她恍然原來他一直想解釋的事竟然是這個!不愧是個迂腐的書生,明明她打他巴掌那一晚他就能解釋清楚的,偏還要過夜,過一夜不算,還要過了那么多夜,要不是今日他生了病,他娘摔傷了,她爹娘又都不在,她也不會過來查看,他就沒這個機會說了,也不知以他的拖拉,是不是能拖到年底都說不清楚,真是能把人急死。 姜婉此刻心情極好,雖說還有些問題他還沒說清楚,可至少最關鍵的事他說明白了,其他的細枝末節(jié),等他醒了之后再說。她倒不懷疑他說的是謊話,他不是那樣的人。 而對于他拼了命想要解釋化解她對他的誤會這一點,她還看出了更令她開心的深意——他在意她。若不是在意她,在意她怎么看他,在意她誤會了他,他又何必幾次三番找機會湊過來想要解釋清楚呢? 想到這兒,姜婉便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只在心里道:膽小鬼,還不快點好起來?剛剛的解釋可不夠,清醒時你還得再跟我說一遍的。 很快,錢大夫便在姜谷的催促下匆匆趕來了。姜谷已經(jīng)去找他好多次,一見姜谷他還以為姜婉又出事了,聽說是隔壁裴先生家有人病了摔了,這才帶上藥箱匆匆趕來。 錢大夫本先去看了徐春英,然而她卻堅持要讓他先來看自己的兒子,錢大夫便只好先來裴祐床前替他診脈。 好一會兒,見錢大夫起身,一直保持沉默的姜婉才出聲問道:“錢大夫,裴先生怎樣了?要不要緊?” “他這是風寒入體,加之思慮過重,這才看上去如此病重,我開個方子吃上幾副,過個幾日便好了?!卞X大夫道。 姜婉心想,所謂的思慮過重,是說這幾日他一直想著要跟她解釋清楚結(jié)果卻總解釋不清,因此整個人都抑郁了么? 很多農(nóng)家沒有紙筆,錢大夫出門看診必帶文房四寶,不過之前聽說是去裴先生家看病,他便未帶,直接用上裴祐房里的紙筆,開始寫方子。 才寫了幾個字,錢大夫疑惑道:“咦,怎會暈染得如此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