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明君的理想
明元皇帝坐在他最喜愛內(nèi)政廳那張龍椅上,下面的京城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竇又廷正洋洋自得地敘述著他們?nèi)绾我姷搅硕嗪ネ踝雍退碾S從,又如何第一時間匯報了莒王府和邊境司。 “末將接到部下來報,兩個穿得像乞丐一樣的異族人來到西城門,其中一人自稱是燕涼來的王子,要求要見當(dāng)今圣上。雖然聽上去很像騙子,但末將想著,我大冉泱泱大國,外交無小事,還是要自己親自確認(rèn)過才能放心。一見之下,只見一個臟兮兮胡子很長的老頭,拖著個衣衫襤褸的少年,就差個破碗就可以去討飯了。那少年眼窩很深,皮膚也比我們漢族人黑一些,可這樣的少年京城里一抓大把,他又如何敢自稱是王子。但若他不是,又如何敢來此戲弄堂堂的京城守備軍。我心下納悶,一時也打不定主意。后來我拍著大腿一想,我們做人臣子的,為的是什么?”他是長郅城地痞出身,后來參了軍,是明元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雖然年近四十,說話的油腔仍是不改當(dāng)年。 明元微笑著,也不去打斷。竇又廷轉(zhuǎn)向旁邊的魯堯,“魯丞史,你說是為了什么?”魯堯一臉正氣,“自然是為了給天子辦事,為蒼生謀福?!备]又廷差點又要拍大腿,“對啊,魯丞史你這兩句話說得太好了,我當(dāng)時也這么想。管他是真是假,我便腆著這張臉,帶著他們?nèi)ツ切﹤€不待見我們這些粗人的這個司那個處的走上幾趟,真相不就自然水落石出了嘛。”當(dāng)時冉國重文輕武,富民休兵,所以武將的地位確實比文官要低,竇又廷所說也有幾分真實之處。然而當(dāng)時邊境司自魯堯以下幾位官員都在場,頓時臉都漲了通紅。今日竇又廷帶著這個乞丐王子來的時候,一開始邊境司確實言語上不無輕慢之處。畢竟從他們掌握的情報來看,多亥王子會從姑城入境,派去迎接的軍隊已經(jīng)早早地等候在那里了。而且多亥雖然是蠻族,卻也是統(tǒng)一長城以北大片豐饒的草原,作為多亥王子怎么會如此寒磣。幾句嘲笑便準(zhǔn)備打發(fā)了他們走,后來在竇又廷的堅持之下才看了蘇倫卡所攜帶的信件和信物。 魯堯是個磊落之人,這件事上他的部下確實有不妥之處,當(dāng)下說道,“竇將軍,今日之事,是我們邊境司多有得罪,魯堯在這里給你賠不是啦?!泵髟实坌Φ?,“今兒是什么日子,連魯丞史都出來給人道歉了。如何,邊境司是否確認(rèn)過身份,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我們邀請的多亥王子?”魯堯轉(zhuǎn)向明元,稟道,“邊境司已經(jīng)查驗過了信件,也請之前出使燕涼的信使親自確認(rèn)過,此人確實是多亥的王子,罕臺汗王的小兒子蘇倫卡。” “好,好。”明元連說了兩個好字,“這幾日姑城一直沒有傳信回來,朕還擔(dān)心出了什么岔子。他能平安到長郅,自然再好不過了?!薄皳?jù)蘇倫卡王子所說,他們的隊伍在來大冉的路上遇到了伏擊,最后只有他和一個隨從逃了出來。”魯堯停頓了一下,“同行的雅卡公主卻不幸命喪當(dāng)場。燕涼那邊不知詳情,難免會疑心此事與我們大冉有關(guān)。臣認(rèn)為,這件事情一定要謹(jǐn)慎處理,在確認(rèn)燕涼的態(tài)度前不可走漏風(fēng)聲,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禍端?!泵髟实埸c點頭,“此事確實關(guān)系重大,卻又棘手的很。莒王,你怎么看?” “玉兒?”尋玉猛然回過神來,正對著明元皇帝望向他的關(guān)切的眼神。自從那日在介山的書房中知道了太子的事情,他心中越發(fā)的不安。身為皇家子女,他知道太子所在走的路是多么地危險。淇心被擄走之事肯定和太子所要圖謀的事情有關(guān),想到此處,他心中就有一股沖動想要撕破太子的圖謀,求父皇給他軍隊去把淇心救出來??蓭煾竻s制止了他這么做,“這是太子與皇上之間的較量?!睅煾阜磸?fù)告訴他,現(xiàn)在不是他插手的時候??墒?,可是萬一父皇輸了呢?雖然父皇在他心中,一直是個強大的君主,可那日聽若虛說來,太子的實力也不容小覷。他今日被召入宮,見到父皇的臉便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起來,也沒有注意聽魯堯他們說了什么。 明元皇帝沒有再問,對魯堯說,“對燕涼你經(jīng)驗豐富,解釋之事就交給你來辦吧?!濒攬蚪用?。明元又轉(zhuǎn)向?qū)び瘢瑴睾偷氐?,“還有幾日便是安平的生日宴了,眼下那多亥王子還在邊境司,我想讓他在莒王府上暫住幾日,你也可借此和他親近熟悉些?!睂び衩Φ?,“遠客來訪,兒臣樂意至極,回到府中安排妥當(dāng)后就去邊境司迎接貴客?!?/br> 眾人退下之后,明元繼續(xù)留在內(nèi)政殿中處理奏折。從大冉一朝開始,新增了文淵閣大學(xué)士的職位,普通的奏折都會經(jīng)過文淵閣批閱預(yù)注后,再交到皇帝手中?;实垡话阋簿吐月苑环?,大部分按著文淵閣的意見批奏下去了。明元卻是事無巨細地將每個奏折都一一看過,經(jīng)常會推翻文淵閣的意見,若遇到不決之事,便會邀相關(guān)官員到內(nèi)政閣中商議后再做決定。今日的奏折似乎特別地多,他批閱到腹中有些饑餓時,方才解決掉了一小半。歲月不饒人,他這幾年鬢間多了不少白發(fā),精力比壯年之時也差了很多。 老太監(jiān)貼心地上來送上四樣點心和燕窩蓮子羹,他知道明元在看完奏折之前是不用晚膳的。明元心頭浮上倦意,“你前兒說城郊別苑的荷花開了?”“稟皇上,確實開了,昨兒我還打發(fā)兩小的去看了,半個池塘的花都滿開了,再過幾日怕是要看不著咯。皇上最近太累了,去那住上兩天,賞賞荷花如何?”明元沒有回答,像是思索了好一會,忽然問道,“今日上朝沒見到太子,說是病了?”老太監(jiān)咳嗽了兩聲,“聽說是呢,怕是急癥,躺在床上都下不來床?!泵髟?,“通知一下內(nèi)務(wù)府,朕要去別苑賞荷花,今天夜里出發(fā),只帶上安平,別的皇子公主都不用通知了?!崩咸O(jiān)答應(yīng)著,退了下去。 明元沒有再繼續(xù)看奏折,他向后靠在椅背上,輕輕吁了一口氣。他當(dāng)上這個龐大國家的皇帝時才不到二十歲,一轉(zhuǎn)眼就已經(jīng)三十年了。母親懿如太后去年剛剛?cè)ナ?,她出身瑯琊周姓世家,是個極有手腕的女人。明元登上皇位之路,不是沒有鮮血的。他下令流放自己的親兄弟,殺害了他年幼的孩子,那些支持他的朝臣也一個個從他的朝堂上消失了。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不再喜歡無窮無盡的紛爭了? “父皇,聽說我們要去別苑看荷花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入殿內(nèi),不用想都知道誰才敢這樣恃寵而驕。他的小公主今日穿了一襲紫色暗紋的衣裳,又像是長大了不少。他看著安平一日日更像少女模樣,還是時不時想起她出生的那個冬夜。他在照微宮的中庭徘徊著,心中焦急不安,竟然沒有注意到小朵的雪花開始飄落。等他聽到嬰兒的哭聲沖進屋子時,肩膀上一層雪白,莨妃虛弱地倚著枕頭,卻伸手幫他拍掉了那些雪花。生了火的屋子溫暖而安寧,宮女將小小的皺成一團的安平包在粉色的襁褓之中,放在莨妃懷里。莨妃望著窗外已經(jīng)越來越大的雪,忽然輕輕說道,“這個天,不知還有多少窮人無一屋避風(fēng)雪,又有多少戰(zhàn)士遠戍邊關(guān),忍受著刻骨的寒冷。懇請皇上賜名安平,希望她可以給這個國家?guī)砥桨??!?/br> 明元笑著道,“怎么這么快就知道了?”那少女得意之極,“誰讓安公公疼我呢,知道我惦記著出宮,第一時間就來告訴我了。父皇,我們不帶皇哥哥一起去嗎?”明元知道她說皇哥哥的時候就只是指尋玉一人,他搖搖頭,“你皇哥哥忙著呢,還要接待燕涼來的王子,哪有時間陪你胡鬧?!薄澳茄鄾鰜淼耐踝右呀?jīng)到了嗎?我能不能去看他?”安平滿臉期待,她從小在宮中長大,去過的最遠地方就是京郊的別苑,聽說燕涼是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后,一直對這未曾謀面的王子充滿了說不出的好感。尤其想到他從那么遠的地方過來,這一路好玩的事情一定很多,恨不得今天就能見到他,和他交上朋友。明元捏了捏她的鼻子,“你這只心急的小猴子,人家千里跋涉到來,還沒歇息就要陪著小公主你去賞荷花么?若是你,準(zhǔn)一氣之下就吵著要回家啦?!卑财诫m然從小備受寵愛,卻從來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她那遺傳自母親的大眼睛撲閃著,”父皇,我聽說這個小王子來了咱們京城,以后我們就不會再和燕涼打仗了,對么?“”如果你不欺負人家小王子的話?!鞍财脚闹?,高興地說道,”那我準(zhǔn)不欺負他,還要和他做好朋友呢?!?/br> 明元摸了摸她的腦袋,”若是所有的人都和我的小安平一樣的心思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