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幾波人沖我轉(zhuǎn)彎抹角的說太子,聽得我頭暈,到底怎么一回事?” 齊國公問姜進(jìn)。 姜進(jìn)苦笑,從開頭說起,“將士有心向太子展示士氣,未想太子第一次遇上這場面,被驚得從馬上摔了下去! ” 齊國公揚眉,“馬驚了?” 姜進(jìn)無奈的搖搖頭,十萬將士高喊精忠報國,馬沒驚,太子倒驚了,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加之太子身寬體重,隨侍也沒接著,太子在眾將士跟前摔了個狗啃泥?!盀轶w面計,只能說太子一到大理就因水土不服病了,帶病前來?!?/br> 齊國公嘖了一聲,真是長見識了,示意姜進(jìn)繼續(xù)。 姜進(jìn)肅容,那還能說小事,更嚴(yán)重的是,“穆磊被一倉曹收買,對他用發(fā)霉的庫糧充作軍糧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半道上將士腹痛如絞,不少人上吐下瀉,被叛軍趁虛而入,傷亡慘烈。謝奎險險撿回一條命,右手經(jīng)脈傷了,能不能治好尚未可知?!?/br> 齊國公摸摸锃亮的大光頭,“謝奎這老小子都十幾年沒打過敗仗了,這次摔得可夠狠的!以他那脾氣還不得活剝了穆磊,怕是太子也討不到好” 穆家并非顯貴望族,穆磊能隨行大理,全賴他有個當(dāng)太子妃的jiejie,是太子做主把他帶上的。 “等查清楚這批糧食是穆磊經(jīng)的手,謝峰(謝奎長子)拿著劍就要去劈了穆磊,穆磊跑到了太子那兒,要不是人攔著,謝峰都要提劍追進(jìn)去了。穆磊見那倉曹已經(jīng)懸梁自盡了,死無對證,信誓旦旦說他也是被倉曹蒙蔽,并不知糧食有問題。” 齊國公嗤笑一聲,“蠢貨,死了一個倉曹,難道那些運糧的,收糧的人都死了不成,要不是穆磊出面打點,能這么順利的糊弄過去?!?/br> 姜進(jìn)嘆了一口氣,可太子信了,他真的信了。穆磊跪在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自己是無心之失,現(xiàn)在悔不當(dāng)初。 太子就對謝峰說,“穆磊經(jīng)驗不足,力有未逮,可要說他故意為之,孤卻是不信的?!?/br> 那一刻,周遭人的神色都變了。那時候還有不少人覺的太子是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穆家的面子。畢竟人是他帶來的,權(quán)力也是他給的。謝磊故意還是無意,其中差別可大了去了。 大家伙也在斟酌是不是要給太子這個面子,把這事揭過去。 他們來之前都是被皇帝召見過,皇帝沒明說,但意思大家都懂。 大理是大周屬國,在大周的政策下,百姓逐漸漢化,兵力日漸衰弱,皇帝本意就是細(xì)水慢流的蠶食,然后徹底納入版圖,而不是只作為屬國。這次大理段氏叛亂意圖脫離大周控制,大周上下根本不覺得這是一場惡戰(zhàn)。所有將領(lǐng)都覺得這是一個加官進(jìn)爵的好機(jī)會,大周朝的規(guī)矩,非軍功不封爵,哪怕你家出了個太后。 而他們被選上,是因為皇帝要他們輔佐太子,說白了,他們是皇帝加在太子身上的籌碼。 太子不會打仗,大家都知道,江山,皇帝已經(jīng)打下來了,太子會不會打仗并不是什么大問題,他只要會使用能打仗的那撮人就成。 這次讓太子領(lǐng)兵,皇帝一是想給太子刷刷威望,打勝仗了,那就是在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領(lǐng)導(dǎo)之下,我們才能順利平定大理亂軍。再吹吹太子如何體恤士卒,知人善用,仁厚慈善。二是讓太子和皇帝選中的這批肱骨之臣培養(yǎng)感情。 他們愿意揭過去,謝家卻不肯答應(yīng),太子點頭把牽扯其中的人帶上來,那時,眾人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然后太子就被啪啪啪打臉了。 “太子,太子,太子!”齊國公一連說了三個太子,“可真……” “老二!”鎮(zhèn)國公沉聲。 齊國公把到嘴邊的話就著手上杯子里的茶喝了下去,問道,“太子真和謝家鬧僵了,就為了一個穆磊?” 謝氏,老牌世族,當(dāng)年在戰(zhàn)亂中勢力保存較好的望族,帶領(lǐng)當(dāng)?shù)睾缽?qiáng)開城門迎接皇帝。謝氏人才濟(jì)濟(jì),文武兼?zhèn)?,為皇帝立下汗馬功勞,不可小覷。 穆家老爺子倒是個人物,否則女兒也不能嫁進(jìn)皇家,然子弟平庸,自他過世,穆家便一日不如一日。穆磊眼高手低,年過三十,一事無成。 但凡明白人,都知道要拉攏哪個,尤其是在謝家占理的時候。 姜進(jìn)木著臉道,“太子明白后也說要嚴(yán)懲,按著軍法,當(dāng)眾梟首都不為過,可太子一聽要梟首便開始含糊。謝家不肯罷休,太子不忍心,謝峰年輕氣盛為父不平,語氣便重了些?!?/br> 齊國公撓撓臉,“我聽說都扯到太子姑息養(yǎng)jian,縱容外戚欺凌功臣了,把太子氣暈了過去。” 姜進(jìn)面無表情,“到了大理后,太子身子一直不大好,又心痛將士傷亡加之被穆磊傷了心,才暈過去?!?/br> 齊國公嘿嘿一笑,“混小子,在我面前還打馬虎眼?!?nbsp;太子被謝峰氣暈這名聲可不好,不管是對太子還是謝家而言,又問,“那后來太子怎么同意殺了穆磊?” “我和丁繆,司馬弈私下諫了大半日,才說動太子,太子要給穆磊留全尸便賜了他毒酒?!?nbsp;都到這地步了,大家不可能由著太子胡鬧,否則丟臉的不僅是太子,就連他們都得落個曲意奉承,不顧將士性命的惡名。就是皇帝那,見他們?yōu)榱擞懞锰佣活櫴欠桥乱惨肿?,他要給兒子留忠臣良將不是jian佞幸臣。 “毒酒,”齊國公嗤笑,“他以為還在東宮嗎?反正都是一個死字,何不拿穆磊的人頭安撫謝家和眾將士?!?/br> 姜進(jìn)嘆氣,“我已經(jīng)盡力了。”他不是沒跟太子說明其中利害,可太子執(zhí)意,他能怎么辦?真和謝峰似的指著太子鼻子罵,犯不著!反正該做該說的他都說了,他問心無愧。 齊國公突然正色,望著鎮(zhèn)國公的眼睛道,“大哥你是認(rèn)定太子了?” 鎮(zhèn)國公神情凌厲起來,“你想干嘛!” 齊國公賠笑,“我自然是跟著大哥走的,難道咱們姜家人還要自己打擂臺不成?!庇謸u了搖頭,還是說了出來,“只是太子恐非圣君。” 鎮(zhèn)國公厲聲,“閉嘴!你還當(dāng)自己是黃口小兒,這種話也敢亂說?!?/br> “這不是只有咱們幾個嗎?有外人我這嘴自然閉緊咯?!饼R國公不以為杵。 “私下說順口了,保不準(zhǔn)就帶出來一兩句,尤其是醉后。你年紀(jì)也不小了,日后少喝?!?/br> 齊國公眉頭一挑,沒反駁,心道,反正我在豐南大營,你夠不著。 靜默了會兒,鎮(zhèn)國公語調(diào)無奈,“除了他還有誰!”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鳴鳳在竹灌溉的營養(yǎng)液~(≧▽≦)/~ ☆、長公主府 瑯琊長公主府坐落于昌平街,這條街上住的無不是皇親宗室,遂私下又被稱為龍鳳街。 淑陽郡主正抱著姜瑤光坐在車內(nèi),忽覺馬車緩緩?fù)O拢崎_簾子問窗外的姜進(jìn),“怎么了?” 騎在馬上的姜進(jìn)溫聲道,“前頭是七公主的輦轎,讓她們先行?!?nbsp;七公主,封號泰寧,與端王都是繼后所出。 淑陽郡主點頭。 姜進(jìn)低頭伸出一根手指頭撥了撥姜瑤光的手,“今兒風(fēng)大,小心著涼?!?/br> 淑陽郡主頷首,放下窗簾。 七公主得知遇上的是姜進(jìn)和淑陽郡主,便停下輦轎打招呼,隔著窗戶笑道,“原來是表姐,表姐這是要去看姑姑?” 淑陽郡主含笑道,“正是?!?/br> 七公主瞄一眼車旁姜進(jìn),掩嘴輕笑,“表姐可真是好福氣,姐夫剛從前線回來就陪著你回娘家探望。” “駙馬難不成不好,京城誰人不知,駙馬對你千依百順?!?/br> 七公主嘴角上揚,她知道有人說駙馬畏妻如虎,可那又如何,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七公主美目流轉(zhuǎn),“聽說今兒太子妃邀了不少姐妹到宮里賞櫻,我們卻是沒眼福了。我倒是想看看呢,可惜了太子妃都沒給我下張?zhí)?。”穆磊死了,穆家的事可還沒完,之前大理叛亂尚未平定,太子一干人等也未還朝,眾人這才按下不表。如今該封賞的都封賞了,今天早朝就有人參太子,參穆家了。太子妃邀人賞櫻,那是宴無好宴,求人呢! 淑陽郡主含了笑不接話茬。要她說,這的確是太子妃的疏忽,太子和端王一日未撕破臉皮,那規(guī)矩就得都做足了。七公主作為meimei,又是出了名活躍愛湊熱鬧,太子妃身居后宮,輕易不得邀命婦,只能邀宗室皇親,把大半公主郡主都請了卻拉下七公主,就是失禮。 七公主唉聲嘆氣了一回,“我這個被拉下的只能去叨擾五嫂了,幸好端王府的櫻花也開了,表姐要不要一塊去,不如把姑姑也邀上?!?/br> “七表妹的美意我代阿娘心領(lǐng)了,只今天阿娘那還有些事,怕是不能前往?!?/br> 七公主惋惜,“那倒是可惜了,改日姑姑和表姐得閑了,我再給你們下帖子?!?/br> 淑陽郡主笑著應(yīng)了。 “那我就不耽誤表姐行程了,表姐代我向姑姑姑父請個安,改日我再登門請安?!?/br> “阿娘知道你這份心意必是歡喜的?!笔珀柨ぶ鞯?。 四郡主放下簾子后,臉上的笑容便隱了。 車廂內(nèi)的侍女翠玉遞了一杯蜂蜜紅棗茶上前,揣摩著主子的心思道,“奴婢瞧著淑陽郡主未去宮里,這是存了心思和東宮劃開道呢!” “我倒是想呢,”七公主抿一口茶水,“可哪有這樣的好事,姜氏自來是惟皇命是從,父皇保太子一日,姜氏便不會支持別人。淑陽表姐不肯赴宴,那是怕了太子妃,太子妃這個人自以為是又沉不住氣,她娘家出了事,這下肯定是急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見著淑陽表姐,還不得求人幫她娘家,穆磊干的是人事嗎?若是不應(yīng),保不準(zhǔn)太子妃就要口不擇言,鬧起來,傳出去,外人看來那就是姜氏和東宮的矛盾了。” “那可真難為淑陽郡主了,可只怕淑陽郡主避而不去,照樣得被太子妃記掛?!?/br> 七公主轉(zhuǎn)了轉(zhuǎn)茶盞,笑容愉悅,“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币蕴渝男?,這真說不準(zhǔn),她巴不得太子妃把一干人的心寒透了,最好讓父皇對東宮失望。 穆氏是太子自己選的,那時候太子還只是個普通皇子,皇帝自然不會干預(yù)太多,若非大哥英年早逝,哪輪得到她得意忘形。不過要是大哥還在,端王自然生不出奪嫡的心思,實在是爭不過,可如今這位太子,除了原配嫡出,哪點比得上哥哥。 姜家一行人到了長公主府,尹氏親自在二門等候,淑陽郡主見了她道,“我又不是第一次來,哪用得著你在這里候著。” 尹氏低了頭看看被裹在襁褓里的姜瑤光,神色有些許不自在。前陣兒瑯琊長公主說想定了姜瑤光和鄭謹(jǐn),尹氏對姜瑤光沒有意見,她和淑陽郡主之間也無齷齪,姜氏門第更沒話說,然而她早在三年前就在口頭上答應(yīng)了她jiejie聘外甥女申嘉玉為媳。 長姐遇人不淑,婚后只得一女,彌留之際都在擔(dān)心女兒被夫家磋磨,將女兒托付于尹氏,為讓長姐死后瞑目,尹氏一口應(yīng)下。 事后心中忐忑,她越過丈夫公婆定下兒子婚事,定的還是自己外甥女,申家門第上又略低了點,到底理虧。尹氏情怯之下,想著等嘉玉出了母孝再說,等孝期過了,又想讓嘉玉投了長公主的喜歡再說也不遲,便時不時把外甥女接過來小住,一拖就拖到了瑯琊長公主開口,不得不說。 瑯琊長公主當(dāng)時臉色就變了,在鄭學(xué)士和鄭熙哲的轉(zhuǎn)圜下,這門親事過了明路,她卻著實被長公主冷落了一陣,尹氏自知理虧,不敢有怨言。這次出迎到二門也是有意向淑陽郡主賠禮。 尹氏抿了抿嘴角,“久不見jiejie來,我便自請來迎一迎。” 淑陽郡主攜了尹氏的手往里走,“難不成還怕我迷路了不成?!?/br> 尹氏見她神色如常,松了一口氣。 淑陽郡主看在眼里,笑了笑。事成定局,她這個大姑子多說無益,沒得鬧得家宅不寧。尹氏想聘外甥女為媳,這事并不過分。說句不吉利的話,若遭難的是哲弟兒女,她也會動同樣的心思,尹氏錯在先斬后奏,且還是被逼無奈再奏。 進(jìn)了正屋,瑯琊長公主把姜瑤光從奶娘手里搶過來之后才開口,“阿進(jìn)精神不錯,在外頭沒受傷吧?” 姜進(jìn)道,“一切安好,勞岳母為我掛心?!?/br> 淑陽郡主接話,“他在南邊帶了一些東西過來,阿娘和弟妹要不要瞧瞧?” 瑯琊長公主眉開眼笑,“難為你有心,那便看看吧!”作為和皇帝感情很好的meimei,瑯琊長公主這里從來都不缺好東西,她歡喜的是女婿的心意。 瑯琊長公主又詢問了女婿在外情況,便對姜進(jìn)道,“你岳父和熙哲在書房,你過去吧,咱們討論那些東西,想來你是沒興趣聽的?!苯裉祀m非休沐日,但是鄭家父子卻是在家的,兩人掛了個清閑又清貴的官職,并不需要上朝坐班。鄭熙哲隨父,無意經(jīng)濟(jì)仕途,不同的是,甄學(xué)士好經(jīng)傳,甄熙和好丹青。 姜進(jìn)賠了笑告退。 侍女將一匣子又一匣子的珠寶擺放在桌上,各色寶石,珍珠、瓷器琳瑯滿目,光看著便非凡品。 尹氏愣了愣,姜進(jìn)打了一場仗回來,旋即就帶了這么些珠寶首飾來,這些東西的來歷顯而易見。之前便常聽人說勛貴的萬貫家財是戰(zhàn)爭財,來路并不那么光明正大,萬萬沒想到姜進(jìn)也會如此。尹氏心念電轉(zhuǎn),面上便帶出一些來。 瑯琊長公主人老成精,稍一想便明白過來,是有人會趁著戰(zhàn)亂趁火打劫,人品好點的打劫為富不仁的當(dāng)?shù)睾缽?qiáng),人渣就沒那么多講究的,可還有一些將領(lǐng)卻是不屑干這個的。 這世上還有個詞叫戰(zhàn)利品,敵人都被你砍了,他的庫房可不會消失,這才是大頭。一部分上繳,一部分分賞屬下,還有一些幾個頭頭腦腦瓜分,這是潛規(guī)則,打仗那是把腦袋別在腰上,沒有好處誰樂意拼命。這些不能明目張膽的說,卻可光明正大的做。 “你去廚房看看菜做的怎么樣了?那鰲花魚可別做壞了。”瑯琊長公主笑對淑陽郡主道,“今年比去年上貢的晚了小半月,今早才送到,你還沒嘗過吧?” 尹氏面上一臊,知道自己被婆母看穿了,忐忑的垂下眼睛,定了定神后退下。 淑陽郡主不動聲色的看一眼尹氏,道,“我這不要來這兒用午膳,難不成還要在家里吃一頓再出門?!币蛑龕鄢赃@魚,每年鎮(zhèn)國公的都能分到不少,今早就有人回她了。 “這廚子是新請的,就擅長做魚,你和阿勤就喜歡吃這些,待會兒你嘗嘗,要是合意就帶回去?!?/br> 淑陽郡主道,“阿娘留著便是,我正好有由頭帶著阿勤來打秋風(fēng)?!?/br> 瑯琊長公主掐她的臉,“我哪兒委屈你了,說話跟個破落戶似的?!?/br> 淑陽郡主后仰,“你外孫女還在這呢,阿娘怎么著也得給我留點面子不是?!?/br> 瑯琊長公主低頭就對上眼睛瞪的大大的姜瑤光,“咱們長生可別學(xué)你娘。” 姜瑤光沖著她咧嘴笑。 “你弟妹見識少,回頭我她說兩句就明白了,你別上心?!爆樼痖L公主冷不丁道,她唯有一兒一女,萬不想姐弟之間出了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