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節(jié)
他一路抱著邵龍去宮門口,那兒松易等人也等了一天一夜了。 路上遇到了一個老熟人,墨畫。 宮里出了那么大的事,皇貴妃就是發(fā)著低燒也被驚醒了,一醒來宮外頭就站著一群哭泣的妃嬪,忙安撫下,有皇貴妃的保證,才慢慢散去。墨畫也要為皇貴妃跑前跑后,現(xiàn)在正是代表著皇貴妃去各種送去慰問,以及繼續(xù)安定后宮,正好與迎面走來的傅辰撞個正著。 好眼熟。 墨畫看到傅辰第一眼,就停了下來,還沒立刻認(rèn)出這人是傅辰,幾年過去對方的長相和身材身高都有變化。 “墨畫姑娘?!备党竭@么多年其他都變了,唯有待人接物時的態(tài)度沒有改變,他依舊謙遜有禮,遇到任何人都是一臉笑意,看著就喜氣。 那笑著的模樣與幾年前某個特別來事的太監(jiān)重疊了,墨畫差點把手上的東西摔下。 “傅、傅辰???”墨畫就像見了鬼似的,某種程度來說對這些熟悉傅辰的人來說傅辰的確就是死而復(fù)生出現(xiàn)的,“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沒多久?!?/br> 兩人都有自己的宮務(wù),自然也沒多聊,打完招呼就錯身走了,墨畫還凝視著傅辰遠(yuǎn)去的背影。 她對傅辰本來就印象深刻,那會兒福熙宮上上下下傅辰的名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些年加深了印象還是娘娘硬是出了幾次皇宮,擁有朝鳳令的換貴妃出宮要比其他人方便,但也可以說更難,目標(biāo)太大,要不是鄂統(tǒng)領(lǐng)偶爾的欺上瞞下,劉公公幫襯一下,梅妃娘娘打個掩護(hù),再加上出去的時間不長,哪里能瞞天過海,有時候?qū)嵲谶^不去了,就說想回一趟娘家,但這需要皇上親自批準(zhǔn),理由是合情合理的,但能批準(zhǔn)的次數(shù)不多,而且也不能總用這個借口,誰不知道皇貴妃與穆家不睦。 其他幾個心腹宮女覺得皇貴妃的行為太沒道理了,她和墨竹是唯二知道原因的,早在傅辰失蹤的日子里,她與墨竹在值班的時候親耳聽到晚上被夢靨到的時候皇貴妃喊著傅辰的名字。 一個皇貴妃如何會喊奴才的名字,除非…… 她和墨竹把這個秘密捂得死死的,她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宮闈秘聞。 所以,后來在皇貴妃命在旦夕的時候,她選擇第一時間把那片涂著蔻丹的指甲給皇貴妃看,果然把人給救回來了。 傅辰,是她進(jìn)宮到如今印象最深刻的人。 他一回宮,宮里就是一片血雨腥風(fēng),誰知道是巧合還是其他。她把賞賜的物件交給其他宮女去辦,自己卻是加快速度回福熙宮。 到門口就見到天天等待求見皇貴妃的邵瑾潭,墨畫忙跪下請安,“淳王吉祥?!?/br> 雖然喊著淳王,但實際上六子邵瑾潭的頭銜是郡王,與邵華池那樣的親王還是差了一個階位,下人們?yōu)榱瞬坏米锶?,一般不會連著封號一起喊,統(tǒng)稱都是王爺。 “墨畫啊,你就再幫幫本王,娘娘醒了讓她見見我!”這幾天被戶部尚書天天追著,他到處躲都沒用,現(xiàn)在只能躲到宮里來了。這幾年國家打仗要銀子,各地天災(zāi)人禍要銀子,皇帝辦宴會要銀子,幾個兄弟和父皇都把他當(dāng)小金庫,再多的銀子都填補不了這巨大的缺口,最近戶部的人天天堵在他府外,起義軍占領(lǐng)了六座城,眼看著糧草吃緊,還等著前去支援,但國庫已經(jīng)撥不出銀子了,這泱泱大國卻連糧草的銀子都沒有說出去誰信,可事實就是如此。 他們就打主意到自己身上,希望他能盡快想些賺錢的法子,戶部的人意思也很明白,我們不要您拿銀子,您就給咱出出主意,拯救黎民百姓不是。 這事情就是鬧到皇帝那兒都沒用,邵瑾潭雖然不問政事,但多少也明白現(xiàn)在四面楚歌的狀況。 剛一進(jìn)宮就聽聞父皇遇刺,現(xiàn)在還不允許任何人進(jìn)去,他在養(yǎng)心殿門口等著的時候又遇到戶部尚書,他看到那老頭頭都大了,這不馬上逃到穆君凝這兒。 這就讓他想到當(dāng)年如果不是穆君凝這兒提出了不少辦法,他也沒辦法將自己的商鋪開遍京城,賺的盆滿缽滿,給皇家多少年的面上功夫做足了,而那位幕后高人卻始終不知是何人。 現(xiàn)在他非常需要那位高人指點,這次說什么都要讓娘娘松口告訴他到底是何人。 墨畫笑著應(yīng)是,卻是沒讓邵瑾潭進(jìn)去,到底皇子來宮妃的宮中,哪怕關(guān)系再好都需要避嫌的。 也是今日宮里動靜太大了,她一進(jìn)屋子就見皇貴妃并未睡下,“您不再歇息一下嗎?” “睡多也乏,外面處理的如何了?皇上可有醒來?” “您賜得的物件都送去各宮了,皇上還未醒,太醫(yī)們正在養(yǎng)心殿外候著呢,您要起來嗎?” 穆君凝弱不勝衣,咳了兩聲,“皇上龍體欠安,宮中大小事需得要一位主事人?!?/br> 墨畫為她披上了外衣,猶豫了會,還是決定先將最緊要的事說了,道:“剛才奴婢在千步廊見著了傅公公?!?/br> 穆君凝楞了下,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擺,“他居然進(jìn)宮了?” 穆君凝想到這不太平的一日一夜,難道這些與傅辰也有關(guān)系,不然如何會那么巧。 見穆君凝只是驚訝,并未其他表示,墨畫便知娘娘之前偷偷出宮又被抬回來,果然是去見那人了吧,是早就知道傅辰回京了。 “是,奴婢看他行色匆匆,懷里還抱著睡著的瑞王府小王爺?!?/br> 穆君凝吶吶的,雖然在瑞王府看到傅辰的時候就有種預(yù)感了,如今只是進(jìn)一步說明,哪怕五年前邵華池險些害死傅辰,傅辰依舊選擇了七子的陣營,傅辰這人可不像會在同一個地方摔兩次的,但為何瑞王特殊? 傅辰,你可是在往火坑里跳! 穆君凝眼眶浮上了淚,當(dāng)年讓他去七子那里的時候,傅辰頭都沒回就走了,如今就是見到她,也更像是對那陌路人。 連稱謂都省了去,看著是氣急又傷心,“我只做錯了一件事,把他讓給了邵華池,但當(dāng)時的情況我不得不這么做!如今卻是連補救的機會都沒有了嗎?他可知七子對他有什么齷齪心思,比起我,七子那孽障才更應(yīng)該下地獄!” 堂堂皇子,卻妄圖將自己的近侍收入囊中,他是要毀了傅辰??! 穆君凝緊緊抓著墨畫的手,幾乎掐出了血痕,墨畫不敢喊出來發(fā)悚地站著。 這一刻的皇貴妃,好似燃燒起來了。 慢慢的,那些怒氣降了下來,似乎又恢復(fù)了平靜,“幾月前安麟有進(jìn)宮過。” 墨畫微睜雙目,這消息可沒人知道,而且為何皇貴妃這時候提起。 “他其實在離開前來見過我,在我的掌心寫了一個龍字,畫了一個圈,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墨畫一個宮女哪里知道對她來說過于深奧的隱喻。 讓墨畫湊近,穆君凝嘴角一勾,耳語:“帝位,囊中之物也?!?/br> 墨畫猛地跪了下來,聽到了這種不該聽到的話,隨時都是要砍頭的,她們這些常年侍奉主子的奴婢很是明白,秘密知道的越多,小命就越是危險。 “怕什么?”穆君凝輕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沒了常年臥病的柔弱,卻是有了五年前的妖嬈,有些人看上去再柔弱,也永遠(yuǎn)只是看上去,“你覺得現(xiàn)在的本宮,還有能力對你做什么嗎?” 墨畫不斷往地板磕著頭,希望皇貴妃當(dāng)做沒說過這話。 穆君凝看著額頭都要磕出血的墨畫,卻只是輕描淡寫地套上了身上的外袍,“你說,傅辰那么聰明,應(yīng)該明白怎么選吧?!?/br> 傅辰抱著邵龍走向東玄門的時候,小家伙迷迷糊糊聽到了說話聲,揉了揉眼睛醒來了。 一開始看到陌生環(huán)境有些慌,左看看右看看,就開始掙扎。 被傅辰揉了揉腦袋,語氣比之前還要輕柔,“你再動就要掉下去了。” 第250章 邵龍睜大自己的丹鳳眼, 閃閃發(fā)亮,似乎一覺醒來看到傅辰非常驚喜。 那些傅辰對他的幫助和溫柔的話語就涌入了腦海, 有了一些安全感, 就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揪著傅辰的衣服,嚅囁了會, 臉紅紅的,也是想到自己在永梅殿時的模樣, 有些難為情。 嬰兒肥的雙手往自己眼上蒙去,又透過指尖縫隙偷偷瞧著傅辰, 見傅辰笑看著自己,又趕緊把手閉合。 看他總算沒了慌亂,傅辰露出了一絲微笑, “以為醒來就被賣了,要是真的把你賣掉呢?” 邵龍先是露出恐慌的表情, 而后又是狠狠搖頭, 似乎相信哥哥不會把自己賣掉。 [那個自己]對邵龍的幫助只是因為職業(yè)習(xí)慣, 雖然邵龍的確是個非常惹人疼愛的孩子。現(xiàn)在擁有完整記憶的傅辰卻不同, 他對邵龍除了疼愛,更多的是虧欠。 無論有多少無可奈何, 這孩子的母親是因他而死, 也許他怎么彌補都無法填補孩子幼年時的創(chuàng)傷。 說著輕柔地抱住這個軟綿綿的孩子,他寧可這孩子調(diào)皮一些,那么懂事實在讓人心酸。想想上輩子的遇到孩子, 多是被家中驕縱的唯我獨尊,驕縱是因為有人疼,同樣道理,過于謹(jǐn)慎是因為無人疼吧。 邵龍還牢牢記著太傅教導(dǎo)的禮儀,他很害怕開口說話,猶豫了很久才細(xì)細(xì)的小聲喊著:“哥哥?!?/br> “不想說話,就不說?!备党饺滩蛔π『⒌溃骸耙院蟾绺缱o(hù)著你,可好?” 卻不料這樣并不算多感人肺腑的一句話,小家伙就是忽然嘴巴一癟,眼淚就涌了出來,淚珠子啪嗒啪嗒地掉,“怎么掉金豆子了?”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始終不發(fā)出聲音。 他雖然年紀(jì)小,卻極為聰明,越是聰慧就越是對周圍環(huán)境敏感,隱約明白自己告狀不會有人幫自己,他也說不過那些顛倒黑白的皇子皇孫們,所以總是沉默著。他其實很早就開始記事了,他記得只要自己哭側(cè)妃娘娘就會把布條塞入他嘴里,不讓他喊出來,只有父王來的時候才讓他哭出來。他也記得有一次不小心在瑞王妃那兒哭出了聲音,娘就會把他丟到黑乎乎的屋子里。 他有兩個娘,但她們都不愛聽他出聲。 她們喜歡乖乖的孩子,他漸漸的說話次數(shù)越來越少。 傅辰無奈極了,還想著怎么哄,就聽到小家伙居然破天荒說了一句很完整的話:“邵龍會很乖,哥哥會不會一直對我那么好?” 小家伙智力根本沒有問題,還比平常孩子聰明,所以為何瑞王妃找[那個自己]談話的時候說這孩子腦子不好使,簡而言之是有點傻,擔(dān)心瑞王后繼無人。 傅辰慢慢接受著[那個自己]的記憶,對于與邵龍相處也是有印象的,他記得[那個自己]根本不算對小家伙好吧,不過是看到孩子有些過于內(nèi)向,出于惻隱之心幫了忙,難道對小家伙來說,這已經(jīng)是好了? 在邵龍柔嫩的臉蛋上吧唧了一口,唇上還沾著小孩兒的淚水,面對的是小孩兒張成o型的嘴,好像特別驚訝傅辰這么做,從小沒人親過他。 他偶爾被帶去市集的時候,看到有父母會抱著自家孩子都羨慕的不得了,但現(xiàn)在他得到的比抱抱還要親密。 “會比現(xiàn)在對你更好,好不好?!?/br> 小家伙一下子撲入傅辰懷里,不斷喊著哥哥,這個哥哥的形象從此無法在邵龍心中磨滅。 在東玄門外等候了一天的松易,一眼就看到從走出來的傅辰,手里還抱著一個埋著不愿見人的小豆丁,一接過孩子,就發(fā)現(xiàn)小孩兒淚流滿面,焦急問:“小王爺怎么了?” “待會就好了?!备党阶约荷砩先粲兴茻o的打量,總覺得走在路上,與經(jīng)過馬車附近的人有些奇怪,那種眼神,是一種很隱晦的打探,就好像根據(jù)他的一舉一動在行動,傅辰快速掃了一眼四周,看似平靜,又好似醞釀著海嘯的海平面。 基本確定這些人有古怪,而且目標(biāo)是他。 傅辰若無其事地拍拍邵龍的腦袋,小家伙已經(jīng)一抽一抽開始止住哭泣,傅辰遞了個帕子過去,邵龍接過把流出來的鼻涕擦干凈,又有點難為情把帕子疊好,想著不能這樣還給哥哥。 “不用還了,送你吧?!币粔K帕子而已,反正也是剛才劉縱讓他換衣服的時候塞給他的,說是這些年梅玨和小紙鳶都有給他刺繡過,全部送到了劉縱這里,就好像隨時等著傅辰回來似的,她們都認(rèn)為傅辰不會死,一定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忽然回來。 傅辰又吩咐松易先把小王爺送回去,宮里現(xiàn)在的情況也不適合一個孩子在。 在這個時候,傅辰銳利的目光倏然看向遠(yuǎn)處。 阿四哥! 傅辰瞳孔微微一縮,阿四就站在熙熙攘攘的對街,離得不遠(yuǎn)也不算近,他的目光充斥著血色,卻顯得詭異的平靜。 他身后的幾個親信隱藏在暗處,那些暗器,對準(zhǔn)的不是他,而是——小王爺! 以暗器的速度,就是松易等人也沒辦法擋住,而且就算是現(xiàn)在阻止也沒有用,要在路途中埋伏小王爺太容易了,殺掉一個孩子對他們來說不比切菜容易。 這一天終究是來了! 由此,傅辰至少知道一點,他和李派的人,只剩下對立面了。 他李遇的身份從今以后都不能再用了! 其實比他想的時間要快一些,但也相差無幾,他預(yù)估除非李派人能夠快馬加鞭,不在乎跑死多少人力和馬,那么就超過他計算的時間,顯然李派人對他的重視程度已經(jīng)是最高級別了。 剛才明明有機會殺死邵龍,卻沒有動手。 是為了……他? 他們的目標(biāo)是他! 這又能推斷出,李派人至少目前還不想大庭廣眾鬧起來,晉成帝到底還沒死,不是最佳時機。而傅辰也一樣不想現(xiàn)在就與對方拼的你死我活,他們的準(zhǔn)備不足,面對李派的攻擊恐怕會措手不及。 李派人的作風(fēng)一直有李變天的個人烙印在其中,他們喜歡用最小的武力來解決最大的難題,將損失降到最低,在他們看來用武力是最后的辦法,也是最愚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