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節(jié)
她似乎隱約聽到王爺用她從來都沒聽過的溫和語氣輕聲說著什么,馬車?yán)锸怯腥说模?/br> 這個人甚至還讓王爺親自接他下車! 馬泰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眨了眨眼,她一定是眼花了吧。 第220章 晝食的藥湯讓邵華池入了馬車?yán)镆矝]驚醒傅辰, 如墨長發(fā)懶散滑落,清俊的臉上一派祥和, 午后的安穩(wěn)與暖煦令他不忍打破對方的好眠, 到口的喊醒吞回了咽喉。也顧不得外頭遲遲不愿離去的人,想等著就等著吧,正是沒放在心頭, 才能如此,骨子里頭的跋扈可見從未消弭。 車內(nèi)隔絕了喧囂, 一時半會的寧靜令人無端端產(chǎn)生了懶意,邵華池坐著等人醒來。手上也沒閑著, 抽出那幾封來自宮里的密函,自從接管太后幾十年的勢力后,對于宮中的風(fēng)吹草動他所了解的比想象中的多, 手指在密函上的一段話上輕輕敲擊著。笑得有些耐人尋味,皇帝秘密召見了三皇子, 當(dāng)時在場的只有三人, 皇帝、邵安麟以及親信宦官安忠海, 具體的談話也僅有他們知道, 什么樣的話需要清空現(xiàn)場呢,忖度的目光放到了沉睡的傅辰身上。 傅辰難不成真能未卜先知, 知道父皇的打算? 若沒有自己從中作梗, 傅辰就是老三的人了,到時候還有個穆君凝保駕護(hù)航,真是好打算啊, 的確比跟著自己安全的多。 邵華池不掩飾的審視目光令傅辰感覺到危險,緩緩睜開了眼,蒲扇似的羽睫眨著茫然的光。 見傅辰眨巴眨巴眼睛的模樣,迷糊的,不設(shè)防的,這慢慢清醒的過程對于邵華池來說是每天的享受,收起那封密函,厲色斂去,之前打量的審視目光猶如幻覺。 將麂皮絨袍子往人身上裹了裹,卻不料反被傅辰抓住了衣角,似乎帶著一抹依戀,兩人靠得極近,一低頭就能嗅到對方身上的氣息,邵華池不由放柔了聲音,“就這么舍不得我?” 又摸了摸傅辰的額頭,語氣依舊是冷淡中帶著絲似水柔情的,“嗯,不燒了?!?/br> 對于這些曖昧動作早就習(xí)以為常,傅辰?jīng)]有動,養(yǎng)傷又失了記憶,對于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照顧自己的人,自然會親近許多,順理成章的結(jié)果,也就有了這稍稍“粘人”的姿態(tài),拉著衣袂不松開。 “這可一點不像你,受了一次傷就變得如此嬌了?”與真正的傅辰截然相反的性子,卻讓他覺得自己是被需要的,他卑鄙地享受著傅辰依賴自己的感覺,一輩子都不變該多好,你怎么會認(rèn)為我會舍得殺這樣的你?邵華池梳理了一下他的頭發(fā),湊到那人耳邊,“再不松開我可吻你了。” 果然,把人嚇跑了,只見傅辰快速放開了。 懷抱忽然空了,邵華池略悵然若失,他承認(rèn),只是貪婪地想再多留一會。 想到外面的一群人,下車前又輕聲道:“再給我?guī)啄?。?/br> 傅辰又眨了眨眼,像是沒聽懂。 “屆時,她們有選擇去留的權(quán)利?,F(xiàn)在,我沒資格?!庇行┰?,他并不想解釋,哪怕知道無論哪個傅辰都不會對這些放在心上,但確是他的決心與心意。 傅辰凝視著那人率先下車的背影,目光黑沉沉的。 他早就知曉每次的藥湯有問題,卻清醒地昏睡過去,順應(yīng)事態(tài)也同樣能收集信息,誰能對個昏迷的人有太多防備呢。不過這段時間以來,確實有幾次是真正沉眠的,一種奇異的巧合出現(xiàn)在邵華池身上,他睡眠的呼吸頻率與邵頤然是一樣的,人清醒時與沉睡時的呼吸頻率是不同的,睡眠呼吸這樣的巧合可謂萬中無一。 在妻兒去世的這幾年,他靠著安眠藥勉強入睡。 他已經(jīng)很久很久都沒想起她了,這些之于他過于奢侈的記憶,埋在心底不愿揭開的疤不如一直腐爛下去。 在一次清醒卻沒睜眼的情況下,他妥協(xié)于現(xiàn)實,卻也無法否認(rèn)在邵華池的呼吸頻率中治療好了多年的失眠癥。 作為知名心理咨詢,自身就有病,是否好笑。 在城門口的時候他就醒了,也聽到城中百姓對邵華池的擁護(hù),看的出來是經(jīng)營了許多年的,這位殿下對那位置的窺覷應(yīng)該很久了,直到馬車停下傳來女子們的請安,瑞王妃聲音悅耳動人。 傅辰是沒任何驚訝的,古人特別是位高者大部分在十三四歲就會定下婚約,與他們本身意愿無關(guān)。也說不得誰可憐,不過是這個時代賦予的,同為男人能理解。 外面的人等了腿都酸了,也不知馬車中的人有多金貴,居然死死不出來。 卻不料當(dāng)邵華池親字扶著人下來的時候,是個俊雅高大的男子,在翹首以盼下,傅辰一出現(xiàn)就引起了矚目,每個人的視線都快把他盯出個洞來。 傅辰倒是鎮(zhèn)定的很,甚至還維持著微笑。 邵華池只介紹了他的名諱,傅先生。 女眷群里不知誰發(fā)出松了一口氣的聲音,不是田氏就好,男人就沒什么問題了。 馬泰氏覺得有些古怪,卻又說不上來,傅先生?是那位發(fā)明種牛痘的傅先生嗎? 那就難怪了,她知道邵華池對待每一位謀士都是相當(dāng)敬重的,古時的三顧茅廬都發(fā)生過,說來好笑,再美的女子都不一定得到殿下的青睞,可有才學(xué)的男人們卻能得到殿下鄭重對待,求賢若渴的殿下從不會虧待任何一個跟著他的屬下。 她是知道的,自己跟的這位,是個縱橫捭闔的主,醉臥美人膝只是他權(quán)勢里的附庸。 “殿下,田側(cè)妃她沒與您一起回來嗎?”見邵華池要回東府了,她左右也沒見到田氏的身影,憋不住問。 卻見邵華池臉上沒有什么情緒,“死了,已安葬?!?/br> 那眼神好似洞察一切,似乎在說,這不就是你要的嗎。 馬泰氏臉色僵硬,心中寒涼,她知道也許這輩子都得不到眼前男人的溫情了,他知道她做了什么! 馬蹄聲漸進(jìn),一群宮中太監(jiān)下馬,抬頭的人是目前三品掌事,叫吉可的宦官,他的背后站著多年不倒的老宦劉縱,這些年提著提著也展露了頭角,眉清目秀的樣子腆著一張見誰都笑的臉,捏著細(xì)嗓子,“瑞王殿下,陛下聽聞您已回京,甚是想念,請您進(jìn)宮一敘。” “吾正有此意,倒是讓父皇費心了,勞煩?!奔傻钠芳夁h(yuǎn)遠(yuǎn)到不了讓邵華池和顏悅色的程度,不過他也態(tài)度相當(dāng)平和,不由讓周圍人對吉可高看一眼。 “您的孝心這宮里宮外的誰人不知,陛下今日可高興著,奴才能接到這活兒可不就和燒了地龍似的,心里那激動,這可是天大的榮幸,您要這么說可折煞奴才了?!边呎f著,笑容里還透著些許諂媚。 只是這次他抬頭的時候,看到站在那兒活生生的傅辰,表情僵住了,有什么激烈的情緒在翻攪著,盯著傅辰猶如看到忽然從棺材里蹦出來的人。 “吉公公?”邵華池挑眉。 “哦,哦!”吉可這才回神,也不再看原地莫名的傅辰,按耐住心中的萬千思緒,“殿下先請。” 邵華池看了一眼一路送到京城的棺材,“將它也帶上吧?!?/br> 正主不在了,女眷們自然也不再杵在門口,瑞王妃正要牽著邵龍走,卻被傅辰攔住了,向王妃請了安后,“娘娘,可否將小王爺交于在下,王爺剛才與在下聊了關(guān)于小王爺?shù)膯⒚桑谙孪肟驾^一番?!?/br> 馬泰氏笑的有些僵硬,很快就恢復(fù)了溫柔,王爺敬重的人就是瑞王府的貴客,“現(xiàn)在到了小王爺?shù)奈缢瘯r間,這孩子也是被妾慣的,不午睡就要鬧騰。倒是要謝謝先生的美意了,先生剛剛回來定是勞頓不堪,楊管事!” 王妃揚聲一喊,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人從旁邊鉆了出來,留著小胡子,國字臉,語氣謙卑,“娘娘?!?/br> “好好照顧傅先生,不要怠慢了?!闭f著,又讓王府里的奴仆們開始整理一路帶來的車馬,而后笑語晏晏地說,“傅先生,等晚些時候再把小龍給先生送來可好?” 傅辰深深望了眼低頭一句話都沒說的邵龍,在對方的雙手處徘徊了一會,隨即含笑:“那就麻煩娘娘了?!?/br> 門外穿梭著卸物搬物的奴仆們,傅辰看了一眼前方的景逸,這段日子他們并未說過一句話。 “景校尉。” 景逸頓步,頷首。 “借一步說話?”傅辰微笑邀請。 看傅辰那張臉上,并沒有什么明顯的情緒,不過他也沒指望能從傅辰這只狐貍身上看出什么。 諸如傅辰這樣的謀士由管事領(lǐng)入東府,而女眷們則是回了西府,涇渭分明。東府不是她們的身份能隨意踏足的,哪怕貴為瑞王妃也一樣,其實比起其他王府里的鶯鶯燕燕、夜夜笙歌,她們寧可遇到瑞王這樣只愛江山的男人,至少瑞王從未色令智昏隨意處置了她們,不是賢王勝似賢王的名聲也不是白喊的。 被楊管事引入一處打掃干凈的院落,管事看著這兩位都含著笑的謀士,一時間只覺得涼得緊,放下茶具就退了下去。 傅辰倒也悠然自得,兩人在圓桌前分立而坐,一株紅楓下,午后暖陽投下斑駁陰影,紅錦似染,襯得樹下兩人越發(fā)和諧。傅辰端起水蘊中的器皿進(jìn)行洗茶,冒著氤氳的水潺潺流落杯底,燙壺溫具后,青蔥白指拿起勺子置入適量茶葉,注入熱水,而后沖茶、倒茶、刮泡等,共八步做得井然有序,甚是賞心悅目。泡茶時最忌心浮氣躁,傅辰全程靜氣凝神,只是認(rèn)真的在做眼前的事。 景逸靜靜看著,并未打擾,甚至目光中透著些許欣賞??锤党揭粴夂浅傻膭幼饕仓溃@是個泡茶老手,接過傅辰端過來的茶,景逸沿著杯沿抿了一口,這毛峰白毫未盡露,魚葉黃白,形狀也只是普通,并非上品,瑞王府素來節(jié)儉,這也在情理之中,不過茶不是好茶,泡卻是泡出了三分精與氣。 “閣下根本沒失憶吧?”景逸已發(fā)覺,從剛才已經(jīng)被傅辰掌握了說話節(jié)奏,他先聲奪人雖落于下風(fēng),但也算是打破了對方的主控權(quán)。 而且這個模樣的傅辰,哪里像是中了藥,邵華池一離開,就露出了本性嗎。 “何來此言?”心跳有些失速度,有什么快的抓不住的想法。 這次談話,對兩人來說是遲早的,從傅辰醒來的那一刻算起。 一路從西北回京,他們除了最初那次不愉快的誤會外,并未談過,傅辰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沒有提過醒來時狀況,景逸也很有默契的將自己的傷勢壓下去,景逸的傷勢并不嚴(yán)重,不過傅辰事后了解到,他的傷勢比他預(yù)估的更重一些。 他下手是有分寸的,在分不清敵我的情況下,他還不至于置人于死地。 那么,不是他加重的傷勢又是誰呢,這就有點意思了。 他為何要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 傅辰有想法,景逸也一樣。 “為何在殿下面前又是那番模樣?”雖然傅辰表現(xiàn)的不明顯,但他與瑞王的相處的確像是瑞王的完美情人。 是邵華池理想中的模樣,但卻永遠(yuǎn)完不成的夢,難道他對殿下也…… 如果傅辰也對殿下有那么一絲……那么這兩人! 傅辰并未回答,不盲目與強者為敵,自不量力從不是傅辰的選擇,而面對瑞王,相信沒幾個人能說比他還強。 “那又如何?”言下之意,就算是表里不一,你能奈我何? 看似謙卑,實則張狂到目中無人,這是景逸心中真正的傅辰。 傅辰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看著在水中旋轉(zhuǎn)的葉子出神。 “到底是傅辰,”景逸苦笑著搖頭,而后目光鋒利起來,“不過你的樣子,又哪里像失憶?又何必不與我說實話?” 這裝的騙過了他們所有人,其實只要不是傅辰自己想露出破綻,他人根本無法看出什么,正是對方這般不見底的做派,讓人想對他做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 傅辰握著杯子的手僵了一下,景逸的這句話,能得到的信息量就太大了,他和原主很像?能夠像到讓一個謀士認(rèn)為他根本沒失憶的程度?傅辰甚至有了一個荒唐又異想天開的猜測,或許他和原主是一個人? 咚、咚、咚,無端端的悸動。 怎么可能!傅辰抑制住了那一絲被紛擾的心弦。 這猜想實在太不像話了,傅辰將這個小概率的事藏于心中,這次喊住景逸是為了解惑的,“同為殿下的從屬,我不希望我們因為莫名的原因提防對方。” “自然?!本耙輿]有異議,窩里反又算什么本事,他欣賞傅辰的原因之一也是此人的大局觀與自己有共鳴。 “那么我想我有資格知道,當(dāng)時我醒來時,你眼中的憎恨和不甘是何緣故?”傅辰并不介意為同僚,對方對自己的感官是什么,討厭也好,厭惡也罷,只要不影響自己就行,但他需要一個理由,以防止被拖后腿和莫須有的意外。 這一點,景逸也是明白的,如果將一個疙瘩擱置久了,他們之間的猜忌會影響到七王黨,所以他也一直等傅辰找自己。 這個秘密在景逸心中已經(jīng)成了一座空墳,似乎都沒有見光的一天。 一個男人,一個幕僚,對于主公產(chǎn)生這樣背德的情感,本就是件連他自己都不允許的事,但再大的秘密,也終究暴露了。 其實他心里還有種莫名的輕松,像是一塊長久壓在心底的石頭終于掉落了,至少眼前的人知道不是嗎,他的目光看著隨風(fēng)簌簌而落的紅葉,燒紅了的瑰麗色彩在空中點燃,長長舒了一口氣,“羨慕……” 沒等傅辰回答,緊接著像是不吐不快般,“羨慕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什么都不如我,卻依舊擁有他的全部關(guān)注,你……何德何能呢?” 傅辰?jīng)]想到得到的是這樣的回答,他醒來時對方的眼神居然是…… 一口飲盡杯中茶水,景逸反倒比一開始灑脫了許多,說著就起了身,“明日午后,我?guī)闳ヒ惶幍胤健!?/br> “何處?”傅辰倒是挺喜歡景逸這種坦蕩性子的,真小人總比假君子好相處,況且他也算不上小人,不過是為情所困而已。 景逸深深望了眼傅辰,走了幾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回眸,“對了,給你個提醒,再過幾個時辰就是殿下的生辰了?!?/br> 生辰…… 傅辰也不知在想什么,坐在原地發(fā)呆。 直到不知過去了多久,遠(yuǎn)處的探視目光閃離,并未過于接近瑞王府引起警惕,他才往那個方向望過去。 從回到京城后,他就感覺到有人在監(jiān)視自己,亦或是刺探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