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jié)
但現(xiàn)在的問題并非沒有武器或者殺人道具,而是更重要的,一個猜想在傅辰腦海中形成。 他下了決定。 濕噠噠地坐在李變天身旁的石地上,而李變天正呼吸略顯微弱地躺在熒光石上面,看上去是那么安靜,完全看不出來這個人是那個翻云覆雨,顛覆了多個皇朝的李皇陛下。 也不過是幾個瞬息的時間,傅辰卻好像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手心冒著細細密密的汗水,黏黏濕濕的掛著上邊。 緊迫感,一觸即發(fā)。 傅辰猛地,爆發(fā)出無與倫比的殺機,身體卻一動不動。 幾乎在同時,李變天就睜開了眼睛,身上的肌rou也瞬間緊繃,就連躺著的姿勢都有細微的變化,這是在為撲倒獵物做準備。然后李變天之后發(fā)現(xiàn)周圍沒什么人,只有一個傅辰,他似乎忘了之前對傅辰的警惕,也許并不是忘了,而是他根本就沒把傅辰的攻擊力放在心上,鋒利如刀的視線掃過附近,發(fā)現(xiàn)周圍的環(huán)境是安全的,又脫力地閉上了眼,再一次昏過去。 從頭到尾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哪怕一如既往的強悍,卻顯然如傅辰所料的,目前算是落難了。李變天現(xiàn)在很累,沒有力氣,只有一次暴擊的能力,他到底是rou體凡生,沒到銅墻鐵壁,那樣刻意的撞擊,特別是傅辰之后還趁著他昏迷加了“料”,傷勢頗重。而在野外這樣的環(huán)境,就算他殺了傅辰也還有可能遇到其他意外,所以他干脆無視了傅辰。 見李變天又一次閉眼,昏過去。 傅辰一動不動,盯著那張臉。果然如此,剛才預料的不錯,李變天是感覺到“殺氣”才會醒來,他好像終于明白為什么李皇能夠躲過三百多次的暗殺還安然無恙,除了福大命大,命不該絕以外,應該還有一點,那就是在文弱的外表下那千錘百煉的反應力。 這是需要花出常人所無法想象的過程,才能造就哪怕一點點殺氣都能醒來的動作,那是在危險中鑄就的,而全天下能做到這一點的,無一不是本身經(jīng)歷過成百上千自的生死徘徊,也屈指可數(shù),可以說傅辰這會兒碰到誰都有可能早就解決掉這個隱患了。 傅辰知道自己只是個普通人,他手上有鮮血,也有眾生平等的觀念,不到萬不得已迫于無奈的情況下,絕不會傷害生命,這大約是每一個現(xiàn)代人士都有的基本道德和人生價值觀。 這也就間接造就了他在這方面的稚嫩,他不可能將殺氣收放自如,他甚至不覺得自己在準備動手解決李變天的時候,身上有這種自己都看不到的氣息,但李變天就是能感覺到,哪怕只有一點點。 放任李變天這樣死去,倒是個辦法,但從幾次試圖刺殺失敗后,傅辰已經(jīng)不想再猜這個人到底還剩多少攻擊力,每個選擇點前都有不同的岔路,只要下了決定,他就會做下去,無論對錯和后果。 他準備了另一條路。 一條他始終不想走的路,催眠可以說是可有可無的,但也算他最后所剩無幾的底牌,他只要不想被當成妖怪,就要永遠保護這個秘密,面對誰都是如此,而在成長的過程中,傅辰多次試驗結(jié)果下,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就是催眠的能力根據(jù)個體的不同有所差異,比如面對意志力比較堅定的人,很有可能被反噬的是他。 就像那次催眠當時還是德妃的穆君凝,他從進了福熙宮的門就一直在做準備,到了穆君凝幾乎入了套,才動用催眠。 這也是他自從出了欒京后,從沒有在路上催眠人的緣故,無論是暴露,還是進行絕地反擊,冒的風險都太大了。 現(xiàn)在,一旦阿一、阿三找過來,他的活命機會就完全沒有了。 以他對李變天的淺顯了解,但凡有一點點機會,他都不會選擇催眠李變天。 傅辰跨坐在李變天身上,現(xiàn)在他必須孤注一擲,機會只有一次,這個月也只有這么一次,絕對不能失敗! 無論有多么不可能,他這次都要用全部的精神力,去催眠李變天! 唯一慶幸的是,李變天措不及防,以及他現(xiàn)在非常虛弱,有了可趁之機。 傅辰再次爆發(fā)出殺氣,眼瞳從純粹的黑色,變成了銀色,就在此刻,李變天猛然睜開了雙目,只要感受到有死亡威脅,這個男人就會醒來。 精神上的刺痛,刺激著李變天的神經(jīng),密密麻麻的某種掌控力從傅辰的眼瞳中傳來,李變天已經(jīng)感覺到不對勁,但傅辰就是未防止他掙扎而前功盡棄,是完全壓在他身上的。 李變天一開始的精神掙扎相當明顯,他的眼中還保持著理智,而傅辰這個時候也非常不好受,面對李變天浩瀚如海的意志力,他也同樣疼痛。 但既然已經(jīng)開始了,就沒有放棄的道理。 傅辰幾乎用了這些年積攢的所有精力,將那份記憶硬生生從李變天的腦海中剝除。 你只記得我們跳崖入水,然后你在激流中被石頭撞暈了過去,我中途把你救了起來…… 傅辰的額頭流下的冷汗更多了,心臟和腦子更是前所未有的出現(xiàn)了神經(jīng)痛,青筋爆出。 他忽然一手抓住李變天肩部的傷口,手指鉆進了血rou模糊中,那劇痛讓李變天終于一個細微的閃神,露出了破綻。 漸漸地,李變天的神智終于在傅辰視線中慢慢迷失了,而這種迷失還在清醒和迷茫中切換。 直到李變天徹底地放棄了抵抗。 傅辰也虛脫地離開對方,趴在熒光石上大口喘氣。 他從來沒有這樣疲憊過,李變天是他催眠的人之中最為難纏的,他還有一種不可言說的預感,他這次的催眠用盡了全力,但卻不是李變天精神的盡頭,遲早有一天,在將來的某個時間點,李變天會想起來。 而在那之前,他必須盡可能保全自己。 撕下了布料,傅辰為李變天做了簡單的包扎,大約是這個人本身就抵抗力很強悍,那么猙獰的傷口,竟有好幾個開始止血了,這個人身體素質(zhì)是他平生僅見的強悍。 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醒來了。 傅辰慶幸自己的選擇,沒有再一次殺了李變天,就憑著這樣的恢復力。 夜晚的寒風讓傅辰感受到冬天的蕭瑟,風吹得他的腦仁都凍僵了,忍不住攏緊了衣服,穿著濕的衣服更冷了,催眠了李變天之后,傅辰就多少放下了心。 他回想著一路的路線,上個月已經(jīng)到達了他在這世界的家鄉(xiāng)皋州,前后已經(jīng)過了一個多月了?;丶易匀皇遣豢赡艿模拗莸赜驈V博,方圓四百里,下轄三個縣,也就比現(xiàn)代一個省稍微小一點。 越往西走越是能感覺到荒原的風貌,與中原的地大物博不可同日而語,如果沒有二皇子的存在,也許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到戟國與晉國的交界小國:蔭突國,戟國是西北部的巨無霸,也許是地域大,又人煙不夠密集,到了冬天遠遠比這里更冷。 現(xiàn)在還沒到戟國,傅辰就覺得自己也許不用等傷口的惡化和肚子里絞痛,光是空氣就能凍死他。 在這個熒光石河邊,按照時間來計算,恐怕已經(jīng)過了午夜了,刺骨的風已是零下的溫度,空氣像是蒙了一層厚厚的雪沖進鼻子里,讓人有一種在大自然面前格外渺小的感覺。 在這偏熒光石的區(qū)域內(nèi),傅辰五感全開,也許是這條支流比之前的那條安靜多了,如果有人接近這里,他能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 一雙還帶著溫熱的手猛然碰到了傅辰濕潤的手臂肌膚。 傅辰打了個顫,才看到李變天已經(jīng)睜開了眼,正笑盈盈地看著他。 “您醒了?”比他想的更快。 傅辰心跳有些快,他正在細細觀察李變天的模樣,以確定催眠有沒有成功。 “這次多虧了你,才能脫離險境?!崩钭兲煅壑泻岷停瓦B眼底都泛著暖融融的光芒。 傅辰不動聲色地看著李變天,依舊沒有看出分毫異樣,面對一個能把腿瘸演到出神入化,至今如果不是他自己站起來,根本就沒有人懷疑他的程度,十幾年如一日,傅辰哪怕再精通此道,也有可能被對方蒙蔽。 不過現(xiàn)在,他也沒有其他辦法了,除了相信成功外,沒有第二條活路可以走。 “你不是收下了我,還給我取了名字,那么我?guī)湍阋彩腔貓??!备党狡沉似匙?,雖然語氣很兇殘,但動作卻是溫柔了許多,他輕輕扶著李變天起來。 看到眼前的場面,李變天也忍不住感慨,這真是一處漂亮的地方,“你倒是找了個好地方?!?/br> 然后,他就詢問了有關(guān)他昏迷過去后,傅辰怎么躲過追兵的過程,除了刺殺那段外,傅辰都說了實話,對待李變天根本不是隨隨便的謊言能夠糊弄過去的,他還不如說實話好。 “你之前在我中箭的時候給我吃的那個藥呢,還有嗎?”傅辰的意思自然是讓李變天自己也吃一顆。那藥效相當好,他之前一直在生死之間,自然沒有顧忌自己的傷勢,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他的箭傷其實已經(jīng)好了許多了,有的地方甚至已經(jīng)開始結(jié)痂,就是剛才脫力了,現(xiàn)在休息了一會,感覺精神恢復的很快,他隱約能感覺到這個藥應該價格高昂。 李變天靠在傅辰身上,臉上倒是有些懶散,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了,那藥很珍貴,是我的某個屬下做的,他是個丹藥大師,一共就那么一顆。能止血的同時防止傷口潰爛,也能夠激發(fā)平日無法爆發(fā)的能力?!钡に幋髱煟红榍?。 傅辰似懂非懂,不過也算大約聽明白了,李變天指的大約是潛力之類的詞。 “你……”傅辰好像終于想通了什么,對李變天欲言又止。 “怎么,感動了?你個小沒良心的,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我對你好嗎?……咳咳。”李變天到底受了傷,現(xiàn)在身體還虛著,咳嗽了幾聲,似笑非笑的看著傅辰,目光有些促狹。 “哼,你就算不這么做,我本來也打算跟著你,學高深的武功,和你救了我沒關(guān)系。”傅辰憋開了頭。 見傅辰口是心非,李變天也不著惱。 “接下去我們就等阿一大人他們來找嗎?” 李變天沉吟了一會,看了看周遭的環(huán)境,這里是被樹林圍住的一小塊空地,雖然有光,但卻很微弱,加上樹林非常茂密,無論這樣的茂密正不正常,至少對現(xiàn)在的他們來說都是非常好的藏身之所。 至少如果阿一他們動一動腦子,應該就能找到這附近來。 “先暫時在這里吧,我們現(xiàn)在體力也跑不動。” “謝謝。”傅辰點頭應是,也許是因為李變天受傷,看上去比較虛弱的緣故,他像是有了些惻隱之心,看上去居然有些乖巧。 “你還是第一次謝我,真難得,小四兒,真想謝我就好好跟著我?!崩钭兲旄杏X到了一點,輕笑了出來,也許是笑聲牽動了傷口,他又蹙了蹙眉頭,又看了看旁邊黑沉沉的河水,感受到腹中的隱約絞痛,他和傅辰產(chǎn)生了一樣的想法。 這個河水有問題,不致命,卻不能放任不管。 “幫我拿一下懷里的藥丸?!?/br> 傅辰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伸手,到底對大部分來說,胸口那是最危險的地方,就如同他以前給晉成帝剃胡須一樣,如果不是很信任的人,作為帝王根本不可能讓人靠近他們的命門之處。 “你倒是很清楚規(guī)矩,真是聰明的小家伙?!崩钭兲炷柯顿澷p,“沒事,非常時期,自然有非常對應手段,拿吧,我準許你拿。” “你真的是……皇帝,還是戟國的?” 在之前,邵華陽的追殺中,傅辰是全程在場的,自然也聽到了邵華陽對李變天的稱呼。 如果這個時候傅辰?jīng)]有疑問,那才會讓李變天懷疑,覺得傅辰心機深沉。 “對,我是。只是這次來晉國,的確有必須來的理由,其他的,我暫時無法對你說?!?/br> 傅辰點頭表示了解,帝王怎么可能一下子輕信他這樣一個“新人”呢。 也不拖沓,按照李變天的指示,拿到了衣襟第二個內(nèi)置口袋里的藥瓶。因為是瓷的關(guān)系,并沒有入水。 “打開它,然后你我各一顆?!?/br> “為什么?” “你現(xiàn)在肚子不痛嗎?絞痛?!崩钭兲旆磫?。 傅辰一臉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那河水有毒,我們現(xiàn)在都中毒了,很輕微,但不能放任下去,會越來越嚴重。這藥丸能解百毒,正適合我們吃?!?/br> 傅辰一臉恍然大悟,其實他多少有猜到,但他不能再表現(xiàn)出更多的異樣,他需要李變天提出來,這點疼痛他還能忍受。 兩人各吞了一顆,沒有水,只能干咽。 “此地不宜久留,等我們稍微有些精神了,就算阿一他們沒來,我們也必須尋找出路?!崩钭兲煲舶l(fā)現(xiàn)這處的詭異了。 傅辰當然應允了,他也覺得這個地方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怪異,似乎有什么危險,是發(fā)現(xiàn)不了的,但正在悄悄接近…… 兩人沉默了一陣,傅辰看氣氛差不多了,才有意無意地朝李變天提問,就像個十幾歲的孩子一樣,面對信任的人,總是話特別多,特別是在知道對方是皇帝后,更多的不是敬畏,而是好奇,什么七七八八的問題都問了出來。 李變天知道自己現(xiàn)在不能暈過去,暈過去恐怕再醒來就難了,也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著傅辰。 如果這個時候李變天的手下在,一定會驚掉下巴,李皇可從不是個有問必答的人,也從來不是真正的和藹。 傅辰問題很多,很雜,東一塊西一塊的,很符合他在危機過后的放松狀態(tài),跳脫和興奮。 他不知不覺將話題轉(zhuǎn)到了之前他殺的二皇子身上。 當然表現(xiàn)出了一定勇氣和后怕,又有些不確定地問:“我在京城的時候就聽說二皇子很受皇帝陛下喜愛,是最有可能的下一任國主,為什么他會不是皇后的孩子?你是騙他的?” “這話是真的,倒不是騙他,他既然都要死在你我手上了,我沒必要再騙他?!?/br> “那……”晉成帝知道嗎,不可能不知道吧。那些寵愛,這樣說起來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以為小孩只是好奇,這個年紀的孩子李變天接觸的并不多,但也覺得傅辰聲音清朗,并不惹人厭煩,他也有耐心多回答一些。 “我只說他不是皇后親生的,卻沒說他不是晉成帝的孩子,我只與你說一點,他與皇后亦有血緣關(guān)系?!?/br> 傅辰一愣,和皇后有血緣,卻不是皇后的孩子?而且還和晉成帝有染…… 真相,當然不是現(xiàn)在能知道的,他再問下去,就有些過了,傅辰也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