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皇上也從國宴中抽身離開,駙馬這事可大可小,端看真相如何,當然如果晉成帝看到蔣臣以及那一群七人的尸體時,大約也不會如此氣定神閑了。 安忠海已經(jīng)帶著人悄然靠近那扇殿門,猛然抬手做了一個手勢。 一群人撞門而入。 沈驍在發(fā)現(xiàn)不對勁時,只換了外套,在屋內(nèi)想辦法聯(lián)系外面的人,早作打算。 所以無論他們何時開門進來都無法看到沈驍衣衫不整的模樣,但既然晉成帝都來了,自然不會管這些,他本來就是個相當隨心所欲的帝王,干過的混事數(shù)不清,唯一的清明大概就是他還是太子的時候。 皇帝、瑾妃與公主三人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是已經(jīng)穿好外套端坐在椅子上的沈驍,就好像在等著他們來。 “把他抓起來,扒了衣服?!被实巯铝睢?/br> 太監(jiān)上前,卻沒有馬上動作,因為沈驍太從容淡定了。 那氣質好像不是被抓到,而是皇帝請他喝茶一樣,無論誰看到都要贊一句不墮了文人氣度。 “皇上,士可殺不可辱,臣雖非棟梁,但從官以來兢兢業(yè)業(yè),未作過任何對社稷不利的事。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臣只想知道是誰構陷于臣?!鄙蝌斴p輕一回頭,被他的目光懾到,兩旁太監(jiān)松開了他。 他整理了一下衣角,緩緩跪下行大禮。 被這番做派影響,皇帝也有些猶豫。 瑾妃說的只是可能性,若沈驍是真男兒,那么他們今天的做法就有些太過,他也將失去一員良臣,歷朝歷代少有駙馬能身居高位的,說到底還是擔心外戚干政,但晉成帝可不管這些,他看得上沈驍這個人,就愿意給許多便利,就是連自己的女兒都許配給他了。 瑾妃一愣,湊到帝王身邊,本來不欲把公主與駙馬的私房事告知帝王,她一開始只說兩人成婚多年卻無子嗣,有些懷疑駙馬是否有問題,她還是想為女兒保存最后一點顏面,但現(xiàn)在也不得不說了。 聽完瑾妃的話,晉成帝橫眉怒目,“扒了他的衣服,還等什么,需要朕重復第三次嗎!” 他不想再聽沈驍任何狡辯。 帝王的怒火,讓太監(jiān)們快速給人換衣。 沈驍眼皮一跳,知道今日是躲不過去了。 今日的事,七煞完全沒出面,但幾乎每一次對方都能這樣對付他們,將自己摘掉,若非如此他如何到現(xiàn)在才得知其真身。 忽然,窗外傳來煙火綻放的聲音,那聲音與普通煙火不同,只是仿造的,在音節(jié)和頻率上,分明是他們的信號彈。 蔣臣,他…… 死了!如果不是快要憑死,蔣臣絕不會如此行事,發(fā)出最后的信號。 他們雖說多有過節(jié),但也合作多年,一時間沈驍因為激烈呼吸而產(chǎn)生強烈的心悸,面色蒼白痛苦。 在晉朝十余載,從沒敗得如此徹底。 七煞,天下之士,計算到微末的細節(jié),環(huán)環(huán)相扣,透徹人心! 扉卿,你是遇到對手了。 此人,絕對有資格讓你重視。 詠樂見到駙馬的模樣,閃過不忍,就要上前阻止,卻被瑾妃拉住,“樂兒,若是冤了他為娘的下半輩子都會給駙馬賠罪,但此事由不得你心軟,今日必要水落石出?!?/br> 幾個太監(jiān)動作很快,他們皇帝信得過的太監(jiān),也是心腹,不用擔心消息走漏。 晉成帝蹙著眉,坐在坐榻上,他自然希望駙馬是真非假,不然他不是眼瞎這十來年,甚至還把女兒嫁了過去,守了那么多年的活寡,這種事光是想想,晉成帝就有些承受不住。 太監(jiān)們動作很快,已經(jīng)將駙馬的衣服幾乎都剝除了。 嘩啦一下,沈驍?shù)谝淮卧谀敲炊嗳嗣媲氨灰姷搅松眢w,這樣的奇恥大辱即便是他也被氣得暈過去。 他身材相當不錯,白皙纖長,胖瘦合度,很有成年男子的魅力,但下邊就令人瞠目結舌了。 對于安忠海等太監(jiān)來說,這并不陌生。 那下邊,與他們一樣,空蕩蕩的,那是被閹割了后的。 “這,皇上……” 晉成帝猛然站了起來,怒不可遏地大步過去,拉住沈驍?shù)暮?,又觀察了一番他的喉結,“好個以假亂真!很好,沈驍,你該死?。?!” 一個閹人,居然娶了他們大晉朝的公主!耍了他那么多年。 瑾妃倒退了一步,有了自己的判斷和真正看到是兩回事,但她不能倒,現(xiàn)在最為傷心的是詠樂公主。 詠樂的臉上是滿滿的茫然,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像是一個迷了路的孩子,她笑了起來,輕輕的聲音像是呢喃,“母妃,我看錯了,對嗎?這不是真的……” “對不起,詠樂……”瑾妃猛地抱住詠樂,公主出生至今,懂事得讓她這個做母親的都自愧不如,她還是頭一次見到自己女兒這般模樣。 “啊……”淚如雨下,詠樂一開始只是輕聲啜泣,而后慢慢變大,“啊……??!” 女兒的痛苦,像是一把把生銹的刀砸向晉成帝,讓他難堪也無言面對這對母女,“沈長史欺上瞞下,圖謀不軌,當處以極刑,革除所有官職,貶為庶人。念其曾是公主夫婿,送入棣刑處等候發(fā)落?!?/br> 皇帝這段話中,只提了沈驍欺騙他人,卻沒說是騙了什么事,又加了個“曾是”,意思就是讓兩人和離。 當然,他們皇家的面子必須要保住,更不能讓公主受到雙重傷害,駙馬這事自然不能大張旗鼓,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這也是傅辰一開始揣度帝王的心理后給瑾妃做的提示,再者就是他自身也不希望瑾妃的女兒被千夫所指。 古往今來皆是如此,人們對女子大多苛刻,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生存對女子本就不公平,還要受到莫須有的揣測和流言,有時候留言才是一把利刃,比如之前傳出無孕的消息,大多人不認為是駙馬的問題,而是推到了公主身上,若是可以,他也愿意多幫襯一番,讓公主風風光光和離。 晉成帝對兒子也是不怎么上心的,女兒也只有幾個寵妃的才會略作關注,但那父愛被分攤了后,實在所剩無幾。 但現(xiàn)在對這個女兒,他卻是愧疚到了極點,特別是看到那對母女已經(jīng)哭倒在地上的模樣。 晉成帝痛苦捂了下臉,“今日之事不得被他人知道?!?/br> 晉成帝幾乎是跌跌撞撞沖進了明粹宮,這是他每每遇到煩心事唯一的清靜地兒。 他屏退了左右,只想一個人在這里調節(jié)心境。 他是帝王,是天底下最有權勢的人,晉朝這大片疆土都是他的,但到頭來他到底得到了什么?他也只是個rou體凡生,他也需要將脆弱的一面緩下,才能再次出現(xiàn)在人前,那時候他還是那個至高無上的帝王。 當晉成帝來到明粹宮,卻不料里邊早已有人,是被他允許唯一可以進明粹宮吊念珍懿皇貴妃的梅玨。 梅玨似乎因為今日被封妃,極為不平靜,眼底蔓延著哀傷,在看到晉成帝這樣不管不顧沖進來時,嚇了一跳。 “奴婢拜見皇上?!?/br> “你……”晉成帝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怒氣在面對那張對他就像面對普通人一樣的臉時,竟然覺得這才是她,獨一無二的她。 她定然怨恨著朕吧。 為何每每在朕情緒波動最大時,總能遇見到。 這或許就是緣分,她也許就是母妃派來在他晚年時安慰他的。 “奴婢這就退下?!币琅f不卑不吭。 “不準!你敢走試試看,朕就把西十二所里所有宮女都殺了!”晉成帝忙拉住她的衣袖,今日那支舞曲后,他就沒有再看到她了。 一是他臉皮再厚,短時間里也不好再去找,但現(xiàn)在既然碰到了,豈容她再逃離了。 梅玨臉上滿是不可思議,“您怎可如此?” 她帶了不少宮女出來,那些宮女不少已經(jīng)被她當做親人般的存在,這驚訝倒不是裝的,甚至心底對皇帝仇恨更深一層。 對她來說,小央的事只是導火索,這是長年累月積壓下來的,在傅辰默默為陳作仁報仇時,她就不想再忍下去了! “為何不行,這天下是朕的,你也是朕的!”晉成帝猛然捏住梅玨的臉頰,威脅道:“你知道怕了?你不怕朕殺了你,卻怕朕動那些和你無親無故的宮女,梅玨啊梅玨,你真是個寶貝!” 也許是怕梅玨真的恨上自己,晉成帝還是柔和了下來,“只要你不抗旨,我就不動他們,君無戲言。” 也許邵華池的喜怒無常,也是遺傳自自己的父親。 梅玨的身體是微微顫抖的,晉成帝以為是她是害怕。 “別怕,只要你答應當朕的妃嬪,朕再不逼迫你?!彼麚碜∶帆k,柔和了聲音。 “若是我答應,您就不動西十二所嗎?”她一動不動地任由他抱著,像是一尊木偶。 “對……”朕明知你的不情愿,但已經(jīng)無法放手了,梅玨,你給朕下了什么迷藥,為何讓朕如此欲罷不能,“朕想要你陪著朕,看遍這晉朝的山河?!?/br> 晉成帝靜靜等著她的回答。 “臣妾答應?!彼牧朔Q呼。 也是頭一次,以妃嬪自稱。 晉成帝喜出望外,喜悅浮于臉上。 梅玨被帝王擁著,望著漫天繁星。 她是在到了后臺,接到小紙鳶遞來的信息,讓她今晚老地方等。 老地方,對她和晉成帝而言,那只有一個。 她知道,這是傅辰第四步計劃啟動了。 果然沒等多久,晉成帝就來了。 相擁的兩人并未發(fā)現(xiàn),站在明粹宮外面的皇后。 皇后是發(fā)現(xiàn)晉成帝離席后才緊隨其后的,而后見其在一個院落里待太久,因為一直有侍衛(wèi)在她無法靠近,可后來帝王就屏退了所有人,獨自來到這個院落。 她本來還奇怪,這明粹宮已經(jīng)荒廢多年了,皇帝來這里是做什么。 直到看到,皇帝用如此厚顏無恥的方式留住一個宮女,甚至這個宮女是不愿意的。 她何曾看到晉成帝如此委曲求全!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皇族的傲慢沒人比他們自己的清楚,如此冒犯不但不被問罪,還求著對方做自己的妃嬪! 晉成帝缺女人嗎? 怎么可能缺,最近進的秀女又不是擺設,一個個貌美如花,甚至出了不少暗地里的爭斗。 這個領舞的宮女,絕不是第一次與晉成帝見面! 她,也許是不同的。 與以前那些真愛都不一樣,這是走進成帝心里的! . 扉卿盤坐與八卦陣上,在進行筮儀前,需得沐浴、禱告、焚香足足三日。 心緒不寧,不可算卦。 他知道此時不宜,邵安麟的下落不明,令他無法如平日那般氣定神閑。 但時間不等人,在七煞找到了璇璣,給他再次覆滅紫薇星動的契機就更少了。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他幾日來第七十一次起卦,而每一次起卦壽命都將縮短一日,他又少了七十一日的生命。 他雙手合攏翻起,銀絲飛揚,無風自動,飄然欲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