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她掀開的剎那，里面就傳出溫柔的女聲：“你好，蘇晟?！?/br>
    蘇晟扶著桐兒的手把它合上，然后掛在桐兒的脖頸上：“由你保管，這樣你不怕我忽然消失了吧？”

    沈桐兒立刻擁抱住蘇晟：“那么他們要你幫忙做什么呢？肯定是很危險的事?！?/br>
    “要我找回和我狀況一樣的那些人?！碧K晟嘆息：“其實我只感覺自己離開了不到一個月，未想在你們看來，竟然度過了數(shù)百年的時光，桐兒，我當(dāng)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帶著兒子熬過來的?！?/br>
    “我……我好好練武，殺了不少雪山上的異鬼，還用魂塵換過吃穿用度?！鄙蛲﹥簣詮?qiáng)地回答：“況且安安很懂事，能夠獨(dú)立生活后，幾乎都是他在照顧我?！?/br>
    在蘇晟的印象中，兒子還是那只可以輕而易舉就叼住的小紅鳥，所以此刻側(cè)頭望向屋子里紅光熠熠的鳳凰，有種黃粱一夢的恍然。

    蘇安安對桐兒的感情很深，不放心道：“爹，你沒撒謊吧？”

    蘇晟漆黑的眼睛中露出疼惜的溫度：“謊言對我還有什么意義，能活著、能見到你們，對我而言才是最奢侈的事情。”

    “那你見到沈明燭了嗎？”沈桐兒還沒忘記久遠(yuǎn)記憶中的女人。

    蘇晟搖了搖頭：“她擅自聯(lián)系你我，似乎觸犯了那里的律令，所以被關(guān)在了監(jiān)牢里，這次我回來尋找同類，也是換取她自由的條件之一。”

    “為什么一定要你親自找呢？”沈桐兒早已遠(yuǎn)離各種麻煩，如今再也不愿輕易觸碰。

    蘇晟安靜地?fù)崦陌l(fā)絲，半晌過后才回答：“因為塵世對于那些人而言太過危險，來到這里就會失去記憶，而且有可能永遠(yuǎn)昏迷成行尸走rou，對他們來說早已是只出不進(jìn)的禁地?！?/br>
    “好，既然你答應(yīng)了，我就陪你走下去?！鄙蛲﹥阂蝗缂韧攸c(diǎn)了點(diǎn)頭。

    外面的風(fēng)雪越發(fā)激烈，吹得窗紙簌簌作響。

    蘇安安打了個哈欠，忽然化作人形開門走出去：“爹娘，你們休息吧，我來守夜?！?/br>
    “這有什么需要防范的東西嗎？”蘇晟問。

    “如今的異鬼七零八落，早就視娘為眼中釘，不小心點(diǎn)怎么成？”蘇安安哼道。

    沈桐兒阻止住蘇晟的起身：“沒關(guān)系，兒子長大了，讓他去吧?！?/br>
    蘇安安聽到這話立刻關(guān)門躍上屋頂，消失無蹤。

    ——

    凡人說千年修得共枕眠，能夠和蘇晟再躺到一張床榻上，對沈桐兒來說果然是修習(xí)了畢生的福報。她的模樣看起來并無衰老的痕跡，而且個子終于長高，身材也變得玲瓏有致，透著成熟女子的韻味，只是那雙眼睛啊，沉靜而平和，再也找不到年少時的躁動與天真。

    蘇晟換上睡袍，安安靜靜地側(cè)身躺在枕頭上凝望著妻子。

    沈桐兒被瞧的有些不好意思，淺笑說：“小白，你是不是已經(jīng)不認(rèn)得我了？”

    “上次見你還是個小姑娘，現(xiàn)在成了美麗的女人，讓我遺憾自己錯過太多?！碧K晟吻她的額頭，然后緊緊地將她抱入懷中。

    “安安的聽力和你一樣好，別一把年紀(jì)了還這么不穩(wěn)重。”沈桐兒挪開他不老實的手：“異鬼雖然長得慢些，但也總歸會長大的?！?/br>
    蘇晟回答：“但你還是你?！?/br>
    “小白，能回到這來找我當(dāng)真那么容易嗎？”桐兒不安地問。

    “不太容易，跟那些奇怪的人爭執(zhí)過太多，甚至以死相逼?！碧K晟說：“但我在那個世界的家庭頗有地位，最后誰都拿我沒辦法，只得同意了我的要求?！?/br>
    沈桐兒無法想象具體發(fā)生過什么，唯有淚光盈盈。

    蘇晟又說：“我恢復(fù)不了記憶、也不想恢復(fù)，這就是我的選擇?！?/br>
    沈桐兒回答：“你的選擇，我都接受，就算你又離開了，我也會一直等你，直到塵世化為塵埃?！?/br>
    蘇晟沒有再發(fā)聲。

    “那次你消失后，靈帝一直在全天下尋找你，他活到了八十六歲才駕崩，半壁江山?jīng)]有被異鬼毀掉，算是給子孫留的殘局。”沈桐兒說：“后來戰(zhàn)爭還在繼續(xù)，出過很多英雄，也發(fā)生過慘烈的災(zāi)禍，幾經(jīng)改朝換代，凡人努力修筑了綿延數(shù)萬里的長城，將大部分異鬼趕到了邊境以外，百姓們也多少有了活下去的余地?！?/br>
    “沒想到這些困難都留給你獨(dú)自面對著?！碧K晟嘆息。

    “我也是滄海中的一滴水罷了，沒什么了不起的作為?！鄙蛲﹥嚎嘈Γ骸澳晟贂r的自信多半是無知，沒有誰能夠憑借一己之力改變世界?！?/br>
    蘇晟望著她溫柔的臉，在心里默默地說：“雖然明知不能，但為了你，這次我想試一試?！?/br>
    ——

    林芬鎮(zhèn)周圍的雪山上有紅色的山鬼，這個故事已經(jīng)流傳過幾代人了。

    但是誰都想不到某個清晨手牽手踏入鎮(zhèn)門的年輕夫婦，其中之一就是他們畏懼的妖怪。

    沈桐兒把頭發(fā)撿到腰部，換上短打的衣衫配著長劍，總是悲傷的眉眼間也有了笑意，她指著早點(diǎn)攤說：“那里有賣rou包子的，我想吃一個。”

    “好?！碧K晟答應(yīng)。

    沈桐兒立刻快步走了過去。

    此時街邊已經(jīng)出現(xiàn)形形色色的路人。

    蘇晟從懷里摸出個八卦輪盤似的器物，仔細(xì)端詳過片刻，用心記下上面顯示的方向和距離，便又收回衣內(nèi)。

    剛?cè)旧铣瘯煹奶爝呺[隱傳來動聽的鳴叫。

    他抬頭看到個紅色的影子在白云間一閃而過，片刻后又對上桐兒走回來的笑臉，輕聲道：“再去買點(diǎn)容易保存的干糧給你，然后出發(fā)吧。”

    “嗯?！鄙蛲﹥阂е哟饝?yīng)。

    這個剎那蘇晟覺得她和最初的小姑娘似乎沒有任何差別，不由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拉著她走向市集。

    日光之下的熱鬧吞沒了他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