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兒追問：“你到底是什么東西呀，你怎么會講人話，難道你也是異鬼？”

    但顯然剛才的問話惹怒了白鳥，它再也不愿出聲回答。

    漆黑的群山中有明亮的南陵原閃閃發(fā)光，還有官道上那些星星點點的燈籠，一直蔓延到天際的盡頭。夜風(fēng)習(xí)習(xí)吹散了處在高空的恐懼。

    不安分的沈桐兒坐直身體，忽然含著眼淚笑：“哇，這樣看瓊州真美啊?！?/br>
    白鳥越飛越低，聞言放緩速度。

    風(fēng)中除了它輕輕揮動翅膀的聲音，便是萬籟俱寂了。

    15.如夢幻泡影

    白鳥看起來如一朵花般精致美麗，力氣卻比沈桐兒大得多。

    它靜靜地飛到迷雩山腳，尋著處水源把她放下，轉(zhuǎn)瞬恢復(fù)成了比之前還要嬌小的模樣。

    沈桐兒坐在地上張大眼睛：“你……到底是不是異鬼？”

    如釋重負(fù)的白鳥飛上旁邊的高樹，輕輕地歪頭思索片刻，終于又開尊口：“為什么會這樣想？”

    “因為只有很厲害的異鬼才會變化形態(tài)，甚至連人都能模仿呢?！鄙蛲﹥赫f：“我娘告訴我，混跡市井多年的異鬼，能把我們的舉止學(xué)個十成相似，誰也看不出有奇怪的地方?！?/br>
    “我不是那東西?！卑坐B俯頭盯著她還在流血的腿。

    “噫……”沈桐兒仍舊頑皮：“你能用可愛的聲音講話嗎，小鳥應(yīng)該是很可愛的?！?/br>
    白鳥：“……”

    順時間它大概不想多理睬幼稚少女，展開雙翅就飛入黑夜。

    被拋棄在原處的沈桐兒伸手接住夏夜里紛紛揚揚、詭異飄舞的雪花，凝望著它們緩緩融化，而后才咬著牙脫下靴子查看傷口。

    飛鏢的刃側(cè)淬有劇毒，雖然中鏢后她沒有再多行走以至毒素蔓延，但皮膚仍舊自膝蓋朝下而發(fā)黑。

    小姑娘忍住痛苦，用力將不潔的血液擠出，喃喃自語道：“哎呀……我不會變成瘸子吧……”

    幸好消失過一陣的白鳥又撲啦啦地回來，輕盈地落在草地上，將銜來的魂塵放她手心。

    “是給我的嗎？”沈桐兒驚喜，立刻將其吃了下去。

    她最近已經(jīng)漸漸體會到魂塵的妙處，察覺到這東西不僅可以解毒，而且能讓自己變得格外有力氣，心里對其的排斥與厭惡自然少了幾分。

    “立刻離開這里?！卑坐B的語氣變得很認(rèn)真：“等我的傷完全好了，自然可以吃光它們。”

    可沈桐兒卻忽然把它抓過來抱在懷里，低頭仔細(xì)研究：“你到底是從哪里發(fā)出的聲音！好生奇怪！”

    白鳥挨著小姑娘溫?zé)岬纳眢w，瞬間呆若木雞，眨著清透見底的黑眼睛保持沉默。

    見識有限的沈桐兒完全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嘖嘖道：“哎呀，離開這么會兒，連毛上的血跡都洗干凈啦，真是個愛干凈的小東西?！?/br>
    白鳥忍無可忍地飛了起來：“聽我的話好不好？”

    沈桐兒抬頭笑：“你不肯告訴我實話，我為何要聽你的話？本姑娘琢磨了一天一夜，總覺得永樂門和異鬼有勾結(jié)是**不離十的事，等我找到證據(jù)，馬上就去稟告黃知府！”

    “山外的事情我不了解，自己的事也不太記得了?！卑坐B緩緩地扇著翅膀：“但只要是異鬼，都可以抓來吃的。”

    “哼，真的不記得嗎？還是不想告訴我！”沈桐兒對它有一萬個好奇，眨著眼睛旁敲側(cè)擊：“哎呀，竟然喜歡吃那么臟兮兮的東西，真奇怪。”

    “……不喜歡，但是餓?！卑坐B無奈地飛上樹梢：“已經(jīng)十幾年沒有吃過東西，總覺得沒有力氣?！?/br>
    沈桐兒服下魂塵后漸漸好了許多，爬起身道：“那我給你去買些糕點好不好呀？”

    白鳥已經(jīng)在剛才的大戰(zhàn)中耗費掉了所有的精氣，疲憊過甚，實在沒辦法繼續(xù)跟這個插科打諢的小丫頭糾纏下去，它低下頭微微嘆息了聲，便飄然飛回了迷雩山里。

    沈桐兒站在風(fēng)雪中微笑，紅衣被吹的像鳳蝶般盈動。

    說來奇怪，雖然她心內(nèi)的謎題越來越多，卻并不對這奇獸存在懷疑或懼怕的感覺。

    云娘極信輪回之說，常對桐兒講：某些人與人之間正是前世有緣，所以便能一見如故。

    也許上輩子或者上上輩子，自己曾在哪里遇到過這只白鳥，才覺得它那副冰冷別扭的模樣，總透著沒來由的親切吧？

    ——

    話本里但凡出現(xiàn)夏日飛雪，便是在暗示出現(xiàn)了莫大的冤情。

    這自來屬于不祥之兆，不僅不詳，而且暗藏殺機。

    次日晨光未明的時候，睡在河邊的沈桐兒終于恢復(fù)力氣，拄著破傘回到了南陵原。

    結(jié)果目力所及，皆是慘淡景色。

    原本亭亭玉立的荷花禁受不起酷寒的摧殘，已經(jīng)衰敗滿河，而街頭巷尾努力用破毛氈包裹著自己的流浪者更是死得死、病得病，完全沒有辦法抵擋這氣候突變的折磨。

    雖然風(fēng)雪已停，空氣也逐漸回暖，但已經(jīng)造成的悲劇恐怕是無法挽回了。

    沈桐兒不知道是不是白鳥帶來的災(zāi)禍異象，也不曉得是否與自己冒然入戰(zhàn)有關(guān)，淡以她的性格很難沉浸在自怨自艾之中，總覺得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找到黃知府把最新的發(fā)現(xiàn)通通氣，否則以永樂門在這地方的勢力之大，想要勾結(jié)那些異鬼輕而易舉。

    誰想等她趕到了黃府門口，卻被家仆攔了下來：“沈姑娘，實在抱歉，我家老爺昨夜感染風(fēng)寒，實在沒有力氣見客?！?/br>
    沈桐兒急道：“可我有要事稟報，事關(guān)南陵原十萬百姓的安危?！?/br>
    “不如姑娘留個地址，待老爺高燒退下后，在下立刻請姑娘前來何如？”家仆滿臉進(jìn)退兩難。

    沈桐兒沒辦法，考慮到黃思道的確年老力衰，便妥協(xié)道：“那好，我還住在原來的客棧。”

    話畢她便一步三回頭地遲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