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江河之上,氣氛霎時沉重,劍拔弩張。 趙暮染沉著地盯著前方,手已緊緊握住紅纓槍,就在宋釗準備先發(fā)起攻勢逼退時,對方主船突然傳來中氣十足的一聲吼:“宋釗!你放了郡主殿下,不然我拼死也將你沉到河底去?!?/br> 趙暮染聽得一怔。 宋釗低頭掃她一眼,壓下當即就想放箭的沖動,說:“果然是沖你來的?!边€是個男人。 他的話有些意味不明,落在趙暮染耳中,好像還透著股涼意。她正想說什么,對面又吼了一聲:“殿下你別害怕,我等定將殿下救出,我們遠走高飛!” 此話一出,宋釗劍眉微挑,鳳眸里都是厲光,聲音極淡地說:“放箭。” 隨著他的令下,護國公侍衛(wèi)先將裝著火油的小包奮力丟了出去,旋即火箭如電似雨,鋪天蓋地往對方襲去。 剎那間,流火仿佛都要將江面點燃,落在對方船上的油包破裂,被火箭一燃,霎時成為火龍。 攻擊力之大,叫人看得心驚膽顫。 趙暮染剛才就見識過這些火箭的厲害,聽著對面響起的慘叫,還有人不停落水的聲音。她心頭重重地跳。 宋釗冷著臉,眼看著又要下令,她忙攔住:“這顯然是誤會了。” 在一片混亂的叫喊聲中,那個聲音再度響起,聽起來是有些顫顫的:“宋釗,你個陰險小人,有你這樣突然就開打的!快放了郡主!” 趙暮染就看到宋釗額間青筋突起,唇角卻慢慢翹起,清俊的面容又冷又厲。 她暗叫不好,雖然不太明白他為何突然生氣,但顯然是被來人激怒了。她忙抱住他胳膊,大聲朝對面喊了過去:“你誰啊,老娘不要你救,滾!” 這莫名奇妙就追來的人誰啊。 “——殿下!你別害怕,我一定救你出來,抗旨又怎么了。天地間那么大,還怕沒處安身?!” 對面當即回了過來,趙暮染聽得直牙酸,宋釗下令的聲音再度響起,讓她脊背都莫名發(fā)寒。 又是一陣利箭破空聲,然后是對面奮起反扛的沖鋒聲,他們居然控著船頂著火箭直接撞了上來。 趙暮染被顛簸得險些要摔一邊,還是宋釗眼明手快,將她摟到了懷里。 混亂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來人強登船了。 趙暮染就看到一道極靈巧的身影從空而降,甲板重重的‘咚’一聲,趙暮染腳下也跟著跳了幾跳。 只見安王府侍衛(wèi)面前,落下了一個殺氣騰騰的——圓潤胖子! 趙暮染:“……”哪來的胖子,也不怕把他們的船砸個洞。 宋釗一甩手,銀鞭直接飛了出去,要纏上胖子拿著劍的胳膊。 胖子被厲勁所驚,就地一滾,銀鞭重重甩在他身側(cè),厚重的船板霎時凹進道口子。 胖子嘴里罵了一聲,甩著身上的rou跳躍而起,揮劍就要沖過去:“宋釗,你還真敢對我下殺手!” 蔚明與戚遠對視,戚遠屁股突然就被人踹了一腳,是趙暮染將他踢了前去:“快攔下他!”那么胖,嚇人! 戚遠聽出了她嘴里的嫌棄,嘴角抽抽,提刀迎了上前。 宋釗拉著趙暮染又往后退了幾步,任安王府侍衛(wèi)和來人打作一團,但趙暮染已明白他是認出來人了,揪著他衣袖問:“他誰?!” “你不知道?”郎君淡淡回了句。 她為什么會知道? 趙暮染被他噎得莫名奇妙,視線再度落在那圓滾滾的人身上,艱難地閉了閉眼,都要哭出來了。 ——這胖子究竟是誰啊?! “右衛(wèi)上將軍之子,曹淳?!崩删K于好心為她解答,可趙暮染眼中更是一片茫然了。 曹什么? 她不認識啊。 船尾那頭還一陣刀劍相擊的尖銳聲,安王府侍衛(wèi)對這胖子簡直是無力了。 這死胖子打架就打架,沒事拿屁股坐人干嘛,嚇得他們都不敢從后邊突擊。被那一屁股坐下去,不斷個幾根肋骨就有鬼了。 戚遠也是第一次遇上這樣靈巧又不要臉的胖子,越打越無語,可又不知是敵是友,不敢真?zhèn)怂?。在一腳踹到他肚子,被彈回來后 ,他惡心腳上剛才軟綿綿地觸感,退到了趙暮染身邊:“郡主,你要不喊他停下吧。” 趙暮染就看了看顯然在劃水的王府侍衛(wèi),又側(cè)頭看了眼冷著臉的宋釗,終于還是大喊一聲:“曹淳,你快住手!” 她聲音剛落,前方果然打抖聲一頓,而她耳邊傳來某人冷冷地哼聲。 曹淳聽到趙暮染制止,在打斗中也看到了他們刀柄上的安王府徽標,疑惑著住了手。他聞聲望去,卻是見要救的女郎正依在青年郎君身上,他臉色一變,心里罵道。該死宋釗,居然敢威脅郡主! 他揮劍又是沖上前。 蔚明與戚遠見此,相當有默契的裝沒有看見。 這樣的胖子還是留給郡馬吧,然后轉(zhuǎn)身去幫邱志抵擋還往船上闖的人。 曹淳氣勢洶洶沖過來,宋釗握著銀鞭的手指節(jié)都在泛白,就當兩人要交手瞬間,一柄紅纓槍卻是先指在了曹淳咽喉處。 曹淳連忙剎住腳步,抖著身上rourou驚疑不定看向趙暮染:“殿下,槍危險?!?/br> 趙暮染打量他的面容,確定自己真沒有見過他,手中的槍亦不動,問他:“我認識你?” 曹淳:“……”剛才你還喊我名字來著。 胖子頓了頓,見她真的是一臉茫然的神色,嗷一聲,帶著哭腔道:“殿下,你怎么能不記得我了!我是小曹子,小曹曹啊?!?/br> 噫……趙暮染被他嘴里的稱呼惡心得雞皮疙瘩一陣陣,拿槍的手都在抖。 曹淳見她仍不為所動,急得撓頭,隨后被rourou擠成小縫的瞇瞇眼一亮,掐著嗓子道:“‘兒郎們,打人就要打臉,給本殿揍腫他臉,小臉大臉一起揍!’殿下,你記起來了嗎,我是幫你沖鋒陷陣的小曹子啊,每回都沖上去扒人褲子開揍的那個?!?/br> 這……這話好像很熟悉啊。 似乎她小時候跟人打群架時都這么說吧。 趙暮染回憶著,好像她七歲的時候是經(jīng)常跟一群小郎君們混著打架,都是住前后胡同的。但……“我小時候沒跟小胖子同一陣線過。” 那么胖,她肯定讓人先揍他。 曹淳哭喪著道:“殿下,我小時候不胖啊。我小時候,你還夸我是最英俊的呢,你還親封我為侍衛(wèi)長。殿下你怎么能全忘記了,你還說若是長大后我能當將軍,你就讓我當郡馬?!?/br> 趙暮染:“……”她說過那樣的鬼話? “染染,你與你的小曹子好好敘舊吧?!背聊季玫乃吾撌樟吮拮?,松開在她腰間的手,轉(zhuǎn)身就進了船艙。 他聲音涼嗖嗖的,趙暮染打了個激靈,忙跟上去。 曹淳見她要走,甩著腿也要跟上去。她到底想沒有想起來啊。 哪知那才剛收起的紅纓槍又指在他咽喉間,他聽到女郎咬牙切齒地道:“把他給我丟河里!” ???曹淳睜大眼,蔚明與戚遠聽見,只能嘆氣從前邊過來,努力扛起還在喊‘殿下,我是小曹曹啊’的胖子,咚一聲丟下河。 他的人見主子被丟下水,忙都紛紛回身跳下水救主,卻見曹淳比任人何都還要輕松的飄在江面上,望著慢慢遠離的大船喃喃叨念:“殿下怎么能忘記我了?!彪m然后來他長胖了,沒有馬能伏起他,他因此也沒能當成將軍。 但他是來救她的啊,她怎么能將他丟下水呢?! 半路殺出個曹胖子,趙暮染一行的主船也受了些損傷。工匠吊著繩索在上邊修修補補,邱志帶著人洗刷甲板,船艙里,宋釗已梳洗,拿著本書坐在靠窗的位置。 河風將郎君未干披肩的發(fā)絲吹起,偶時還調(diào)皮的將書頁也吹得沙沙作響。 趙暮染也將將沐浴過,從凈房走出來時,就看到青年在那看書,時不時還咳嗽兩聲。只是他側(cè)臉逆著光,未能讓人看清神色。 她想到那個曹淳,猶豫著走上,往他身上擠了擠。 以前只要她上前來就會圈著她,讓她在腿上坐下郎君,如今紋絲不動。 她皺眉,俏麗的五官也跟著擠在一起。 她就直接坐到了桌案上,身子往前一橫,壓了他手中的書,用手肘掌著身體,托著臉看他。 宋釗那雙鳳眸終于從她身上掠,不過也只是一眼,將書從她身下抽出來。趙暮染忙按住書本,屋里就響起紙張撕裂的聲音。 趙暮染:“……” 宋釗望著手中只剩下半邊的書,又咳嗽了兩聲。 有些重,有些沉。 趙暮染內(nèi)疚的看著他,宋釗伸手揉了揉太陽xue:“這本是淮南子所著的孤本,我讓人找了五年。” ……五年,少女咧了咧嘴,抱歉地道:“那…我?guī)湍阒匦鲁槐景?。?/br> 郎君看著她癟嘴的樣子,心間嘆口氣,“好,你抄。”說罷起身要走。 “哎,你上哪去。我有話要說!”趙暮染見他要走,一著急,直接就撲到他背后,手圈著他脖子。 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了。 宋釗被勒得往后一墜,穩(wěn)住身形后又咳嗽了幾聲。 “你是不是用了內(nèi)勁,又牽到舊疾了。”趙暮染忙松手,轉(zhuǎn)到他前面,著急地看他。 然而郎君只是瞥了她一眼,仍默不做聲往外去。 她又急又莫名,不明白從剛才開始他情緒就怎么了,伸了手就去扯住,然后往榻上拽。宋釗被她拽得跌跌撞撞,到榻邊又被她一把按著坐下,她整個人就纏了上去。 趙暮染也剛洗過發(fā),絞得半干,她跪坐在他腿間,按著他肩膀,低頭看他。墨發(fā)傾瀉,幾縷貼著他臉頰,整個人都將他眼前的光擋了。 宋釗忍住將她發(fā)絲捉到手中的沖動,鳳眸微垂,沒有與她目光接觸。 趙暮染抿了抿唇,說:“我剛才是真沒有認出曹淳來,現(xiàn)在是想起來了,但也不清楚他怎么會從都城跑到這來,還是說來救我的?!?/br> “你記起他來了?”郎君終于開了口,只是語氣并不太好。 她聞言擰眉,聽出他的不高興:“我只有小時候跟他有來往,還是胡鬧打群架的時候,好像也就三四回吧。我父王請宴,總會有一群小郎君跟著過府來玩,然后又是前后胡同的,估計是這樣才當玩伴玩了幾回?!?/br> “倒是記得挺清楚?!彼吾撌搁]攏,藏在寬袖下。 “你別這樣說話啊,你是在生氣嗎?你到底在氣什么,小時候說的話哪里算話嘛……”趙暮染被他陰陽怪調(diào)鬧得真沒轍了,抱著他脖子,低頭在他唇上啃一口。 “你小時候說的話都不算?” “嗯,小時候說的當然不算!童言無忌??!”難道她現(xiàn)在真會讓那曹淳當郡馬不成? 宋釗臉上神色換上一副了然,“原來是都不算數(shù),所以你能許一個又一個?!闭Z氣刺刺的。 趙暮染一怔,什么許一個又一個? 她還跟誰許什么了? 可還沒讓她想明白,宋釗已經(jīng)將她從腿間抱下來,讓她自己坐在榻上,再度往外去。 他邊走,邊低咳,臉色極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