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得到了余氏的許可,顧青竹與祁暄回滄瀾居簡略收拾一番東西,和衣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待第一聲雞叫響起,天還未明時,兩人便手腳利索,悄悄從墻頭溜了出去。 顧青竹換了一身男裝,烏發(fā)盡束腦后,兩人共乘一騎,直奔城門。 祁暄拿出手令,城門便為他們打開,策馬而去,趕往漠北…… 這是顧青竹第二次去漠北,只不過上一回是一敗涂地后,被人押送離開,那時希望俱滅,萬念俱灰,前面等著他們的是無助與渺茫。而這一回,他們是迎著朝陽,懷帶希望而去。 云氏一夜都沒睡著,想著侯爺在漠北生死未卜,就連早飯也食不下咽了。 想找人說說話,便叫婢子去請顧青竹過來,不知何時開始,云氏居然對自己的兒媳生出一種依賴,她的從容淡定,無形中給了云氏相當大的鼓勵。 婢子去請人,滄瀾居的下人們也才剛剛起身,打掃的打掃,燒水的燒水,擦洗的擦洗,婢子找到了紅渠,說道:“勞煩jiejie傳話,夫人請世子夫人一同去用飯?!?/br> 紅渠看了一眼緊閉的寢室大門:“世子和世子夫人還未起身,meimei稍待,我去問問。” 紅渠來到房門前,伸手敲了兩下,還沒說話,門就開了,原來竟沒有落門閂,紅渠小心翼翼伸頭看了幾眼,又側(cè)耳傾聽,試著喊了聲:“世子,世子夫人?夫人有請,你們醒了嗎?奴婢進來了?!?/br> 房間里沒有聲響,紅渠大著膽子往里面走了一步,覺得今日的房間與往常不同,不僅沒有半點聲響,就連房里的四面窗戶都大開著,心中納悶,世子和世子夫人睡覺怎么連窗戶都不關(guān)?不怕著涼嗎? 來到屏風外,正要開口喊,可她站的位置,正好能夠看見梳妝臺的鏡子,鏡子里映著床,床上空蕩蕩的,哪里還有什么人在,紅渠急急忙忙進了里面,看床鋪不像是睡過的樣子,往內(nèi)室找去也不見人。 疑惑著出門對那婢子說道:“世子和世子夫人不知道一早去了哪里,房中沒人啊。” 婢子驚訝回去復(fù)命,云氏也覺得奇怪:“怎么會沒人?一大早的去哪兒了?去門房問問看?!?/br> 那婢子領(lǐng)命正要下去,就聽外面婆子傳話,說:“老夫人到?!?/br> 云氏一驚,起身相迎。 余氏難得踏入主院,身旁跟著桂嬤嬤,進來之后,對行禮的云氏抬抬手,直接說道: “不必找了,他們走了?!?/br> 云氏不解:“母親這是何意?他們?nèi)ツ睦锪???/br> 余氏坐在飯桌前面,拿起了一直花卷,咬了一口,口齒不清的回答:“漠北?!?/br> 云氏大驚,跌坐在椅子上,手捂著唇,生怕自己叫出來,冷靜一番后才問:“他們,他們?nèi)绾螘ツ??這,這,這可如何是好?漠北是戰(zhàn)場,他們兩個孩子去做什么?真是胡鬧,來人吶,來人。去把世子和世子夫人追……” 云氏還未說完,就被余氏給打斷了:“別追了,他們現(xiàn)在估摸著已經(jīng)到十里亭外了,上了官道就追不上了?!?/br> 余氏淡定的口吻,云氏哪里還會看不出,這事兒余氏事先知道,坐到余氏身旁,關(guān)切發(fā)問: “母親知道他們要去?為何不攔著?侯爺在漠北都吃了虧,他們兩個孩子去,那還有命回來嗎?” 余氏讓丫鬟婆子給云氏重新準備了碗筷放到她面前,親自動手給云氏盛了一碗粥,說道:“暄兒已經(jīng)不是孩子了。正陽在漠北遇險,若是暄兒不聞不問,在京中安坐世子之位,那倒顯得我祁家無父子之情,他之前隨正陽去打過西域,正陽回來與我說過,暄兒是個將才,此次也算是個機會,讓他去吧?!?/br> 云氏聽著聽著,眼淚便要出來:“可若為了讓別人看祁家的父子之情,就要讓暄兒去冒險,也未免太……” 作者有話要說:救爹去。順便故地重游 第167章 余氏將碗重重放下:“別哭了, 你還是沒聽懂我的意思。暄兒去漠北不僅僅是為了給別人看咱祁家的父子之情,而是他身為人子必須這么做。他是武安侯世子, 同時也是你和正陽的孩子,這一去, 縱然有損傷, 卻也勢在必行?!?/br> 云氏不敢忤逆余氏,硬生生將快要崩出的眼淚給咽了回去, 看著余氏,委屈道:“可暄兒是世子, 若是他也有個閃失, 咱們祁家可如何是好呀……”。 余氏耐著性子回她:“一則暄兒不會有事, 漠北那么多軍隊鎮(zhèn)守,他既不是主帥, 也不是前鋒,出事兒也輪不到他;二則就算他們爺兒倆真的出了事, 祁家也有后繼?!?/br> 云氏吸著鼻子,嗡嗡道:“我和侯爺就這么個兒子, 暄兒剛成親沒多久,青竹肚子里還沒聲兒, 哪來的后繼有人?” “晨兒。他也是正陽的孩子。若是晨兒也不濟了, 還有宗族旁支, 祁家百年基業(yè), 哪那么容易說倒就倒了?”余氏的口氣不是很好,甚至有點激憤, 倒不是存心讓云氏難過,只不過余氏真的不太擅長面對云氏這種哭唧唧的性格,遇到事情光哭和自怨自艾有什么用,還不如想的長遠些。 云氏怎么也沒料到余氏會說這些,本來丈夫在邊關(guān)受傷,生死未卜她就傷心,兒子和兒媳連問都沒有問她一聲,半夜不聲不響的就離府而去,現(xiàn)在老夫人與她說的又是這些話。是,她祁家的百年基業(yè)不會這么容易倒,可是她的丈夫,她的兒子又算什么呢? “侯爺和暄兒在老夫人眼中,難道就是誰都可以替代的嗎?只要祁家不倒是不是就沒事兒了?侯爺和暄兒的命就沒人在乎了是嗎?” 云氏的眼淚終于忍不住崩塌而下,這是她與祁正陽成親以來,第一次敢當著老夫人的面兒與她分辨爭吵,往常就算老夫人說了什么讓她難受的話,云氏忍忍也就過去了,可這一回,老夫人說的是她的丈夫和她的兒子,他們是她的天,若是兩人有個三長兩短,縱然她還是京城里顯赫的武安侯夫人,那又有什么用呢? 余氏意識到自己觸到了云氏的傷心處,見她眼淚不止的樣子,余氏有點后悔,深吸一口氣后,勸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身在其位,便要擔起那個位置的責任,否則便是尸位素餐,飽食終日。他們是你丈夫和兒子之前,首先是武安侯與武安侯世子,咱們祁家是武將世家,軍人行軍,武人打仗,天經(jīng)地義,老祖宗留下來的基業(yè),不是讓后世子孫龜縮享福的,他們是我的兒子和孫子,難道我心中就不心疼他們?” 余氏很少有耐性教育云氏的,從前云氏哭泣,余氏一般訓(xùn)斥幾句就讓她走了,可這回她看的出來,云氏是真的傷心,才不免多說幾句,可她天生不會安慰人,雖然說的都是道理,但云氏一下子未必能全然理解。 云氏沒說話,起身讓嬤嬤扶她入內(nèi)休息,連告退禮都沒有跟余氏行一下。 若是以前的情況,余氏定要教訓(xùn)她一番,可今天,余氏沒有。因為她能設(shè)身處地的理解云氏此刻的心情。 看著眼前的早飯,余氏忽然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便站起身,大步走出去,卻正好撞見了來請安的祁晨,祁晨從左側(cè)回廊來,沒看到余氏出門,差點撞上。 祁晨趕忙跪下給余氏請安:“祖母走的好急,沒撞上吧?” 祁晨對余氏展顏一笑,爽朗清舉,列列如風,余氏蹙起眉頭,沉聲一句:“撞沒撞上,你沒感覺?假模假樣,多此一舉?!?/br> 丟下這么一句話,不等祁晨起身,余氏便甩袖離去。 祁晨從地上爬起來,有些無奈的盯著余氏離去的背影,一大早來給嫡母請安,沒想到卻遇到心情不好的祖母,也是觸霉頭,得了這么一句。 祁晨來請安,在外求見云氏,云氏讓人出來回了一句身體不適,便將祁晨打發(fā)走了。 ********** 顧青竹和祁暄從城門出來,一路狂奔,不敢停歇,終于在二十多天后,抵達了漠北。 漠北氣候不好,六七月就開始悶熱的不行,天地像個火爐子,燒烤著眾生。天氣一熱,好長時間幾乎沒什么雨水,地上的塵土吹上天,到處灰蒙蒙一片。 他們風塵仆仆,一路換了七八匹馬,雖說在京城待了幾年,但漠北五年的行軍生涯早已深入骨髓,哪怕是顧青竹這個別人看來嬌滴滴的女流之輩,在終日顛簸趕路中也沒有說一聲苦。 李茂貞對這位世子夫人那是敬佩的不行,他與世子約定好了,他傍晚出城,在城外守候,世子為避人耳目,天亮出發(fā),本以為是世子一人,沒想到世子的馬上還帶著他的小夫人。看見顧青竹的時候李茂貞心里納悶極了,心里腹誹過,世子又不是去游山玩水,漠北那地兒環(huán)境極差,要么熱死人,要么冷死人,世子夫人一個京城伯府出身的,嬌滴滴的小姐,怎么能受得了。 但路途過半之時,李茂貞心里的懷疑就徹底沒有了,世子夫人看著嬌滴滴,實則比他還爺們兒,有時候錯過了店,要露宿山林都毫無怨言,吃的也不講究,只要東西烤熟了的,不論味道好壞,她都能下咽,著實令人佩服。 祁暄將馬韁勒住,馬兒在原地轉(zhuǎn)了兩圈,顧青竹再一次感受到了漠北黃沙漫天,她和祁暄便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待了整整五年,從一開始的厭惡到后來的習(xí)慣,每一處似乎都見證了他們的成長。 進了玉塑關(guān)便是一條中央大道,道路很寬,在路上走得大多都是過客和商賈,道路兩邊支著布帆,當?shù)厝俗鲆恍┵I賣,灰撲撲的東西,讓人提不起購買的興致。 玉塑關(guān)離軍隊駐扎的營地還有四五里地,他們在玉塑關(guān)內(nèi)補充了些水,找了家還算干凈的飯莊,吃了些東西,便再次策馬西行。 漠北的天兒夜的很慢,所以當三人趕到營地的時候,看著還不算太晚。 祁暄自報家門,守關(guān)將領(lǐng)疑惑的入內(nèi)通傳,目光在臉上包著布巾,卻穿著男裝的顧青竹身上看了兩眼,然后又轉(zhuǎn)去看李茂貞和他馬背上掛的東西。 不一會兒,祁正陽身邊的副將張黎急急忙忙跑了出來,身后跟了兩名副官,守關(guān)將領(lǐng)見到他,趕忙退到一邊行禮,張黎老遠就看見高坐馬背之上的祁暄,加快腳步迎過來: “世子?您怎么來了?快快快,開門?!?/br> 張黎將三人迎入帳中,顧青竹將面巾取下抖落幾下,張黎瞧見她一愣,對祁暄問:“這位是……” 帳中沒有別人,祁暄未曾隱瞞:“內(nèi)子?!?/br> 張黎驚訝,上前對顧青竹行禮:“不知是世子夫人,多有怠慢?!?/br> 顧青竹勾唇一笑:“張將軍不必多禮,出門在外,皆從軍禮即可?!?/br> “世子和夫人一路顛簸,是否要稍事梳洗歇息?”張黎真是沒想到他們會來,言語還有些激動。 祁暄搖頭:“不必,我爹怎么樣?聽說受傷了?” 提起祁正陽,張黎就一聲嘆:“確實受傷了,現(xiàn)在終日渾渾,躺在那兒似醒非醒?!?/br> 能夠讓張黎這樣說的,那就說明祁正陽傷的太重了,顧青竹不解問: “侯爺不是中了刀傷,怎會到今日都似醒非醒的?”刀傷若是傷及筋骨,確實難愈,可也不會終日渾渾,似醒非醒,顧青竹直覺有問題。 果然,張黎揭曉答案:“侯爺受了傷,還中了毒。傷口不好愈合,每日只能服用清毒散,可效果實在緩慢。軍中醫(yī)士都盡力了?!?/br> 張黎說完,顧青竹便一步上前:“勞煩張將軍帶我去瞧瞧。我也是大夫。” 張黎看向祁暄,祁暄擰眉:“帶我們?nèi)グ桑_實通曉醫(yī)術(shù),試試無妨?!?/br> 有了祁暄發(fā)話,張黎不敢怠慢,領(lǐng)著他們便走出營帳,迎面而來一威武將領(lǐng),身高八尺,國字臉,豎八眉,看著十分威嚴,身著盔甲,腰配重劍,看見祁暄,走過來行禮。 “兵荒馬亂,世子不該來這兒?!?/br> 祁暄與之回禮:“宋叔不必多禮。帶我去看看我爹?!?/br> 這位是祁正陽身邊另一副帥宋鐵成,出身將軍世家,祖上三輩都在武安侯麾下當差,從小兵做起,幾輩人努力之下,有了如今他將軍的地位,帶兵打仗,頗為勇猛,是祁正陽的左膀右臂。 宋鐵成和張黎兩人帶路,將祁暄和顧青竹帶去了主帥營帳,掀開營帳便一股藥味噴涌而出,提醒眾人,帳中主帥仍在病中。 祁正陽躺在病床上,臉色蠟黃,比之在京城中時,不知瘦了多少,身上蓋著一層薄薄的被單,旁邊的水盆里盛著干凈的水。 祁暄見他這樣,跪在床前,輕聲喊道:“爹,爹?!?/br> 原本閉著眼睛的祁正陽手指動了動,隨后緊閉的雙眸微微睜開,看見祁暄,眉峰微蹙,虛弱的吐出一句:“你不該來,回去?!?/br> 祁暄見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心中焦急萬分,顧青竹從旁湊過來,彎腰執(zhí)起祁正陽的手腕,替他把脈一番,顧青竹的眉頭蹙起,將祁正陽身上的薄被掀開,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顧青竹仿若未覺,湊上前去看。 第168章 見顧青竹掀被, 張黎上前說道:“侯爺中了毒,軍醫(yī)沒法解, 只能用清毒散,可效果實在慢的很, 皇上得知侯爺中毒, 立刻便派了兩名太醫(yī)前來,帶了好些藥材, 可都用不上,太醫(yī)說解這種毒, 一定要月千草, 可這種草只長在大梁境摩坷江對岸的水域之上, 我們派了好幾撥人前去,都有去無回, 他們知道我們需要這種草解侯爺?shù)亩?,派了重兵把守?!?/br> 祁暄蹙眉:“到底是什么毒?難道除了月千草就沒有別的解毒方法嗎?” 張黎還未說, 顧青竹就開口說道:“中的是大梁特有的朱砂,這種毒淬煉起來十分復(fù)雜, 數(shù)量也少,更多用于刺殺?!?/br> 聽到這個毒的名字, 祁暄就愣住了, 喃喃自語:“朱砂……”大梁第一奇毒, 上一世大梁殺手曾經(jīng)也對祁暄用過這種毒, 只不過沒有成功,但祁暄還是知道的。 張黎敬佩不已:“是, 正是此毒。夫人竟有所了解?!?/br> 顧青竹看向祁暄:“已經(jīng)拖了一個月了,若七天之內(nèi)再沒有月千草,爹的性命堪憂。” “這可如何是好。摩坷江周圍囤滿了大梁軍隊,摩坷江上有百艘戰(zhàn)船,我們的人也很難悄悄渡江,若真要取那鐵千草,除了開戰(zhàn)之外沒有別的方法。可若說開戰(zhàn)的話,一年半載也未必能攻克,侯爺照樣耗不起,而且若是我方主動開戰(zhàn),便是我方毀約在前,對戰(zhàn)事不利?!?/br> 張黎將這些天的顧慮全都說了出來,并不是他們拖著不給侯爺治病,確實有難以解決的麻煩。 宋鐵成從旁開口:“若實在不行,我?guī)б魂牨?,從水底潛入,殺上岸去奪草,拼了這條命也給侯爺把月千草給弄回來一株?!?/br> 這人生的告狀,模樣也時大義凜然,說的慷慨激昂,顧青竹往他看了一眼,沒說什么,祁暄果斷搖頭拒絕:“這方法……太冒險了,而且就算要去,也不是宋叔你去,我在想想看有沒有其他辦法,若是沒有其他辦法,我?guī)巳??!?/br> 顧青竹將祁正陽身上的傷口全都檢查了一遍,基本的日常護理還是很到位的,可見軍醫(yī)和太醫(yī)都在盡力施救,只不過清毒散的效果太小,沒辦法將朱砂毒清除,時間拖長了,毒性越來越大,祁正陽能夠保命到今天,已經(jīng)算是命大了。 將他身上的薄被子重新蓋上,攤開祁正陽掌心,寫了幾個字,祁正陽出氣多過吸氣,再說不出話,眼睛眨了兩下,便閉上養(yǎng)神了。 祁暄和宋鐵成,張黎他們還在商議怎么去搶月千草,顧青竹起身對祁暄說道: “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br>